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刚觉得,小姐是胸有成竹的,对于能不能找得到当年被她逐出的知红母子其实并不真的那么重要。
不过是加重她更多的胜券在握罢了。
然后,还有一个更清楚的目的:真正的斩草除根。
不叫李家有丝毫的哪怕是附生的须根。
陈刚深深地知道,说到狠毒,二姨太黎雪薇简直不及吴氏一根小拇指。
二姨太现在一定觉得自己很厉害,一定是满心的洋洋得意,觉得李家,乃至乌州城好像都是她的了,但是陈刚知道,所有这些不过是三姨太吴氏在欲擒故纵。
谁越是嚣张的厉害,谁将越会是死的最惨的那个。
并不是难看,而是惨!
他暗暗地对自己摇摇头,还是三缄其口的好,就给已经逃离人一条生路吧,少造些孽吧。
他从来都没办法去干预小姐的所作所为,他只能这样有些茫然的甚至是悲哀的看着。
……
陈刚前脚刚离开,小珍就忙忙的走进来,她不敢擅自走近起坐间里面,只是站在珠帘外面低声下气的说道:“太太,小竹她……又回来了。”
吴氏陡然睁开眼睛,哼了一声,然后问道:“人呢?”
小珍赶紧把头又稍微的趋前说道:“没有太太发话,她不敢随便进来,现在外面候着呢。”
吴氏想了想:“嗯,叫她进来见我,你先下去吧。”
小珍低头答应道:“是,是太太。”
隔着恍恍惚惚的珠帘,吴氏倒是没有注意,一丝怨念不易觉察的掠过小珍的脸庞。
想来那个惯会驾凌于其他丫鬟仆妇头上的小竹还是最得太太欢心的,明明的已经给打发出去,现在到底还是心软了。
左右不过是她们主仆在做戏,叫她瞎兴头罢了。
旋即,她又想到,现在吴氏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炙手可热的李家貌美宠妾了,就算是自己真的突然混成她身边的大丫头,也不是什么真正值得感到荣幸的事情,说不定还会面临更大的厄难,小竹回来也好,自己没得临时抱佛脚的给人做了垫背的。
而且,太太无缘无故的打发了小竹走,也许,未尝不是想叫小竹先一步逃出生天。
只是,小竹可能是自己愚昧,舍不得李家的锦衣玉食,居然立马又跑了回来。
小珍越想越像是那么回事,不觉倒有了些庆幸。
“太太……”
小竹畏畏缩缩的走进吴氏的起坐间,人还没有完全进来,身子早就噗通一声跪下了,碰打的身后的珠帘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嘴里可怜兮兮的呼唤道。
吴氏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
“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竹机灵的从她故作冷淡的语气里听出了某种松懈饶恕,立刻膝行几步,来到吴氏脚底下,趴在地上使劲的磕了几个头,眼泪汪汪的说道:“太太饶了我吧。”
吴氏冷笑道:“说吧,吴大娘交给你什么巧儿了?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撵了的丫头万万没有自己敢跑了回来的理。”
小竹故意用眼角四下里看了看吴氏这间偌大的冷清的起坐间,哀求的说道:“奴婢不敢欺哄太太,一来,奴婢实在是……惦记着太太的慌,想着如今太太跟前再没有得力伺候的人了,二来,吴大娘她……”
说道最后一句,小竹故意放低了声音。
吴氏点点头:“嗯,还算是我没有白白待你,现今儿人人见了我比瘟神还忌讳的慌,行了,起来吧。”
小竹顿时喜形于色,赶紧趴在地上给吴氏磕了一个响头:“谢太太恩典,奴婢下回再不敢贫嘴薄舌的了。”
吴氏对她招招手:“到我跟前说话。”
小竹急忙爬了起来,真把头凑在吴氏跟前,主仆二人就像从来就没有过任何的芥蒂那样的,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
飘香阁。
目送那三个瘟神已经远远的转过街角,确定真的离开了,店小二终于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想到那个被史家兄弟强行带走的不知道死活的俊俏小书生,店小二不禁摇摇头,才转身想进去酒楼里忙乎,客人都被吓跑了,不知道掌柜的今天的铁算盘该是个如何的打法?
