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忽然都愣住了。
白凡睁大眼睛，死死的瞪着高闻见，连自己眼眶发红了都没有察觉。
“司机叔叔……”团子有些害怕的拉了拉司机大叔的袖子，“白哥哥……他哭了吗？”
司机大叔用一双粗糙的大手抱住了团子，他笑了下，低声安慰道：“没事，你哥哥他需要发泄一下。”
高闻见感觉自己掐着白凡下颚的手突然被什么滴落的东西烫得发疼。
白凡望着高闻见准备离去的背影，心下感觉更委屈了。
除了责备，就没什么话对他说吗？
高闻见忽然感觉自己的衬衫下摆被人拉住。
“高闻见，我做错了什么？”白凡拽着他的衬衫，眼泪顺着发红的眼眶止不住的流下，“团子也是大叔也是，他们都做错了什么？”
高闻见回头瞥了他一眼，挣开白凡的手后继续往前走。转过身去的刹那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被掩饰的很好。因为快速，白凡也没有发现。
看着叔叔步步逼近，提着快餐盒的团子有些惊慌的躲到了司机大叔身后。热血的司机大叔用姿态表明了自己决不后退，高闻见也不多做什么，只是突然伸手夺过团子手里的快餐盒，接着狠狠的将它们扔在了地上。
场面突然变得很僵硬。
一种化不开的死寂弥漫了整个局面。
团子看着自己的夜宵被扔在地上，抬头望了望叔叔，又望了望散落了一地的夜宵，一双清澈的大眼里是一片安静的死寂。司机大叔有些不放心的想安慰他，却见团子挣开他的手，慢慢的向散落夜宵的地方走去。
高闻见拦在他身前。
团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努力想笑，却只是扯开了一个难看的弧度。
他说：“叔叔对不起，团子不小心弄洒了给你的夜宵。”
高闻见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感情。
他道：“高安冉，不要自作聪明。”
团子很努力的仰着头，拼命的微笑，可玻璃状的透彻眸子还是挡不住流水的冲击。小水军的帽子被夜风吹落在地，却无人拾起。
叔叔，你知不知道，那里碎开了我的心意？
微风拂过，带起一阵食物的香味。原本包装精美令人垂涎的小吃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在众人都沉寂的时候，谁都没发现白凡已从车厢内走了出来。
谁也不会想到，平日里那番温柔的白凡，能凶狠成这副模样。
14.陌路
“高闻见！！”
只听一声怒吼，众人便看到白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来，还不待人反应，白凡对着高闻见当下便是狠戾的挥出了一记直拳。反应灵活的司机大叔赶忙把吓呆了的团子抱开，这边高闻见却是一贯的淡定，微微侧头，轻巧的避过了白凡凶狠的一击。
白凡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你对他怎样冷漠都可以，但不能糟蹋孩子的一片心意！
怒上心头的白凡一击不成反手就是一个勾拳，高闻见面瘫着一张脸后仰退开，并快速的伸出左臂牢牢扣住白凡挥拳的手。白凡咬牙，右腿直攻对方下盘，那是一个漂亮的扫堂腿。却见高闻见不慌不乱，膝盖微弯，借力错开了那一击。接着左手一翻，膝盖一顶，白凡吃痛，被迫扭过身去。高闻见眸中闪过一丝冷光，顺势把白凡死死的反扣在了出租车上。
白凡的下巴磕得有些发疼，他转过头，目露凶光。
高闻见背着光，阴影下的神情白凡看不清。
团子吓呆了。
司机大叔摸了摸下巴，颇富蕴意道：“看不出你叔叔还是个练家子，啧啧啧，小伙子深藏不露啊。”
团子反应过来，突然想起自家叔叔当年留学时以一敌十的英勇事迹，担心之下只想冲过去。却见司机大叔轻轻把他提起，对着他那双焦急的大眼安慰道：“孩子，大人的事他们自己会解决，你去了只能添乱。”
团子不甘的舞着小拳头。
“看你这架势……难道你要帮你哥哥打你叔叔？”
团子愣了下，缓缓的放下小手，略带不安的向高闻见的方向望去。
“高闻见！我不干了！”白凡发红的眼眶还未消去，那架势在旁人看来，倒像是受尽了委屈后的的难过。他奋力挣扎着，奈何却被牢牢的压制住。
实力不如人的白凡脸上是一片暴怒的挫败，他带着无法抑制的抖音控诉道：“你这么对团子是什么意思？孩子有什么错？！他巴巴的给你送东西还不是念着你的好？！你这样糟蹋他的心意你良心过的去吗！”
高闻见静静的听着，忽然极轻极淡的说了一句话。
可这句话，却让白凡的心都死了。
他说：“我的事，与你何干？”
白凡放弃了挣扎。
场面再次陷入凝固状态。
司机大叔耸肩，有些无可奈何的对团子打了个眼色。团子的心一揪一揪的疼，他知道他们都是为了他好，可如今闹成这样，要如何收场才好？
他不想看到分道扬镳的结局，他不想看到他喜欢的人从此相见陌路。
明明今天是他最开心的一天。
