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还没有呢。”
“在高台上你问我的问题……”
“什么?”
“那个孩子,若你不介意,就叫他燕晨吧。”
燕熙潮勾勾嘴角,“好。不过,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呢?”
“没什么。”
“哦……”
楚泉想了想,又道:“我的父亲,就叫楚晨,我本来想如果自己有了孩子,就和他叫一样的名字。”
“楚泉,那就是你的孩子。”
楚泉不置可否,下床吹灭了灯。
燕熙潮双目失明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宫里,大臣们都忧心忡忡,担心燕熙潮从此不能再理朝政。可是他们没有想到,燕熙潮和失明以前的差别并不是很大,以前他看奏折,现在听奏折,他也从来没有提过自己失明事情,连大臣问起来,他都是轻飘飘地转移话题。
燕熙潮从来不让太医看他的眼睛,他也知道看了也没用,不过他会偶尔见一见殷云舟。由于燕熙潮中蛊已深,殷云舟能做的只有尽量减缓他衰弱的速度。
殷云舟替燕熙潮检查为身体,皱着眉问:“皇上,最近是不是还经常和皇后在一起?”
“没错。”燕熙潮笑笑,“朕和朕的妻子亲近,还错了不成?”
殷云舟无奈道:“皇上,你知道我的意思。”
“朕明白,可是让我离开楚泉,我做不到。你只需要做你力所能及的便是。”
殷云舟叹了口气,“是。”
殷云舟刚从御书房走了出来,就迎面撞上了楚泉。殷云舟还在为燕熙潮而伤感,看到楚泉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连招呼都不想打,冷哼一声后欲拂袖而去。
可楚泉却叫住了一,“见到皇后,难道你不需要行礼么?”
殷云舟不情不愿地停下了脚步,对着楚泉行了个礼,“见过皇后。”
“你来见皇上?”
“嗯,毕竟皇上的情况不容乐观。”殷云舟没好气道。
“哦。”楚泉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殷云舟忍不住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么?”
“我应该说什么?”楚泉似笑非笑道。
殷云舟想到燕熙潮的样子,忍不住义愤填膺:“皇上会变成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你!”
楚泉挑了挑眉,“你这就冤枉我了。我从来没要求燕熙潮留在我身边,他若想保命,只要离我远远的便好。你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他自找的。”
殷云舟瞪着眼睛看着楚泉,“你到底有没有心!”
楚泉反问:“你觉得呢?”
殷云舟被噎了一下,随后又不服气道:“前辈耗费了那么力气把你剩下的一魂一魄收集起来,我也亲手交给了你。你却迟迟不愿意让自己的魂魄重归完整。你不就是想变成一个无心的怪物,然后把皇上玩弄于股掌之中么?你明明知道,你若是想要玩弄皇上,你永远都会是赢家。”
楚泉平静看着殷云舟,“可是,若我变得和以前一样,赢的人……就会是他了。”
殷云舟一时没有理解楚泉的话:“什么?”
楚泉喃喃道:“我不想输。”
殷云舟想起了楚泉十年前带着一声伤从忘川河回来的样子,突然明白了楚泉在担心什么。他的表情柔和了下来,“就算你变得和以前一样,你也不会输。”
楚泉摇摇头,苦笑一声:“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是我觉得你可以堵一把。”殷云舟认真道。
“再说吧。”
燕熙潮刚想叫人来念几封奏折,一个太监就前来禀告:“皇上,皇后来了。”
燕熙潮惊讶道:“真的?”
“奴才不敢欺骗皇上。”
燕熙潮登基后,楚泉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从来没有。燕熙潮忙道:“快请皇后进来。”
楚泉走进御书房,还没有说什么,就听见燕熙潮说:“楚泉,是你么?”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门口。
“嗯,我来了。你站着干什么?迎接我么?”楚泉把守在一边的宫女太监打发走,走到燕熙潮身边,扶着他坐了下来。
“你怎么会来?”
“来看看你这个‘瞎子皇帝’是怎么处理国事的。”楚泉瞟了一眼堆积在桌子上的奏折,“还应付得过来么?”
“嗯,”燕熙潮笑笑,“其实,听别人念比自己看要轻松多了。”
“行,那我念给你听吧。”
“你?”燕熙潮露出狂喜的表情,“真的么?”
“嗯,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只要你不介意后宫干政……”楚泉耸耸肩,“我是无所谓。”
“怎么会。”燕熙潮抓起楚泉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搂着他的腰,“你念吧,朕听着。”
楚泉照着奏折念,燕熙潮认真地听着,需要批复的时候就叫楚泉替他写。
如此度过了一下午,燕熙潮和楚泉才把奏折批阅完毕。两人用过晚膳,就一起回了永宁宫,略作休息就打算上床睡觉。
燕熙潮安静地躺着,可他身边的人一直在翻来覆去,似乎难以入眠。燕熙潮牵住楚泉的手,“怎么了?睡不着么?”