但是,这人要是倒霉,那真是喝凉水都会被噎着,放屁都会砸中自己的脚后跟,刚要抬脚进门的店小二只感到头一晕,只见一个蓝色的身影霎时就晃到他的前面,堵住了他的去路。
“刚才那个白衣书生呢?”
店小二惊恐的瞪大眼睛,因为他认得这个人,正是刚才拉着那个绿衣少女离去的青衫少年。
他亲眼见识过这个少年的厉害,心中顿时送走钟馗又见鬼王的感觉。他姥姥的,这么快就去而复返,到底想要闹哪样啊?
当然了,店小二是不敢说出这样自寻死路的腹诽的。
“回回回回小爷,那个书生被被被……被人带走了,刚才离去不一会呢。”
店小二语无伦次,话都说不利落了,指着远处的街角急急慌慌的说道。
自己身体的重量可比黎大爷轻多了,千万别惹得这少年人手臂一挥,叫自己直上青云去。
青衫少年哼了一声,店小二只觉得自己眼睛又是一花,眨巴眨巴眼睛再来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连远处的街角都不见了那竹笠青衫少年的踪影。
店小二不禁伸伸舌头:娘耶,幸亏那姓史的两位大爷和黎大爷带走了小白脸书生,否则,只怕掌柜的铁算盘再厉害,今儿也是打不响了。
黎大爷今儿算是遇见对头了,貌似应该点一排蜡烛三根檀香给那三位走在乌州城都打横的凶神恶煞超度超度。
“都走了?”
飘香阁掌柜铁算盘黄真居然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带着一大帮有些惶恐的店伙儿踱了出来,很淡定的问道。
店小二慌忙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顺便憎恨的看了一掌柜的背后,那些比他走运的店伙儿,他差点就做了今天飘香阁的炮灰;赶紧躬身弯腰的答道:“嗳,都走了,掌柜的,您吩咐。”
黄真微微地笑了一下:“都走了好啊,赶紧的,把那些没有动过的菜肴收拾一下,那位大爷叫的东西都记清楚了,全部装进食盒吊进水井里保鲜,再卖一次给他们自己吃,其余的,收拾了全部放在泔水桶里控油,嗯,今天的油水一定很足,随便熬熬够用几天的了。”
所有的店伙儿集体的心里一阵恶心:掌柜的的不愧江湖人称铁算盘,端得是黑心烂肠,银钱赚尽。
店小二也有些明白了,怪不得掌柜的如此淡定,他根本就不怕有人上门闹事,倒好像很巴不得有人上门闹事似的。
不得不说,飘香阁掌柜的,铁算盘黄真绝壁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商业奇才,具有超凡脱俗的化腐朽为神奇的思维,这样的人如果开不出乌州第一酒庄,简直就是天理不容。
尽管所有的人都在心里嘀咕,脸上却不敢有所流露,有一个马屁精居然连连的拍马屁道:“还是掌柜的您想的周到,这样既卫生又叫他们吃的心满意足。”
黄真却横了满头冷汗的店小二一眼,嘴里对那个人笑骂道:“哪那么多废话?若果来了要换口味的客人,记得调换一下!”
店小二在心里撇撇嘴:“你也不怕断子绝孙?那些每天花了银子钱吃的汗流浃背香喷喷的食客哪里知道,他们吃的其实并不是酒肉饭菜,就是一个恶心呐。”
……
史炳光端着手里喝的只剩下半盏的酒色眯眯的看定谢湘,史炳文心里老大一个不悦,却不敢发作。
偏偏黎刚跟着使劲的起哄道:“谢兄弟,快快喝了吧,我大哥这是实在心爱你呢。”
谢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勃然作色道:“对不住,我不惯与人同饮!”
