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一边笑眯眯的接过谢湘递给他的碎银子,真就颠颠的出去买茶叶去了。
谢湘有些哭笑不得,其实他本意是想要李老头把这些银子买些茶叶他自己喝的,没想到这李老头倒很是会顺水推舟,反倒成了谢湘叫他去买些茶叶招待他们自己了。
看着李老头走出门去,张胡子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老财迷!”
脸上却不表现出什么,只要这位谢公子愿意为艾叶祖孙掏钱,他乐得袖手旁观,出力总比使银子叫人轻省。
李老头很快就买一小包茶叶回来,顺便还给艾叶捎了几块点心,但是心急火燎的艾叶苦着一张脸,哪里还有心思去吃东西?偏偏那李捕头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回来,只得闷闷不乐的听李老头陪着谢湘和张胡子闲话。
谢湘没话找话的问道:“老人家,那天在茶楼您说的那李府公案,如今可曾结案了?”
一提起县衙里的公案,李老头就眉飞色舞,好像县衙是他们家开的似的,因为李老头最引以为荣的就是他时刻拥有他认为的第一手官府最新动态。
所以这老头儿立刻端起在茶楼品茶时的姿态,先是端起那盏他自己沏的茶,吹了吹上面其实并没有的茶叶沫子,浅浅的抿了一口,才故作神秘的摇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结案?倘若结案了,贵亲眷还不至于会被糊里糊涂抓进大牢里。”
谢湘未及答话,张胡子就开玩笑道:“老爷子,依我说,这孩子竟是你的亲眷,被那些捕快老爷抓进大牢的那老头也是姓李;谢公子本是外乡人,老爷子也没有问问李捕头,这孩子的爷爷说不定是你们本家呢?”、
张胡子说这话纯粹是取笑逗趣,这乌州城里里外外姓李的一抓一大把,隔三差五就有姓李的犯事儿,因为乌州城李姓是人尽皆知的大族,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别说李捕头,谁都没办法去亲顾。
何况艾叶祖孙又是城外的贫民,就算是真是李捕头的本家,估计这叔侄俩也会矢口否认,装作不认识的。
没想到,李老头听了张胡子取笑的话,突然竟停住话头,往艾叶的小脸上瞧了瞧。
谢湘赶紧说道:“张大叔说笑话儿呢,只是在下也有些好奇,不就是一件庸医治死人命案嘛,想来清楚明白,怎么就如此兴师动众,缠扯不清的闹个不休呢?”
听见谢湘的问话,李老头才把眼睛从艾叶的脸上挪到谢湘脸上,然后笑道:“秀才是外乡人,哪里知道我们这乌州城里的曲里拐弯事情?为什么?因为李府家大业大油水呗。”
第七章:回味无穷
张胡子有些不以为然:“话是这样说,但李老爷终究还没有咽气,油水足也是一锅滚油,说不定油水没有捞到还被赚了一只胳膊去,据说李老爷当年的同僚好友都还是皇帝老儿面前炙手可热的人物,人家打个喷嚏,乌州城就会发一场洪水的。”
李老头倒是叹了一口气,很是担忧的样子说道:“哎,话是这么说,但那李老爷人家是寡妇死了儿,没指望的人了,不过是一口心血不死,不愿意瞑目,积攒了这么多年的万贯家财,眼看着他若是眼一闭腿一登就不知道姓甚名谁了?白熬着罢了,就算是那些大官肯来过问,过问之后又待如何?还不都是一样的结果?”
谢湘不禁点点头:“哦,在下明白了,这些人之所以折腾不休,其实就是等着李老爷咽气,只要李老爷咽气了,他们就可以瓜分李府的钱财,然后,官府也就可以结案了,大家也就消停了,至于什么凶手不凶手的,也没什么要紧了。”
李老头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竖起大拇指道:“还是秀才心明神清一语中的,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谁是凶手早就摆在那儿的,倒是每日里公堂里拿乔作势,驱使的一般捕快公人没头苍蝇似的,他们那起人一时急了,可不就胡乱拿人?”
