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长相英俊,却衣着不整,时常喝醉酒,一喝醉,就有人把他从酒铺带走。
没醉的时候,镇上的人发现他经常在发呆。
镇上的人觉得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怪异,却也并不打搅他们他们的生活,私下里,都叫他“伤心人”。
不伤心,怎么会整天想把自己灌醉呢?
这一天,这个人又在酒铺里自己一个人喝了起来。
伙计们见怪不怪,给他上了一坛酒,便开始招呼其他的客人。
伤心人一杯接一杯的喝,他的酒量本来就很大,喝完了半坛,才觉得有些微醺起来。
这时,一个身着玄色衣服的年轻人坐在了他的对面,静静的并不说话。
伤心人抬起头,微微一笑,“原来是你……别来无恙?”
玄衣人道,“相隔已有大半年不曾见面了吧,王爷?”
严云启又喝下一杯,“记不清楚了……”
玄衣人道,“王爷忘了,我可还是记得很清楚。王爷当日揭露我,后来又救我,我一直难以忘怀。”
严云启笑道,“你今日是来报仇的,还是报恩的?三公子?”
玄衣人微微一笑,“仇,把李家那些人杀死的时候就已经报完了。剩下的,只有恩了。”
严云启给他倒上一杯酒,“既然如此,陪我喝一杯吧,三公子。”
没错,这个年轻人,就是当日为心爱的女子报仇,杀死李家五条人命的凶手,李慎言。
李慎言把酒杯推开,“王爷在这里喝酒,却不知有人在等的伤心呢。”
严云启皱眉,“谁会等我?”
李慎言笑道,“王爷说还有谁呢?那些日子常伴在王爷身边的宁神医呢?那可是个多情之人。”
严云启心中一阵绞痛,却笑道,“养也养不熟的东西,提他作甚?我早已忘记这个人了。”
李慎言一阵感叹,“王爷哪是忘了,是想忘忘不了吧。”
严云启恼怒起来,“你到底要说什么?”
李慎言掏出一张纸,“王爷不知,我住在翔昭边境的一个小镇上。三个月前,我们那一带开始流传起一个童谣。”
说着,他把纸张推给严云启。
严云启看了纸张上的童谣一眼,只见上面写着:云中仙启天地
救世人
我永记
他立刻站了起来,双手颤抖,声音急促道,“这东西……到底怎么流传起来的?”
他一看,就看出这童谣是一首藏头诗,前面几个字,连起来就是“云启救我”。
李慎言看着他,握住他的胳膊,让他坐下来,“王爷莫急,请坐下听我说。”
严云启坐下来,心中涌出无比的恐惧和难过。
这个消息,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宁无心遇到了麻烦。
难道,他当日以为他跑了,恼怒之下不再追他,竟然是错的?
难道宁无心不是自己跑了,而是被人捉走了?
怎……怎么可能?!
汪正然明明说他是自己走的!
李慎言道,“我一开始听到了这个童谣,也十分惊讶,只恐出了什么事情。你也知道,我心思比较细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于是,我开始派人多方打探。”
严云启盯着他,心中早已经杂乱无章。
李慎言继续道,“打探之下,我才终于查出,这个童谣是一个六岁小孩传开的。那个小孩说,他有一天从狗洞爬进一户富户家里,发现一个房间里锁了一个神仙一样好看的大哥哥。他就蹲在墙角和那个大哥哥说话。大哥哥就教了他这一首童谣。之后,他再过去找那个大哥哥,大哥哥已经不见了,就连整个富户人家都搬走了。”
严云启的眼中已经流下泪来。
那个神仙一样好看的大哥哥,除了宁无心,还能有谁?
他必定是认为就算小孩子找人来,也一定救不了他,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童谣极易流传,他就是想赌一赌,看能不能借这个童谣来向自己求救啊。
原来,自己在这里失意痛苦,那个人果然真的被人捉走了。
到底……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狠狠的扇着自己耳光,眼泪不停地往外涌。
那一天,他发现宁无心走了,心灰意冷,立刻收拾了行李就离开了,根本就没有好好查。
没有好好查啊!
耳光一声一声响的清脆,伴随着严云启如受伤野兽般的哭声,酒铺里一时静了下来,喝酒的人纷纷望着他。
李慎言看着他,端起酒杯,自斟自着。
这个时候,谁也劝不了他。
终于,严云启的嘴角渗出血,喃喃道,“三个月了,他还活没活着……”
李慎言看着他,缓缓道,“谁也不知道他还活没活着,但是王爷若不抓紧时间找,只怕活着的机会越来越小。”
严云启瞪着他,咆哮道,“三个月了,我怎么找?!”
为什么他这么混蛋?!
