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北向:嗯。
是错觉吗……总觉得沈雁有些安静。
虽然他平时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不过在自己面前应该不会这么闷闷的。齐誩意识到沈雁字里行间似乎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字都顾不上打,直接匆匆将语音连上:“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沈雁的声音听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样温和:“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齐誩听他这么说略略放下心来,轻笑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心里在想一些东西,刚刚聊天打字的时候……感觉上和平时不同。”
这句话说出口,沈雁先是一声不吭,最后才轻轻叹出一口气,哑着声音道:“……原来有那么明显?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这样。”
原来不是错觉?齐誩不由担心地问:“到底怎么了?”
对面的男人欲言又止了好半天,终于慢慢开口坦白:“其实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吃醋的。”
第一百二十章
说罢,沈雁又轻轻叹出第二口气。
“其实我知道你们没什么,是我自己……作为男朋友还不够大方。”
齐誩一直呆呆地听到这里,倏地回过了神,终于明白沈雁在纠结什么。脸上忽然间狠狠一烫,心脏抑制不住怦怦狂跳起来。
——原来,这个人真的会吃醋。
明明不该笑,却因为喉咙里涌上来一股浓浓的甘甜而忘了压住自己的一对唇角,任它们轻轻上翘。
不仅唇角弯着,眼角也跟着一起弯:“你吃醋?”
沈雁大约是感到些许不自在,那声低低的“嗯”几乎听不见,之后还更小声地一再补充说明“只是一点点”。齐誩可以想象得到这个男人此时在电脑前别开视线的动作——简直……可爱极了。
如果现在在前面放一面镜子,齐誩一定会被自己一边目光灼灼盯住屏幕一边憨憨傻笑的模样窘到。
可是他非常开心,并且完全不介意承认这种想法:“其实你这么‘不大方’的表现,让我很开心。”
沈雁似乎怔了怔,没答上话。
齐誩笑容不改,声音里也有笑意:“遇到你让我觉得非常幸运,而为你所有则让我觉得……非常幸福。沈雁,我心里面住着的只有你一个,所以你尽可以大声宣布那块地方是你的,别人不能进也进不去。”
沈雁依然久久不说话。
齐誩正要继续,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打开一看,正在和自己语言的人居然默默地发过来一条短信。短信内容就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啾】。
原来他白天的时候看懂了啊——
齐誩这回笑出了声音,轻轻低头凑近手机屏幕,真的在上面“啾”了一下,让声音借由麦克风传递过去。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彼此会意,心窝里慢慢攒起来的糖分足够自己用到回家了。
“其实啊,我也吃大雁和小归期的醋,因为它们可以让你抱。”而我却还要等足足两天。齐誩这时候故意装出一副酸溜溜的口气,说得似模似样。
“呵呵。”沈雁总算被他逗笑了,不作评论,只是笑。
“你待会儿也要好好加油,期待听到你决赛的第一场。”齐誩陪他笑了一会儿,这才回到正经事上。
“嗯。”字还是同一个字,听起来却不见了刚刚那份苦闷,倒有些十二月里暖洋洋的日光的味道,温情而质朴。
沈雁的第一组编号是29,和21相差不了多少,两人聊着聊着时间马上就到了。
“啊,第28组结束了,这边先不说了,你赶紧下去准备准备吧。”齐誩怕错过时间,时不时会扫一眼频道窗口,一见到沈雁前面的那组已经进入打分阶段,赶紧匆匆给他提了个醒。
“好。”沈雁微微一笑。其实也没有必要特别准备些什么,主要是心态。
心定,则万事定。
这时,主持人阳春曲已经在吩咐场务将下一组选手移上麦克风。
齐誩只听沈雁动手弄了弄设备,接着向自己简短地道别:“我先过去了,等会儿再——……”
声音忽然间消失了。
如同一盒刚刚还在正常播放的磁带冷不丁地绞在一起,声音中止的方式非常突兀。
齐誩微微一怔,不明白沈雁为什么说到一半就停住了,明明人还在,并没有掉线。
莫非自己的耳机坏了?
或者……沈雁的麦克风坏了?
至少前者不成立——因为此时此刻自己清楚地听到耳机里面传出来一阵“咔嚓咔嚓”的、漫不经心一片片咬碎东西的声音。一惊之下,齐誩猛地抬起头,目光顿时被牢牢拴在了两位选手的ID上。
第29组是“萧山老叟”对“秦拓”。
而选手列表上清清楚楚地挂着本组选定的两个ID:【猫咪の爸爸】vs.【给我好好配音啊混蛋】。
后者也不成立。
因为沈雁在这时候轻轻发出了一声,也只有这么一声,声音很干涩:“——啊……”
这种发音方式让人一下子联想到纪录片里失语症的发作前兆。
齐誩忽然微微打了一个冷颤。
不过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发现“猫咪の爸爸”是谁,还在没心没肺地吃他的薯片,甚至轻轻嗤笑了一句和自己同组的这个非主流风格ID:“嘿,‘猫咪の爸爸’?什么跟什么,这种名字是起给小姑娘看的吗?”