李老头为着自己侄儿是那帮子捕快的头儿,心里明知道那帮子捕快都在借着公事的由头不干人事,嘴里也不好去贬损,只得这样含含糊糊的遮掩着,把些过失推给官府太爷得了。
艾叶听着李老头的话,心里顿时想到,这老头儿还没有那个李捕头爽直,明明就是那帮子捕快在为非作歹,却硬说是公堂老爷给逼的?
如此琢磨着,忽然的就对这个李老头不快起来。
几个谈话的大人哪里去注意爱乐团一个小孩子的心思?谢湘便也点点头:“他们身不由己也是有的,只是……不知道那位李爷爷无故被捕快抓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艾叶听到谢湘提起爷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满心的激愤,冲口而出道:“那些捕快老爷都是大坏蛋,专门欺负我们平民百姓!”
张胡子急忙呵斥道:“小孩子不要胡乱说话!你知道什么?”
李老头早就变了脸色,谢湘见势不妙,赶紧站起来给李老头鞠躬赔礼道:“老爷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孩子是情急了,口不择言,倒会一棒子打死一帮子人;只打在下进了乌州城,就听见说李捕头可是个大大的好人……
然后回头给艾叶使了一个眼色,又对满脸不快的李老头说道,”再说,我听说那位李爷爷被抓和李捕头也没什么瓜葛,李捕头并不知情,而且还一直为了这事帮我们奔走……“
艾叶瘪瘪嘴,有些委屈的辩解道:“我……我说的是那些专门欺负我们平民百姓的坏蛋捕快,李大叔,还有那个陈大叔,都是好人。”
张胡子顿时笑了起来:“他妈的,这熊孩子,说话含含糊糊的可真伤人,老爷子您可别多心,听见了吧,原来他骂的是那些混账的公人,别说您家的侄儿,感情老陈在他心里都是好人了,这事儿我清楚,那天老陈不过就和李捕头在一块吃酒,哈哈哈哈,我说老李好好地怎么忽然就成了大坏蛋呢?”
李老头平生最金贵的就是这个侄儿的名声,知道自己侄儿平生也并不那么干净,就存心护短的厉害,即使艾叶是个小孩子,忽然当做他的面骂李捕头是大坏蛋他也不乐意。
及至听见谢湘和张胡子这样作好作歹的解释搪塞,艾叶又这么一说,脸上才渐渐地和缓下来。
“不是小老儿存心护短,只是我那侄儿最纯孝忠厚不过,心眼又实,却总是要背了为非作歹的黑锅,倘若他真要坐牢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小老儿这里他先就过不去,再说,但凡他心狠些,我们爷俩也不至于就守着这所小院子,张大爷你是乌州城呆久的,你看看那些走公堂的,那个不是高屋大宅三妻四妾的?”
李老头说道这里,倒也真感慨起来,忍不住摇摇头。
张胡子赶紧点头道:“老爷子你这话可真是一点不假,我们也就是为着这点把老李和老陈敬重的不得了,所以你老爷子在乌州城才活的有面子嘛。”
张胡子的马屁终于拍得李老头感到舒服了,也为着替自己侄儿表白,李老头忽然用一种推心置腹的口气更加神秘的对张胡子和谢湘说道:“说起我侄子去找陈捕头,其实还是为了那李府的事情……”
张胡子其实对李府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但是为了等着李捕头,只好没奈何的继续听这糟老头子八卦,于是便在脸上挂了敷衍的笑;倒是谢湘,不知道为什么,却是满脸兴趣,一副想学包青天断案似的,好像要从李老头口中听出个什么蛛丝马迹来?
其实谢湘也是没办法,那位李捕头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如果扫了真要这位李老头聊天的兴致,几个人那就没办法再继续等下去了。
如果不在李捕头家里等消息吧,谢湘又不知道该带着艾叶去哪里?
在张胡子那里艾叶会更着急,回落芳院也不行,想到何红药吴大娘如狼似虎的那些人,谢湘总觉得艾叶一个小孩子家不应该呆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特别是夏雪宜,谢湘想想就觉得别扭。
想到他和夏雪宜之间莫名其妙的发生的一切,谢湘羞愧之余,总有一种自己脑袋被驴踢的感觉。
他不敢去正视自己的内心:他情愿带着艾叶在外面延捱着,何尝不是想能躲开夏雪宜最好躲开些?
