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他投去感恩的目光。他却勾唇轻笑。似有嘲讽。一把明山秀水的折扇摇得欢畅。
果真。这家伙是绝对不能给他好脸色瞧的。
北岸停在汉升殿外。意味深长道:“帝君。快些去吧。北岸在这里等你。一切当心。”
当心。该是怎样的当心。当心自己。还是当心月沉。我朝北岸笑。北岸却已将一切神思投注在了手中捧着那枚凝魄之上。
我摇摇头。拿两爪去推汉升殿的大门。门应声而开。我深吸一口气做好一切准备了。便也进去了。
然而我最先看见的。不是月沉。却是那具星稀的傀儡。
“他在房中。”这是傀儡给我的提示。我颔首。想要道谢。却发觉似乎并无必要。
“大哥。你果真还活着。看来的推演之术并未减退。”这是门开之后。月沉同我讲的第一句话。
“你的推演。一向精准。”这并非夸赞。而是事实。
“是么。大哥是晓得月沉的推演之术精准的。那么大哥可曾想到。月沉也能够推算得到他的事情。”他忽然轻微一笑。便说出这番话。
星稀
这两个字。就像魔咒。不停在我脑子里盘旋。我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解释。是我杀了星稀没错。是我妨碍了月沉的幸福没错。
“月沉。抱歉。”我如今能够做的。只有道歉。尽管没有半点用。
月沉坐在案前。手里端着一枚小巧的酒杯子。盯着我瞧了半晌。
“大哥。若是我想要阻止你。当年便阻止了。”
月沉这话的意思
“你早便晓得了。”我错愕看他。
他只是摇头轻笑道:“是他。不让我去。他说。为了六界平安。也为了我的幸福。”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可我晓得。他没有死。青华剑虽然能够杀他。却不能阻止他回来。”
“星稀。星稀要回来了。”我震惊之间。顾不得其他。只想要知道真相。
月沉却将手中酒杯放在案前。低眉沉声道:“万古匆匆。终是抵不过梦幻空花。世事轮回。该回来的。总要回来。星稀如是。栖梧如是。紫虚如是。你亦如是。”
月沉的意思。我大概晓得。有人回来。便总要有人离开。也许星稀和栖梧会回来。可我如今的状况。却已经算是离开。
再不能为天族做半点事情。
“我”我不知如何言语。只是难过。
月沉起身。站在我面前。这光景。像极了当年我站在星稀面前。
“你可晓得。救你的是谁。”月沉如是问道。
救我的。救我的是谁。
“你是说。我本该是要烟消云散的么。”我问月沉。却也是问自己。
月沉含笑。轻语道:“是栖梧。”
栖梧栖梧
我脑子里头轰的一声。所有的防线都被攻破。栖梧。栖梧。是她救了我。
我一时间怔愣不已。说不出话来。月沉却又继续同我道:“大哥。你可记得当年你在那花谷中取走的那枚凝魄石。凝魄里。一直凝聚着栖梧的魂魄。你以为她烟消云散了。其实天地轮回。她是天所生。自然也会由天救。你在花谷中时。她便已经苏醒了。可是大哥。你亲手又毁了她一魂一魄。”
“何出此言。”我怔愣。却也只能问出这个问题。
“你不是要救朔月么。”他轻语道。
如此。我便晓得了。当时救我的。是栖梧。碧珍所说的姐姐。也是栖梧。可我。如今。要怎么去见她。
“月沉。抱歉。”我只能抱歉。
月沉摇摇头。伸手抵住我的额头。一股热流传来。
“大哥。月沉如今能够为你做的。便是激发你体内的潜藏的灵力。你是天所生。天不会轻易让你消散。”月沉如此同我解释后。便要我离开。
栖梧的事情。星稀的事情。已经叫我不能消化。我又要如何去解决这些事情无力感漫延上来。将我的理智彻底击溃。
“我送您。”说话的。是一袭银袍的傀儡星稀。他有一只眼。是银色。那银色的眼。略微闪烁。
当中智慧。叫我看见了真正的星稀。
