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山里的野菜果子什么的应该不少,我好像都没见过有人进山去采?”
“老板的功劳,他不太喜欢生人进山。当年老板包下这里的时候,这里根本就是荒山,那片湖也和污水排放池差不多。后来老板下大气力治理的时候顺手把周边的地也弄了弄,现在那些镇上和周围村子里的地,出产的庄稼和果菜比别的地方品质好上几倍,这里交通也还通畅,不愁销路也卖得上价,周围人的日子过的比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所以对老板都还挺感恩戴德的。”
范周一直就觉得这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老板十分神秘,现在就觉得这个老板肯定不是什么一般人。
他和人打交道多了,亲自下去跑生意找原料找渠道的时候也不少,和老百姓打交道有时候不见得比和女干商政、客打交道来的轻松。
虽然大家的目的都一样,那就是把日子越过越好,赚的钱越多越好,但老百姓更单纯一点。
对很多人来说眼前的利益能抓在手里的,比什么放长线钓大鱼,日后有厚报之类的要实际的多。所以即使老板让他们的收益变好了,范周也不相信所有的人会因此放弃唾手可得的无本买卖。蚊子再小也是肉,而且这山上的水土更好,出产的东西也肯定更有品质,即使包了山,为了治理荒山和湖水也花了大价钱,可能还移栽了很多价值很高的植被,但山上野生野长的东西还是很难界定的,这里四周又没有围障,就算没有人想要靠山上的东西赚钱,可风景那么好,怎么会连个去玩儿的人都没有呢?
范周越想就越觉得不可思议。
他还真是有些想要见见这位老板到底是什么人物了。
人都说从这山到那山是看得见,走不到。
一辆驴车,足足晃悠了小半天才远远的看到了水光,这个时候范周早就已经饿的不行了。
猛男把驴子撒开,让它自己去吃草,拖着有气无力的范周往前走,“前面地上石头太多,驴车不好过去,你要是实在饿得动不了,我背你吧。”
范周好歹也是个爷们,这么一段路还要人背,他丢不起那个脸,眼睛都看着水了,咬咬牙就走到了!
行动总比想象艰苦,范周是坚持走到湖边了,整个人也累惨了,直接扑街。
“午饭靠你了,你给我啥我吃啥,石头都行。”
“嘿嘿嘿,梁小子,你这怎么行呢,怎么能把自己老婆饿成这样儿,这可不是好爷儿们啊。”
没料到这里居然有人,范周赶紧想爬起来,结果一着急手杵在石头上一滑,崴了。
猛男心疼啊,一边儿给自家宝贝儿看伤,一边儿狠狠地瞪了突然出声吓唬人的老家伙一眼。
被瞪的老爷子才不怕呢,笑呵呵地拎着个烟袋锅子就过来了,走得还飞快。
“不好意思啊,吓着你了吧,给大爷瞅瞅手,这小子不济事,大爷手把好,包你一会儿就没事。” 范周还没反应过来呢,手腕就被一个长得圆圆润润慈眉善目的大爷给抓住了。
猛男也没拦着,伸手搂着范周的肩膀,顺手拍拍,只差没拿出块糖来哄了。
范周哭笑不得地捶了猛男一把,让他老实点。
大爷确实靠谱,“没事儿,就是个小脱臼——”
咔吧——
这话还没说完呢就给利索的接上了。
范周眼睛放光,果然高手在民间啊!
“老头子叫钱贵儿,你叫我钱大爷也行,贵大爷也行,老头子我没别的本事,就这跌打损伤治的好,回头那个药膏给你抹抹,肿都不肿的,不过今天得养养,一会儿别动这只手了,让你家那口子喂你吃饭。”
范周赶紧道谢,“谢谢大爷,钱大爷您真是个高手!我叫范周,范蠡的范,周全的周,您怎么叫都行。”
这么自然的被人当两口子看,大妈一回,大爷一回,范周过了尴尬的阶段,心情一下子兴奋的飘了。甚至兴奋过头连刚才饿成什么熊样都忘记了。他忘了不要紧,肚子记着呢,乱叫一通表示抗议。
范周有点儿尴尬,可兴奋劲儿又没过去,于是扯着身边猛男的袖子,“咱中午吃啥?”
