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这样久,也不晓得家中情况,是该回去看看了。
“噢,那么,我可要好生准备准备了,免得见了岳父岳母大人不知所措。”他轻声笑道。
我却皱眉,不满道:“什么岳父岳母,我可没打算带着你。”我若带他归家,被母亲晓得我成了断袖,必然会被母亲赶出家门。
气氛变得怪异,他不答话,只是抬首,不再将下颚置在我肩头,环着我腰的手,亦松开了来。
我得了自由,便急急忙忙起身,寻了椅子,搬到他跟前坐着,他一直眯眼看我,金里带红的眼睛,依稀透出些许危险。
我轻咳一声,将背上的青华剑卸下,放在一旁,低声道:“这把剑,硌得慌,你方才不觉得硌么?”
他摇头,伸手捋长发,问道:“你方才说,不带我同回苏州?”
我颔首,肯定道:“不带。”
顿了顿,又解释道:“凤九千,嗯,母亲晓得我断袖,必然要将我逐出族谱,扫地出门。”
他伸手摸着我放在一旁的青华剑,低声道:“阿九。”
“啊?”我诧异出声,不晓得他甚意思。
床榻上坐着的凤九千,起身,站定在我面前,居高临下道:“唤我阿九。”
我抬眼,只看见他好看的下巴,疑惑道:“为何是阿九,而非小凤?”
他伸手,摸我的脸,我只觉得心中一颤,便听他道:“小凤?你若愿意,并无不可。只是,我现在想要做一件事情。”
我十分疑惑,大抵现如今的神仙,都这样高深莫测吧?
“何事?”我仰头问他,话落,唇,便被他堵住,唇齿间梧桐清香传遍,依稀有微甜入喉。
脑子里轰一声,便空了一片,不知所措,只能任他摆布。
我并非第一次感受他的唇舌,却是第一次觉着他的唇,这样软,又这样暖,并不似他冰色唇该有的温度。
他轻轻咬着我的唇瓣,却又松开,轻易撬开我本紧咬的牙关,又轻易捕到我的舌。
他伸手抱我,双腿一重,是他落坐在我腿上,我被吻得痴迷,不觉间回应他的吻,脑袋里闪过一些画面,好似从前,也有这样一个红衣美人,轻吻我的唇齿。
我想要继续这个吻,他却将我松开,勾唇轻笑,尔后道:“唤我阿九。”
我痴痴看他,只觉得他果真没负了四海八荒第一美人的名头,便轻声唤他:“阿九。”
阿九简简单单两个字,重若千金,却又轻若鸿羽,念起来这样生涩,却也这样熟悉,好似从前念过千遍百遍。
“阿九。”我复又低低念这两个重若千金的字眼,拿眼看他。
顿了顿,我又继续道:“第一次觉着,你生得这样好看,比你的母亲,还要美上三分。”
他金里带红的眼,微微闪烁,声音却忽然冷了几分,附在我耳边,问我:“从前,你没觉着我好看么?”
这句话,有些许胁迫的意味,然而,我甘愿被这样胁迫,低声回答道:“不是,只是第一次,这样认真看你。”
他离开的我耳,伸手抚我的面颊,手指刮着我的唇,有些发疼,我捏过他的手,微微有些抱怨,道:“疼。”
“阿九,上一世,我们认识对不对?师傅说,她本是想要阻止我们这一世的纠葛,却不知怎么并未阻拦。”我如是问他。
他眼神一暗,答非所问道:“宿北是这样同你讲的么?”
