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面上不变,心中却也是怒火冲天,他脾气并不好,只是生性冷漠,对于这种陌生人懒得搭理罢了。结果他倒好,每天在眼前晃就算了,还敢说他是女人。任由哪个男子汉被人说出女人都会发飙,更何况是他。
立夏听到响动睁开眼,看到落到水中不往回游,反而一脸郁闷冥思苦想的凤衣不由露出了笑容,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换上了一层薄薄的轻愁。
今朝敏感的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虽然他并不提倡男男相爱,但是立夏对草灯的感情是谁都可以看到的。只是那个草灯,据说是他开口要立夏陪他回来的,可是回来已经六天了,自从那天把他们安排在这里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第一次见到草灯时观察他看立夏的眼神,他以为草灯对立夏是爱的,可是现在……他不能确定了。
若是,草灯不是真心爱立夏,而是只是为了让他跟着回离国,回来后另有阴谋,那么……他要不要按照落的吩咐带着立夏离开。
“今朝。”立夏特有的柔软嗓音传来,今朝没有应声,却抬头安静的望着他。
“我有点累了,先回去歇着了,你坐一坐也早点回房吧。”立夏慢慢的从椅上站起,整整散乱的衣袍,笑的苍白虚弱。
今朝望着他眼上越来越深的黑眼圈,明亮的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他的身体好像一日不如一日了,才不过短短六天,那个在红楼里活蹦乱跳的小夏子好像已经随着苍白的脸上,渐渐的死去了,整个人都被淡淡的哀伤掩埋,半勾的唇角欺人欺己的强颜欢笑。
立夏也没有再看他,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向临水的别致房间走去,明明他走的很轻巧,今朝却觉得他的每一步都踩到了自己的心里,响起轰鸣的击打声。他望着打开又关上的房门,皱眉想是不是该提前行动了,他怕立夏撑不到找出真相的那一天。由现在的情况来看,也许,不知道反而对他更好。
“美人……”耳畔的呼喊声,又远而近,今朝紧皱着的眉头都快夹死蚂蚁了,还是先把这个祸害处理了再说。想起每次凤衣看向立夏时眼中的悲悯,今朝扭头第一次对他露出淡淡的微笑,凤衣立马鼻血狂飙,也许可以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
立夏回到房中,对屋中的精美摆设视而不见,脱下外衫软软的躺倒床上,对着床内空荡荡的墙壁慢慢的叹口气,不多时就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月上枝头,屋中已经一片黑暗,若不是银白的月色丝丝缕缕洒进来,屋中的光线几乎不能视物。
门悄悄的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门外的人被吓了一跳般停下了步子,等了半饷,没有听到屋中有任何的响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他好像很熟悉房中的布局,一路向着卧室的床走去,在离床还有半步之遥的时候停下了脚步。银白的月色洒在他的身上,衬出了如雪的白衣,冷傲的面容,竟然是多日不见的草灯。虽然依旧是白衣,不过这件上面绣着全开的青玉玫瑰,从领口到袍角都密而不乱的盛开着。平日随意挽着的长发被金玉龙冠紫玉钗固定着,低头月光打在半边脸上,更显得棱角分明,卷翘的长睫毛在眨眼时划出性感的弧线。
他也不过去叫醒立夏,也不点灯,只是这样摸黑静静的站在床边望着床上,侧身睡着的人儿。这么暗的光线,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看的到看不到,但是他却看的很是认真,仿佛他的眉眼早就记在了心中,此刻不过是慢慢的回忆,在一次的描绘。
立夏睡得好像很不安稳,突然翻了个身,脸转了过来面向着他。草灯好像连呼吸都在那片刻停止,他小心翼翼的退后了半步。
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噩梦,睡着的立夏梦哭了起来。哭泣的声音并不高,在可以的安静的夜晚,那个声音却在房中一圈圈的回荡。
草灯不受控制的再次靠近他,伸出冰冷、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探上他的脸颊,拭去他眼角滚烫的晶莹。