范周的胃口已经被这几天的伙食给养刁了,不过只要是猛男做的,他肯定捧场的都吃掉!
“梁小子做的饭能吃?得啦,老头子我昨天钓了条大鲶鱼,养在桶里还活动乱跳的,去大爷家吃个鲶鱼茄子吧。”
这样麻烦老人家好像不太好,不过拒绝老人家的热情好像也不太好,范周扭头看猛男啥意思。
结果发现猛男已经利索地准备去蹭饭了。
脸又大,皮又厚。
范周发现了猛男的新优点。
老爷子住的地方里湖边不太远,刚才也是坐在岸边钓鱼,正巧背后靠着一棵树,所以范周才没发现。
梁猛男还算尊老爱幼,主动去帮老爷子收拾钓具,一把把装鱼的桶拎了起来。瞄一眼,发现里面还有条五斤左右的草鱼。
“再煮个水煮鱼,我媳妇爱吃辣。”
范周直接被满肚子的槽给哽住了,他实在不知道该先吐哪个好。
猛男你的脸是不是快能把这湖面盖住了,这么反客为主还点菜,你的老实木讷呢?果然都是装的吧!
老爷子倒是不在乎,“好啊好啊,会疼媳妇才是好男人嘛。”
范周只好默默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他觉得他的脸皮实在还是不够厚。
走了不太远,就看见一座小院子。
和山上园子里的院子不太一样,湖边水汽重,风也大,院子的围墙更高更厚实。进了院子就更不一样了,菜地什么的也有小小一片,但也就种了些葱和辣椒什么,其余的地方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缸,里面养了各种各样的鱼。范周好奇地凑过去看。有些他认得出是锦鲤,还有些他就认不出来了。
“前面院子小,后面的院子大一点儿,我就挖了个池塘,范小子要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老爷子先去做饭,堂屋桌上有点儿核桃花生什么的,你先垫垫吧。”
到老人家里人家做饭自己干等着上桌,这事儿范周还没脸干。
“我也会做点东西,让我打个下手什么的吧。”
“不用跟大爷客气,你刚才伤的是右手,这会儿根本使不上劲儿,你又不是左撇子,别添乱,自己玩儿去吧,顺便让你家那口子帮我把炕道清清,清完再帮我把那俩凳子给补补,坐着都不稳当。”
既然自家猛男要去做苦力,范周就心安多了,痛快地去当了监工,一边吃花生,一边欣赏猛男干活的英姿。看到心痒痒的,就抽冷子过去飞快地啃一口解馋。
猛男的眼神儿被自家宝贝儿勾的越来越深沉,干活的速度也变得飞快,心里琢磨着,这小狐狸还真是越来越有小狐狸的样子了啊,离他的好日子不远了。
猛男把活干得差不多了,浓烈的香气也弥漫了出来。
“都过来吃饭了。”
俩人洗了手走进堂屋,就看见两个和脸盆有一拼的大盆放在桌子上,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尤其是水煮鱼的麻辣味,一下就把范周的口水都勾出来了。
猛男熟门熟路地去拿碗筷,老爷子夹了一口之后三个人闷头就开始大吃。
猛男使劲把挑了刺的鱼肉放在范周碗里,范周就拿着勺子往嘴里塞,才刚吃过园子大师傅做的水煮鱼,以为那味道已经绝了,没想到登峰造极的在这儿呢,不由得吃的满面红光。鲶鱼茄子也加了辣,鱼肉滑滑嫩嫩,茄子吸饱了汤汁,尤其下饭。
看范周吃的肚子滚圆,恋恋不舍地阵亡了。猛男才开始火力全开的扫荡,没想到老爷子和猛男的战斗力竟然不相上下,范周就算撑着了吃的也有限,那俩人竟然把两大盆菜一扫而光,看得范周叹为观止。
缓了缓,范周想说已经白吃了,至少应该刷个碗吧。
“不用管,回头有人收拾,你是第一次来湖边吧,让梁小子带你好好转转去。”
老爷子悠闲地点起一袋烟,有滋有味地抽起来,摸出一个小罐子丢给猛男,挥手赶人走。
“谢谢老爷子了,回头我们再来看您。”范周怪不好意思的。
猛男倒是无所谓的拉着范周就走了,招呼都不打的。
“喂,你好歹有点礼貌,人家大爷又给我治伤,又给我们做饭的,你也客气一下啊。”范周推推猛男的肩膀。
猛男撇了撇嘴,心里各种不忿。
仗着皮相占便宜没够的老家伙,还那么爱使唤人,尊老,他有什么老好尊的!不过这话又不能和宝贝说,要是宝贝知道他的年纪比那个满脸褶子的老家伙还大一大截的话……
猛男憋着一口气,认命地对范周受教地点了个沉痛的头。
“钱大爷是一个人在这里住吗?”范周并没有在周围看见别的小院儿。
“他嫌山上太吵,自己搬下来住享清静顺便守湖。”
“守湖?”范周惊讶,“这么大一个湖怎么也要一个巡逻队才能守的过来吧。万一遇到闯入的或者偷泳的溺水的怎么办?”