他这样熟稔地唤师傅的名字,又说得这样凄然,过往的故事里,必定发生了些不如意的桥段。此时,我对他,只,还有一个愿望,便是愿他幸福美满。
“阿九,无论上一世我待你如何,这一世,我绝不负你。”我认真道。
一个愿意拿命相救于我的人,确然不该被辜负。
再不愿,再不愿看见他清清冷冷,期期艾艾的模样,他笑的时候,这样好看。
第八十七章:伤痕
我本想他说出些感动的话语,却没曾想,他从我腿上起来,清清冷冷一句:“不必。”
我错愕看他,他却不知何时,摸出那把五彩的羽毛扇,轻扇几下,认真道:“是本王许诺,绝不负你。”
半晌无语,他将我紧紧看着,我亦看他,不觉已在唇边描出一朵微笑。
“这种话,该我来说。”他忽的缓和了清冷的脸,轻笑出声。
我站起,看他,话锋一转,便道:“呀,那绿衣美人寻不着你,该如何是好?”
“你不就是本王的美人么?你不是,寻到本王了么?”他好笑道。
他该晓得,我说的美人,是牡丹。
“少贫嘴,小爷说的是那朵绿牡丹。”我无奈道。
他怔忪片刻,缓缓又坐在床沿上,手中的羽毛扇搁在大腿上,方才笑道:“你说的,原来是她。”
装傻充愣么?我无语又满心无奈,只得扶额哀叹道:“凤九千,那朵绿牡丹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自古君子爱美人,美人却爱英雄。”
话毕便一屁股扭做在木椅上,等着他的回答。
然而,他只是淡淡道:“她看上我,可我看上的,是你。”话毕,便见他一把羽毛扇,抵在我下巴上。
当小爷是娘们么?
一手拍开他的羽毛扇,抱怨道:“别调戏小爷。”
“噢?”他轻笑出声。
顿了顿,又低声道:“调戏了又当如何?”
我抬眼,望见他戏谑的眼眸,把心一横,朗声道:“你调戏小爷,小爷便调戏回来!”
话毕,便伸手,假意扯他衣裳,不曾想,他竟然极力阻止,双手紧紧按住大红色衣裳,不肯让我撕扯,我恼怒,脾气上来,便吼道:“你把手给小爷放开,小爷要非礼你!”
闻言,他一愣,缓缓松开两只手,我轻易扯开他胸前那片大红色的衣裳,看见他的胸膛,当下便愣住了。
白皙如玉的胸膛,五道伤痕,牢牢嵌在上头,好似白玉多出的裂痕,伤口微微有些溃烂,翻出皮肉。
“这”我讶异,抬眼看他。
他却风轻云淡,伸手拉拢自己的衣裳,将那五道突兀的伤痕,牢牢掩盖住。
“是六夜留下的伤?”我皱眉问他。
他却依然风轻云淡,只微微颔首。
我不曾想,那伤,竟然这样重,我以为,以为他是神鸟,便不惧妖物,那日见他受伤后,仍旧活蹦乱跳,便以为不碍事了。没曾想,竟然已经溃烂“疼么?”我满含歉意道。若非我无能,他也不会因为救我而受伤他只是淡淡摇头,并不答话。
“六夜修为不及你,怎的,还伤得这样重?”我低声问道。
他亦同我一般低声道:“嗯,那只狼妖,爪上有毒,才会这样。”
毒?我心中紧张,忙又小心翼翼拉开他的衣裳,仔细凝视那五道伤口,关切道:“何种毒?可有解?”
他捉住我的手,柔声道:“你莫忘记了,本王是凤凰喃,血可解百毒。”
是了,他是凤凰,是神鸟,这点毒,该不碍事。如此,我便也安心了“那便好,搞得我挺自责。”我舒了口气,轻声道。
“噢?自责?那,可要以身相赔?也好消了心中自责。”他这分明是调戏。
我郑重摇头,道:“不。”
他露出思索神色,片刻后道:“那不如,我以身相许?”
“死鸟,你能不能不要满脑子以身相许?我们我们不是已然在一起了么?”我先是微怒,继而羞怯。
这真是一桩为难的事情,男人与男人之间,要如何以身相许?
他正欲说话,却听房门外有脚步细碎而来,该是个女子。莫不是那朵绿牡丹寻来了?我疑惑间,已然响起轻轻叩门的声音。
门外之人并不说话,只是敲门,三下,顿了顿,又三下。
我朗声问道:“谁?”
