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希把垃圾桶勾到两腿之间,坐在单人沙发上剥鸡蛋皮,等花卷叼着鸡蛋走开之后,路希才把视线转向杜君浩:“我考虑好了。”
杜君浩偏头看他一眼,点了下头,示意他继续说。
杜君浩是个好看的男人,但他肤色比较深,五官也深刻了些,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凌厉,脾气不太好的样子,其实他并不难相处,而且他会下厨,无不良嗜好,路希觉的,等他想成家的时候,必定会有大把的漂亮姑娘踊跃报名。
“如果不是很麻烦的话,那我就打扰你几年吧,如果你在我成年之前交了女朋友,或者想结婚的话,请提前一点告诉我。”路希听高飞说G省的S市有很多做电子配件的工厂,那边招工对年龄限制不太严,如果愿意签定三年以上的工作合同,即使年纪小一点也没关系,如果他所说的假设成真了,他可以去S市谋生,至于具体怎么报答杜君浩,他现在也不好说,但他肯定不会白白受人恩惠。
杜君浩“恩”了一声,随后又觉的自己的回答太敷衍了,于是端着那张没什么情绪的脸,正式的对路希道了一句:“欢迎。”
路希有点哭笑不得:“欢迎打扰?”
杜君浩没理他,视线回到了球赛上。
转天,杜君浩去了店里,看高飞不忙,就把人招到跟前,问他昨晚和路希聊了些什么。
“就一些闲话,没说什么啊。”高飞一脸莫名,搞不懂老板怎么会问这个。
杜君浩垂眸沉吟了须臾:“明天我带朋友过来吃饭,给我留个包间。”
高飞点点头,询问老板:“大包小包?”
杜君浩说:“小包。”
正式的收养手续很繁琐,杜君浩也不具备那些明文规定的收养条件,但他不想让路希觉的这件事太儿戏,所以在隔天的傍晚,杜君浩带着路希和自己的几个朋友吃了顿饭。
闹哄哄的酒桌上,杜君浩拨开那根快要戳到自己鼻子的指头,轻描淡写的说:“凭我是他爸。”
一个劲儿凭什么啊凭什么啊的人瞬间哑了,其他人哄笑,说也就杜君浩能把伶牙俐齿的某人噎的一愣一愣的。
其实杜君浩到年才三十岁,而路希虽然又瘦又小,但看着也有十四五了,依两人的年龄差而言,说是叔侄还有人信,说是父子就像开玩笑了,可某神经病一直对路希虎视眈眈,总想把人抢回家圈养起来,杜君浩嫌他聒噪,就用那“凭我是他爸”堵了他的嘴。
别人怎么想,路希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情复杂的都没法形容了。
他已经二十五了啊!
他都活了两辈子了啊!
他不想喊那个只比他大几岁的人爸! >_<|||
一顿饭吃到餐厅快打烊才结束,因为每次和这些人吃饭都会喝酒,杜君浩就没开车出来。
出租车开的很稳,杜君浩靠在车椅里闭目养神,他今天喝了有大半瓶白酒,醉是不至于,就是不太想说话。
一点温热的呼吸吹到了他的耳边,接着便听有人道:“君浩,我以后叫你君浩行吗?”
