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失望时,瞧见萧漓牵着二哥的儿子小怜华从他身旁路过,人手一支糖葫芦。
萧云兮眨眨眼,蹲下身子去将两人拦住,问:“糖葫芦哪儿来的?”
“去府门外买的。”
“你出去的时候,看见府门口有没有人验请柬?”
“有啊,青鸢姐姐亲自去的呢!”萧漓答。
“那……没有请柬的人……就进不来吗?”
小孩十分老道地叹气,拍拍他的肩道:“四哥,虽说没有请柬就进不来,但如果是你那口子,就一定进得来的,放心吧。”说完绕过他往前走,一边感叹着“这么担心早些补张请柬过去不就好了嘛真是的”。
萧云兮无话可说。
虽说萧漓相当欠揍,但这小破孩着实说的有道理。
且不论请柬有没有补上,单说那个人的身份和轻功,不论是走正门还是翻墙,他只要愿意,都是一定能进来的。
明明说好了要来,结果到现在还不出现……
该不会是上次那么闹一回,这人到现在都还搁在心上吧?
真是越想越憋屈。
萧云兮叹气,依旧站在那处望着来人的方向,然而时辰不待,过了不一会,萧一雨便来拉他入座。
方且坐下,又见大哥手中举樽,站起身来,对满院来客笑言:“家弟萧云兮今日及冠,感念各位来贺,在下先干为敬。”
座中萧清文闻言偏过头来,轻轻唤他一声:“云兮。”
萧云兮回过神来,知晓他的意思,便也执酒起身,客气一句:“多谢各位前辈关照。”
座中来客也是一番有礼,互敬这一杯。
萧云兮酒水饮尽,坐回位上,又向萧清文问道:“二哥,义兄不是说今日抵京,为何还没到?”
“早便到了。”萧清文暗中示意一隅,萧云兮顺着望过去,这才发现那处坐着一个不甚起眼的人。
那人换了装束,易了容貌,若非熟悉之下经人提醒,他一定是认不出来的。
“他有说什么吗?”
“不曾,”萧清文摇头,“来了便径直去那处坐下,什么也没说,今日府中并无江湖人士,我猜测义兄观察几许之后便会离开去别处,过几日才会来与我们会面吧。”
“这样啊。”
“嗯。”
萧云兮不再往那一处看,安静下来吃饭。
不远处的桌旁有一人站起身,端着酒杯靠近,笑着唤他:“萧四少爷,在下敬你一杯。”萧云兮抬头,眼前的中年男子微微发福,面色和悦,印象略微有些模糊,不太记得是哪家商号的老板,幸而记得他的姓氏,于是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回敬道:
“多谢杜老板,云兮年少无知,还望多多指点。”
这人笑道:“四少爷非是年少无知,而是年轻有为啊!”语罢饮尽杯中酒,萧云兮笑着示意,也是空了手中杯。
这人离开,不时便又有人前来敬酒,尚未吃下多少东西,酒水便一杯接着一杯下肚,不一会就觉得有些头昏脑涨。
萧清文探手抚他脸颊,觉着微微烫起来,于是转头向萧沨晏交代两句,萧沨晏听得点头,道:“云兮,你先回房休息,我让寒凝送吃食去你房中。”
萧云兮昏昏沉沉地点头应下来,站起身。
他又问:“还能走?”
“能走。”
萧沨晏点点头,远处有人正走过来,他赶紧执酒迎上去,道:“张员外,家弟不胜酒力,先离开一步,我代他敬你一杯。”
萧云兮不再理会,揉了揉额角离开花园。
夜风拂过,吹得他稍微清醒了几分,望望不知何时已攀高的月轮,心头慢慢起了些委屈。
“言而无信的人……”孤身一路回房,推开房门时,嘟囔着抱怨出声。
月光洒进房里,好似多了什么东西。
萧云兮眯眸细看,突然惊讶地张了张嘴。
房里那架古筝素木暗红,不就是瑜王府中的问琴。
身后有人往他耳边轻声道:“说谁言而无信?”
萧云兮吓了一跳,往前蹦一步,转过身来瞪眼看着他。
“怎么?”
“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便来了。”
“那你怎么不去花园那边?”
“人多,麻烦。”平溪崖往前一步,正对到他眼前道,“但我说了要来,就必然不会骗你。”
萧云兮哑然,望着他言语认真的神态,也不知是否是醉意尚深,面上慢慢地晕起酡红。
蓦地又想起了前两天的不欢而散,想起自那之后这人都不来看看自己,心头又起了些恼怒,气鼓鼓地道:“你走开,我还在生你气。”
平溪崖“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你怎么这么不好哄?”