门外的敲门声停了,俄顷,复又响起。
凤九千起身,理好衣裳,开了门。晃眼看见绿色的裙角,果真是那朵绿牡丹么?
“凤王大人,还请救牡丹一救。”门外那女子,抽泣道。却听凤九千无情且清冷的声音响起。
“本王不是专做善事的。”
我三步并作两步,挤到门前,看见牡丹哭花了一张美丽的脸,方才还姿态优雅,怎的这就哭上了?
“那个,牡丹姐姐,发生了何事?不妨说说。”我轻声道。
牡丹抬首看我,露出疑惑面容,咬唇问道:“公子是?”
得了,这朵美丽的牡丹花眼里,只得凤九千一人,并不大容得下我六夜婚宴那日,我不也在的么?她竟然自动忽略我了么?
我嘿嘿一笑,道:“小道柰渊,是这位凤王大人的额朋友。”
绿衣美女止住抽泣,看向一旁的红衣墨发的凤九千。
凤九千挑眉,斜眼看我,尔后点头,道:“嗯,他是我的朋友。”他念“朋友”二字时,分明是咬牙切齿的。
牡丹分明松了一口气,复又楚楚可怜道:“道长,还请救牡丹一救。”
美人向我求救,我本该相救,奈何她是花妖,还是花中妖王,又哪里轮得到我来多手?即便她真个儿需要人去搭救,也是该凤九千去救。
本着善心,我询问道:“不知是何事?”
牡丹屈身向我行一礼,凄声道:“是家妹,家妹爱上了个凡人,那凡人男子要迎娶新娘,她便,她便附在了那新娘身上,我怕,我怕她做出不妥之事。”
关系到凡人么?那便也关系到我了,除魔卫道,本是一个道士的责任。然而,我十分奇怪,牡丹的妹妹,附在凡人身上,为何不是牡丹去救?她的修为,该在她妹妹身之上才对。
即便她不如她的妹妹,这事情,她也万万不该来求凤九千。
我思索无果,便答道:“小道修为浅薄,这事情”话未说完,便听牡丹恳切道:“道长若能救舍妹,还请勉励一救,他日牡丹定当报答。”
“这”我万分踌躇,却听一旁默默无语的凤九千冷声道:“牡丹,你的妹妹,并无性命之忧,有性命之忧的,是那凡人,你担心什么?”
此话一出,牡丹立时无语,只埋着脑袋,不肯说话,似在挣扎些什么。
第八十八章:白茸
牡丹踌躇良久,终于将事情原委道来。【注:这个故事改编自是青池灯下传奇之《小重山》大家可以去酷狗听听,还有很多好节目哦。】原来,她的妹妹,也是一朵绿牡丹,姐姐是花王,她却只是小小绿牡丹,因着嫉妒,生出了些狭隘心思,一心想要超越姐姐。
然而,她多年修炼,也只能屈于姐姐之下。凡人的精气,是妖类的修炼作弊器,这一点,大家都晓得。
于是,她来了凡间,附在凡人身上,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吸取凡人精气,而牡丹,先前因着六夜的事情,没来得及阻止,其实,也阻止不来了。女人之间的嫉妒,不会那么简单,越是阻止,便越是被嫉妒之心所羁绊。
牡丹,找到了妹妹,却早来不及阻止,只能希望找个外人,以最低代价,挽回她的妹妹。于是,她找到了凤九千,这天下万鸟之王。
我本着一颗向善为道的心,替凤九千,应下了这件事情。
与牡丹商议的结果是,由我去引起她妹妹的注意,以便能够镇服她。
因着,愈是正统,愈是正直的人,就愈发合适妖类修炼,我既是道士,便是正统,又有几分修为,精气比之普通人更为醇厚,再适合妖类修炼不过。
为此,我曾沮丧极久,感慨,这些年,有师傅陪在我身旁,我才堪堪没能被某只妖怪捉去,吸取了精气。
于是,翌日,我便准备拾掇拾掇自己,与那牡丹的妹妹偶遇一番,花前月下,风月一场。
此时,凤九千正冷着一张脸,站在我后头,看好换衣裳,我收起了青华剑,收起了青色道袍,亦收了发上的木头簪子。又从成衣店买了身紫色的衣裳,拿发带随意绑了头发,弄了把折扇,做出风流佳公子的模样。
“你不怕被那花妖啃得骨头都不剩么?”凤九千如是问我。
我摇着手中的折扇,转首疑问道:“花不是都吃素么?”在我理解里头,花都是喝露水,吃素食的。
凤九千行至我跟前,替我理好衣领,淡淡道:“古战场遗址上头的花,开得最是艳丽,因着它们吞噬了尸体血肉。”
我瞪大眼睛,将他看住,他却勾唇一笑,道:“宿北从没教授过你,愈是艳丽的,背后愈是恐怖么?”