当时若是调查一下,只怕找到的机会还多一些。
李慎言看着他,“王爷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严云启抓着头发,声音痛苦,“我……的确是得罪了一个人,一个我惹不起的人。我实在不应该和他杠上。是我……连累了念之……”
李慎言叹一声,“这个人,只怕恨王爷恨得厉害。他不把你杀死,而是把你心爱之人带走,就是要让你消沉。他看着你消沉,比什么都高兴。”
严云启看着他。
李慎言继续道,“我若是那个人,一定会想在你面前杀死你的的心爱之人,叫你看着他死去而救不了。”
严云启呼吸急促起来。
李慎言道,“他既然一开始就没有杀宁神医,只怕到现在也还没有杀他。王爷……你还是要振作。”
严云启深深吸着气,低下头,开始思索。
李慎言露出微笑,“这次,就由我来帮王爷吧,算是我回报王爷的恩情。”
严云启看了他一眼,继续思索起来,良久,口中终于挤出几个字,“回京。”
51.准备工作
严云启回到京城之后,和严云泽在宫外的狩猎场进行了一次密谈。
严云启本来以为他会对自己的消沉不满意,没想到严云泽神色有些落寞,竟然没有对他加以指责。
严云启把自己思索已久的计策献上,看着严云泽的脸色。
严云泽皱着眉头考虑半天,轻轻点头应允。
两人坐下来商谈细节。
这个计划,自然是冲着太后来的。
太后的势力盘根错节,遍布全国,但是真正有分量的,是她的侄子冯敏之掌握的兵权。
当然,太后的耳目众多,如今皇帝的一举一动,她都清楚的很,也十分防范。
严云启不在的这些月里,两方有过几次冲突,各有胜负。
但是,难办的是,严云泽的亲信中,无故和意外身亡的大臣又多了两位,却完全找不出是他杀的痕迹。
严云启点点头。
错过的已经错过了,就算他现在再去研究那些案子,找出凶手,也只不过是除掉四刃若干手下中的一人,根本无济于事。
他想要的,是把四刃引出来。
只有把他引出来,才有可能救宁无心。
宁无心的失踪,四刃做手脚的可能性最大。
在边关,孙之衍曾经暗示,他本人就是四刃的人,也得到了四刃的通知,知道严云启的真正身份。
之后,宁无心被挟持,严云启在仓皇之中曾经喊出“念之”的名字。
当时的将领之中,如果还有四刃的人,早从四刃口中得到了命令,从这句话里,就会猜出宁无心的真正身份。
这个人,才当机立断的把宁无心捉走了。
太后做这种事情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是太后下手,她要么会派人把严云启杀掉,要么会用宁无心来招降严云启。
但是这个人,很明显的只是想要严云启痛苦,意志消沉。
回京的路上,他仔细研究四刃的心思,越发觉得此人是个神经病。
四刃,也许并不太在乎太后的大业。
他讨厌的,是严云启这个人。
为什么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严云启解开了自己设下的迷局。
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人,就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变态狂。
他杀人,是兴趣,也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
严云启能够解开他所设的迷局,他很不高兴。
严云启觉得,这个人的心思,和一个小孩子玩游戏差不多。
杀人,对他来说,就像是游戏。
所以,严云启……必须要和四刃玩上一玩。
宁无心现在可能在全国任何一个地方,生死不明。
严云启要找,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是完全不可能的。
于是,他想了很久,决定赌上一把。
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把太后杀掉。
太后是整个势力的中心,她不死,外戚势力的根基无法动摇。
但是,这里有好几个难题。
第一,怎么杀她。
太后如今的防范严密,根本不能见缝插针。
吃的用的都让人多次检验,自己在宫里,身边必然有人保护。
如何杀她,是个难题。
第二,杀了她之后,她的外戚势力一定会反。
要杀太后,必然要在她侄子还不知道的情况下,把那些势力一锅端。
第三,杀了太后之后,到底能不能把四刃引出来。
铲除太后的势力,唇亡齿寒,必然会让四刃受到威胁。
严云启的重新振作,也必然会让四刃感到怨愤。
这个时候,他很有可能会把宁无心拿出来,用他来折磨严云启。
如果,他还没死的话……
如果宁无心没有死,四刃绝对不会寂然无声的杀了他。
宁无心,才是他的软肋,四刃一定会善加利用。
这个,就是他见到宁无心唯一的机会。
铲除太后,严云泽最自然求之不得。
两个人又密谈了数次,终于定下计谋。
杀死太后之后会不会留下证据,现在根本不重要。
只要太后一死,她的势力同时被铲除,皇帝说一句太后暴毙,也没人敢反对。
问题就是,怎么杀。
宫中到处有太后的耳目,若是想夺宫,成功的机会必然不大。
最可行的,还是用检验不出来的药物杀她于无形。
但是,皇帝送去给她吃的东西,她必然扔掉,连碰也不会碰。
必须想办法收买一个太后信得过的人,才能做成此事。
