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撇嘴调侃:
“现在的孩子还真不自量力里,年纪还没有选填的乐器多,就浮躁得厉害。刚我还遇见一男孩拿着龙珠卡,那姿态傲慢得很,插队插得理直气壮,我看指不定有多少红章等着他。”
红绿黄三章,淘汰、过级、通级,冠军是黄色皇冠章。
曹文清的选项多是热门项,过很久才比完,视线在人群里搜寻半天找到付丞雪,眼睛一亮,蹭蹭蹭跑了过来,“我全过了,你怎么样?”
付丞雪掏出三卡都是红章,曹文清笑呵呵地看完。
“就说咱俩能做朋友吧!”都一样有才。
旁边几个少年看了过来,就有那个说他自不量力的,曹文清凶巴巴地瞪过去,回头冲付丞雪气哄哄地说:“你没见那个四眼田鸡有多讨厌,我等好久才排到前面,中途尿急上了个厕所,回来位置就被那家伙占了,仗着长得老了不起啊,看等会儿不让我舅收拾他!”
付丞雪摇摇头,懒得搭腔。
等了两个小时,所有参赛乐器才比完一级,中场休息可以出厅。
曹文清一边拽着付丞雪出去,一边喋喋不休:“你吃过饭没?折腾这么久我都饿了!咱们一起吃呗,让我小舅请客。到时专拣贵得点,我几个舅虽是大粗人,但胜在钱多人傻,可大方了!”
马队一巴掌拍在曹文清屁股上,“有这么埋汰你舅的没?”
吃饭时一大一小不停给付丞雪夹菜,热情程度如出一辙。
马队说:“钱够不,不够哥给你出。”
说到这就要提起比赛坑爹的地方,所有比赛项目使用的乐器都要在监考人员那抵押租借费,只有通过的人返还,失败的真可以说赔了比赛又赔钱。最终一败不尝获得冠军的就数十个,其他近千名参赛者都要自掏腰包,其用心险恶简直暴露无遗。就这,还有自负才高的青年男女们前仆后继跳进坑里,侥幸觉得自己会是例外的那个。
付丞雪摇头拒绝。
第一轮押金已经全部退回,他选的项目都有把握,失钱的风险不大。
曹文清冲付丞雪道:“你叫我舅叫哥,我不是也得叫你舅?不行不行,你也得跟我叫舅。”
付丞雪对称呼没有纠结的必要,得到马队无所谓地耸肩,很自然就顺应曹文清改口,曹文清得意一笑,“这样咱俩就是兄弟了,来,叫声哥听听!”原来等在这呢。
付丞雪清清嗓子,喊了声,曹文清立刻一脸喜滋滋,饭都比往常多吃一碗。
付丞雪伸手拦住他加饭的举动,轻声劝道:
“别吃太饱,身体产生倦怠会影响发挥。”
长长一句说到最后,嗓子里都有嘶嘶的气音,曹文清赶忙放下手,“我不加了你也别说话,嗓子哑得听得人怪难受。”
第二轮比赛开始后,一些乐器开始撤下,人流减少。
胡不思、西塔琴、手鼓都直接通级,得到三皇冠,马头琴后来还有人试手,但通过的只有他和两个内蒙兄弟,厮杀到第三轮才把另两人刷下去。倒不是付丞雪技高一筹,而是曲目太偏,冷门乐器把难点堆在前面,三级是个坎,四级就是压轴曲目。
兄弟俩对乐谱磨合时间太短,才让提前准备的付丞雪顺利过关。同一级他还拿下箜篌,第四级又拿下手风琴和七弦琴。
中场休息,所有人都疲惫地躺椅子上等待最后一轮,统计完的工作人员走上台,本该照常宣布比赛开始,却突然换了个台词:
“现在要提前颁布一项奖品。”
话音一落,底下议论声此起彼伏。
“靠,比赛还没完呢,这是哪个人才要得哪门子奖,不会儿玩我们吧?”
