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温回到日本之后牵制着他的人远不止那三个,大家都使用着各自的手段慢慢清除着自己可以除掉的子嗣,可以说有着牙丸家主庇护的徐娴在其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早期死在她手下的子嗣一共有三个,长女纯名洋子除掉了两个,而当徐温回来之后,除了那三个他至今也无法连根拔除的势力之外,剩余的五个子嗣全部被他像扫垃圾般的清理干净了。
现在徐娴继续控制着中国的徐家,而莫里斯·马歇尔在徐温取得继承权之后带着手头在日本掌控的势力回到了美国的家族,纯名洋子依旧活动在日本,不过她却是处处针对着徐温。当年五十岚正昭的势力虽然庞大但是他并没有争夺继承权的念头,所以纯名洋子眼里只有徐娴和莫里斯,但是当徐温回到日本之后,五十岚像是一头苏醒的狮子般,开始以雷霆手段处处针对纯名洋子,不断地牵制着她和莫里斯,直到最后纯名以为他会压下徐家两姐弟自己获得继承权时,他却忽然收手跑回去继承了五十岚,将尾野的继承权拱手相让。
回到日本后的第一年,尾野吕比死亡,那个少年获得了尾野的继承权,戴上黑色的冠冕坐上了那把如深渊般暗不见底的权利交椅。
直到徐温变成了如今的尾野温,五十岚依然十分的安分。虽然时至今日秦苏阳也已经无法确定究竟是尾野温的势力已经足以压制住五十岚,还是五十岚自愿隐伏于尾野温的势力之下。
这些最隐晦的黑暗部分,处于MH的秦苏阳总是可以拿到第一手的资料。五年来每一次获得他的信息,越来越狠辣的手段与残暴的行径都将秦苏阳对他的所有认识一点一点毁灭。毕竟当年那个徐温只与他相处了三个月,如今这个残忍的令人发指的尾野才是他的真实面目。
三个月。秦苏阳想到这里,嘴角微微的挑起,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嘲讽意味,那种世界在瞬间坍塌进地狱的感觉又笼上了他的心头。
如果可以的话,秦苏阳有生之年都不想再见到他。
就在他转身去看朱莉安娜那边的进展时,门口传出了一声枪响。
秦苏阳下意识的回过头,发现那个保镖已经饮弹自尽,太阳穴还在向外汩汩的冒着鲜血。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跨过那具尸体走进了房间,铮亮的皮鞋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变得格外的响亮,整个房间里的氛围就像是凝固了的蜡油般变得浓稠且沉重。秦苏阳强迫自己转过头或者闭上眼睛,但是双眼却像是被牵扯着般完全无法将视线从男人身上移开。对方的眼睛是魅惑的纯金色,慵懒而优雅的气质就像是黑夜中潜伏在古堡窗台上的黑猫。黑色柔软的发丝,线条分明的额头,俊美细腻的五官每一个弯折的弧度都像是被计算好了般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无法移开视线……这是即将被徐耀捕获的前兆。
他就这样与秦苏阳对视着,一步步的走近他的领域,嘴角带着足以令人窒息的浅笑。
朱莉安娜已经将近脱力,尽管徐耀针对的对象并不是她,但对方周身那种美好到令人绝望的磁场令她心率不稳几乎停止呼吸。
秦苏阳看着他的眼睛,而他低下了头,发丝稍微下滑,露出耳畔白皙细腻的肌肤,让人的视线忍不住看向隐于白衬衫和黑色领结中那线条完美的脖颈。
对方伸出手捏住了他的纽扣和扣口,动作连贯的仿佛稀松平常般,帮他将第四颗纽扣从第五个扣眼中解开,将折在外套里的第五颗纽扣扣回了属于它的地方,第四颗也是如此。普通的白色扣子在他的手指下看上去就像是一件半透明的艺术品,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似乎停顿了一下,将秦苏阳敞开着露出一点锁骨的第一、二颗扣子也给扣上了,接着理了理他的衣领,然后将工装外套的拉链拉到了一个刚刚好的高度。