——看来这个人并没有听过他自己没有参与过的比赛,所以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齐誩心道。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齐誩只在沈雁面前提起过一次“老二”。
还不是直接提的,而是以听自己比赛为借口,拉沈雁坐在一起听当时的录音公放,进而悄悄观察他的表情。
在听到“老二”出场时,沈雁脸色微微一变,神态凝重地听了下去,连带评委的点评部分也全部听完。
齐誩记得,当“老二”说起过去的事情,并且说出“如今走的走,忙的忙,懒的懒,我现在也只有和所有人一样自己看着本子唱独角戏”那句话的时候……沈雁低下了头,默默蹙起的双眉下是一种负罪式的、被隐隐刺痛的眼神。
当然,外人不可能知道这些。
见到这两个当下正被人啧啧称道的ID同时出现,听众们的心情惟有“狂喜”二字可以形容。
听众1:天啦!!天啦!!我最欣赏的两个选手居然同一组啦!!【洒泪奔走相告】
听众2:┭┮﹏┭┮ 啊啊啊啊!我看到了什么!猫爸爸和老二!【捂心口】
听众3:┭┮﹏┭┮ 啊啊啊啊我简直死而无憾!【捂心口+1】
……
……
齐誩不作声,内心忐忑地看着电脑时间一秒一秒向前推进。两个人之间总要有一个人先发起对话的。
终于,他听见沈雁深深吸一口气。没有人能听出这个人在这短短几秒里究竟花了多大力气才把自己的声音找回来,尽管还有些沙哑:“老二,好久不见。”
“啪。”
在戛然而止之前,最后那一片薯片特别响,显然是人在吃惊状态下不自觉重重咬下去的。
良久,对方仍旧没有从这种状态中走出来,半晌过去才一边否认,一边又不得不承认地叫出两个字:“……老六?”
沈雁没有隐瞒的意思,老实回答:“是。”
又是良久,“老二”忽然轻轻冷笑一声。
接下来只听他在连线那头“啪嚓”一下将手里的东西恶狠狠摔到桌面上,语出惊人:“无聊……这种比赛还真无聊,居然要我和这种人一起对戏?呵呵,算了,不奉陪了——我弃权,你们爱怎么玩怎么玩儿吧。”
说完,大有拔出耳机和麦克风走人的意思。
主持人大骇。
听众们大骇。
场面顷刻间一片混乱。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老二”的反应还是大大超出了齐誩的预料,叫他浑身一冷,仿佛大冬天里被凉水由头浇到脚,心里堵得不得了。
这时,沈雁突然开口沉沉喊出一声:“对不起——”
齐誩屏住呼吸,眼睛眨都不敢眨了。
他总觉得那么轻轻一眨,那个“给我好好配音啊混蛋”的ID就会立即从列表上消失,甚至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然而当他实在忍不住眨了一下,两下,三下,那个ID……居然还挂在麦上。
齐誩见状缓缓长出了一口气。
但,要完全放心是不可能的,惟有直勾勾盯住这两个人ID后面的灰色指示灯。
到底还是沈雁的指示灯先变成绿色:“对不起。”
中间以长长的沉默隔开。
然后,第三次重复:“对不起……”
齐誩在这时候听到他稍稍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动作——这是沈雁的习惯性动作,在他处于紧张或者不安状态下的时候便会本能地这么做。而且,他现在的声音也比平时低沉压抑许多,相当接近过去苦苦挣扎于回忆中的他。
齐誩于心不忍,可作为道歉对象的那个人并不领情,甚至还轻蔑地笑笑:“事到如今才说对不起,有用吗?你这个不辞而别的叛徒——”
听众1:QAQ !!好过分!!
听众2:QAQ !!虽然初赛的时候这位老二选手的毒舌很萌,但是,但是……对象是猫爸爸的话好过分!!