“可别是有黑幕?那租乐器的钱不都白交了?”
“应该不可能,侯庭军在这压着呢,那可是国内大师,人品有保障,没人敢走后门!”
发奖人全然不顾大厅的窃窃私语,继续对着话筒宣布:
“恭喜第一张不限额不限物的五折优惠卡和八弦琴,箜篌,手风琴,马头琴,手鼓,胡不思,西塔琴七种乐器由付丞雪获得,请上台领奖!”
发奖人念出名字的前一刻,曹文清还在嘟囔——
“靠,这是哪个牛人,简直逆天不要脸!”
——付丞雪三字划过耳畔,他慢慢回过头,盯住付丞雪,好像一瞬间就不认识了一样,不敢置信地说:
“弟啊,这里除了你,是不是还有别人叫付丞雪?”
男孩淡淡扫了曹文清一眼,曹文清发誓从那张冷俏的脸上看到了鄙视。
众目睽睽之下,五头身的男孩淡定地缓缓走出人流。上台,领奖,接过话筒,发表获奖感言:
“谢谢。”
就两字。
转头看向发奖人,下巴示意那堆乐器,问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送货上门吗?”
获奖人愣了下,后知后觉地点头,男孩就又满意地小声嘀咕了句,“正好等会要逛街,这样方便很多。”这个小声被话筒无限扩大,一众参赛者都被他淡定的姿态惊得目瞪口呆!
“偶像啊!”
“男神啊!”
“牛啊!”
“真忒妈酷炫!”
……络绎不绝。
信力坐火箭一样蹭蹭蹭直涨,总数停留在一千五百格才静止。
最后一轮,付丞雪排队走到哪,就把焦点引领到哪,还有人专门给他让了位。二胡和小提琴也顺利过关。结束后不用等,凡是通过者和淘汰者都可提前离开,只不过为了比赛秩序,只出不进。他走出队伍和刚结束上个项目排在队尾曹文清打了招呼。
“我还要去书店,就不等你了,行吧,哥?”
那声“哥”为曹文清招来一片目光,小男子汉自尊心极度膨胀,一脸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大度地说:“弟你快走吧,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和小舅一起去接你!”
第16章
付丞雪转进新学校插班小三上学期,在课堂上过一遍小学课本就行,他去书店是购买初中必修课本。语数外、物理化、政史地生。
娱乐圈一途,对文化课需求不大,但高学历总是多些资本。
他制定了学习计划,主攻参加中考的七科,每门从初一吃透到初三,再进行下一轮。其实也是可以偷懒,考试靠灰猫作弊,满分还不手到擒来?可深入一想,谁知灰猫何时可以脱离身体,若不把知识吃进肚里,最后实力不济,倒霉的还是自己。
书店柜台摆放了数款电子读书机,可录入各科课本和题库,要价只需几百,课本下载也便宜到一元一本。
灰猫作为休闲型光脑,没有专业扫描配置,加载资料只能从网络提取,无法录入纸张。网上没有课本的电子版,多是课外资料。教育局资料库倒是有,高科技入侵往外传送资料突破防火墙的路径比篡改资料的痕迹或复制曲单复杂许多。
打个比方:
后两者,一是把包裹纸条的石头砸破窗户扔进室内,二是用带着摄像头遥控飞机在窗边拍摄,程度也就是恶作剧和偷窥。前者却严重许多,属入室偷盗,搜遍大小房间找到需要夹带的物品再翻窗离开,大材小用不说,一个不小心还会因外星科技冲击造成教育局内部网络瘫痪。
回家后灰猫拟态出来。
尾巴触到男孩肩上的传感器,猫头的绿眼闪光,连接读书机,解析了读书机主板和红外传输,把课本和相关资料转存进造梦空间。
除此之外,付丞雪还列了一个正式考级的乐器通级的计划表。
偏重民乐。
弦鸣乐器:箜篌,二胡,琵琶,七弦琴。
气鸣乐器:箫。
膜鸣乐器:八音鼓。
西洋乐器只选了两项:钢琴和小提琴。
进入造梦空间修习。
……
与此同时,在付丞雪不知道的时候,微博上掀起关于他的话题。
#才高逼死人,既妒恨又崇拜的感觉很心塞有木有?#
图片是乐坊比赛提前离开的选手在大厅外拿回手机偷拍的。
照片中男孩被帽子口罩棉衣包裹严实,看不出脸,骄子乐坊主页有比赛简介,博主复制了链接。表示:当大家还在为比赛拼搏时,已有人提前捧获荣誉,七龙珠五折卡啊!要七种乐器通级好伐?颁奖时我连人家获奖的乐器名称都不懂,这还让不让人活了!我恨天才!
