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奇怪,那小孩刚才哭得撕心裂肺的,这会儿看起来倒也并不怎么后怕,只乖乖地对苏久仙点了点头。
宋岌暗暗担心这孩子是不是被吓愣了,便也蹲下来,笑着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小孩看一看两人,擦擦眼睛边的泪珠子,怯生生道:“我叫豆豆。”
苏久仙微一皱眉:“豆豆,你知道家住哪里吗?”
豆豆点了点头,说出一个什么地名来,宋岌和苏久仙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回头询问地看一眼刘师傅,刘师傅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听过。两人略一思忖,还是决定先把豆豆带到城里,交给警察。
商量好了,几人便往车里走,宋岌看着那几个大汉,问:“这几个人怎么办?”
刘师傅赶忙道:“我刚刚已经报警了,警察会来处理的。”
宋岌皱眉:“把他们放在这儿不会有事吧?”
苏久仙冷笑道:“反正跑不了,管他呢。”说完就带着豆豆上了车。
宋岌耸耸肩,也追了上去。
到洛阳城区,已经是中午了。几人先去吃了个午饭,宋岌和苏久仙想着还要处理豆豆的事情,就跟刘师傅说不用送他们到机场了,刘师傅想了一想道:“行,那你们自己保重,有事联系。”
两人点头,便跟刘师傅道了别,准备联系警察局。
宋岌拿起电话,正要拨号,豆豆却在一边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哥哥,我记得妈妈的电话号码。”
两人一听,赶紧问:“你记得妈妈的号码?那咱们先给妈妈打个电话好不好?”
豆豆点头,拿过宋岌的手机,顺溜地按下一串号码。宋岌按下“拨号”,又点了扩音键,好让苏久仙和豆豆能听到。
过了一会儿,电话接通,刚刚一响,就听到那边有人接了起来,是个女人的声音,情绪有些激动地说道:“您好,我是豆豆的妈妈。”
宋岌和苏久仙相视点头,心说豆豆妈妈一定一直都守着电话呢。宋岌在这边把情况说了,豆豆妈一听孩子无事,一下就哭出来了,连忙道:“谢谢你们,你们快送他回……”
话没说完,她突然顿了一顿,过了片刻,才似乎有些惧怕地轻声道:“请你们先送他到医院检查一下好吗,我担心他落下什么毛病。”说完又停顿了半天,她才又开口道:“请不要把他交给警察,他还小……我很快就赶过来,麻烦你们先照顾他一天,我一定重重酬谢!”
宋岌和苏久仙皱了皱眉头,都觉得这个女人说话的方式有些奇怪,断断续续的。转念一想,孩子失而复得,她的情绪一定也还很脆弱。两人没办法,也只好答应了。
挂了电话,宋岌看一眼苏久仙,无奈道:“不报警了?”
苏久仙看看豆豆,只好点头道:“那就先去医院吧,我把机票退了。”
两人商量定了,对豆豆道:“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豆豆点头:“谢谢哥哥。”
宋岌摸摸他的脑袋,对苏久仙笑道:“这孩子真乖,都不怕医院,我小时候可害怕去医院了。”
苏久仙听了,也不说话,却暗暗皱了皱眉头。
6、前往南京
宋岌和苏久仙把豆豆带到医院,做了一个系统的全身检查。医院里人多得不得了,两人带着豆豆又是验血,又是照片,到处排队、等结果、拿报告,累得宋岌由衷感叹:“我俩还真是又当爹又当妈。”
苏久仙怀疑道:“‘又当爹又当妈’是这么用的吗?”
宋岌想了一想,犹豫道:“应该可以这么用吧,说着挺顺口的。”
说完有些不确定地看了一眼苏久仙,苏久仙也不确定地看一眼他,然后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宋岌,谁是宋岌?”一个胖胖的医生从办公室出来,拿着张体检报告单。
宋岌赶忙回过神来,起身道:“我是宋岌。”又问:“怎么样?有什么问题没有?”
“哦,孩子没什么大问题,但是有点轻微的脑震荡,我建议住一天院,观察一下。”
宋岌和苏久仙一想,反正今天也走不了,何况孩子的身体要紧,就点头道:“行。”
由于秋季天气转变,儿科里面住院的孩子挺多,宋岌和苏久仙给豆豆办好住院手续,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间比较清静的病房。安顿好豆豆,宋岌又去买了些清淡有营养的食物,豆豆倒是乖乖地吃了不少。
到了晚上,看豆豆慢慢睡着了,宋岌和苏久仙便关上房门,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守着。
坐了一会儿,宋岌转头看了看苏久仙,发现他正低着头,轻轻皱着眉头,似乎在想什么事,就用手肘碰一碰他道:“仙儿,想什么呢?”
苏久仙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宋岌,你仔细想一想,觉不觉得我们今天遇到的事情,有一点奇怪?”说完抬头看着宋岌。
宋岌正想说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但他转念一想,突然明白了苏久仙的意思:今天的事情乍一看似乎没什么可疑,但是只要稍微细想就会发现,这件事从头尾,处处都透着古怪!