“放心,老家伙手底下的小家伙多着呢,能在老家伙眼皮底子下搞鬼的早死光了。”
猛男以他的角度说了句实话,不过范周听着觉得信息量好大好惊悚,这难道是位金盆洗手的人物?
“那你还不乖点儿,小心钱大爷修理你。”范周脑补出的画面很带感。
猛男嘿了一声,看在自家小狐狸的面子上,把那句“借他几个胆”给咽了下去。
范周觉得猛男的反应有点奇怪,不过他也没追究。有些事情追根到底惹人烦,再说他不是也有一大段乱七八糟的过去吗。虽然他已经打算彻底把那段堵心的遭遇抛之脑后了,但是还是该让猛男知道一下比较好吧。如果他们真的能一直在一起,那么总有又要面对那堆烦人事的时候,提前有个准备总比到时候一下子爆发来的好。
范周心事重重地跟在猛男身后走,却也渐渐被眼前越来越近的大湖吸引住了心神。
远远眺望如一块完美帝王翠的大湖近观另有一番灵动的美感。
水是真的十分清澈,清澈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范周曾经走过不少地方,却从没在哪里看过如此清澈的湖水,仿佛不染尘埃。
近处的湖水清澈透明如水晶,水下自在游曳的鱼群和其他动物,柔软舒展着的水生植物们都一览无余,甚至能看到水底奇形怪状的石头和细碎的沙砾。
由近及远的,湖水被周围的群山由浅入深的染上绿色。
大湖一侧有大片的芦苇,大群的水鸟栖息在水面,带来天气即将回暖的讯息,鸟鸣声振翅声此起彼伏,却永远不会觉得是种嘈杂。
范周深深地呼吸,让这潮湿清凉的空气洗净胸腹间的浊气。
范周对着美景出了好半天的神,转头发现猛男不见了,张望了一下,发现猛男正在不远处摆弄一条船。
范周感兴趣地走过去,“你会划船?”
猛男搂过范周啃了一口,“你坐上,妥妥的。”
偌大的湖面上除了动物植物以外一条船都没有,也没有半个来游泳的人,可见那位地盘感十足的老板是真的很有本事。
“在这里划船可以吗,还是这又是内部人员的待遇?”
“只对内开放。”猛男成功地把船推进湖里,招呼范周上船。
范周还真没坐过这么简陋的小船,不过他连驴拉的板车都坐了,尝试一下这个应该也不错,再说他家猛男看起来还是很靠谱的。
于是范周就大胆地上去了。
猛男松开缆绳,船桨一撑,小船轻盈地顺着水波离开了岸边。
范周适应了一会儿,觉得反映良好,趴在船舷一个劲儿的往水里看。
因为水质清澈,这样看大湖,就好像在俯看一个巨大的水族馆,特别有意思。范周从不知道湖底原来有那么热闹。
“愿意的话,你可以尝尝看湖水。”猛男划着桨也不甘寂寞。
“这里的水能喝?”范周很惊讶。他印象里即使是能喝的湖水也要至少也要烧开。
“当然能喝,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每年都有那么多烦人的家伙不管怎么样都要跑来只为求湖心水回去用。”猛男颇为不满地撇撇嘴,“给那些人喝纯属糟蹋东西,可惜老板也不能什么都做得太绝,偶尔还是得给出点便宜才能博个名正言顺。
范周听了这段信息量很大的话,迅速脑补出了更多东西,对老板的能量迅速地往上又提升了好几个台阶。
不过那个先放一边,范周还真是想尝尝看这湖水的味道会不会比那个潭水更好。
范周完全没注意,自己在这里的日子里,已经被带的思维越来越偏离了正常人的航线了。如果是个正常人,对一片生活了大量动物的湖水是怎么也不会直接去生喝湖水的,就算是最附庸风雅的人也只会弄点儿湖心水,煮开了,泡茶喝。可范周真的一点儿都没犹豫的伸手鞠了一碰水就送到了嘴边。
水一入口范周就醉了,这还是水吗?陈酿有没有这么好喝?