“看来有人来接你走了。”少年已经变成了如今的青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且具有了当年缺乏的极具魅力的磁性。对方抬眼从秦苏阳的脖颈沿着喉结,下巴,嘴唇,鼻骨,一路向上,直到和他对上视线,眼底灿烂的金色从一开始便隐藏着他所有的想法。
面对徐耀,是永远无法通过这双眼睛看到对方的内心的,因为所有人都会被这摄人心魄的美丽拦截在半路。
而秦苏阳却可以。他眼底流转着的金色同样纯净而强盛,透过这层美丽的颜色,对方眼底所有深沉的寂寞与刻骨的思念都被强制性的刻印到了他的大脑里。
这是对方用来捕获他的手段,秦苏阳知道。徐耀的魅力就在于可以让人看到自己所有想要得到的感情,并使其沉醉其中。
不知道尾野温又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什么呢?在这样刺眼的徐耀之下,他是否看到了自己想要的。
尾野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向后退了三步。再睁开眼时,秦苏阳已经扛着朱莉安娜抓住了盘旋于上空的直升机放下来的软梯,只剩下一个渐隐于黑暗中越来越远的背影。
第二十三章
今晚天上没有月亮。
秦苏阳坐在直升机上侧着脸看着窗外,耳边响着轰隆隆的引擎声和共轴双旋翼划破气流的声音。明明任务很完美的完成了,但是他的心却轻松不下来。
为什么尾野会出现在三楼……
首先放下他们之间的那些过往纠纷,这个任务的目标是窃取名单,以及猎杀池内苍太的儿子池内俊介还有他的两个朋友。或许他们的人潜入别墅并且杀死了他们三个人,这是在池内苍太的意料之内的。因为在一个星期前有一名女性MH警员在执行有关池内俊介的任务时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信息,池内俊介调查出她的资料之后便将她绑走并拘禁了起来,凌虐一星期之后将极其惨烈的尸体送回到了那位女警员居住的房间。对于MH的人来说这无疑是在激怒并且挑衅,池内俊介自负的认为他的父亲一定会保住他,因为他的天赋遗传的最为完整。但是他不知道池内苍太其实早就对他的自恃过高和头脑简单而感到无比厌烦了,更何况他并不是他父亲唯一的儿子。
如果池内知道MH的人或许会潜入他的别墅,他还会高枕无忧的将名单就这样存放在自己的别墅里面吗?
还有尾野温,早就有消息确定在Monster组织中池内苍太的集团是依附于尾野家族的,他会上到三楼来就说明他或许已经猜到了MH此行还有其他的目的,可是为什么他会放任名单被窃取这件事,并且眼看着他们逃之夭夭。
除非那份名单是假的?
秦苏阳闭上了眼睛,无线电连接了莫少城。
“名单已经开始经行分析了吗?”
“啊……是的。”
“结果如何?”
“他们之间的交易关系简直比我和林斯还清白,但是尽管交易关系正常,名单上出现的许多人名还是值得我们去好好探究一番。”
“……任务失败了。”秦苏阳皱了皱眉,随即睁开眼睛看向了窗外。
“不能算失败,只能说是完成了二分之一,对于瑟琳娜的亲人与朋友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慰藉了,这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秦苏阳听完莫少城的话沉思了一会,然后切断了通话。朱莉安娜还在失神状态,在东京的Monster家族中堪称无冕之王的尾野家主不但拥有疯狂的愈合能力,而且还能控制人心。一般人无法领略到徐耀的全盛状态,因为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没有意识了。只有面对秦苏阳,尾野才可以一路将徐耀的能力提升到最大,朱莉安娜这次算是被他连累的。
他还想用徐耀引诱他的心吗?