愈是艳丽,便愈是恐怖,凤九千,你亦生得这样美,这样艳丽我心中一紧,仰首便问道:“你呢?”
问出这话,我并不后悔,我不晓得,凤九千艳丽的背后,是不是亦有如尸骨养花一般的恐怖。
他怔忪片刻,从背后抱住我,暖声道:“我,我即便负了天下,亦不会负你,你晓得的。”
我晓得?
我哪里晓得?
心中一番惆怅,却也很快缓和过来,未来的事情,未来看,即便今时今日理得清楚了,又能如何?
我回身轻轻推开他,故作轻松道:“别磨叽了,我还得去创造和牡丹妹妹的相遇机会呢。”
他负手清冷道:“可不许让别人占了便宜。”
我学着他平日摇扇子的模样,拿着折扇,扇了几扇,朗声笑道:“哈哈,你莫要担心,不是还有你在么?”
他颔首,终是将面上的清冷扫去。
那牡丹之妹所附身的凡人,这城中大户人家之女,好像,是个叫白芷的姑娘。
这桩事情,我越想越觉着熟悉,好似发生过一般,当我看到坐在木椅上饮茶的凤九千,才终于想起,我同他的相遇,便是从一场捉妖开始的。
于是我问他:“阿九,你当初不会是算计好了,特特留在喻家引我上钩的吧?”
他吹开茶水上的浮沫,轻轻抿了一口,搭眼看我,尔后平静道:“你认为是,那么便是吧。”
我猛然站起,行至他跟前,眯眼看他,道:“你不会早就盯上小爷了吧?”
他仍旧看我,也仍旧平静道:“算是。”
这果真是一场有预谋的相遇么?我惆怅不已。
牡丹同我讲,白芷每月十五,会例行去南山尼姑庵还愿,虽被附身,却仍旧保存了这个习惯,只是不再进庵中,只在外头徘徊。
如此说来,只要我与她偶遇一遭,相识一遭,便有机会,叫她盯上我。
今日,便是十五,牡丹由凤九千亲手掩了妖气,又化作仆从,跟在我后头,也算帮手。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亦吹得南山上的桃花落了满山,我带着牡丹化的仆从,南山踏春。
一顶小轿,由仆从抬了,很快便由我们后头跟上了,继而超过了我们。
粉红色的幔子掀起,探出一个不足双十年纪的少女,芙蓉面,黑丝云鬓,发上簪了朵牡丹花,她正探头看我们。眉眼一弯,便朝我一笑。
倘若不晓得她是妖,怕还真把持不住。
我侧首,低声问牡丹,道:“那便是白芷?”
牡丹在后头,亦低声道:“舍妹名唤白茸,叫白芷的,是那凡人姑娘。”
白茸?白芷?呵,这倒是巧了,竟然是这样相近的名字,也难怪白茸会附在白芷身上。
白芷耐寒,喜温和气候,呵,倒是个如白芷花般清雅的姑娘。
白茸,虽是牡丹花别称,却没了牡丹的艳丽,又偏生是个十分善妒的花妖。
“也不晓得白姑娘看不看得上我这小道士。”我分不清白芷还是白茸,只得唤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