首先,那群绑架者。按照常理,在那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一群绑匪带着一个被拐的孩子,最正常的情况应该是他们都坐在一辆车里。车都没有,他们是怎么出现在那个地方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步行,这样几个身强力壮的绑匪,要隐蔽地带走一个人,大有其他更高明的办法,绝不至于几个人拖着一个又哭又闹的小孩在大路上走,这也太抢眼了。
其次,豆豆。一般五六岁的小孩,要是被这么几个壮汉绑票,多半都吓出阴影了,但是豆豆除了最开始大哭了一场之外,获救之后就一直格外冷静,对陌生人也毫不排斥。而且就像宋岌所说,这个小孩一点都不害怕去医院。
第三,豆豆的妈妈。从通话的情况来看,豆豆妈妈听说儿子没事时,那一瞬间的反应还是很真实的。但是不知为何,她的语气中除了担忧,还透着一丝惊慌,甚至还有……恐惧,似乎在害怕什么。而且她说话时那种不自然的停顿,也显得很有问题。而最可疑的是,自从中午通过电话以后,这个当妈妈的竟然一直没有再给他们打过电话!
想到了这些,宋岌也不由得紧蹙了眉头。苏久仙见他一时间也想不过来,就安慰他道:“算了,现在先别想这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
宋岌点点头,心说也只有这样了。
又过了一会儿,宋岌忽然问:“对了,你今天使的那是什么功夫?挺好看的。”
苏久仙笑道:“好看有什么用,好使才行。”说完见宋岌依然看着自己,就解释道:“我的功夫是师父教我的,至于这功夫的名字嘛……”他眼睫一垂,抿一抿嘴道:“叫做‘见招拆招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功。”
宋岌“噗”一下笑出声来,乐呵呵道:“这名字好,是你的风格。”
苏久仙挑眉:“我看你也是出手不凡嘛,一把小刀都使得这么生动。”
宋岌一怔,心说“生动”是个什么词,就问他:“你是说灵动吧?”
苏久仙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妥协道:“是,灵动。你那把灵动的小刀又是什么来头?”
宋岌把小刀抽出来,递给苏久仙。苏久仙拿在手里一看,只见整把刀长不到一尺,刀身刀柄是同一块材料打磨而成,通体雪白,不像是任何一种金属,倒是有点像象牙之类的东西。不过只要稍微一试,就能感觉到这把刀坚硬锋利无比,远非象牙可比。苏久仙便问道:“是什么做的?”
宋岌摇一摇头:“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从小就带在身边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只知道它的名字叫做‘麟趾’。”
苏久仙却疑惑道:“你父亲留给你的?”心说他父亲不是还在世吗。
宋岌苦笑了一下,道:“我亲生父亲很早就过世了,宋将军是我的养父。”
苏久仙听他这么说,倒还挺吃惊的,看他平时挺开朗,人又随和,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转而又想起自己的身世,苏久仙也不免生出一些同病相怜的感觉来,于是拍一拍他的肩膀,不说话了。
宋岌见他不说话,想到他也跟自己一样,从小没了父亲,也伸手拍一拍他的肩膀,一起沉默。两人沉默着沉默着,就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过,宋岌的手机响了起来,一接,是豆豆的妈妈赶过来了。宋岌跟她说了医院地址、床号,又说让她不要着急,孩子一切都好。
没过多久,就见一个挺年轻的女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她跑到病房前,也没注意到宋岌和苏久仙,直接就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宋岌和苏久仙站起来跟进去,见豆豆正背朝着门侧身睡着,那女子一看到他,眼泪就唰唰地往下掉,半天,才轻轻叫了一声:“豆豆?”
豆豆似乎听到什么动静,微微扭动了一下,没有醒过来。宋岌便走上前去问她:“您是豆豆妈妈吧?”