少年的嗓音没有温润之说,但路希的语速比常人慢一些,带一点南方口音,调子轻轻软软,直呼其名也不显生硬无理。
杜君浩就用鼻子发出一个“恩”的单音节,小孩儿挺乖,之后没再吵他。
part 11
又一天的晚饭过后,花卷躺在次卧门前,肚皮朝上接受路希的又一次示好。
“花卷,咱俩睡一屋好么?”路希一边帮花卷抓痒,一边好声好气的问。
花卷伸出半截舌头,在路希的小手指头上舔了两下,很友好的样子,路希又帮它抓了会儿痒才站起身,说着“那我进去咯?”去摸门把手。
花卷骨碌一下爬了起来,呲牙咧嘴:“唔~~~~”
路希苦了小脸:“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花卷毫不动容:“唔~~~~~”
听到花卷“唔”的杜君浩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苹果,见花卷没有过分的举动,就停在了厨房门口,看小人儿说服大狗。
说服以失败告终,因为不是第一次失败了,所以有些灰心丧志的路希决定向杜君浩求助,然后他就去求助了。
“你已经不是客人了,自己的事自己做。”杜君浩把苹果核往身后一抛,果核在空中划了条漂亮的弧线,落进了厨房的垃圾桶里。
“你白给人当爹啊?”路希小声吐槽,真的很小声,可杜君浩还是听见了。
“不白当,我供你吃住,赚钱给你花,以后帮你安家立业娶老婆。”杜君浩的嗓音里透出一点清淡的笑意,“跟狗抢窝这种事就算了。”
“……”
“明天再接再厉,现在回屋睡觉。”
路希耷拉着小脑袋跟着杜君浩进了主卧,感觉警报解除的花卷伸个懒腰,直起后腿,前爪“咔哒”一声拨动了门把手,也回屋睡觉去了。
杜君浩睡相很好,不打呼噜不磨牙,睡着以后连身都很少翻,路希睡相也不差,可他是小孩的外表成人的心智,做为一个思想成熟的纯gay,路希觉的和狗抢窝这事儿必需再接再厉。
杜君浩十八岁入伍,当兵八年,虽然现在已经转业了,但作息习惯还和以前差不多,大多时候早睡早起,偶尔晚睡早起,必要时可以不眠不休。
清晨七点才过,杜君浩已经晨跑回来了,路希在厨房里做早饭,身上围着个对他来说有些大的格子围裙,拿吊柜上方的东西时要踮脚,端锅要用两只手,装进盘子里的煎蛋形状完美,色泽诱人,鸡丝粥不浓不淡,杜君浩一句不错,他就得了莫大肯定似的,还主动申请负责另外两餐。
杜君浩去店里之后,路希就在家里打扫,洗衣服,到点遛狗,到点买菜,到点做饭,勤快听话,不仅麻烦不到杜君浩,还能反过来照顾他,如果不是为他的前途着想,杜君浩觉的就这么养着他也不错。
“路希,你想不想上学?”这天晚饭桌上,杜君浩问路希。
路希从饭碗里抬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像只被骨头哄逗的小狗,但那层晶亮的光泽很快就黯淡了下去:“很麻烦吧?”
“学校好说,麻烦的是户口。”杜君浩拨拉着那盘芹菜炒粉条,语气平淡,“不过不管你上不上学,户口问题都要解决,我有战友在户籍办工作,拖他塞点钱,问题也不大。”
“这种大城市的户口一点钱可以搞定吗?”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可是……”
“其实你的耳朵并不难看。”
话题跳太快,路希有点反应不过来,头上亮起一个问号。
“学校比社会简单,我建议你从学校开始适应。”
问号消除,路希放下了碗筷,把有点外扩的尖耳朵往后拨了拨:“那我去学校吧,我先戴着帽子,融入群体之后再暴露自己的缺陷会比较容易被接受。”
“课堂允许戴帽子吗?”
“那,那我戴头箍,就毛线的那种。”
杜君浩用筷子头拨开他的小爪子,点了点他的耳尖:“你就这么介意?”
尖耳朵敏感的颤了颤,路希叹口气:“也不是很介意,只是比较麻烦。”
有次去买东西的路上,他的帽子不小心被吹跑了,结果那天他用了往常双倍的时间才回来,现在的小姑娘太可怕了,围观他就算了,居然还拍了照片要发上网,他费了半天口舌才让她们把照片删掉。
“你想念几年级?”路希识字,识的还不少,这些杜君浩是知道的,但小家伙具体几岁辍的学他就不清楚了。
“大一可以吗?”路希上辈子是高中毕业,成绩属于中上等,但姑母家经济条件一般,供他的表哥表姐已经有些吃力了,所以没能上大学其实是路希一个不小的遗憾。
杜君浩定睛打量路希:“你到底几岁?”