行出汉升殿之时。北岸还在外面等我。许是看见我神色不佳。便伸手来扶我。却又因为我现在是龙身。他也有些无从下手。只能立在一旁干着急。
“北岸。我们回去吧。”我朝他笑笑。而后道。
他颔首应道:“好。”
仍旧是由他腾云。我盘在云团上。一路遥望九天之上。九天这片炫目的地方。似乎正离我越来越远。
是心远。又或是身远。我不晓得。
“帝君。事情如何。”半途上。北岸终于还是问了我。我只是摇摇头。而后将脑袋埋进身体。不想再去看周遭的流云。
栖梧回来了却不愿意见我么。
栖梧星稀我心中两大症结
第七十三章:缘何
世事轮回。总一天。风水会轮流转。有人回来。就必然有人会离开。
九天之上。从来孤单寂寞。
我作为一位帝君。有着身为一位帝君的职责。护佑天族护佑六界。
我活了几十万年。统共只爱过一个女子。那便是栖梧山上的凤王凤栖梧。
神魔大战后的第十一万年。栖梧抱了颗凤凰蛋央我看护。免得叫饕餮偷吃了去。自己说是要下凡游玩。
我允了。
然而。在栖梧下凡游玩的第三十个年头。我感受到她回九天的气息。便急忙腾云赶往栖梧山。
迎来的
却是漫山焚烧的梧桐。能够焚起漫山梧桐的。只得栖梧的凰火。我看得心惊。急忙便跳下云头。
凰火之中。有个身影。四周充斥着重重魔气。那身红衣裳是栖梧。
“阿渊。我烧死了好多凡人。”栖梧终是倒在我怀里。笑得凄然。
我想要施法治疗栖梧。却发觉栖梧被魔气所侵蚀。我根本无能为力。只得心疼地将栖梧紧紧抱住。
“阿渊。你瞧。我落得满身伤痕回来了。我那样爱他。他却想要取了我的仙根自己做神仙。”栖梧在我怀里。说话时有些哽咽。却又满含了嘲讽。
栖梧笑得惨然。面色苍白得紧。
“他说他此生绝不伤我心。到头来却是来要我的命的。”我怀中的栖梧。一口金红色的凰血呕出。将我眼睛。扎得生疼。
“我喜欢梧桐花。他便在皇宫里种满了梧桐。可真好看。”栖梧诉说着一个我不晓得的故事。一个甚至不敢去推算的故事。即便如此。后来。我也终于晓得了这个故事。
“到头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原来会惶恐。”
“阿渊。我那样爱他。即便他提出要成仙。我也会答应的。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找了魔界的魔来伤我。”栖梧的声音已然低得我要凝神细听才听得见的地步。
“阿渊。我要走了。涅盘过后。新生的孩子。你莫要告诉他他的母亲是死在凡人手中的。免得招他仇恨凡人。孩子成年。你记得一定要让他做一只雄鸟。免得日后被男人伤了心。”栖梧笑着。对我说着最后的叮嘱。
我看着栖梧一张惨白的脸。终于笑了。
“栖梧。你瞧。都忘记给孩子取个名字了。”
栖梧金色的眼睛微微弯起。轻轻道:“九千。凤九千。”下一瞬。熊熊凰火便燃起。烧得满山的梧桐树皆是枯萎随后与栖梧一起焚起冲天火焰。凤凰繁衍皆是由精气演化凤凰蛋。在凤凰涅盘时。熊熊燃烧的凰火才能催化凤凰蛋的孵化。
我站在凰火里。看着四周燃起的火焰。满心满眼的悲痛。终于流下一滴眼泪。我这一生从未流泪。唯独对于栖梧的涅盘不能接受。连我的泪水亦不能接受。
原本侵蚀栖梧的魔气。随着栖梧的涅盘烟消云散。在我泪水滴落的那一瞬间。火焰里闪着一片金红色的光芒。我晓得。新的凤王诞生了。
我自凰火里抱起那只刚刚出壳。尚未长全凰羽的稚凤的那一瞬。满山火焰皆消散无踪。从烧得发黑的泥土里生长出幼苗。幼苗在刹那间生长成参天大树。又在瞬间开满雪白的花朵。
是梧桐。
噩梦到了尽头。却又百转千回。我怀中的栖梧幻变成了星稀的那一张脸我看见星稀就在我面前我看见我将手中的青华剑刺进他的身体。就在我精神快要崩溃的时候。脑子里头。无端端便冒出来一个白头发的小童子的模样。然后是幻出幻出栖梧山的幻境。
