“可是如今,我真元不济,行动受限,全是因这。我要你炼出合适丹药……除了他。救我离开这里。”莫寒池低眉,手按在小腹上。
“老夫照做便是。”须臾拱了拱手。“还请巫祝大人别再伤害自己。”
“叫我莫寒池。”他忽觉全身无力,复又要睡去,强自支撑了一会。这种地方让他怎么睡得下去,前方还不知那昆仑同胞是生是死。
他看向方中道人目子闪烁,只觉得他想要说什么,却还是住了嘴。
“莫公子。”方中道人想了想,却又住了嘴。
“快说,有什么不妥。”他忽觉得腹中绞痛,只因杀念一起,这似乎还未成形的东西就能感觉他的杀意一般,挣扎起来。
原本敞亮的天空,大晴天炸起一声响雷,霎时间乌云密布,阴风阵阵,刮得门扉摇摇欲坠,发出吱嘎的哀鸣般。
结界不知何时被幽罗冥王破开来,他带着一身阴寒,大踏步走了进来。一双红目死死盯着莫寒池。
莫寒池警觉起来,这幽罗冥王为何发怒。难道是因为刚才的话。他一把抓起莫寒池的衣领,解开玄铁锁链,就将人拉了起来。莫寒池脚步虚浮,被拽起来,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走。”幽罗冥王却是什么不管不顾,死逮着莫寒池的手腕就御风而去。
出了这百花争艳的小庭院,眼前景致慕然一换。庭院之外竟然是一座浮游在岩浆之海上的一块黑石。
而面前再也不见那些清空万里的澄清天空,而是黑压压的电蛇不断的闪窜乌云。院外的黑石边上开满了一种红色的花,却不见叶。殷红的如同人的血液般。
幽罗冥王抓起人来,化成一道遁光,往一处最大的浮游仿佛看不到边际的黑岛掠去。
魔气森寒,阴风呼号。莫寒池早就真元耗尽,没有一丝真元护体,全身冰冷如落冰窟之中,眼前时暗时亮,只要幽罗冥王一松手,他会立刻软倒下去。
他实在是不知幽罗冥王要将他带向哪里去,只知道一路无人,似乎都早已经被人支了开去。更是不知道身处何处,全身仿佛血肉,骨头,都叫嚣着疼痛。让他根本无从去注意四周景致。
他几乎是踉踉跄跄的被人生拉硬拽的王前走着,到后来几乎可以说是半拖半抱。他从不曾如此般得虚弱过。
似乎是前进了许久。突然,幽罗冥王停了下来,拉着他的手腕的手,不断的紧了又紧,莫寒池一咬牙,便听到腕骨断裂的声音。可是仍然是被幽罗冥王拉着。莫寒池无力抬了抬头,模糊的双眼却一霎那之间清晰起来。
一望无尽的幽冥血河,蜿蜒千里的尽头,竟然是一片混沌不堪的虚无。
第一百零五章:虚渊之间
沿着血河看去,那溺水血河蜿蜒不绝,缓缓流淌,粘稠不堪。不知是多少人得血液汇集而成。
流向那黑蒙蒙白沉沉不断旋转,巨大的不明漩涡。
这漩涡牵扯周围几万里之广,看不到尽头,他们站在一处黑石崖上,就好像站在海边礁石上,面对这的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可是海尚能看见水天一线,而这片混沌根本分辨不出它的边界之线在哪里。
四周有凄厉哭号的厉鬼冤魂,围绕在血河四周不肯离去,跟着血河往混沌之处而去,一不小心便被这混沌的巨大漩涡吞噬了下去。
“这是什么。”莫寒池问道。
“虚渊之间。”幽罗冥王看向远处,目子晦涩难掩。
“为何带我来这里。”莫寒池不解。
“这里,有着被我亲手屠杀的昆仑五百弟子的鲜血。”幽罗冥王转头郑重的看向莫寒池。
“你是觉得这仇恨不够?还特意带我来这种地方。”莫寒池愤愤然说道。
“可是,若是没有这几十万人的血祭,如何来维持这个虚弱的大阵。”幽罗冥王低下头去,手里捡起一枚石子,向着混沌漩涡的表面射了过去。
漩涡边缘处呲啦一响,一道细小的金色裂纹出现。小石子掉了进去,没有一点动静,那金色裂纹之处,却浮出几道白烟似地雾气,伸向了边上的石块,石块现实渐渐失去色彩,然后慢慢掩进了白雾之中不见了踪影。
