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顺势就要倒回被窝里。
花田抖抖胡须,看着钟仪倒回了被窝。
过了一会儿,“停停停——”
钟仪猛地坐起床,表情无奈道:“别在我的身上踩!”
花田淡定地停止了跳跃运动,收回自己的雪白小爪子,安静地蹲在钟仪身侧。
一人一猫对视良久,钟仪妥协。
“好吧——”钟仪把大清早就起来闹腾的花田抱在自己怀中,“今日中午回来我便和阿礼说说,现在我要起床洗漱去上学了。”
花田满意地蹭蹭钟仪的脸,钟仪感受着花田柔顺光滑的毛,心里叹道:唉,这年头,养猫不易啊。
穿上云英书院的学院长袍,站在镜子前,钟仪觉得自己长高了。
拉开垂落在地的帘幕,光线亮堂,镜子里倒映出一个头发乌黑,整齐束着的少年,修改过的长袍很好地勾勒出了少年时期特有的清瘦身材。
钟仪拍拍自己的脸,凑近了看,发现自己的眼睛比起以前似乎变圆了一些,下巴却变尖了一些——这倒是有些像他父亲,钟函年轻时候的模样。
钟仪对着镜子里面的少年叹息:“唉,不够英俊。”
脑海中突然浮现夏季时候,阿礼的衣服因为汗湿而变得紧紧包裹躯干的模样——那修长身材和均匀包覆着躯干的肌肉。
钟仪不甘心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又掐掐自己的腰腹部,并没有发现任何肌肉的痕迹。
钟仪垮着脸:“……”
还是别想这些了,钟仪理理自己的衣服,回头喊:“花田,走了。”
花田迈着小白脚跑到钟仪身边。
路过庭院,栖息在竹林里的鸟儿啼鸣了起来,秋天的早晨,似乎也并非一派凝固。
好心情地抱着花田,同仆人们打打招呼,来到了饭厅。
花田非常自觉地跑到饭桌下自己的猫食盆旁,阿蓉面带微笑,和和气气地为它加饭:“今日吃些小鱼片吧。”
花田咪咪嗷嗷地心奋起来。
雕花木窗打开了,爹爹移植过来的冷叶木的清幽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心生宁静。
擦过手,上了饭桌,爹爹和娘亲已经开始布置早饭了。
钟函精神显然不错,边摆着筷子边哼着小曲子。
钟仪落座,左看看右看看,居然没有看见阿礼。
钟仪好奇道:“爹爹,阿礼呢?”
钟函给他递来一碗豆腐脑:“阿礼?他起早去天场练剑去了。”
钟仪内心吐槽了阿礼一番,又道:“阿礼武试是在哪一天?”
燕惠喝着小米粥,用手绢擦拭着嘴角:“不是十月二十号和二十一号吗?”她算了算,“六天之后便是。”
钟仪漫不经心地吃着酥糕。
六天之后,他还是要去上学,本想去看看阿礼在比武台上的英姿呢。
钟函停下筷子道:“小仪,十一月初你便要考中级琴师证了,前几日的曲目练熟了没?”
钟仪苦着脸点点头:“熟是熟了。”
钟函和燕惠对视一眼,看出了钟小仪的烦闷。
钟函伸出手,安抚地摸摸钟小仪的柔软头发:“小仪,你天资聪颖,便要更加努力,专业琴师资格证不算什么,等你拿到中级琴师证后,便再拿高级琴师证,到那时候,你就可以考宴会级别的琴师资格证了,你不想和爹爹一样吗?”