“具体几岁我也说不清楚,你就当我十六吧,不过我念过高中。”
“神童?”
路希干笑。
杜君浩斟酌了一会儿道:“从高三念起吧,本市的大学,考上哪去哪,考不上就从高一重读。”
这是杜君浩自认为妥善的决定,不是商量,所以无需再费口舌。
户口一时半刻的办不下来,为了让路希早点适应校园生活,杜君浩先把他送进了私立高中。因为身材瘦小,又留了头长发,入学第一天路希被一个眼神不太好的老师当成了女生,不过他并不想剪掉这头长发,就算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是为了掩盖身体缺陷才把头发留长,可这头头发到底跟了这身体许多年,他一接手就糟蹋了它,感觉像对原主人不敬似的。
路希不知道杜君浩为自己上学的事花了多少钱,不过从学校的情况来看应该不少,为了那些钱花的物有所值,也为了让自己的将来有更好的可能,路希决定,用心、努力、向一本冲刺!
高三的课程很紧张,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没法立即进入状态的路希很快就被大家的学习热情感染了,从清闲的小保姆到学习至上的备考生他只用了一个小过度。
路希怕晚上温书做题影响杜君浩休息,于是煮了一锅腔骨贿赂花卷,花卷啃骨头啃嗨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路希已经鸠占鹊巢了。
狡猾!无耻!欠收拾!花卷气愤不已,嗷呜着只有它自己能听懂的狗语“咔咔”挠门。
屋里的路希一边收拾房间一边自我安慰,它是拖把,不是老虎,不会冲进来吃掉自己。
屋外的花卷挠的如火如荼,忘乎所以,忽略了隔壁的主人已经睡下了,等它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主人的脚已经踢在它身上了,其实只是警告式的一脚,力道不大,可花卷的心受伤了。
其实杜君浩很少对花卷动手,舍不得是一方面,主要原因是他曾因为花卷咬了小区里的孩子打伤过花卷,他手重,觉的没用狠劲,可花卷却躺了四五天,从那之后花卷就不敢咬人了,实在被惹毛了它就把人扑倒踩踏一顿,就像路希刚来时那样。
听到异响的路希把门打开一条拳头宽的缝,就见花卷缩在角落里啜泣,真是啜泣,有声有动作,特别人性化。
不知内情的路希有点内疚,刚要说点什么,就见发现他的花卷倏地的站了起来,呲牙:“唔~~~”
路希唉唉的叹气:“你就会欺负我吧?”
花卷瓮声瓮气的说:“汪汪汪汪……”
杜君浩剑眉一拧:“还想挨揍?”
花卷慢慢的缩回墙角,继续苦大仇深的啜泣,新人笑,旧拖把哭啊。
part 12
花卷挨揍的第二天早上,路希炒了一大盘子鸡蛋安慰它,也怕它迁怒自己。
花卷瞄一眼盘子里的鸡蛋,脑中闪过以下信息——
大块的!
没捣碎!
没加狗粮的!
那也不吃!
花卷很有志气的一歪脑袋,不甩他。
准备送路希上学的杜君浩见此情景,脑中闪过以下讯息——
惯的太不像样了!
必需管一管了!
老子的儿子不是给你个狗东西欺负着玩的!
于是一边穿大衣一边道:“鸡蛋拿走,狗粮也不许给。”
路希:“……给点水行么?”
杜君浩微微皱眉:“你就长了个挨欺负的脑袋,它不欺负你欺负谁?”
路希叹气:好人难为啊!
K城的冬天寒冷而漫长,而路希上辈子是南方人,有暖气的家里是比南方的冬季温暖,可外面就天寒地冻了,坐在温暖宽敞的大越野里,看着车外北风呼啸,行人个个裹得如同粽子,却还是忍不住缩手缩脚,路希对杜君浩的感激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犹如滔滔江水l连绵不绝,他无法想象,如果没有杜君浩,他要怎么度过这个冬季,他会冻死在街头吧?就算侥幸挨过去,也会生一身冻疮吧?