他只是来看看而已,虽然到现在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偷偷摸摸来看他,已经回到了离国,从遇到他开始一切都开始滑离轨道,回来了就不想再来见他。可是,每晚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来看看,看看他过的是否还好。看到他的眼泪,听到他的哭泣,心突然有点疼,有点不忍。
心疼他的无辜,不忍他在梦中连哭都是如此的隐忍。
不过一个手指间轻浅的碰触却完完全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居然低头吻了他,心中叫喧着不可以,唇却贪婪的贴上他嫩白的小脸,舌尖一点一点舔过他眼中流出的晶莹。冰冷的苦涩,让他莫名的心酸。
终于稳住心神,发现自己的失态。他惊慌的站起来,慌乱中踢倒了床前放置衣物的木凳,黑暗中发出咣当的巨响。脚步还没有迈出去,一双冰凉的手臂从后面伸出来环住他的腰,柔软的小脑袋靠在他的背上。
立夏带着微弱哭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留下来……好不好……”
(拾贰)
虽然立夏很迷糊,但并不代表他真的很笨,现在初来乍到,他怎么可能睡的很死,更何况天性中的警惕在草灯第一天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只是每一次草灯都只是静静的站着,并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话,就这样站到每天天一亮就离开。立夏也不敢开口让他坐下,害怕吓跑他,害怕让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假寐,害怕他说那是欺骗。所以他也每夜都假睡着,悄悄在黑暗中感受这种不真实的温柔。其实他也不想这么快被他发现他醒着,可是……今夜失控了,而草灯的退缩更加让他难过,所以他不管了,今夜他是绝对绝对不会让他这样离开。
草灯身体中好不容易平息的火气,再次被点燃,而且还有越长越烈之势。他翻身转过去,顺势把立夏压倒身下,明亮的眼眸中燃烧着激烈的火焰,他喘着粗气,嗓子干涩的说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立夏涨红着脸,咬着因害羞而红艳的唇,漂亮的金眸中泛起薄薄水汽,更加显得娇艳欲滴。草灯难耐的吞吞口水,虽然他从来没有碰过男人,但是该怎么做他还是知道的,之所以一直不动他,是因为下意识的希望他是出于自愿,而不是出于逼迫,他希望他也能感觉到欢爱的快乐,而不是被动的承受。立夏害羞的轻轻点点头,虽然他真的很怕痛,可是,若是他的话,他愿意忍受。
他早已经等了他这么多年,也许今夜的不过是他一时的意乱情迷,若是放过了这次机会,他们这一世大概就真的只能遗憾的错过。
即使明日他可能就会对今天的一切都不认账,他也不介意,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束缚他的人生。
草灯等到他的许可,迫不及待的压下了早已经干燥的唇,狂风暴雨般吞噬着立夏的樱唇,好像口中那一方小天地有救火的清泉,灵活的舌头划过每一寸口腔,留下此地为私人领地的特殊标记。立夏被夺走空气,有点难受的想用舌头把侵略者赶出去,却被纠缠住一起起舞。就在立夏以为自己会被吻到窒息的时候,唇被放开,他急切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草灯单手撑起身子,低头看着被上被自己吻到意乱情迷的小人儿,心中涌起浓浓的自傲感和更加急切想要他的愿望。他温柔的勾起的笑容,低下头轻柔的在他的脸颊,锁骨印下细密的吻,唇舌默契的配合着在过境之后,种下点点红痕。
立夏马上失去了力气倒在床上傻傻的望着他。此刻的草灯好香艳……呜……鼻子一热,居然流出鼻血来。
草灯傻眼,慌里慌张帮他找来布巾捂住鼻子,虽然这种事很容易让人气血上涌,但是还没有做就血流成河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好不容易止住鼻血,盯着被染红的布巾,那片红色突然在眼前越阔越大,铺天盖地而来的鲜血如浪涌来,血中倒着一个人,看不见身形,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在漫天红色中橘色的一角风中孤独。
心中的疼痛莫名的撕裂开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看到这些,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难过,他只知道倒在那漫天血红中的人儿没有恨。
那样的安详,连血都变成了芬芳,那片残酷的地方都变成了天堂。
可是……
明明死的那么残忍,为何不恨,怎么能没有恨……怎么能!