“嗯。”楚泉干脆坐了起来,“快了。”
“什么?”
“不出意外的话,我今天一入睡恐怕没有几个月是醒不过来的。”
燕熙潮心里一沉,更加用力地握着楚泉的手,“这次你要睡多久?”
“谁知道,这个说不准。上次殷云舟那么高等级的控灵师预测我只会睡一个月,最后却睡了两个多月。这次至少要半年吧。”
“半年?”燕熙潮紧紧皱着眉,“会要这么久么?”
“怎么,嫌久,不想等?”
“怎么会。”燕熙潮叹了口气,勉强笑道:“那你岂不是一醒来就能看到我们的孩子么?这样也不错。”
楚泉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微翘,低低唤了一声:“燕熙潮,我们做吧。”
“嗯?”燕熙潮十分惊讶,“你说什么?”
“我想做了。你满足我吧。”
燕熙潮的心怦怦直跳,可是,“我什么看不到……楚泉你……”
“不用担心。”楚泉单手解开燕熙潮的衣服,“一切交给我,你只需要躺着就好。”
……
燕熙潮抱着大汗淋漓的楚泉,感受着楚泉身上的温度——这是这几年来,他离楚泉最近的一次。
楚泉眯着眼睛,享受着燕熙潮的抚摸,就像一只猫一样。燕熙潮在楚泉耳边低语,声音低沉性感:“今日怎么会……”
楚泉懒洋洋道:“马上就要睡那么久,先享受一下再睡。”
燕熙潮心里一阵失望,“原来如此。”
楚泉挣脱开燕熙潮的怀抱,正色道:“燕熙潮,我警告你,在我睡的这半年,你不许来见我。”
“我……”
“你守在一点意识都没有的我的身边有什么意思呢?你甚至连看都看不到我。你还不如好好养精蓄锐,等我醒来,你至少两条腿还能走。”
“可是……”
楚泉根本不理燕熙潮,自顾自道:“对了,我还有一样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燕熙潮感觉到楚泉在他手里塞了一个冰凉的瓶子,“这里面是……”
“你不用管,你只需要替我保管好就可以。等我醒来,你再还给我。”
“嗯,我知道了。”燕熙潮点点头,想冲楚泉笑笑,确实朝着无人的那一个方向。
楚泉胸口一窒,躺了回去,“我睡了。”
“嗯。”
“等我睡着后,你就不要再来了。”
“……”
燕熙潮心里空荡荡的,他在黑暗中睁着失神的双眼,感觉到怀里的人气息渐渐微弱下去,他不知道楚泉是否还清醒着。如楚泉还醒着,他很想再和他说几句话,毕竟想到再次听到他的声音,不知道要过多久。那个时候的他,是不是双耳还能用呢?
他什么都看不到,只好轻轻唤了一句:“楚泉?”
第73章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似乎感觉到了阳光的温度,燕熙潮微微抬起头,道:“来人。”
两个宫女推开门走了进来。
燕熙潮问:“什么时辰?”
“回陛下,已经天亮了。”
“嗯。”燕熙潮的手指抚摸着怀里人平静的脸孔,“你们替皇后梳洗罢。”
“是。”
燕熙潮想了想,又道:“还是算了,让朕亲自来。”
宫女们打来热水放在床边,燕熙潮想沾湿帕子,却不小心把水盆打翻了。宫女立刻重新端了盆热水进来。燕熙潮出奇地有耐心,小心翼翼地替楚泉擦拭身体,脸色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就好像他能看到楚泉的睡颜一样。
他睁着眼睛,一直看楚泉的方向看,许久才道:“这次皇后睡得时间会比较久,他很爱干净,你们必须每天替他擦洗,换衣服——他喜欢穿白色衣裳。”
“奴婢明白。”
“行了,你们下去罢。”
宫女退下后,燕熙潮又在床边坐了许久,才走出了永宁宫。在楚泉醒来之前,他必须严格限制自己来看他的次数。楚泉说得没错,他来永宁宫只会加快自己衰弱的速度,他帮不了楚泉,甚至不能看到楚泉的样子——燕熙潮突然发现,他这辈子剩下的日子所有的意义,都只限于能将楚泉抱在怀里,和他说上几句话。可是,就连这些,对未来的他们来说,说不定也只是奢望。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燕熙潮已经习惯了双目失明的日子,也习惯了楚泉的沉睡。他很少去看永宁宫,只是会在被思念折磨得受不了的时候,才来到楚泉身边,什么都不做,只是握着他的手,在一边自顾自地低语。
“朕听说碧霄国的新帝登基了,就是曾经拐走过你的前二皇子,据说他也要立个男后,很惊讶吧?”