钟仪抬眸看看爹爹黑亮眼眸中的温柔鼓舞,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
燕惠莞尔一笑:“任何时候都要进取,小仪,爹爹和娘亲都希望你可以成为宫廷级别的琴师,你可不要在这里便放慢了步伐。”
钟仪低头应了:“我知道了。”
钟函道:“中级琴师证并不难拿,爹爹的学生大部分都可以的,更别说我们家这么聪明的小仪了。”
钟仪听了,果然翘起了小尾巴:“那是当然,爹爹放心。”
燕惠忙夹了一块小葱饼:“不说了,赶紧用早饭吧。”
吃过早饭之后,钟仪站起来和爹爹娘亲告别:“我去上学了,爹爹娘亲慢用。”
爹爹在饭桌边向他微笑。
燕惠道:“路上小心些。”
钟仪边走边回头:“没事儿,马大叔送我。”
到了门口,跟出来的花田蹭了蹭钟仪的脚,钟仪蹲下摸摸它的头:“花田,以后别老是蹭来蹭去的,容易秃毛。
蹭得正欢的花田:“……”
“怎么站在门口?”
回头,只见朝气蓬勃的俊朗少年负剑走来。
原来是钟礼回来了。
本来在钟仪脚边蹭来蹭去的花田。似乎按捺不住看见美男子的激动,一下子往钟礼身上跳过去。
只见最近伙食很好导致更加圆肥的花田一下子蹦跶到了钟礼的胸前,钟礼施施然一捞,花田就稳稳当当地趴在了钟礼的怀抱。
“喵——”
花田极有满足感地甩了甩尾巴。
钟仪捏捏阿礼的肩膀,又捏捏自己的:“怎么感觉不一样呢?”
阿礼摸着花田的毛道:“肉质不一样。”
钟仪瘪嘴。
他抬起黑亮的眼睛看钟仪:“你不去上课?”
钟仪道:“这不是要去了。”
摸了摸花田的头:“花田乖。”
马大叔在马车旁道:“小少爷,咱们走吧。”
钟仪道:“来了,”走下阶梯,他回头看阿礼一眼,他很想说:“阿礼,把花田的铃铛给我好吗?”
或者乖巧一点?
“阿礼哥哥,把花田的铃铛给我好吗?”
看着阿礼站在阶梯上的模样,他还是艰难地把话咽了下去。
就在他打算另想方法时,阿礼朝他笑了,笑的阳光又明亮。
他温和地说:“路上小心。”
钟仪呆住:“……”
阿礼一向俊朗的面容只是出现几丝温柔,就顿时让钟仪心中的念头骚动了起来,但是他最终还是将这翻滚的念头强行压了下去。
上了马车,钟仪挥手地告别了钟礼。
他掀帘看着早晨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和周边的喧闹店铺,钟仪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主意。
他在心中欢呼,快速做好了小算盘。
去书院的路似乎因为熟悉感而变得越来越近。
坐在马车上的钟仪只是在心中默背完一个乐谱,马车就平稳地停了。
车帘掀开,露出马大叔憨厚的微笑:“小少爷,到了。”
高高兴兴地和马大叔道了别,钟仪便向知琴楼走去。
他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踏进了熟悉的学堂。
呃……
“抱歉,走错了。”
钟仪带着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灿烂笑容退了出来。
他敲敲脑袋,揉揉眼睛——没有错啊,学堂标号是对的。
但是——
只是过了一个短暂的假期而已,为什么刘赋和陈澄就已经变成了勾肩搭背的好兄弟了?!
