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耀扬轻轻捧起他冰凉的左手，双手包裹起来，想要温暖他。看着他现在的样子，顾耀扬心中愤怒更甚。他恨杜铭如此残忍，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他也恨自己来得太晚。他早应该在遇见君献的那一天就不顾一切的将他带走。
昏迷中，黎君献突然将自己缩成一团，眉心紧蹙，十分不安稳。顾耀扬知道，人只有最没安全感的时候，才会把自己紧紧的缩成一团，用防御的姿势保护自己。他现在甚至想知道，这五年，他在杜铭那个禽兽身边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
不过，他更想的是让他知道。不论过去是怎样，现在开始，他会让他知道。他顾耀扬这么多年以来对他的感情。不会再让他如此不安。
……
黑暗中，黎君献仿佛堕入了无边的梦魇之中，孤独，恐惧，却找不到任何出路。杜铭放大的脸突然出现在了他的梦里，笑的猖狂……
不要……
黑暗中，一双温暖的手紧紧将他握住。
是谁……在梦里呼唤他？
黎君献努力的睁开眼睛，并没看见杜铭那张脸，暗自松了口气。
“你……醒了？”身旁传来惊喜的声音，随着声音看过去，却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阿耀？”声音微弱，带着不确定。
然后，被小心的拥抱在怀里。
“你醒了……真好，真好……”顾耀扬从未这样温柔的抱着他，温柔的跟他说话，甚至音色中还带着些许的颤音，仿佛快要哭出来。
“阿……耀……”这次真的确定了，确定他并不是呆在杜铭那个禽兽身边，感受到顾耀扬身上的温暖，黎君献颤抖的伸出手，想要反抱住他。
“呃……”右手手腕传来强烈的刺痛，让他闷哼了一声。
顾耀扬这才放开他，轻轻握住他受伤的左手。放回被子里。
“别动……”
黎君献这才发现自己在医院里，与顾耀扬重逢的喜悦过后，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情……杜铭……撕开了他的衣服……他想要死，却没有成功……
所以……是被阿耀全部看见了吧。他的所有屈辱……
黎君献忽然又向后微微的退了一下，与顾耀扬保持了疏离的距离。
这一点却逃不过顾耀扬的眼睛，他不知道为什么黎君献突然抵触了起来。
“君献……你，怎么了？”
黎君献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身上已经穿上了衣服，这才松了一口气。
“离我……远一点吧……你都看到了不是吗？”
这五年来，虽然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可是他被杜铭亲过，几次差点侵犯。他早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他了。
从杜铭身边出来，他反而没有了当初那样的勇气。全身开始发抖，他还有什么资格……留在阿耀身边。更何况，阿耀已经有了自己的新生活。
“阿耀……谢谢你救我出来……你，可以走了。”闭上眼睛，不在让思念蔓延，他要他走，因为他不愿意让顾耀扬见到这样不堪的他。
从神情中看出了黎君献的想法，顾耀扬知道黎君献顾虑在乎的是什么。这个傻瓜啊！顾重新抱住了他，这次抱得更紧。
“黎君献！你在说什么呢？我想了你念了你五年！现在终于可以没有任何负担的跟你在一起，你让我走？告诉你，不可能！”
霸道的话从口中坚定的说了出来，顾耀扬让黎君献看着他的眼睛。
“我其实很早很早以前就忘记告诉你……”
“不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
“你早就在这儿了……离不开了。”将手放在心口处，黎君献终于将多年未曾说出口的话全部
倾吐出来。
黎君献愣住了，此时此刻，仿佛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再也回忆不起来，只是脑海中一直不停的回荡着顾耀扬刚刚的话。
“你早就在这儿了……离不开了。”
他……真的还能够拥有？
阿耀……真的已经不恨了？
还没来得及思考更多，顾耀扬重新抱住了他，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突然其来的再一次拥抱，黎君献整个人呆呆的愣在那里。过了很久很久，才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的，慢慢的，回抱住顾耀扬。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因为这一切……已经在他梦里辗转反复了千百回，而如今终于成为了现实。
……
黎君献终究还是体力不支，身体还很虚弱，只是坐起来一会儿就已经开始疲惫。顾耀扬轻轻的把他放开盖上被子，想要让他好好睡一觉。
可是手却被拉住了。
“阿耀……可以带我回去吗？”
声音虽然虚弱，但是能听出他对医院这个地方的排斥，只是醒了就不愿意多呆。因为这个地方，从他出生以来，就常常过来。而每次过来，也只能代表着他是孤独的而已。