我正与栖梧在山上对饮。忽觉东边灵光大振。似有宝物出世。再仔细一推算。是神兽死亡过多。天地间又新演化出来的神兽。
神兽天生便能化出人形。于是我同栖梧商议着提酒去庆贺。路途上遇上了许多道贺的神仙。欢欢喜喜到了那山头上。见是一白毛小兽。小兽体生多目。十分怪异。可到底是神兽。我抱了酒过去。想要凑近瞧瞧他化出人形是个什么模样。
哪里晓得。到了近前。四周的大大小小的神仙都眼巴巴瞅着。那白毛小兽却扑上来咬我一口。我措防不及。被咬得惊叫。只听到哄堂大笑之声。这辈子。也就被嘲笑过那么一次。
那白毛小兽夺过我落下我酒坛子。在一片白光之中。化出个银发少年。光着臀。银眸闪烁着无辜的光芒。叫我不忍下手报仇。
因着我当时辈分最高。这白毛小兽便由我接回琮凌殿顾看。哪里晓得。这家伙天生就跟我不对盘。处处跟我作对。剪了仙女给我织的衣裳。毁了我种的花草。顺便掐死了我池子里的鱼。还将我的炼丹房给毁了。就是那时候起。我再也没有炼丹。
这日子久了。我便也忍不住捉住他就打。打的次数多了。慢慢就打不着了。这天地演化的神兽修行起来。真真是快。不久便能在我手中逃脱了。后头他又搬了地方。
“醒了。”我睁眼。看见白泽一双笑眯眯的眼睛。他正摇着纸折扇。将我死死盯住。
我睁眼看见是他。自然不悦。刚刚才梦见了这家伙。于是我头一顶。而白泽一挡。于是我被控制住了。
“本尊小时候的模样可还好看。方才不是梦见本尊了么。”他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实在叫我恶心。
“是梦见你出生的时候。和一条白毛小狗一样。皱巴巴的。可丑了。”我翻翻白眼。鄙夷道。
他却摇摇头。轻笑道:“我说帝君大人勒。若不是本尊让你梦见本尊。怕是你怕是要沉沦于梦魇之中了。”
“此话怎讲。”我想要皱眉。却发觉无眉可皱。只能拿爪子挠挠自己脖子底下那片逆鳞。最近总是痒痒的。
他伸手拍开我的爪子。低声道:“别挠了。本尊同你讲。空衾下手当真是快。竟然已经将手伸到你这处来了。你最近是否常常梦见从前的事情。”
我颔首算是回答。我最近。确然是时常梦见从前的事情最近。越发严重了。
“空衾手底下。有一梦魔。而这梦魔。能够就在魔界之中操控梦境。他让你梦见从前之事。循序渐进。想要挖出你内心的黑暗来。”这是白泽给我的解释。
我内心的黑暗么倒是聪慧。可惜。我已经不再是魔族的威胁了空衾倒是太过看重我了些。
“梦魔么”我轻笑。不语。抬头看见北岸还在旁侧。皱眉看我。
“可惜。空衾笨了些。没有能够想到。如今的虚妄帝君。已是废神。”白泽摇着折扇。说着叫人厌恶的事情。
可他眼神一转。用折扇掩唇。道:“可你。才是整件事情。真正的转机。”
“小子。你在拿本大爷开玩笑么。老子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有几根毛老子都晓得。还来跟老子摆高深。”我爆粗口了。可他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着实叫人讨厌。
他皱眉。瞪着我。冷哼一声便离开了。北岸这团黑云上。只余得我与北岸二人。
“帝君。神尊所言。不无道理。”北岸劝解道。
我颔首道:“我又何尝不晓得。可如今空衾已经寻上门了。我却不能做什么。真真叫人无奈。我果真是没有用。”
北岸想要劝解我。却又在张嘴之后。选择了放弃。
我闭目沉神。想了许多事情我在想。我是否要去见栖梧。或者。栖梧是否愿意见我。
云落在栖梧山上。我爬下去。抬首看见漫山的梧桐树。又想起当年栖梧山上那场大火。那是我命运的转折点。也是我情感的转折点。
我想如今。又是一个转折点。栖梧回来。星稀回来。空衾亦回来。那么我呢。我又要魂归何处。
我又要如何去面对阿九。面对情爱。