一边说一边“霍”的站起来。
第二十一章:满地都是大板
黎刚一看不是事,赶紧赔笑道:“大哥莫要性急,小湘子一定的脸皮儿薄,慢慢来,慢慢来啊。”
史炳文顿时暗暗称心,越发心痒难熬,拿着眼睛不住暧昧的觑看着谢湘,心里想着就是叫哥哥大大的碰着一个壁才好呢。
史炳光没想到谢湘说翻脸就翻脸,不禁变了脸色:“你说什么?你是想不给大爷我面子?大爷赏你酒吃,你敢不吃?”
一边说一边也端着酒盏猛地站了起来。
谢湘干脆冷了脸,看来今天自己注定是在劫难逃了。
遇见这样令人恶心的东西,叫他连虚与委蛇都没有了耐心,极度的憎恨和厌弃让他不由自主的丧失了对自身危险的顾忌。
谢湘冰冷倨傲的态度更加的叫史炳光不高兴了,他嘴里一边说着,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就要去抓扯谢湘披散的头发,想要强行灌下谢湘那半盏酒去。
那些手脚稍慢些的店伙儿见史老大开始耍流氓无耻,赶忙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谢湘满头如墨长发眼看危在旦夕。
“慢着,这位爷,暂且请不要用强。依我看,这位公子如花似玉的,如何经得起大爷们的折挫?强扭的瓜不甜,有甚趣味?”
突然本来已经被退出去的店伙儿随手掩上的房间门猝然打开,一个清越柔美的男子声音在门口响起。
房间里所有的人都不禁有些愣怔。
黎刚侯哥史炳文本来都带着恶意想看史炳光强行灌了谢湘酒去,没想到会有人如此大胆,敢擅自推开他们预备寻欢作乐的房间门。
趁着房间里所有人惊讶抬头看向门口的瞬间,谢湘急忙头一偏身子往后一躲,竟然侥幸的躲开了史炳光那只毛烘烘的爪子。
史炳光心头大怒,嘴里喝骂道:“什么人?敢坏大爷的好事?”
骂尤未了,眼睛却直了,人也有些痴了,再看房间里其他两个人,眼睛早就瞪得老大,连眼神好像都要涣散了,就差哈喇子没有顺着嘴角流下来了。
只见门口又出现了一个白衣姣姣的美少年,而且面貌体态看起来似乎更加的风姿秀媚玉树临风,竟较之眼前满脸寒霜披头散发的谢湘有之过而无不及。
再看他唇红齿白的脸庞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漆黑星目深邃柔和,唇瓣脸颊美如春水映梨花,似乎更加的知情解意。
“你你你……你是谁?”
半晌,黎刚才结结巴巴的问道。
美少年莞儿一笑:“各位大爷可否肯赏脸,容在下进来说话?顺便也叨扰一杯?”
史炳光身子都有些僵了,满心的怒火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竟也忘记了还要去纠缠谢湘,眉花眼笑的连连说道:“妙啊妙,大爷我今儿真是桃花运旺,愿意,愿意,我们兄弟简直太愿意了,快快请进,请进……”
浑然刚才被谢湘拒绝的恼羞成怒,忙不迭放下手里的半盏酒水,就要去拖门口少年的手。
少年却一抱拳,不知道怎么回事,人竟然就站在谢湘身边了。
谢湘却不觉的呆住了。
他有一种浑身上下就要打摆子的冷热不定敢,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天底下竟然真的会有这样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事情。
然后,他的心头全是一种苦尽甘来的狂笑狂喜。
但是,谢公子惯会的就是泰山崩于面而不改色,虽然心头早就掀起了滔天的惊涛骇浪,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那种之前的冷清和不耐烦。
呃……这个白衣姣姣的少年,分明就是……已经长大了的夏雪宜啊啊啊啊!
“老天爷啊,原来我的心情是可以通灵吗?”
谢湘喃喃的在心里碎碎念。
“真会有这种天打雷劈的巧合?总是在自己最最危急的时候,夏雪宜就会及时的现身?”