“我……不想呆在这儿。”
“可是……你的伤还没好，我们再呆几天？”
“不……现在就走，好不好？”
“……”
“好……”
终究还是拗不过固执起来的他，顾耀扬转身出去办了出院手续。
回来时，黎君献靠在床上坐起来，手上的吊针已经撤掉，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旁边有护士推来轮椅，想要帮助他们出院。却被顾耀扬拒绝了，他快步走上前去，轻轻的将黎君献抱了起来。他很轻，真的很轻，轻的几乎都费不了多大的力气。
“我们回家……”
黎君献笑着点了点头，敌不过浓浓的疲惫和虚弱，任由顾耀扬这样抱着，然后安心的睡了过去，呼吸均匀。
顾耀扬用宽大的风衣罩着他，快步走到了车里。暖气打的十足，却又怕他在这样的环境下会呼吸困难，将窗户微微的开了一条小缝儿。一路上都走的很平稳，或许是压抑的神经暂时松懈了下来，也或许是真的太过疲惫，一路上黎君献都没有醒，安安稳稳的睡到顾耀扬将他抱回家。
直到傍晚，顾耀扬才慢慢的将他唤醒。
黎君献虽然换了心脏，但是要长时间服药，好好保养，否则容易有复发的迹象。顾耀扬喊来了外卖粥，想要等他喝完再吃药。
口袋里的药种类多的数不过来，除了他的养护心脏的药物之外，还有这些年他在杜铭身边留下的腿伤旧患，加上天气渐渐转凉要防止哮喘复发。几乎这些药就可以将他喂饱大半了。
试了试粥已经温热，顾耀扬取了汤匙坐到床边，让他靠在软软的靠垫上。
“先喝粥，然后再吃药……”
黎君献似乎还不习惯顾耀扬如此温柔的对他，毕竟这样的温柔他也只在五年前尝试过一次，如今显得十分拘谨。
“阿耀……我……自己来。”想要伸手去接碗，被顾耀扬腾出一只手轻轻按住了。
“你右手伤了……怎么吃？”并且还是新伤，估计就算不动也一直在疼吧。
顾耀扬倔强的坚持着要喂他，黎君献也只得妥协，一口一口的吞咽下去。这一次，顾耀扬已经很熟练，再也没有像五年前那样将他呛到。
半碗粥下去，顾耀扬拿来了药，却看见黎君献满头冷汗，喉结不停的抖动着。却又抑制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怎么了？想吐？”
杜铭之前狠狠的踢过他的腹部，估计还是有些伤到。只是半碗粥就止不住的恶心，腹部顿顿的痛。可是……这是五年以来他第一次吃到阿耀喂他的粥，说什么都不能吐。黎君献死死的咬住嘴唇摇头，脸色只是越变越差，死活不张开嘴。
顾耀扬拿来了盆子，放在床边，扶着他的身体微微侧过，轻轻拍着他的背。
“吐出来……别忍着……”
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黎君献一下子将吃进去的粥都吐了出来，还被呛得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一直到胃里的东西都吐得干干净净，才没力气的倒在顾耀扬的身上，吁吁的喘气。
等他的呼吸稍稍平复了，顾耀扬才扶他睡下，等他能够接受得了食物的时候再给他吃药。轻轻的掀开腹部的衣服，周围都是一片青紫，甚至有的皮肤还微微肿了起来。外力的刺激太大，难怪君献会有这样的反应。
顾耀扬藏在袖子下面的另一只手狠狠的握住了拳头，心痛的无以复加。
等到不适的感觉慢慢退却了，顾耀扬才拿来了热毛巾，暖着他腹部的伤处。一直等到过了几个小时，才再次让黎君献慢慢喝完了半碗粥，看他没有要吐的迹象，才喂他吃下一大把药，再次入睡。
原本以为就这样安稳的度过一天，谁知道半夜，黎君献却突然发起了高烧。全身滚烫却怎么也叫不醒，陷入在无边的梦魇之中，不能自拔。
“君献……醒醒……快醒醒……”不论顾耀扬怎么叫，黎君献都只是在睡梦中模糊的呓语。温度已经越来越高了，他的嘴唇闭得紧紧的，一口水都喝不下，更别提是退烧药。额前的刘海早已被冷汗浸湿，黎君献浑身不自觉的颤抖着，无意识的紧紧缩成一团。
没过多久，呼吸就开始变得急促起来，整个脸被憋得青紫，喉咙里无意识的发出哮鸣声。“呼……呼……咳咳……咳”仿佛就快要窒息一样。
顾耀扬急急忙忙拿出了治疗哮喘的喷雾罩在他的嘴巴和鼻子上，不停的引导着他呼吸，可是昏迷中的他完全没有办法配合，依旧胡乱急促的吸气，身体还不停的扭动，似乎是难受到了极致。
已经是深夜三点，药物却没有丝毫的办法缓解他的痛苦。
顾耀扬开着车，几乎闯了无数个红灯，将他送到医院。
半夜里，寒风凛冽，吹在脸上生生的疼。顾耀扬一路把黎君献抱到急症室，看着医生进去，这才缓了口气，靠在一旁的墙上稍事休息。
……
精神压力太大加上身上的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烧不退，又诱发了哮喘。
医生给他用了药，已经渐渐安稳了下来。
顾耀扬整个后半夜都陪在医院里……
偶尔黎君献会突然咳嗽起来，喘不上气。偶尔又会在梦中惊出一身冷汗，毫无安全感的蜷缩在角落，有时候甚至会扯到打着的吊针，鲜血从管子中倒吸回去。
一整夜，顾耀扬都不敢睡，生怕床上的人会出什么事。
折腾了一夜，直至黎明。
……
黎君献做了一夜的噩梦。
他梦见他还在杜铭身边，每天没有人跟他说话，只能呆呆的面对着白墙。
他梦见每晚杜铭都会来他的房间，时不时的想要侵犯他，直至他以死相逼。
他梦见杜铭气极，不让他出去见人，不给他医治，将他的四肢绑在床上。