“朕今日带来了你喜欢的点心。以前总是觉得这些太甜腻,不许你多吃,但只要你睁开眼睛,你想吃多少就可以吃多少。”
“在朝廷之上,李丞相又提到了子嗣问题,朕忍不住告诉了他那件事……他高兴得手舞足蹈的。若他知道未来的太子是你的骨血,也不知他会是哪副表情。”
“朕在御书房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朕就想来看看你……你不会嫌弃朕烦吧?”
“今日朕去瞧了那名女子,她的气色看起来很好。”
……
六个月后,被燕熙潮选中的女人诞下了一名男婴。这个男婴一落地就被封为大燕的太子,取名为燕晨。太子的生母,一直是个谜。燕熙潮对外声称她是自己曾经临幸过的一个宫女,生下太子不久便因病去世。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那个女人带着一大笔财富,离开了皇宫,从此不能再进京城一步。
燕晨的到来,让燕熙潮的心思不再是全放在楚泉身上。太子是楚泉的骨血,也是他们共同的孩子,燕熙潮打算等他长大成人,就把整个天下都交给他,因此,他不允许在燕晨身上出一点问题。
燕熙潮时常想,以楚泉的个性,会是怎样一位父亲?燕熙潮每时每刻都在盼望楚泉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看看太子。
可直到太子满百天,楚泉都没有醒。
燕熙潮找来了殷云舟,殷云舟替楚泉看过之后,无奈道:“皇上,这还是和以前的情况。我没有办法让他醒来。”
“我知道。可是你们不是说他睡半年就能醒来了?现如今都快一年了。你们究竟还要让朕等多久?”
“皇上,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知道,以皇后的情况,就算永远不能醒来,也是很正常的。”
“朕不要听到这个答案。”心中的不安几乎要将燕熙潮淹没,他冷声道,“你再说一句,休怪朕无情。”
被无辜波及的殷云舟只好道:“不如让前辈看看?”
“你最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前辈请进宫来。”
殷云舟战战兢兢道:“可是,前辈是不能离开忘川河的啊。臣认为,还是让臣带皇后去吧。”
“不行。”燕熙潮好不犹豫道,“去忘川河路途遥远,万一发生什么,让朕怎么办。朕不能冒这个险。”
殷云舟只好道:“那我就先给前辈写封信罢,若他不肯来,我们再想办法。”
让殷云舟没想到,信送出去没多久,忘川老人便亲自来到了京城。燕熙潮不敢怠慢,立刻亲自把老人迎进了宫里。
殷云舟跟在老人身后,嘀咕道:“我没有想到您真会来。”
老人慢悠悠道:“我很在乎那孩子。”说完,他看了一眼燕熙潮,问:“皇上最近情况如何?”
燕熙潮脸色苍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走起路来脚步都是虚浮的。他勉强笑了笑,“多谢前辈关心,朕很好。”
“老夫可不这么认为。”老人毫不客气道,“若皇上想看到太子长大,还是少去见皇后比较好。”
燕熙潮垂了垂眸子,没有说话。
“老夫这里有一位药丸,也许对皇上的眼睛有好处,皇上若不嫌弃,可以试试。”
燕熙潮听后并没有表现得多高兴,“多谢前辈,只是,还是先请前辈去看看皇后吧。”
几人来到永宁宫,燕熙潮推开楚泉的房门,带着老人走了进去。老人看到平静地躺在床上的楚泉,心里一沉,已经猜到了什么。他用灵力感受把楚泉全身上下都走了一遍,表情彻底沉了下来。
即使什么都看不到,燕熙潮还是一下就抓住了楚泉的手。“前辈,皇后他怎么样了?”
“死了。”
燕熙潮愣愣地转过头,“什么?”
“皇后……已经死了。”
燕熙潮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否认:“不是,他只是睡着了。”
老人转过目光,似乎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他的魂魄已经和他的身体一点联系都没有,他的魂魄不会回来了——换句话来说,他已经死了。”
“可是……”燕熙潮睁着空洞的双眼看着前方,“你们不是说,按照他的情况,睡多久都有可能么?”
“那是在他魂体没有彻底分开的情况下。”
燕熙潮的声音哽咽起来,“不,他只是睡着了,还没有醒过来而已。”燕熙潮说着,紧紧地握着楚泉没有一丝温度,冷得彻骨的手。
老人叹了口气,“皇上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燕熙潮笑了笑,“这才一年而已……我还有很多的时间,我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