虽然,一别数年,虽然彼此看起来熟悉而又陌生,虽然,不知道就算是夏雪宜到底会不会是这几个凶神恶煞的对手?但是,他能突然的出现,真是太好了,简直比什么都好。
不管如今的夏雪宜已经长成了一个什么模样?是更漂亮了还是更丑了;不管夏雪宜这些年以来到底在干着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谢湘即将面临最史无前例的侮辱的时候,他突然的出现了,和小时候所有的遭遇不测情况的时候一样,义无反顾的挡在他的前面。
谢湘此刻的感觉,就像俗话所说的,死了都觉得值了。
他看着夏雪宜。
夏雪宜却没有去看谢湘,好像此刻他并不亟于和谢湘厮认。只见他笑吟吟的抱拳道:“请恕在下冒昧,不请自到,这位小兄弟显见的初次入磬,不解风情,各位如果不嫌弃在下粗鄙,由在下先来伺候可好?”
史炳文眉花眼笑,站起来扑过去就要搂抱夏雪宜:“好亲人儿,快来和你二爷坐在一块儿吧,先给我香一个,小湘子真真是无趣……”
史炳文本来见大哥史炳光霸着谢湘心里老大一个不舒服,心里想着,这次这样一个美妙的可人儿再不能叫大哥又先下了手。
黎刚只知道自己身上功夫远远不是史家兄弟的对手,就是想争风吃醋也没有那个实力,只能眼巴巴的干瞅着,心里就好如突然撞进了二十五只小猫,百爪挠心,却又无可奈何。
果然,史炳光顿时不乐意了,大声喝道:“二弟,且慢!”
史炳文见史炳光竟然这样不讲理,已经有了谢湘,还要想继续先霸着这个,不禁也有些恼火,梗着脖子嘟囔道:“大哥你也太不讲理了吧?你不是已经有小湘子了嘛,总不成有了好的,都是你一个人的?”
史炳光本来就是个蛮狠性子,性子不上来的时候,兄弟之间倒也好说,眼见的夏雪宜如此秀色可餐,心里早就猴急万端了,哪容得别人先抢了美食去?
竟然也顾不上是自家亲兄弟了,冲冠一怒道:“可恼,史老二,我什么时候亏待与你了?竟敢和我说这种淡话,这也就是一个顺眼些的相公,若是将来你我兄弟打得江山,坐得龙椅,你还不跟和我较论不休啊?”
谢湘看着史家兄弟的丑态百出,心里一阵冷笑,就这副德性,还坐得龙椅?那天下的龙椅是不是也太好坐了些?
只是,他心里却不免在暗暗着急,不知道夏雪宜如何才能摆平这些利欲熏心之辈,让他们二人平安走脱。
他身上的武功……哎,看他这副举止轻飘体态秩长的模样,再看看史家兄弟和黎刚铁塔一样的身膀,谢湘心里惟有叹气。
顺便再点上一排白色的小蜡烛虔诚的祈祷一番。
免得万一他们两个人不明不白的在这里交代了,无人前来超度。
现在,谢湘实在不知道夏雪宜要不要他去配合?夏雪宜几乎连个暗示的意思都没有,他只好默不作声的听凭这几个人言来语去的胡乱折腾。
只见夏雪宜赶紧摆摆手,含笑高声说道:“二位不要争论了,在下会一个一个伺候的你们舒舒服服的,快点都请坐下,这位小兄弟也不要撅着嘴了,也坐下吃杯酒,定定心可好?”
看着美少年巧笑嫣然的样子,弓拔弩张的史家兄弟不禁也恼怒不起来了,黎刚赶紧说道:“说的是,两位哥哥还是先请坐下吧,还没有请教这位妙人儿的姓名,大家先吃一杯合欢酒岂不比争吵不休的快活?”
夏雪宜一双漂亮眼睛看定黎刚,点头道:“还是这位爷台通情达理,来来来,我替大家把酒满上,我再请教各位尊姓大名,大家共饮一杯如何?”
黎刚喜得抓耳挠腮:“快快快,快满上,先喝一杯,再细诉衷情……”
史炳光现在只以为这个突然不请自到的俊美少年是个惯会风月的老手;见了他们三个,只当是财大气粗的贵人,又只带了一个相公,故而抱枕自荐。
虽然往常来的时候吧没有见过,但是,这种鱼龙混杂的风月场,很多人一向都是如浮萍一般漂浮不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