萧云兮鼻子里哼出一声,转身往房间里头走。
这人微微叹气,只好跟上前去接着哄道:“那我跟你道歉。”
“道什么歉?”
“不知道。”
“你你你……”萧云兮瞪他,走到床边双脚蹬了鞋子,往里一滚,拿被子把自己瓮住。
房里漆黑一片,平溪崖瞧着他这模样,无奈地行至桌旁掌了灯,这才走回来扯他被子。
“你要我道什么歉,我就道什么歉。”
“那也不行,”被里人声音闷闷的,“你这人怪得很,都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怎么道歉都是瞎扯。”
“云兮,把头露出来,里面闷。”
“我不。”
平溪崖沉默,就那么看着被子里的一整团,过了一会,那一团动了动,又过了片刻,萧云兮终于忍不住掀开被子大口呼吸。
这人忍俊不禁。
萧云兮委屈极了:“你还笑……”
“不笑了。”平溪崖看他眼里水汪汪一片,心头一跳,立刻闭嘴。
也不知是不是多饮了几杯,虽未至于喝醉,但心头情绪重重,变得特别容易难过。
萧云兮低声埋怨:“其实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我怎么不喜欢你了?”
“你还狡辩!”萧云兮一双水眸狠狠瞪他,“要是我大哥,根本就不舍得这么气断颜,二哥也不会……二哥都把容夕放在心尖尖上……还有三哥……三哥只需要看一眼,洛大哥就听话得不得了……我们家就我最可怜了……一定是因为我老实……就是你!哪有像你这样喜欢人的,回回欺负我……”
“我哪有欺负你。”
“咿呜……”萧云兮大哭。
平溪崖蹙眉,探手过去用衣袖替他拭掉眼泪。
萧云兮扒过他的袖摆擦擦鼻涕。
“你总是骗我……还说什么只要我想要的你都给……结果我想要的东西……你就给了我两盆葡萄咿呜……”
平溪崖额角微微抽跳,放轻了声音耐着性子哄:“给你,你要的都给你,问琴都给你了。”
萧云兮吸吸鼻子,问:“真的给我了?”
“真的给你了。”
“我不信……”萧云兮瘪一瘪嘴,“你总是那么凶……哪天吼我两句就又要回去了……”
“我什么时候吼——”话道一半,见这人泪盈盈地看着他,只好生生打断,又把声音放温和,哄道,“绝不要回去。”
“说话算话?”
“算话。”
萧云兮还在可怜兮兮地抹眼睛,嘤嘤了一会又唤:“平溪崖……”
“嗯?”
“除了我好看……你发现喜欢我什么了吗?”
这人憋不住笑意:“还喜欢你蠢。”
萧云兮啪嗒啪嗒掉眼泪,平溪崖忙道:“喜欢看你笑,喜欢看你弹琴,还喜欢看你吃葡萄,你哪里都好,我都喜欢。”
“那你往后别凶我……”
“不凶。”
“你多心疼心疼我……”
“嗯,疼你。”
“我弹琴的时候你准我唱歌……”
“……”平溪崖顿了顿,毅然道,“这个不行。”
“咿呜……”
“……”
“我没人疼……”
平溪崖额角起了青筋,咬牙道:“好……你唱……”
哭声戛然而止。
萧云兮扯着他的衣袖把眼泪鼻涕擦拭干净。
“……你满意了?”
“满意。”
平溪崖盯着他澄亮的双眸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继而长长缓缓地叹出来。
罢了,又看着他轻轻笑起来,平溪崖往里坐了坐,俯下身去靠近他面庞,低声道:“那我答应你这么多事情,你是不是该让我讨点什么?”
萧云兮瞪大眼。
“不、不必了吧……你你你……唔……”
平溪崖捏着他的下颚吻到唇上,封住满嘴抗议。
房里光线刺目,这人挥袖熄了桌上灯盏,萧云兮便在黑暗中慢慢闭上双眼,双臂环绕上他的肩头,唇齿放松,任他温柔索取。
平溪崖呼吸微重,掀了扰人被子,伸手顺着他的脖颈探入衣襟里去,萧云兮鼻间哼出两声,却并不推拒,身子软似绵锦。
许久,这人终于放过他,瞧着他深深吐息的模样,眉眼含笑,那只手从衣襟里出来,滑到腰处要去解开衣带。
便在此时,门口一声尖叫,教他手一抖,生生把带子扯成一个死结。
“啊啊啊——救命啊——有人非礼四少爷啊——”
平溪崖头疼不已地从床畔起身,行到桌边重新点亮灯烛。
萧云兮衣襟散乱地撑身坐起来,同端着饭菜的寒凝大眼瞪小眼,紧张得舌头打结:“寒、寒……凝你……你……”
想说的话道不出来,禁不住心头流泪——寒凝啊……你眼神怎么那么好……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啊……你声音那么大做什么……
萧云兮彻底没脸了,实在不知道有没有人听见寒凝的喊叫,趁着没人赶来,倒回床上,重新躲进了被子里。
第九章
平溪崖看着小丫头手中的东西,走回床边扯开萧云兮攥紧的被子。
萧云兮捂住脸往墙边一点点地挪。
这人拦腰把他勾回床边,掰开一只手,看着他露出来的一只眼睛问:“你没吃饭?”