严云泽低头沉思了半天,忽然叹了一口气,“……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利用。”
语气里竟然有些淡淡的愧疚。
严云启看着他,不说话。
过了几天,严云泽派人通知他,他已经把那个人说服了,计划可以展开了。
这段时间,严云启也派了李慎言去边关调查当日宁无心离开时的情况。
他算算日子,李慎言也应该回来了。
严云启按捺住紧张的心情,终于要开始了。
52.死亡邀请
天启七年七月,冯太后病重。病初之时,其宗族子弟日日进宫等候探望病情,却均被严云泽以“太后病重,不得烦扰,安心养病”为理由拒绝。与此同时,太后身边的宫人被逐个换掉,有的被治罪打死,有的离奇消失,在宫中再也不见人影。
辅国大将军冯敏之感到情况危急,日夜与同党幕僚相商,手下的三十万兵马蠢蠢欲动。
尚未来得及有任何动静,没想到,七月十七日,冯敏之在家中无故暴病而死。他的死,诡异无比,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却也找不出凶手。
三天后,严云泽发丧,称冯太后已经于七月十五日殡天,追封“德敏静思皇后”,大赦天下。同时,他昭告世人,四皇子严云启得神人之力,起死回生,双目得见光明,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盛事,重新封做和王,暂住京城。
冯太后和冯敏之是外戚势力的中心,一旦死了,树倒猢狲散,太后一党的官员如秋后蚂蚱,难以自保。短短几个月内,朝中官员有的病死,有的被治罪诛杀,有的被调离京城,却在路上让人杀死。
到了十一月底,朝中太后一党被整肃的七七八八。与此同时,宫中却有消息传来,原为冯敏之嫡女的皇后怀了三个月的身孕。严云泽日日临幸凤仪宫,皇后地位日渐显赫,朝中众人十分纳闷,却不敢乱站边,不知冯氏一族是否会再次风云再起。
此番洗牌,严云启功不可没,却完全高兴不起来,心中却越发焦急。宁无心已经失踪了九个月,但是直到现在,他还是不知道四刃到底是谁。
扰乱四国的庞大神秘组织,在这一年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睿国的三刃,天国的二刃和昭国的一刃都被揪出来杀死,组织的势力已经土崩瓦解。
但是,严云启却痛苦的很。组织完蛋不完蛋,舜国的天下到底归谁,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他要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就是宁无心。
一想到这个人,一想到他还在受苦甚至被虐,严云启就心痛难受。最恐怖的事情,他连想也不敢想。现在唯一能支持他下去的,就是宁无心还活着的可能性。
当日宁无心失踪的经过,慎言在去了边关一趟之后,已经弄清楚了。他多方调查,终于找到一个当地的百姓,记得看到过一个极为好看的年轻公子,背着一个药箱,带着行李,在大月城外上了一辆马车。
他继续往前查,也查到宁无心失踪当日,有个边关的兵士来到汪府,声称是石大人派来传话的,单独见了宁无心一面,却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之后,宁无心便收拾了行李,告了别,不顾汪正然的挽留,急匆匆的离开了汪府。
严云启和慎言推敲起来,觉得当日边关必然还有四刃的人。这人知道了宁无心的身份,根据四刃以前很早的指示,装作自己是严云启派来的,说了一些只有他和严云启才知道的事情,才把宁无心骗出城外,上了马车。
之后,宁无心被暂时关到边关一户富户家里。这个富户,必然也是隶属组织的。但是由于毕竟是被锁在平民家中,看管略有松懈,这才有了孩童爬进去,让宁无心传授童谣求救一事。
慎言顺藤摸瓜,找出了当日来汪府向宁无心传话的人,这人却不是兵士,而是副尉柳毅清手下的一个部将化妆而成。当日汪正新一案,凶手也是柳毅清的部下。这样一来,柳毅清是不是四刃的人,一清二楚。
但是,正当他们对柳毅清展开调查的时候,这个人却神秘失踪,再也不见人影。两人十分郁闷,却别无他法。于是,追查四刃的线索再次断掉。
严云启同睿国的丞相白承修以及他的护卫流光曾经有过短暂的接触。这两人曾经潜入组织内部一段时间,和四刃有过短暂的交涉,虽然没有见过他的面,却也知道这个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边还跟着一个极为厉害的护卫。
这样的描述,让他把四刃的人选减少到十多个人。但是,他还是无法轻举妄动,只能派人紧紧盯着这十几个人。若是把四刃逼急了,宁无心的生命会危在旦夕。若是不逼他,他又永远也救不出宁无心。
这些日子里,他隐隐的觉得,两人最终交涉的日子快要到来了。无论是谁,也受不了严云启几个月来的紧密盯梢。
更何况,四刃恨他入骨。
******
十一月的一天,严云启正在书房研究自己画的太后势力的关系图,包慈端了茶水走了进来,静静的递上一封信:“王爷,刚才王府外面站了一个小乞丐,递了一封信给看门的,说是要交给我。我一看,原来是给王爷的,不敢拆看。”
严云启皱皱眉,接过那封信,只见上面书写着:和王爷亲启。他将信打开,粗略一看,脸色立刻苍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