看到莫寒池有点略微吃惊的表情,幽罗冥王接着说道。“这虚渊之间千万年来一直是魔尊守护的秘密。也是几次神州大陆浩劫的根本原因。”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莫寒池全身巨震,难道这么多年来他都恨错了,杀错了吗?他几乎不敢去相信,他那么计划去阻止洛溪复仇,难道也是错的。
“我只是告诉你这个事实的真相,你不要去恨陛下,陛下的血海深仇与无奈,都是这个虚渊之间造成的。”幽罗冥王拂了莫寒池一缕发丝。“你且三十就白了一头发,又是何必。倘若不是用几十万人的血充盈这血河,弥天乾坤阵裂缝便无法修补,而整个神州大陆都将被这虚渊之间所吞噬,六道不存,魂魄无法轮转,一切都将重归混沌。”
“可他……可他……从不曾对我提起。”莫寒池嘴角颤抖起来。
“虚渊之间的秘密若是世间之人知道,哪怕泄露一点风声,后果如何,还用我来说?”幽罗冥王道。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我想并不是因为让我知道洛溪的苦衷。”莫寒池看向幽罗冥王,似乎已经将他看透。
幽罗冥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面对着虚渊之间。“天下间万事万物,相生相克,原本以为神州大陆浩劫要再起,又要千万人血祭这虚渊之间,却没有想到你出现了,莫寒池你若是不愿意见到陛下屠戮天下,便在这阵法支撑不住前,寻到巫帝吧。”
莫寒池在听到幽罗冥王的话之后,暗淡无光的眼睛,亮了几分。他站稳了身体,看向虚渊之间的神情已经坦然了许多。“这个阵法与巫帝有何关联。”
“相传这阵法乃是巫帝开天之目,所特有的巫族阵法之一。若是有巫帝能够重新布下这大阵,至少万年之内能保得神州大陆,也不必再起浩劫屠杀百万生灵。”幽罗冥王说完之后,似乎是找到了这虚渊之间的解决之法,而微微露出一丝真挚的微笑。
仿佛此刻站在面前的不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幽罗冥王,而是昔日昆仑的大长老。
心生出了几分了悟。究其这种种的原因,那么多的无奈,那么多的泪水,那么多的鲜血与仇杀。而一切的都来自于这虚渊之间。
莫寒池慢慢想了想,慢慢梳理起自己的思绪对幽罗冥王道:“从前巫帝与魔尊定下契约,巫帝布下大阵,力竭而死。而历代魔尊却要以屠戮天下百万人血祭大阵,才能不让虚渊之间继续吞噬最后这片土地。于是每一代每一代魔尊都尊守着与巫族的约定,杀伐天下,却不让外界人知晓。
因此,寒惊黥怕魔尊会屠戮天下,浩劫再起,于是早早便要铲除有可能会出现的魔尊天命之女的洛家。却没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洛溪与花疏影躲过了那劫,却成了洛溪永远掩饰不去的梦魇,若是没有那场洛家惨案,我也不会遇见洛溪,更不会因恨修魔者,而失去了理智。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局面,却因此知晓自身之天命。
这世间因果循环如此,一代一代无数悲剧,却不知其原因,既然如今我有了断此间事端的可能性,便不会再迷茫下去。”
莫寒池说完,脑海深处泛出靡靡之音,与刚才在玉简之中又极不相同。有些东西进入了识海深处。
幽罗冥王也不禁错愕,此刻又一次莫寒池的目子变成了金色,眉宇之间双蛇缠绕的印记色泽又加深了几分,比之上次见到之时,显得格外清晰。
当天命之女认同自己的使命之时,便是任何力量封印,都再也无法掩藏下去。莫寒池原本有些俗世凡人般得脸上,顿时平静下来,周身泛起白朦朦的光辉,竟有几分超脱出尘之感。