“我没吃饱……”萧云兮小小声地答。
平溪崖便转头向寒凝,吩咐得十分简洁:“过来,放下。”
寒凝怒极,几步上前,把吃食往床边小桌子上一放,双手叉腰对着他发起了火:“你这混蛋每次都欺负我少爷!还把这儿当家一样……想来就来想走你还真就走了啊?你到底是谁!”
这人挑眉盯着面前这位气焰不小的姑娘,平静地自报名姓:“平溪崖。”
“什么鬼名字!听都没……”小姑娘声音一顿,半晌后气泄了一半,犹疑地重复道,“……平溪崖?”
被唤之人浅浅颔首。
寒凝瞪眼:“你是瑜王爷?”
这人再度颔首。
寒凝呆滞,少顷,哭喊着奔出房间。
“嘤嘤嘤我要死啦——青鸢姐姐救救我——”
萧云兮愈发觉得丢人……
平溪崖却笑了起来,满眼玩味地问他:“这丫头这么傻,是不是跟你学成这模样的?”
“你才傻!”
平溪崖不同他斗嘴,扶起他靠坐在床栏上,问:“不是没吃饱吗?想吃什么我喂你。”
萧云兮便又立马得意起来,笑眯眯地等着被伺候。
——这可是瑜王啊,瑜王伺候他吃饭呢!
“唔……那边那个我也要……还有这个……你别老夹菜啊我要吃肉唔……”
“吃个饭都这么聒噪。”
萧云兮包着一嘴食物抗议:“你又凶我……”
“……没凶你。”
平溪崖辛辛苦苦地喂他吃光了饭菜,还喝了一碗汤。
萧云兮酒足饭饱,安逸得打一个饱嗝。
“平溪崖~”
“又怎么?”堂堂瑜王正将吃剩的碗碟送出门去,刚搁到了廊外转身回房,就听到心情倍儿好的人在床上喊他。
“茶~”
“……”平溪崖默默地到桌边斟茶给他。
“对了!”萧云兮捧着茶杯抬起眼来,“那边的柜子上层有套新衣裳,你拿出来看看。”
“这个柜子?”
“嗯。”
平溪崖把那套衣服取出来,正要给他送到床边,又见他弯眸抿唇愉快道:“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这人愣了愣,微微挑眉,问道:“给我的?”
“嗯,上次不是把你的衣服……那个嘛……赔你一件新的。”
“这衣服该不会……”
“想得美!”萧云兮瞪眼,“像我这种只会享福的少爷可能会做衣服吗?成衣店买的!”
“我又没说这个,你又不是大姑娘,谁指望你玩针线?”平溪崖听得一乐,言罢,又朗声笑着赞他,“你也知道你只会享福?”
“……你烦死了,不试就放回去。”
平溪崖弯唇,脱了身上的外衫,把这套衣服穿上,又理了理,竟是格外合身。
“挑得不错,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的衣裳?”
“我想着你的模样猜的。”
衣裳是上好的料子,款式也显得大气,瞧来这人眼光还挺不错。平溪崖心情极好地行到床边去,眸里欢喜地对他道:“特地亲自跑去成衣店买衣服?”
“那当然,我可是诚心诚意赔给你的。”萧云兮说得愈发得意,“店里那些衣裳挺丑的,我比着你的尺寸让老板赶着新制的一套。”
平溪崖伸手去愉快地捏了一把他表情甚为丰富的脸。
“云兮,其实不用买衣裳给我。”
“不买拿什么赔你,我的衣裳你穿?”
平溪崖本不是这个意思,然而听他如此说也不多解释,只看了看他的腰身,摇头道:“穿不上。”
萧云兮露出受伤的眼神:“你说我矮……”
“……我说你瘦。”
“哦。”闻言立即开怀笑起来,“不说我矮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