秦苏阳微微低下头,捂住了自己跳动着的心脏。这是尾野的半颗心脏,就像病毒一样蔓延了全身并且一发不可收拾的令他发生了变异。秦苏阳还记得第一次在自己意志的控制下杀人时的感觉,那是一个监狱里提供的死刑犯,基本上都是犯下了值得他们去死的罪行。但当那个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时候,秦苏阳第一次迷惘了。
他的头脑里像是被植入了一段病毒般突然弹出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如果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没有所谓法律道德的束缚,只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弱者被强者奴役,有能力便可奋起反抗,这样简单粗暴的世界法则里不存在老鼠披着狮子的皮在高层社会里为虎作伥,也不存在用写满安逸与和谐的布条蒙住弱者看到更远世界的眼睛。世界顶端的那些人为了更好地掌握更多的资源与真相,创建出法律来保护那些弱者,给他们所谓的公平,不但让他们失去野心而且还给了他们让人感恩戴德的美好生活,这些美好也不过只是统治的手段罢了,如果有一天顶端的那些人之间发生了战争,第一时间被摧毁的就是包围着弱者的那个漂亮且虚幻的人权世界。
Monster只是不愿意和统治者玩这个圈养游戏,因为他们足够强,强到为了维护这个世界现有的平衡所以上位者一定要将他们毁灭。
那是深植于每个Monster心中的观念。人类与Monster之所以无法和平相处正因如此。
怀抱着这个念头,秦苏阳手起刀落杀掉了他。那一瞬间他心底对人类的憎恶感简直蔓延到了极点,他突然懂得为什么Monster那么喜欢杀人,在Monster看来,人类的存在就是明明低劣却老是想着蹦起来维护自己食物链顶端的地位,可笑而且恶心。接着他意识到,认识到了这些的他,已经被同化成一只与人类为敌的Monster了,随时都有可能崩坏,唯一牵系着他的,就是身为人时所获得的人性的感动。
Monster根本就不是因为体会不到感情没有活着实感所以才杀人的,他们杀人完全是因为厌恶。
人类怀抱着自己是最高生命体这个念头,毫不眨眼的对无法反抗自己的其他生命食用饲养滥杀,在他们眼中只有和人类这个物种才可以与之产生交流。同样的,在Monster的眼里,这种感觉如出一辙般的同样无误。
如果有一天一个比人类更强大的生命体可能来奴隶他们,那么,在惧怕的瑟瑟发抖的同时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办法除掉他。
避免人类引起惶恐,这变成了一场保卫战。人类可耻的说人人平等,而不是生命平等,然而自然孕育着的生命远不止人类,只是人类狂妄的认为自己才是主导者。
其实对于生命来说这场矛盾的战争根本没有正义与否,无论谁赢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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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要来点酒吗?”池内苍太将手里的杯子递给了尾野,然后站在旁边顺着他的视线看着外面的夜空。
尾野温坐在纹饰华丽复古的软椅上,双腿交叠,手指悠闲的晃着杯中的红酒。他就坐在朱莉安娜切割出的墙洞前,看着外面单调的夜色,仿佛透过那无尽的黑夜可以看到那个已经远去的幻影。凉风毫无阻拦的吹在他的脸上,尾野温抿了一口酒,然后微微眯上眼睛。
“他以前从来不会这么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他是个严谨而且非常自律的人。”
“大人说的是……”
“My teacher。”尾野温低垂的眉眼间染上一抹笑意,他打着小圈转着红酒,手指白净修长手背骨骼分明,手腕上的ROLEX机械表随着时间移动着,细长的指针不断略过铭刻于黑色表盘上代表光阴的小点。
“人都是会变的,他们短暂的生命决定了他们只能用有限的时间去做更多的事,所以曾经看到的和现在看到的总会存在差距,那是因为他们经历过的事情变多了,观念也开始随之改变。”
“但是他很强大,而且他可以活很久,他只是不再愿意相信我。”……因为我曾经隐瞒自己的罪恶,假装那伪善的模样将他拖进了地狱。
“信任是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好感的积累重新建立起来的,如果他的时间有您那么长久,那么终有一天你们可以重新建立起对彼此的信任。”