“草灯……草灯?”
眼前的血红渐渐散去,草灯慢慢看清了眼前的人儿,捏捏他写满担心的小脸,本想对他笑着和他说不要担心的,可是,僵硬的脸庞如何都笑不出来。只能淡淡的说道:“好好睡吧,我回寝宫了。”
立夏见他神色不悦,也没有多加纠缠,乖巧的点点头。
“好。”
目送草灯离开,立夏把脸窝到枕头里,对自己做的丢脸的事无语了半响。呜……草灯以后一定不会理他了,以前也没有啊……为什么才那个什么就流鼻血了呢?难道是来人界太久了,被传染的很脆弱了?
呜……他难得的机会,居然被鼻血搞砸了。讨厌!讨厌!讨厌!!
草灯回到寝宫,躺在床上睁着茶色的眼睛看着浅白色的床顶,银紫色的长发披散在雪白的枕上说不出的颓废。
漫天的血色迷蒙了他的眼,满脑子都是那句为何不恨,怎么能没有恨……怎么能!
他是不相信一个人可以这么的豁达,左手抬起覆上心口的位置,锐利的刺痛让他闷哼出声,大概是刚刚一时激动伤口崩裂了。
想起这个伤草灯的眸中闪过冷酷的杀意,这是前天夜里去看立夏天亮会寝宫时被人伏击刺伤的,不用说也知道又是大皇兄派来的人,从以前的暗中下套,背后伤人,到今天的明目张胆。他清楚的知道这次大皇兄见他带立夏回来开始着急了,等不下去了。
兄弟之间尚且如此,不过一个位置便可以残酷厮杀,他也不过中了一剑,虽然伤的重,却依旧性命无忧。即便如此,他也是恨他入骨,连日来处处找机会彻底斩草除根。
而血中的那人为什么能不恨……
他被杀了,对于夺走他生命的人,他怎么可以宽容。
怎么可以!
清亮的泪珠顺着大睁的眼角滑入了鬓角,他也不知道,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怎么的难受,这么的不甘心,可是……他对那个看不清的人,就是很在乎,很……对不起。
为什么要让他受那么多的痛,他明明是那样的怕痛,可是他却都默默的承担了下来,直到死都不曾说过半句抱怨。
眼泪越来越多,如一颗颗饱满的小珍珠,闪着细碎的光芒,落入了鬓角,浸湿了他的发,他却丝毫不知。
不要哭——
幽冥中传来温柔的声音,脸上有点清凉,好像有风吹过。
草灯屏住呼吸,慢慢转头却没有看到人影飘过,幽空中飘散着若有似无的菊花香。
“你是谁。”草灯没有坐起来,声音已经恢复了该有的冷静。
等了很久都没有再听到什么声音,只有外面呼呼风过的枝叶摆动的轻响。
草灯不是个信邪的人,相反他是个相当自信的人,所以,他对于自己刚刚听到的声音,绝对不会因为一句错觉而善罢甘休,他不是一个会用自我安慰来催眠自己的人。
所以,他追了出去……跟着飘渺的菊花香,直到幽香在一座荒废的宫殿前消失,他停了下来。
不是不想追,而是不能追。
宫门牌匾上静静写着几个已经开始剥落的娟秀字体。
忘尘殿。
他伫足许久,终于还是缓缓转身离开,现在是非常时刻有些事情还是要顾及的。
破旧的宫殿,凌乱翻起的石板,厚厚堆积的荒草,一阵风吹过,带起呼呼的风声更添凄凉。若不是那碧玉墙、琉璃瓦,能有几人相信金碧辉煌的离国皇宫,会有这样的一处居所。
在草灯远去的时候,空荡荡的院中一朵大波斯菊凭空出现,在寂静的月色下缓缓的绽放,花蕊中淡黄色的烟雾凝固出一个小妖精,他在花心中缩成一小团,片刻之后慢慢伸展开肢体,从花中轻飘飘的升到空地的上空。
毛茸茸的小耳朵软趴趴的贴在黑色的发上,可爱的小脸低着,橘色的长衫在随风飞舞。它一直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月光从他的身子中穿过,照在了地上,印下的只有草叶之姿,没有属于他的影子。