而且,他更不愿意叫艾叶发现他和夏雪宜之间那种叫人无法启齿的纠缠?
但是,想到夏雪宜那么一副随心所欲的样子,明明知道何红药站在门外,照样肆无忌惮,艾叶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孩子,想来夏雪宜更不会去顾忌。
谢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脸上却是兴致勃勃:“哦?老爷子不妨说来我们听听?”
李老头又端起他那盏醒木似的茶盏抿了一口:“我也就听他回来唠叨的,原来陈捕头竟和李府三姨太吴奶奶的亲随是兄弟……”
“吴奶奶?”
谢湘突然觉得有些心念意动,口中不觉的重复了一下。
“是啊,那位吴奶奶年轻俊俏,原是李老爷最得宠最厉害的一房妾室,这乌州城坊间都有悄悄地说法,李老爷子嗣如此艰难,全是因为这位吴奶奶自己生不出儿子,所以但凡又丫头夫人怀了身孕,总要千方百计的害掉……”
张胡子故意的砸砸舌头摇头道:“乖乖的,这么厉害,不怪人说青竹蛇儿口黄蜂肚儿针,最毒妇人心;不过老李去找老陈干什么?难不成叫老陈要他兄弟去揭发那位吴奶奶?”
李老头笑道:“那倒不是,吴奶奶的那个亲随是个有名的死忠,打从小就跟着吴奶奶的,连李老爷都不曾忌讳的,现在李府斗来斗去也就是二姨太要出头,想要逼走这位吴奶奶。”
谢湘听着这简直堪比宫斗似的曲目,心里想却是,这古人简直就是钱多了给闹得。
“但是想要逼走这位吴奶奶可没有那么容易,想当初,这位吴奶奶连大夫人都给斗死了,都说李府大夫人就是给她故意气死的……”
李老头说道这里,突然在脸上出现了一抹和他年龄极不相符的鬼鬼祟祟坏笑,对谢湘和张胡子摆摆手,示意他们把脑袋凑过来,然后才神秘的说道:“这位吴奶奶仗着自己年轻貌美,竟然勾引了当时年仅十五岁的李府公子,还故意叫大夫人看见……”
“你们想想,大夫人可不气死了?如果去李老爷面前揭发吧,又是她不谙世事的亲生儿子;如果不做声吧?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世心血就白白的毁了……那位青春年少的李公子走火入魔一般,被自己的小娘迷惑的神魂颠倒,竟然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认了,一句劝也听不进去。”
“想不到乌州城第一大户竟然还有这样肮脏的事情?”
这下连满脸敷衍的张胡子也来了兴趣,忍不住惊讶的说道。
看见连张胡子都震撼了,李老头很得意:“可不是,就为着大夫人投鼠忌器,这位吴奶奶就更加的有恃无恐,二姨太原是不得宠的,又一味装贤惠,做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大夫人原就是个富贵人家的娇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龌蹉气恨?一来二去的,就给作践死了。
“哎呦,这可真是一件叫人死不瞑目的事情,一个狐狸精不但占了自己男人,还连亲生儿子也霸占了去,啧啧啧,奇闻,奇闻,老爷子,今天若不是听你谈起,真枉我张胡子在乌州城混了这十几年。”
张胡子嘴里啧啧的赞叹。
李老头对李府的豪门深宅香艳暧昧大起底,顿时叫这个本来就有些邪恶的帮闲感到回味无穷起来。
要知道这可今后张胡子和别人上佳的茶余饭后谈资。
要知道这些话如果搁在从前,估计打死李老头他也不敢瞎说的,否则乌州城街头巷尾还不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啊?李老爷早就叫人割了他的舌头;还轮得到他张胡子今天才听见李老头神神秘秘的说起?