听众3:QAQ 这是什么神展开?原来他们认识?【不过叫人“叛徒”真的好过分!】
听众4:〒▽〒不要啊……两位选手我都非常喜欢,本来看到组合出来的一瞬间还欣喜若狂的……结果……
听众5:〒▽〒楼上的!你完全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啊!(抱住哭)
听众6:和上面所有人一起抱团哭!!刚刚似乎听到老二同学喊猫爸爸“老六”??那么就是以前的小伙伴吗!!而且很久没联系过的样子,能不能不要一上来就是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啊啊啊啊……_(:з」∠)_
……
……
沈雁的指示灯再度回归灰暗,亮都不亮一下。
“哼,”兴许觉得自己的话对方没办法反驳,“老二”倒是来劲儿了,极尽刻薄地笑了笑,“我说错了吗?当初不声不响走掉的人是你吧,明明说好几个人一起配音结果最先放弃的人是你吧,你不是叛徒是什么?”
啊——
齐誩突然回想起“老二”在“秦拓”那场说过的一句话:“动不动就退出的人也很让人窝火”。难道……这正是他们这几个人不欢而散的原因?
“老二”的指示灯咄咄逼人地一直闪,对比沈雁那个始终灰蒙蒙的指示灯反差更大。
齐誩听得心脏狠狠一揪,迅速在QQ窗口里面给沈雁发过去一句话:【你不是那样的人,绝对不是,把你想说的全部说出来吧,他会听的】。
“老二”这个人在初赛时说出来的那番话……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能说出来的。他的心地也不坏,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消息发出去之后,沈雁迟迟没有回复。
齐誩正焦急地考虑要不要直接打电话回家给他,却在这一刻听到他低沉压抑的声音缓缓响起。
“那时候,我爷爷过世了。”
齐誩一怔。
这件事情……连他也是第一次听说。因为自己知道沈雁的家庭背景,再这么前后一联系,胸口不由自主闷闷作痛,心疼这个人。
“老二”似乎也始料未及。他的指示灯在这句话的话音在耳机里散开之后就忽然不闪了,回到灰色。
公屏上一时间也一片寂然,就仿佛在为那位老人默哀一样。气息的流动变得沉甸甸的,像加入了许多滞涩的泥浆,在灰色调中慢慢搅拌。沈雁的声音亦沉淀其中,机械似地缓缓陈述那段过去。
“我自小跟爷爷两个人一起生活。他突然离开后,我……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旧症复发,所以,没办法继续配音。”
越到后面,句子越破碎,有些断断续续接不下去了。
齐誩忽然很想上前用力抱抱他——可惜人不在那里。
听众1:QAQ
听众2:QAQ ……猫爸爸……
听众3:QAQ ……想起来了,他好像“萧山老叟”初赛的时候就说过,纪念爷爷什么的……【嘤嘤嘤快哭了】
……
……
沈雁的指示灯再一次进入全灰状态,并且时间还不短。对面那个人有些坐不住了,或许因为心中有愧,声音硬邦邦的。
“旧症复发……是什么意思?”
沈雁没有马上回答,好半天才低声说:“我以前一直没告诉过你们,我从小时候起就有一种叫‘选择性缄默症’的言语障碍,虽然成年后自己慢慢调整好了,但如果突然间受到太强烈的外界刺激,还是会……”
到此,又停住了。仿佛要他组织语言真的很困难一样,片刻后,才声音微微带颤地长出了一口气。
“当时别说配音,我,连说话都办不到。”
不想说任何话。
不想见任何人。
所以,什么都没留下便默默消失了——
“……那你只要告诉我们原因就好了啊?”“老二”到底嘴硬,自己内疚偏偏不肯认,还要用责备的方法反问。
“……我说不出来,对不起。”
“有啥说不出的啊,”“老二”似乎察觉不出沈雁的难言之隐,对于这种遮遮掩掩的作风真是急得要命,“你要是告诉我你退出是因为你爷爷过世了,不是因为你放弃了,我又怎么会误会你到现在!还是你有什么别的东西不能说?”
沈雁更加不作声。
正在这节骨眼上,公屏上赫然跳出一行字,八成是因为实在听不下去忍无可忍了。
顺手做好事:老二……你这个粗神经的笨蛋快住口好吗。= =
巨大的大红色字体层层刷屏而过,让人无法忽略,而被教训的这位当事人自然也忽略不了。
“老二”后知后觉地愕然叫出来:“啊?你这家伙又是谁啊?”
再怒问:“还有你说谁是粗神经笨蛋啊?”
听众1:Σ( °△ °|||)︴咦!!又出现了!!黑色马甲!!
听众2:Σ( °△ °|||)︴黑色马甲在骂老二同学是“笨蛋”!!【而且还用双眼皮鄙视了他!!】
听众3:噗……听得正伤心呢……突然就被上面“粗神经的笨蛋老二”给逗乐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捶地)
经过这么一活络,之前险些冻结的现场气氛一下子松动许多,听众们缓了缓神,便开始纷纷加入到劝和的队伍当中。
听众4:o(〃\'▽\'〃)o 啊啊……既然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可以求两位大大和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