底下小伙伴们纷纷回应:
【同桌的你】:叫啥,是咱们学区的?求坐标求三围求勾搭,各种求!
——楼主回复:作为一个有原则的人,咱只能透露名字很特别,带个丞相的“丞”。
【语文老师死得早】:按腿长应该是同龄人中长得高的,但感觉很小的样子,多大了?
——楼主回复:听说才八岁,是不是让我等凡夫俗子想死一死的感觉?!
——【满腹诗书】:语死早同学,本仙掐指一算,明日黄道宜动土、丧葬,祝君早日封号自杀,否则……哼哼,你是欠收拾了还是欠收拾了呢?小辰光盆友?
——【语文老师死得早】:orz语文老师我错了求放过!
接下来两天,付丞雪拿到二胡冠军,小提琴通级却败给曹文清。早上结束所有比赛,曹文清闷闷不乐,一路低着头走得拖拖拉拉。付丞雪转念一想,就猜到是只拿到八折打折卡,层次不够炫耀。
付丞雪掏出包里的五折卡塞到小孩手中,卡上没名字,获奖资料也不公布,去炫耀也不怕露底。
曹文清愣了一下,震惊地抬头看他。
“弟啊,这个——”
手足无措地看看卡又看看人。从知道付丞雪住址,他就猜测干弟弟或许家境不好,心里脑补了一段家贫才高,砸锅卖铁苦学乐器的励志画面,一直在请客时主动当掏钱的一方。如今把这么“贵重”的卡送给他,简直感动得语无伦次。
“学习乐器烧钱好,不,是好烧钱,哎呀,也不对……反正,这东西你有用,哥不能拿!”
“要就收着,不要就扔。”付丞雪头一甩,走得干脆。
曹文清追了上去,“那这样吧,弟你要买什么乐器哥掏钱,你给列个单子。”
付丞雪不耐烦地说,“不用。”
实在是曹文清纠缠不休,才回道:“过一阵子我去京都参加艺术考级,你借我点乐器就行。”
“没问题,别说乐器,我的房间里有的东西你随便拿……还有你那边有亲戚吗?要是没有就住我们学校。”
付丞雪摇摇头不再搭理。
几日后国庆结束,学生重返校园。
付丞雪起早做完饭,刚把饭盒放进两人书包,赶巧李律走进客厅。若无其事地拉好拉链,他背起自己的书包离开。
擦身而过——李律突然开动尊口,“你上学后,就别浪费时间做饭了。”
付丞雪头也不回大步离开,好似什么都没听到。
李律微微无奈,叹了口气。
——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一直是付丞雪的本性。
两人搭乘同一班公交,一个站车头,一个坐车尾,中间陆陆续续被乘客填满。坐车的时间一眨眼就晃过去,旁边都是嘈杂的说话声。
“……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人都有。”
“这世道就是有人,用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素质低得要命!”