也许是月色太冷,也许是月光穿透身体太痛。他缓缓的抬起头,小巧的五官,金色的眼眸,若不是那双眼中浓到化不开的悲哀,这就是个立夏的翻版。
他飞身而起在忘尘殿的上空回旋,盈盈发光的身体,上下翻飞的衣衫,远远望去犹如一只夜色中的飞蛾。
他飞来飞去,却始终没有飞出这个破旧宫殿,最后停在了不完美的碧玉墙上,手指温柔的抚过暗色的痕迹,慢慢的闭上了眼角。
我今天入了他的心,你知道么?我看到了他的眼泪,滚烫的晶莹。是最真心的悲伤,即使不过那短短的一段时间。我真的很想问你,当年你是不是也曾这样为我落过泪,撕裂心扉的疼过?他比你幸运,也比你不幸,这一世他比你聪明、比你能忍、比你狠,对于想要的也比你下的了手。他又是那么的可怜,最重要的看不见、最执迷的不承认,他连爱是什么都不清楚。
你知道吗?他居然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不恨……
你说为什么呢?他勾起一抹模糊的微笑,金眸中闪过不变的坚定,对着月色轻轻的叹息出声,我爱你啊……
所以,我不恨。
亲爱的,我怎么能够忍心去恨,最爱的你。
(拾叁)
紫雨殿。
飘落的紫玉兰树下,一白一黄两人相依相偎,耳鬓厮磨。在上午不太大的阳光下,尤其显得温馨。
今朝坐在宫殿的琉璃瓦上,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扇下缀着的白玉铃铛,静静的鸟瞰院中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几天草灯很突然的出现在紫雨殿,而且对立夏摆出一副很宝贝,很宠的态度。每天都带着他各个宫殿闲逛,说是怕立夏住的不习惯。
虽然,立夏开心他也觉得不错,可是今天早上卦象的显示,他却不得不担心。没有问立夏的意见,他已经通知了落,如果不出意外七天后,落就可以过来接走立夏,只要忍过这几天他也就功成身退。想起某个黏人精,他就恨的咬牙,若不是为了他十几年的修行,早就杀人灭口了,幸好要走了,这辈子再也不来离国了。
“夏。”草灯温柔的抱着立夏的腰,在他耳边轻轻叫道。
“嗯?”立夏迷迷糊糊应道,脸颊贴在他的胸前打着瞌睡。最近心情好了,神经也跟着放松,整个人懒洋洋的就爱犯困。
草灯爱恋的拍拍他的小脸,“乖不要睡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立夏抱住他的脖子,也不反抗任由他抱着向外走去。他把脸藏在草灯的怀里,昏昏沉沉的闭着眼睛,这几天他们好像已经把碧玉宫中能转的地方都转过了吧,也不知道草灯神神秘秘要带他去哪里。不过现在不论去哪里,他都没有意见,只是——他的眼角好像很有意见,它已经自动闭合开始罢工了。
“夏,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草灯的声音远远传来,立夏困难的睁开眼茫然的望着他,顺着他的手指望向他身后的宫殿。
门庭破落,荒草丛生。
“好破……”立夏怔怔望着,嘴巴冒出两个字。
“是啊。夏,你没有其他的感觉么?”草灯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漂亮的眼中有一种古怪的希翼。
“其他感觉?”立夏向前走了两步,认认真真的看了好久,然后说:“破的相当厉害啊,你们都没有派人修葺吗?”
草灯微微皱了下眉,温柔的笑着说:“夏,这里不能修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