如今这种状况。真真是叫人无奈。我不能面对阿九。不能面对月沉同栖梧。不能面对六界。
“北岸。日后。我搬来同你住如何。”我转首看北岸。
北岸颔首道:“北岸很荣幸。”
可我。又如何对得住北岸同朔月。
朔月的事情。始终是我心中的一个疙瘩。
光幕内。北岸被铁索穿过琵琶骨。固定在光壁上。双目紧闭未有清醒。另一光幕中。囚着朔月。朔月早已失去往日风采。脸色惨白。与北岸一般。被锁琵琶骨。
“北岸。”我轻唤出声。却不见他睁眼。斯文的脸上。此刻只余下安静与苍白。空天霜。竟然如此狠毒。
阿九轻挥袍袖。北岸渐渐转醒。却惊恐看着阿九。张嘴说话。却发不出声。竟然是被割了舌头。我分辨良久。才辨别出。北岸竟然在说:小心。
小心。小心什么。他看着阿九。不对。是阿九肩上的小狸。
这时候。北岸的眼睛一直瞟着旁边。我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却是第三只囚笼。内里。一只褐色小狸猫被吊起。皮毛脱落。能见着血肉。
那是小狸。那么。和我们在一起的。是谁。
“阿九。有诈。”我惊呼一声。阿九也反应过来。抛开“小狸”拉着我倒退几步。“小狸”在地上。一阵黑烟。化作一物。走近一瞧。却是一块带血肉的皮毛。
“是小狸的皮毛。”阿九沉声解释。
难怪。阿九认不出真假。我也认不出。原来是同根同源。
这件事。在脑海一直盘旋演绎如一场大戏
第七十四章:前因
白泽番外。关于他情感的前因后果。等我补更“帝巡狩。东至海。登桓山。于海滨得白泽神兽。能言。达于万物之情。因问天下鬼神之事。自古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者凡万一千五百二十种。白泽言之。帝令以图写之。以示天下。”
这个故事大概是说当时黄帝正在全国各地巡游狩猎。了解自己所所辖国土的真实面貌。在东海边。他碰到了会说话的怪兽白泽。白泽博学多闻。对各种动物了如指掌。凡是各种采天地灵气、集日月精华而产生的怪异物种。它都一一跟黄帝解释清楚。黄帝命画师根据神兽白泽所言绘制出《白泽精怪图》以示天下。
假如在十年前。李雅一定质疑这个传说。即便不质疑。李雅也定然以为神兽白泽是个智慧渊博。情趣优雅。象征着德行大能者统治权力的。可逢凶化吉而又神骏非凡的神兽。
当然。这真的只能是假如。因为十年前。也恰逢李雅年幼之际。尚是父亲言谈里不成器的幼子。这个传说里智慧渊博的神兽。恰如其分的。出现了。
那年冬日李雅时年十一岁。父亲如往常一般考核我他与兄长功课。
“伯涯。《礼运大同篇》中。孔子老先生所言‘大同’是何解?”
他站在父亲书房里。望着窗外皑皑白雪。依稀听见兄长书涯答道:“能成就大同世界。天下就太平。没有战争。人人和睦相处。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这是孔子的政治政策。可惜行不通。因为人人皆自私自利的缘故。”
兄长年纪长李雅三载。生得十分聪慧。又能言善辩。因此父亲格外宠爱他。反观李雅。生得并不十分乖巧。天资愚钝。口齿不清。李雅收回目光。他晓得父亲该考自己问题了。然而他望见父亲满脸欣慰的笑容向兄长道:“吾儿聪慧非常。日后定能高中状元。光耀门楣。”接着父亲将目光转向李雅。缓缓将眼中的慈祥收敛。他道:“仲雅。你兄长如此聪慧。何以你如此愚笨。也罢。日后能平安喜乐。父亲也放心了。”十分语重心长的语气。他晓得李雅一定回答不上他的问题么。李雅心中愤愤。却面无异色。对上父亲深沉的目光。微微颔首。大约多数孩子在幼年时都有一个敌人。多年是邻家小孩。张府天才之类的。而李雅的敌手。从来都是自己的兄长。李书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