第八章:莫名其妙联想
李府如今眼看着已经势败,墙倒众人推,果然不论是谁,都可以幸灾乐祸上几句的。
张胡子简直可以体会得到李老头终于能吐出心中机密的那种极度愉悦,然而又有些心神不定的忐忑;毕竟事关乌州城第一大户的名声,将来倘若有人追询起来,终究是一件无可抵赖的祸事。
特别还是当着雁过拔毛张胡子的面说的,李老头的脸上开始出现一些后悔的神情,后悔自己自顾图一时口舌之爽,竟然说出别人家这样天大的秘事来。
张胡子哪里知道李老头心里的懊悔?倒是越发的兴致勃勃起来,追着李老头对李府的各种事情打听个不住;恨不得马上就亲眼目睹了那香艳无比的三姨太。
李老头是自己把这话头抖落起来的,不得已,又是一个市井里说惯了老头子,于是和张胡子两个人倒信口开河的聊了起来。
谢湘却听得若有所思,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李老头说起吴奶奶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就有些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落芳院那个妖艳无比的吴大娘……虽然谢湘知道自己这种念头是很无厘头的,天底下一个姓氏的多了去;他有些暗笑自己联想丰富,想来吴大娘和吴奶奶,一个是女支院的老鸨子,一个是富贵人家得宠的姨太太,分牛马不相及罢了。
所相同的,可能就是她们的所作所为,所以才叫他不由自主的产生一些莫名其妙联想吧?
“那三姨太吴氏尽管心狠手辣心肠歹毒,跟着她的陈捕头的兄弟倒是一个一等一的奇人。”
忽然,李老头的一句话又跳进谢湘的耳朵里。
“老陈那兄弟我好像也见过,有一回李府家眷出城打醮,他坐在三姨太车前的驾辕上,人生的确是憨实,看起来沉默寡言的,和老陈又几分相像。”
张胡子想了想笑道。
李老头也笑道:“可不是他?除了他也没有人敢在三姨太车前的驾辕上坐着,据说,当年就是他用一张小香车推了那吴氏进了乌州城入了李府做了姨太太。”
张胡子满脸暧昧的笑道:“依我猜想,倒是老陈的兄弟和那三姨太才是年貌相当,虽说是个下人,尊卑有别,保不齐日久生情啊,难得那李老爷倒不理论?”
李老头拍手笑道:“正是这点奇,据说老陈这兄弟,无论三姨太叫他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他都可以眼睛不眨一下的去干,就是对自己的主子清清白白,从来没有一句闲话。”
“所以你想啊,那李老爷觉得一个可以随时出入三姨太内室的年轻男子和三姨太都规规矩矩的,他怎么会想到这女人会和自己的亲生儿子不轨?大夫人可不就是哑巴吃黄连?活活地被气死?二姨太也巴不得大夫人先死了,她再慢慢地收拾三姨太这个妖孽,现在啊……”
张胡子好像恍然大悟的抢着说道:“所以现在李府是二姨太威风的时候了?”
李老头笑道:“可不就是这回事?那二姨太叫做黎雪薇,有个哥哥叫黎刚,这几年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从那什么太行山勾引了两个凶神恶煞一般的亲兄弟,叫做什么史大爷史二爷……”
李老头自顾和张胡子说话,不知道谢湘已经听得呆住了。
妈蛋的,什么史大爷史二爷?还有那个黎大爷,感情,这些人都和自己进了乌州城以后,听了满耳朵眼子的什么李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想到黎刚史炳文史炳光三个人猥琐下流的嘴脸,谢湘心里顿时对刚才还毫无成见的那个什么李府二姨太不待见了,一个和这些人搅在一起的女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三个人,啧啧啧,没法子去说了,吃喝嫖赌抽,玩相公狎丫头,那个黎大爷为着留着这史大爷史二爷在乌州城里给他们兄妹涨势,有百般讨好曲意奉承,真是官府不敢惹,老百姓遇见了躲,每天吃喝玩乐过后,一般的酒楼花楼赏个菜底粉头钱就天高地厚了。”
张胡子笑道:“这我知道,那位黎大爷人是混账了些,不过总的来说还不是太为非作歹,我听说一般的小饭馆他们也看不中,很少光顾,倒是最常去暗花楼耍相公和飘香阁酗酒;但是闵子叶和铁算盘黄真也不是好想与的,等闲也少不得他们的银子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