路希看了看自己长了点肉的小爪子,又看了看脚下的雪地靴,最后看向了驱车的杜君浩,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好,抗寒能力强,杜君浩的棉衣到现在都没露过面,每天都是保暖内衣加外衣外裤再加一件大衣,虽然很帅,虽然很有风度,可路希总觉的他会冷,确切的说是,看着杜君浩,他自己觉的冷。
“看我干什么?”杜君浩瞥他一眼,“头发还没干吗?”
池洋,也就是那个开(yi)美(si)发(shen)沙(jing)龙(bing)的美男子送了路希一堆洗发护发的东西,并且隔三差五的把他劫持到店里护发,路希那头杂草般的长发在池老板的悉心照料下顺滑了不少,路希喜欢散着头发,会比较轻松,没有束缚感,可在学校里披头散发太不像样。
“干了。”路希从口袋里摸出把小木梳,三两下梳通了早上洗过的头发,用细发圈绑了个马尾,再用头箍包好碎头发和耳尖,因为练习过很多次,现在已经不费时不费力了。
“今天放学别自己走,我过来接你。”大越野停在了校门口,杜君浩把装着课本的单肩包递给了路希。
“知道了,小心开车。”路希背包下车,被冷风一吹,小细脖子瞬间就缩起来了。
傍晚,因为店里有事而迟了十几分钟到学校的杜君浩降下车窗,把路边那个冻的像鹌鹑的小家伙叫上了车。
“怎么不找个暖和地方等?那不是有家奶茶店吗?”
“怕看不到你,错过了。”路希小脸都冻青了,牙齿止不住的打颤。
杜君浩驱车离开学校,走到半路的时候,已经缓过来的冻鹌鹑发现这不是回家的方向,于是问:“君浩,去哪啊?”
“去给你买个手机,喜欢什么牌子?”
“便宜的。”
杜君浩有点想笑,人家的小孩是什么贵要什么,吃穿用度都得是牌子货,虚荣的拉都不拉住,可他家小孩完全相反,东西稍微贵点他就摇头,再贵点他能把小脑袋摇下来。
买完手机回来,杜君浩一开大门,饿了一整天的花卷就呜呜叫着扑了上来,扑的不是杜君浩,而是杜君浩身后的路希,但此扑非彼扑。
“呜呜呜~~~”花卷双爪并用的抱大腿,哼哼唧唧的卖乖装可怜。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放开我,我去拿吃的。”
杜君浩回屋换了衣服,再出来的时候就见花卷风卷残云的扫荡着早上不肯吃的那盘炒鸡蛋,小孩儿蹲在赖狗身旁,笑眯眯的看着。
“去洗澡,外面寒气重,别冻病了。”
“哦。”小孩儿摸摸花卷的大脑袋,起身往昨晚夺来的房间走,到门边的时候,回头看看花卷,花卷也抬头看他,四目相对须臾,花卷先收回了视线,小孩儿这才推开虚掩的房门进去。
“天呐!”
“怎么了?”
“没事没事。”
杜君浩迈步过去,把小孩儿抵着的门推开了。
屋子里一片狼藉,应该铺在床上的被褥团在地上,用荞麦皮填充的枕头以一个很扭曲的姿态杵在床边,荞麦皮攘的到处都是,没了床褥的床垫上放着西瓜狗窝。
路希很庆幸自己的书本都在柜子放着,不过房间被糟蹋这样就不值得庆幸了:花卷,你多珍重。
花卷抱着脑袋挨揍的时候,想劝又不敢劝,关键是劝也劝不劝不住的路希在房间里扫荞麦皮,扫完了地,再把花卷尿湿的被子和被罩分开,被子折好放进袋子里,准备明天拿到洗衣店去,被罩了和床单一同扔进洗衣机,放水,倒洗衣粉,加柔顺剂,走出卫生间,杜君浩那边也完活儿了,花卷缩在桌子底下,这回彻底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