范周忍不住又伸手下去掬水喝,一口接一口,直喝的整个人开始打晃,猛男怕他掉进水里这才把他拉了回来。
范周扑在船里,喝醉了一样满脸通红,双腿一直胡乱踢蹬,屁股也不断地往船底层,双手往后胡乱抓挠却找不到重点。
猛男放下双桨,蹲下去把范周半抱起来,三两下把他的腰带解开,两层裤子一起往下拽了一截,把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释放出来。
小狐狸范周明显觉得舒服了,长出了一口气,团成一团,头上的一对儿耳朵一抖一抖的腮上也渐渐生出了茸毛,红艳艳毛茸茸的耳朵,红艳艳毛茸茸的大尾巴,梁楠小心翼翼地捧着范周的脸,叫他的名字,一直叫到他终于迷迷糊糊地张开了眼睛。
火红的眼睛中一道金色的竖瞳!
对着这已经完全不是人类的眼睛,梁楠激动地快要烧起来了!
把额头紧紧贴在小狐狸的额头上,控制不住的泪水落进了还迷迷糊糊地张开着的范周小狐狸的眼中,凉凉的,小狐狸反射性地眨了眨眼睛,仿佛也落下了泪来。
梁楠几乎要失控地抱住他大哭一顿,宣泄掉那些漫长折磨的等待。
第八步
范周清醒过来的时候小船还在湖面上飘着,他半躺在猛男怀里,张开眼睛就看到头上那片淡蓝色的天空。
范周懒洋洋的不想动,事实上他也动不了,他的脑子懵懵的,身体就像是刚跑完了两万米一样,每个细胞的活力都被压榨光了。范周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水里,无力麻木。 他觉得自己的屁、股后面痒痒的,又有点儿舒服。猛男的下巴搁在他的头顶,呼吸害得他耳朵也痒痒的。
好像有哪里不对。哪里不对呢?
范周的脑子好像沉到水底的汽车马达,完全发动不起来,闭上眼睛,他又睡着了。
梁楠看着范周的眼睛重新变回人类的黑白分明,调整了下姿势,放开了一直抚摸的大尾巴,脸颊轻轻蹭过那双软软茸茸的小耳朵,看着它们渐渐收回范周体、内,在范周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帮他整理好衣服,这才捡起船桨慢慢地划。
钱贵老爷子坐在院儿里抽烟,身边儿的池子里扑通掉出一只小乌龟,拖着湿淋淋的印子往老爷子那爬爬爬。
老爷子把爬到脚边的小龟捡起来搁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摸龟壳,吐出一口烟雾,喃喃自语:“哎呦,这回要多出一只小狐狸啦,毛茸茸的小崽子啊,肯定很招人稀罕。”
范周稀里糊涂的就在船上睡了一觉,清醒的时候猛男已经把船划到芦苇荡的边儿上了。
范周稀罕地看着不远处完全不怕人的鸟群,它们安逸地完全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自顾自地休憩,捕食,间或有掐架抢地盘或者配偶的。
范周看的看得新奇有趣,不住地问猛男那都是什么鸟。
猛男抿嘴望天。
范周半天没等到回答,回头一瞅猛男正挂不住脸呢。嘿嘿,终于不是十全猛男了啊。范周偷笑。 男人的心理大家都懂的,不过猛男发窘的时候也很可爱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