“如今我已经清楚自己身份,便不会在插手天都之事,世间征伐杀戮之事太多,但凡只要有六道轮回尚在,魂魄不灭,便会重新开始。只是我既然答应殿下,寻找出巫帝,重新布下大阵,也要殿下许我一事,让我见洛溪一面。”莫寒池说道,语气虽轻,却让人不容质疑。
“好。”幽罗冥王说道。“但是,在那之前,因你挨了我一掌,又服用纳元丹,那双生魔子单靠你如今之力难以维持真元。若不是因着天命之女之躯,怕已经死了几回,陛下靠着血池养伤,哪里血煞之气非是你能承受,等你将伤养好后,我便带你去见陛下。”
莫寒池听到幽罗冥王如此啰嗦道,会心一笑,灵台愈加清明。“当年风月师兄有如此师父关心,才能保下一命,如今知道虚渊之间方知当年长老是背负了多沉重的包袱。”莫寒池静静看了他一眼。
接着他又说道。“若是将来有机会,长老还当是好好解释于风月师兄听,也好了却一场恩怨,我少时曾见风月师兄即使记忆不全,却仍旧是记得弑神九章。”
幽罗冥王听到莫寒池此番话后,神色顿了顿了。他看向莫寒池,却好像在透过莫寒池在看昔日的徒儿一般。伸出的手都变得有几分颤抖。“风儿的魂魄可都已经寻回。”
莫寒池点了点头。
自从那日离开了虚渊之间后,莫寒池大起大落的心绪似乎都平复的下来,几十年的迷惑也都有了答案。
此刻,他正从那侍女手里接过一碗黑糊糊的药汁,皱了皱眉,一口气喝了下去。这些药都是千年老参,灵芝之类的大补之物。而有些灵药他已经不能服用,换用方中道人的一句话说,如今的莫寒池只能养,却不能随便乱用药物去治。
而起先,莫寒池命方中道人准备的落胎药,却再也没有提起。他此刻还是决定不了,但是虚渊之间使之真相大白之后,让他没有那么容易决定下来。
然而在虚渊之间时,似乎也已经耗尽了他最后仅存的那些精气神,回来之后,除了喝药,吃饭之外,便是昏昏欲睡。只是那额间的印记再也没有消失过。清清楚楚的告诉身边这些人,他真正的身份。
刚回来得时候,方中道人有几分错愕,后来没人之时,又是老泪纵横。这巫族最为尊贵的大巫祝正实实在在的睡在他的面前。
莫寒池从小到大,第一次在床上躺了这么长时间,精神稍好点的时候,便起身唤出破军刃,就在院子里耍起招式,活动起筋骨。看的方中道人在一边站着,不停地劝说。
如此又是过了小半个月,幽罗冥王带来了一个曾经让莫寒池高兴不已,如今却心绪复杂的消息。
天都铁骑已经攻破九龙关,沿途拿下魔都三城,挥师幽冥血狱。凡所到之处,三城之中被尽皆屠尽,老幼妇孺皆不放过。
这是花疏影的命令,不抵抗,借了天都铁骑来血祭虚渊之间的大阵。将他们引至幽冥血狱。
莫寒池半靠在软榻间,有些恢复正常的血色又变得有些苍白。“虚渊之间还能支撑多久,若是没有血祭的话。”他问向幽罗冥王。
“有如今这般规模血祭,只可以……在支撑几十年。”幽罗冥王道。“若是没有大概在支撑不了一年。”
“什么?!”莫寒池惊讶。然后慕然捂住额头,突然之间想通了之前的一切。“花疏影使得两招好棋,若是当初洛溪刺杀寒惊黥成功,这血祭的便是天都的百姓,若是洛溪失败死的便是魔都百姓。无论如何,若是以前我只恨他,如今当真是无奈至极了。虚渊之间真真将他逼急了。看那个位置,第一个吞噬掉便是魔都。”
莫寒池站起身,看了一眼幽罗冥王。“马上,带我去见见洛溪。我已经好了很多了。”
幽罗冥王封闭了莫寒池六识,又用黑布蒙了他的眼,才说道。“跟我来。”
封闭了六识,在一片黑暗之中被幽罗冥王带着前行,唯有心跳之音格外清晰。他数着自己的心跳,不知道前进了多久。面前的黑布被撤走之后,六识也重新回归。
莫寒池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却惟独不敢伸出手去。
洛溪全身浸在血池之中,只露出头颅来,闭着眼睛,好似已经睡着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