“就是,自己生活越不顺就越喜欢挑刺找茬,我们单位那个老姑婆也是……(巴拉巴拉)……”
“这种人你跟他多说一句话,智商能拉低三个档次……(巴拉巴拉)……”
付丞雪听了一耳朵“社会哲学”,前面李律走得快看不见。
快步跟了上去。
阔别数十年再返校,或许只有在社会上待过,尝试了金钱利益的勾心斗角,为生计忙得昼夜颠倒,人才会突然怀念起学生时代——永远写不完的作业,上不完的课,考不完的试,听不完的大道理。
两点一线,日复一日。
困在塔楼里时,觉得人生最痛苦的阶段莫过于此,恨不得马上毕业离开,可进了社会,独自在外奋斗,各种人心的阴暗从角落里冒出,理想被现实分割得支离破碎,好像一下子从童话世界跑到悲惨世界。
付丞雪也是叛逆的那类,想方设法出去放风。早晚自习从来不参加,成天翘课,成绩永远飘在及格线上。他擅长思考,数物是得意科目,讲课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埋在桌子底下看杂书。因为基础没打好,做题时填空选择大多空下,扩展的附加题反而意外成为唯一能推算八九不离十的,让老师们恨铁不成钢。
他前世因为毁容又无父丧母,连最爱的李律都意外丧生,比别人更早学会人情冷暖。
只不过——当别的孩子受不了外界的严寒回家寻求庇护时,他只能咬牙往前走,一头扎进死路,生生用头,撞出一条血淋漓的路。
小学门口,又是一场大战。
不愿上学的孩子和送上学的家长展开斗智斗勇的拉锯战。
战场一:
熊孩子扯着车门,疼得哇哇大叫不撒手,大喊着:“你等着,我要去法院告你!”
悍勇的家长拿着鸡毛掸子硬是把人抽进学校,头疼地说:“赶紧去告,正愁没法扔了你呢!”
战场二:
文静的女孩背包等在车下,皱眉忧郁地看着学校门口,一脸“一入校门愁深似海”了无生趣,即将终老残生的表情。
父亲正抱着孩子的水壶书包学习机课间零食,瞬间心疼不已,转头泪汪汪看向老婆,“要不,妞就不去了吧,咱摆驾回府。”
母亲翻了翻白眼,踹向老公,“看你俩这熊样!也不嫌臊。”
战场三:
吹气球般肥壮的孩子背着书包,挺起胸膛,一脸决绝,“我走了,就不回来了,你可要想好!”
孩子娘一脸嫌弃地摆摆手,“那敢情好,中午的红烧肉都没人抢了。”
孩子表情微僵,皱眉思索片刻,要美食还是不上学?经过一系列心理斗争后,天平倒向后者。
“你要真把我送进学校,你儿子就没了,咱俩割袍断衣,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哟,成语还挺溜!”孩子娘冷哼,“你要没了,老娘正好再重新生个乖巧省心的,也省得每天被你个白眼狼气得高血压。”
战场四:
蘑菇头学生跟家长告别,生死离别似话说个不停。
儿:“爸,你啥时候来接我?”
爸:“放学就来。”
儿:“爸你早点来。”
爸:“嗯,一定。”
儿:“爸,你多早来?”
爸:“你一下课就来。”
儿:“爸,你要是来晚了呢?”
……
一直话别到门卫看不过眼,“要锁门了。”
隔着铁门,两人四目相对,仿若探监。
儿:“爸,我进去了。”
爸:“你去吧。”
儿:“我真去了。”
爸一脸无奈,“你快进去吧,上课铃都打两遍了。”
无父无母的付丞雪淡定地从战场穿过。
没有争端,没有纠结,没有委屈,没有厌学,被旁边的孩子震惊地行了注目礼。
一个家长指指付丞雪,一下一下点着自家孩子的脑门,大嗓门地抱怨:
“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乖乖上学都不用送,你说说你,要是哪天我忘记送你,你都能跑半路拐去游戏厅……你说你上周下雨那天,走一半又折回家,还跟我论证了一通‘下雨和感冒的因果关系’,你能耐了是不?你比老妈我都有文化是不?还跟我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