他再次迈出步伐,探头窥视。
只见刘赋坐在了他的座位上,一把勾搭着陈澄,两张脸挨得极其近,两人嘀嘀咕咕地似乎再说什么。
虽然疑惑,钟仪还是走了进去。
刘赋丝毫没有自己占了别人座位的自觉,看见了钟仪进来之后,很随意地说:“钟仪,你先坐我的位置上,我和陈澄说个事儿。”
钟仪诧异归诧异,还是很乐意给个机会让这两位一见面就脸红脖子粗的兄弟关系改善点。
于是钟仪落座,掏出那本爹爹交给他那本《中级琴师必练曲目》开始看乐谱。
钟礼坐在刘赋的座位上看了一会儿书。
他看书的时候一向安静,周围的纷纷扰扰全都如不了他的眼。这点,无论是钟函,钟礼,还是钟仪在看书这点上,倒是如出一撤的专心认真。
钟仪的眉目清秀,额头光洁,垂落在白净脸颊侧的几缕乌黑发丝更是给这还有些稚气的清秀脸孔添上了几分书卷气息。
没过一会儿,学堂的管事人员来了:“九名琴子,去琴房练习上周曲目,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足够从早上练到中午。”
收拾书本的钟仪低着头,耳里却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
声音有些耳熟,但是等他抬头,却没有找到声音的对象。
他低头随便地想想,的确是啊,两个时辰,不长不短。
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隐隐的生出了茧。
这些,作为琴师,都是必须适应的。
他随着队伍向琴房走去,坐在了固定的位置开始练琴。
琴房很大,每把琴的座位分隔很大,钟仪看了看上首——嗯?今天怎么没有夫子来看堂?
或许是有事耽搁了吧。
钟仪沉淀下了心情,安安静静地回想旋律。
不一会儿,每把琴都慢慢吟唱起来,含蓄隽永的琴声如软软的细线,萦绕了整个琴房……
钟仪抬起清澈的眼眸,带着暖意的光线轻轻抚摸着少年的指尖,这种安静的时光,真是美好。
第二十五章:多事之秋(五)
钟府——
钟礼吃过早饭,便打算回天场。
燕惠将袖子轻轻卷起,收拾着碗筷:“有没有碰见付师傅?”
钟礼点了点头:“他说晌午在天场见面,要传授一些经验。”
钟函听了,笑着道:“阿礼,好好练,晌饭若不能赶回来,我便让仆人送过去。”
钟礼想了想道:“那便送吧,”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晌午我在天场练武台下面等吧。”
燕惠道:“练武辛苦,娘等下给你做好吃的带去,要不酱猪蹄?秋天……清蒸螃蟹怎么样?不不不,还是做肉排之类的。”
看着燕惠开始慢慢念叨,钟函不由的勾起唇角:“慢慢想,你做的,阿礼都喜欢吃。”
钟礼听了,回眸笑笑,眼底一片暖意:“谢谢娘。”
和钟函燕惠告别之后,钟礼便步履矫健地来到了琴房。
奇怪,上次的短刃呢?
钟礼看看光洁的桌面,拉开了每一层的抽屉都没有找到。
站在琴房中央,他双手抱臂,修长的眉不由地轻轻锁起——记得还是上次来看钟小仪练琴,好像是说话之后就随手将短刃放在了琴房的书桌上。
啧,随手放东西真不是一个好习惯。
那柄短刃比起韩王爷送给钟小仪的那把装饰华丽小刀真是简单朴素,但端的是锋利无比,只要用对了力度方向,挥舞时都有破风之声。他使用了不短的时间,也算是手熟了,如果让他更换,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当钟礼正凝神打量着周围景观之时,突然在角落里传出“乒乓”一声。
钟礼眼神一凝,看向发出声音之处,厉声道:“谁!”
……
一片安静之中,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声音从角落传来,钟礼瞳孔微缩,墨黑的眼眸锁定着位置,向声音发出之处慢慢靠近。
来到钟小仪那把放置好的桐木琴旁边,就看见圆滚滚的一团在刨着什么,而他刚才正寻找多时的那柄短刃便躺在一边。
钟礼:“……”
钟礼迈着黑色长靴走了过去,一把将那圆滚滚毛茸茸的一团拎了起来。
刚想教训几句,就看见花田有着不正常的愤怒。
钟礼挑眉看花田的圆亮猫眼,发现它是真的不开心,想到它备受小仪的宠爱,不由的放柔了几分语气:“嗯?怎么了。”
花田似乎找到了倾诉对象一般,用受委屈找人打抱不平的态度伸出雪白小猫爪指着它的猫窝。
怒吼:“喵嗷嗷——”
钟礼看着它的小猫窝,里面的小薄毛毯似乎是被它自己翻出来的。看着花田愤怒的猫眼,钟礼觉得有几丝疑惑。
他把花田放下地,花田一把钻进猫窝,刨啊刨,刨出一张折叠小小的纸出来。
似乎是刻意放进去的。
谁会放到琴房花田的小猫窝里?