那女子回过头来,这才注意到两人,赶忙到:“对,您就是宋先生吧?谢谢您……”话没说完,又哽咽起来。
宋岌和苏久仙看她一个人,就猜想可能是个单亲妈妈,否则出了这样的大事,没理由孩子的父亲不现身,让一个女人家独自前来的。
宋岌见她又要哭,便安慰道:“放心吧,孩子没有什么大碍,你先冷静一下。”
那女子眼睛一直盯着豆豆,听他这样说,便点点头道:“谢谢你。”又对两人道:“我想先看看孩子。”
宋岌和苏久仙点头,就站到了门边,不打扰她。只见她轻轻拍了拍豆豆的背,柔声道:“豆豆,妈妈来了。”
豆豆原本就有些醒了,听到这一声,一下就清醒过来,他转过身来,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
说也奇怪,那女子看到豆豆的脸,好像愣了一下,豆豆却已经甜甜地叫了一声“妈妈”。那女子表情僵了一下,似乎是有一点诧异,但是她看了一眼豆豆,马上又哭出来,抱着他道:“我的孩子啊,我的豆豆,你去哪里了啊。”
豆豆却不哭,只是用小胖手拍着妈妈的背,安慰她。
宋岌和苏久仙见他们母子相认,心想总算是功德圆满,等到豆豆妈不哭了,就上前道:“豆豆今天就可以出院了,您可以带他回家了。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豆豆妈抬头看一眼他俩,也不客套,只是点点头道:“好的,谢谢你们。”
宋岌和苏久仙见她也无暇旁顾,就不再多说什么,出了门,跟护士交代了几句,让她们照看一下这对母子。护士答应了,宋岌和苏久仙又留下联系方式,让护士交给豆豆妈,以防她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安排妥当,两人便出门打了一个车往机场去。
到了北郊机场,已经是十一点过了,苏久仙订的航班是12点10分起飞,因此当两人赶到登机口时,大部分乘客都已经上了飞机,倒省去了排队的麻烦。
两人登了机,找到位置坐下来,苏久仙就拿出手机,说再给桑老爷子打个电话。宋岌点头道:“好,免得到了南京发现人家出门了,咱俩可就傻眼了。”
苏久仙一笑,拨通了电话,片刻,就有人接了起来。
宋岌听不到那边说话,只听苏久仙“喂”了一声,乖乖道:“桑奶奶,是我,小仙。”
宋岌听了这声“小仙”,不由得心中乐开了花,在一边挤眉弄眼地朝苏久仙笑。苏久仙一掌推开他,继续道:“桑老师在家吗?”
宋岌一边笑,一边又凑上来,还想再开苏久仙的玩笑,却突然见他表情一僵,过了半天,才对着电话道:“好,我这就过来,您节哀。”说完挂了电话,抿着嘴唇不说话。
宋岌听他刚才说“节哀”,又看他这个样子,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忙问:“出什么事了?”
良久,苏久仙才看他一眼道:“桑老爷子,上个月就去世了。”
7、蜉蝣
苏久仙听说了桑老爷子去世的消息,就一直闷闷的,虽说表面上看不怎么出来,但是宋岌能感觉到,他是真的挺伤心。
经过这段时间的共处,宋岌早已经看出来,苏久仙这个人,几乎不会真正在意什么,也正因如此,只要是他所在意的,那就一定是真心相待了。
想到这里,宋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那我呢?我算不算是他在意的朋友?如果有一天我欺骗了他,他又会不会因此而伤心?”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却让宋岌心里一阵烦乱。他是宋将军的独子,为人也豁达随和,因此身边的朋友其实不少,且许多都是家世显赫,或者才华横溢之辈。
但宋岌总觉得,苏久仙与众人都是不一样的,他这人孤高淡漠,却挺有正义感,聪明有才华,偏还一派遗世独立的超凡气质,放到哪里都是能让人一眼看见的佼佼者。
而更重要的是,跟苏久仙在一起,宋岌总是能感觉到那种心意相通的知己之感。两人相识不久,却往往能够靠一个眼神就读懂对方的心思,这样的默契,只怕好多人搭档一辈子也未必能有。
宋岌默默叹一口气:如果他们都只是普通人,如果只是机缘巧合让他们做了搭档,宋岌和苏久仙,也许真的会成为最交心的朋友,甚至成为一生的知己。
只可惜——宋岌有些难过地闭上眼睛——偏偏苏久仙的父亲,拿走了属于他整个家族的东西,而他必须要拿回来。
6个小时以后,飞机在南京禄口机场降落。一出机场,苏久仙就带着宋岌上了出租车,对司机报出一个地名来。
过了二十多分钟,车停在了城郊的一个大院子前,苏久仙和宋岌下了车,便走上去敲门。
敲了半天,才听到里面传出来脚步声,又有个挺响亮的声音问:“谁啊?”
苏久仙一听,便回答道:“桑奶奶,我是小仙。”
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了开锁声,一会儿,就见大门被拉开,走出来一个满头银发,七十多岁的老太太。
老太太一看到苏久仙,便笑着拉过来,乐呵呵道:“多久没来了!”又捏捏他的脸,心疼道:“最近没吃好吧,都瘦了。”
苏久仙来之前还担心桑奶奶抑郁,现在看她这精神头,也算是放了心,就笑道:“这不带着朋友来吃奶奶做的饭了吗?”
桑奶奶呵呵一笑,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宋岌。她笑着把宋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宋岌被看得不好意思,脸都快红了,求助地看了一眼苏久仙,却见苏久仙正饶有趣味地冲他笑。
桑奶奶详细观察完宋岌,高兴道:“这个小伙子好,一表人才。”又看一眼苏久仙,点头道:“嗯,你俩站一起,真有些像你师父和你桑爷爷年轻时候的样子,走在路上,没有一个姑娘不偷着瞧的。”
苏久仙听她提起桑老爷子,这才开口问道:“桑爷爷他……是什么病?”
桑奶奶摇一摇头,叹道:“老毛病了,他心脏不好,血压也高,几个月前就开始住院。上个月天气一冷,又发烧,就垮了,没撑过来。”说完就沉默了。苏久仙和宋岌站在一边,也都沉默着不好说话。
良久,桑奶奶才抬起头来笑道:“你看我,就这么把你俩堵在门口!”说着就一手一个拉着他俩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