“是吗……”尾野细细凝视着手中包裹着红色液体的水晶,他们的心脏是同步的,这说明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会在很久以后的同一刻死去。
“是的,大人。”
“但是我们的立场不同,我们之间注定会互相给对方设下圈套,狩猎……或者被猎。”
如果没有办法让身为正常人的他融入自己的世界,那么哪怕是让他稍微接近一点也是好的。只要让他知道那个人还在他不远处,心里还在想着他,无论是算计也好痛恨也好,只要彼此不会沦为陌生人,对于尾野温来说那就已经是一个很美满的人生了。
就像阳光永远也无法融入黑暗,它只会将黑暗消灭,或者是被黑暗掩盖。
但是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他期待着阴阳鱼打破圆圈的界限最终碰撞的那一天。
第二十四章
穿着日本高中校服的少年站在京门大桥边,脸上的表情被夕阳的余光照着显得生无可恋,发丝被风微微吹起,他低头看向了悬空下的海,皱紧眉头,握住桥栏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如果现在从这里跳下去的话,田中和芳岛他们就会心怀愧疚的过一辈子了!是他们说出那种羞辱人的话所以才导致我自杀的!!!少年因为想到了那两个人的脸而愤怒的颤抖了起来,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他抬起头,满脸的怨憎,脸上仿佛是要毁灭一切般的疯狂。
少年双手撑住了桥栏,借助臂力将身体微微举起,然后一只脚挂上了扶手,整个身体有三分之一脱离了地面。
少年看了一眼他要到达的目的地,平静而美好的海面在夕阳的铺照下显得浪漫而晶莹,但是初冬的风吹过了他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那突然传来的瘫软感使他差点无法保持平衡跌落下去。那瞬间身体所有的细胞仿佛都激动了起来,面对那海面,少年突然浑身发软,心脏跳动的速度变得狂快,他仿佛能隔着胸腔看到那颗红色的肉团在疯狂的鼓噪着。
他缓慢的动了动脚,决定把身体缩回来。
“你刚刚是想自杀吗?我看到你的表情了,那简直是对全世界的厌恶。”
身后传来一个男性的声音,少年保持着半边身子挂在桥栏上的姿势回过了头,一个穿着考究带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十分温柔的男人看着他这样说道,眼底的光对他刚刚所做出的行动表示探究。
少年脸上的表情又憎恶了起来,他把腿放了下来,站直了身子,看着对面的男人。
“我跳下去你会觉得开心吗?恶心的偷窥狂。”
“啊啊,不,您误会了,我只是有一个问题感到很好奇而已,这个问题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困扰着我,我在想是否能从您身上找到那个答案。”
“对不起,我想我可能会让你感到失望了,我只是一个毫无用处成绩差到极点的中学生罢了。”
少年说完准备过京门大桥回家了,今天真是的,不但被羞辱了一顿,而且还被奇怪的人给看了笑话。
身后的男子却像是一定要从他身上得到答案般跟了上来。“请等一等,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我而言真的非常的重要。”
少年皱紧眉头,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男人的脸,随即讽刺的笑了。“那么请说吧,到底是什么蠢问题会跑来问我?你知道吗?我可是对什么都一窍不通。”
“不,这个问题只有您能够解答,因为刚刚我在您的脸上也同样看到了这个问题。”
“……少骗人了!到底是什么鬼问题你到是说啊!”少年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了男人的衣领,刚刚那件让他觉得丢脸的事又被再度提起,心底的不安和反感潮水般的涌了上来,现在他更想把这个揪着他不放的男人给痛揍一顿。
“为什么呢?”男人的眼睛反射着夕阳的光,少年一时间看不清他镜片下的眼睛。
“为什么那么想活着呢?明明就这么憎恨这个世界?”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夕阳就在这时又落下去了一点,男人镜片上反射的光消失了,少年看清楚了男人的眼睛,写满了困惑,写满了焦虑,写满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