会不会是小仪?
钟礼觉得有这个可能。
花田仰头看他, 表情微显无辜,且带着有猫对于被侵犯领地的恼怒。
不像是作假。(虽然这只猫曾经多次利用自己水汪汪的眼神成功地“蒙骗”了他的主人。)
既然是小仪藏得,做哥哥的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带着窥探钟小仪秘密的莫名愉悦感,钟礼带着有些坏坏的笑容将纸打开,撞入他眼帘的,却是女子独有的清秀小字。
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
“无端心绪忆往年,
碧绿流光只偷闲。
花红不待秋风卷,
自怜岁月改故面。
尘埃见见锁绮屉,
绣绢又逢少年郎。
——白妗语喜遇钟仪。”
钟礼唇角的笑容慢慢消失。
花田本来在他的脚边转着圈圈,却因为猫的敏感本性,敏锐地察觉了钟礼的不快。
它蹲在安全距离抬着头,看着钟礼的脸色慢慢变得阴沉。
“……”
它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再跑远了一些蹲下。
等花田在抬头的时候,刚好对上钟礼不同往常的,如深潭之水一般暗沉的眼眸。
“……”
它抖了抖自己身上已经立起来的寒毛,想动,却又不敢动。
花田就眼睁睁地看着钟礼将侵犯自己领地的纸蹂躏成一团,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花田傻愣愣地蹲在原地,不明状况。
钟声远远传来,琴房的琴声也渐渐散了。
管事人员看着他们一个个走出门,看见了钟仪,微笑了一下。
钟仪也规规矩矩地给他还礼。
因为钟仪的日常表现一向不错,琴技也巧妙,对乐声感知好,所以夫子和琴房,书房的管事人员一般都对他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钟仪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眼皮跳的厉害,这种不踏实的感觉以至于他迫切地想回到家里。
他快速地穿越人流下了楼,便看见一袭熟悉的青衣优雅地站在那里。
“爹爹!”钟仪绽开笑容,迅速朝着钟函奔去。
钟函转身,微笑,伸出手抱住钟仪:“怎么了,肚子饿了?”
钟仪想了想:“或许,想回家吃饭。”
钟函笑着点头道:“好,我们回家。”
今天是晴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没有阻碍的阳光肆意地洒满了天场,熙熙攘攘的人群充斥着街道的喧哗,倒是一派繁华场景。
钟礼穿着一袭黑色劲装,在高高的练武台上和付武过招。
晌午的太阳带着灼热的色彩,给眼帘里的一切镀上光晕。
看不清……
快速地出招,旋转,收势,接拳……钟礼觉得自己的眼睛生疼。
他动作慢了一瞬。
付武表情一凛,狠狠地踹出一腿攻击钟礼的下盘。
钟礼一惊,惊险地堪堪退了几步,又被付武凌厉的攻势对的吃力。
不消多时,钟礼渐渐显露了弱态。
付武不满的表情越来越明显,他突然停手,钟礼一个趔趄,还是稳稳站住了。
对着付武不同往常的严厉目光,钟礼低下了一向高高抬起的头。
“你今天怎么回事?虽然你的武功在你这个年龄已经算是不错的水准,但是——你自己明白,或者你想做个平凡的优秀者?!”
付武语气不善,甚至吹起了他的大胡子——如果钟小仪看到,一定会觉得好玩,但此时此刻,钟礼却从他的气势之中感受到了军人的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