他甚至感受到了受伤的腿在拉扯中撕心裂肺的疼痛，和心脏因为刺激而突突的跳动的感觉。
他还梦见，稍微跟他亲近一点的人都被不同程度的惩罚，神色哀怨的盯着他。杜铭心情不好
的时候，死死的掐住他的脖子，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无力感，充斥着整个梦境。
……
“你醒了？喝点水……”看见黎君献睁开眼睛，顾耀扬小心的把他半扶起来，喂了两口温水。从他这次醒来开始，眼睛里就少了很多神采。
黎君献已经混乱了，他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才是还睡着，等到醒来，又会重新回到牢笼中。
看着黎君献的样子，顾耀扬知道，要让他一时半刻走出这样的阴影中还是不容易，但是他会尽量给他温暖，让他忘却以往多年的难过。
正想要说些什么，电话却在这时候不合时宜的响了。
那头的人说，杜铭被人接走了……
安静的病房里，电话的声音显得很大，躺在床上的黎君献显然也听见了这个消息。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是微微将自己蜷缩得更紧密了一些。不安迅速的从心里蔓延扩大……
顾耀扬没想到杜铭那边会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这一整天整夜，他为了照顾到黎君献的身体，根本没有来得及去过多的过问杜铭，只是将他交给了自己从前的一个朋友看着。谁知道，他低估了杜铭家在本市的影响力。
杜铭只是失踪了短短的时间，杜家便黑道白道各种找人寻找他。动用了金钱和政府的关系，终于将杜铭的行踪找到。而顾耀扬这个朋友，现在并没有洗白，而是跟在一个老大的手下。
杜家不知道从何找到这层关系，他的老大亲口发话让他放人。他不得不从，所以只能打了这个电话告诉顾耀扬一声，也是表达自己的歉意。
顾耀扬很懊悔他没有在当场就收拾了杜铭，为君献报仇。可是现在看来，对方的背景也不算弱，能够仅仅这么一点时间就找到人并且将人接走。
看着毫无安全感缩在一起的黎君献，顾耀扬知道现在不是计较杜铭是否已经被放走的时候，而是要让黎君献重新恢复安全感。
迅速的按掉电话，放在一旁，顾耀扬脱掉鞋子，睡到黎君献的旁边。
将他慢慢的拉着躺平，从背后圈住了他的身子。
“君献……别害怕……我在你身边。”他不知道如何安抚他，只能一遍一遍的慢慢重复着这一句话，双手一直不离开他的腰身，直到感觉他的呼吸再次平稳了下来，紧紧的抓住他放在腰际的手，一动不动。
……
“阿耀……”
一直安静了好几个小时，黎君献才慢慢的开口喊了顾耀扬的名字。
“嗯……我在……”顾耀扬握紧了黎君献抓着他的那只手，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只是……一时之间不适应。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再见到你……也没想过我……我一直以为……杜铭那里……就是我的终结了……所以……对不起。”黎君献或许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此时此刻的想法，语序有些混乱，却又急急地想要解释他并不是故意的。
顾耀扬轻轻的将头靠在他的背部，听着他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我知道的……对不起是我晚了……”
“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相信我……试着相信现在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知道，心里的创伤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痊愈。但是他欠他良多，而且他爱他。所以顾耀扬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耐心，慢慢将他的心治好。
“嗯……”隔了许久，才听见黎君献轻轻的应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哽咽，又有些许不自信。但是总算是比之前那样呆呆的一声不吭要强了很多。
两人一直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直到护士来帮黎君献取了吊针。
顾耀扬这才安抚着疲惫的黎君献先躺着休息。自己从床上起来打电话叫了食物。转眼已经过了大半个上午，不吃东西他怕他会受不了。
送来了热腾腾的粥，黎君献却怎么也吃不下。顾耀扬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让他稍微动了一两口。放下碗微微的叹了口气，顾耀扬知道，心病没有医好，黎君献的身体也没办法好好的养。如今又得知了杜铭被接走的消息，恐怕他会更加担心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