他的故事还没开始，不该……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团子鼓足了勇气，这一次，他忍住了想要哭泣的冲动，他不想让他的白哥哥心软，不想让他的白哥哥担心，也不想让自家的叔叔对他失望。
他要向他们证明，自己是个能扛得住责任的小小男子汉。
小小的男子汉走到一旁，小心的捡起自己的海军帽，仔细的拍了拍，又将它戴回了头上。
司机大叔走上前去，保镖似的护着他。
小男子汉回头，对他扬起了一个含着泪的微笑。
司机大叔顿时感觉心都软了，鼻子有种莫名的酸涩感。
“哥哥，叔叔，你们听我说句话。”
白凡微微侧头，似是有些惊讶的看着团子，也管不得现在自己被高闻见压住的尴尬姿势。
高闻见似是为防白凡挣脱，将左腿抵在了白凡两腿之间，膝盖借力，死死的抵住了白凡的后腰。
白凡吃痛，被反扣的双手酸涩着发疼。他皱了皱眉，上身无意识的抬起，细白的脖子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高闻见眸子一黯。
“白哥哥，这次真是我错。”团子对着白凡笑了下，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心，“我们家从小的教育都是这样，可能你无法理解，但是爸爸和叔叔从小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我知道白哥哥这么好的人肯定无法认同这种教育方法，可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方式能让我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而我自己，也认同这种方式。”
白凡一愣，眼睛里的光忽然就慢慢暗了下去。
他想，自己真是可笑，连高安冉自己都认同了，自己还真是多管闲事。
所以，活该这种下场。
“这次花灯会后我很开心，一时开心后便是得意忘形，失了分寸。”团子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丝白凡看不懂的光芒，“我知道叔叔对我很好，但得到了就想得到更多，所以我想借此试一试叔叔对我的底线在哪里。”
后面的话，高安冉没有再说下去。
这边的白凡瞪大了眸子，似是不敢相信平日里那样惹人心疼的孩子心里居然会有如此多的想法。他就像一个傻子，自以为是的付出温柔，自以为是的愤怒，自以为是的受尽委屈却依然为团子感到不平。
也是，高家的人，怎么可能会弱到如此可欺？
枉费他还心疼，还心疼……心疼他们。
枉费他还想着，以后要多做一些事情，他答应孩子的，都应该一步步做到。无论对方接不接受，都要一点点开始，尽可能的让他们感到温暖。
——因为他们都是那样把温柔藏在心底的人，他想，也许很多很多人都看不见，可他不愿做那样的人……
可到头来，万事都不过一句“我以为”。
白凡感觉鼻子很酸，他低声笑了一句，脑子里一片空白。可一种无法言喻的酸涩感却渐渐布满了他的心脏，他说不出那种感觉是什么，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神情来表达。也许现在他该大吼一声，或者冷冰冰的放一句狠话后转身离开……
可是，可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到。
他只知道，他很难过，难过得，都不知道要怎样宣泄才好。
怪不得高闻见失了平常的冷静，怪不得他会对团子说他不要自作聪明，怪不得……
不对，现在还来那么多“怪不得”做什么？
他们的事，与我何干？
高闻见看到白凡眸子里的亮光一点点熄灭，心下不禁有些奇怪的异动。
他感觉到，曾经在对视中能看到的深处，曾经在身旁能感受到的温暖，似乎正在逐渐的消减，再也找不到重燃的理由。
他缓慢的松开钳制住白凡的手。
白凡没有异动，只是安静的趴在出租车上，仿佛一座石化的雕像。
那样子，倒像望了美杜莎一眼的迷路旅人。原本以为寻到的亮光是希望，却没想历经千山万水，带着无法压抑的欢喜终于在找到时轻轻望了一眼。
却从此一眼万年，心同枯木。
白凡慢慢的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他一步步走进高安冉，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的高安冉似是害怕，又似是期待。他紧紧攒着司机大叔的袖子，一双眼紧紧的盯着白凡，密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想，不管白哥哥怎样，他都有应对的法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白哥哥这么好的人，一定不会因为他的坦白而抛下他。
一定不会的。
果不其然，白哥哥弯腰，轻轻的牵起了他的手。
高安冉心下炸开了无限的喜悦，他努力忍着这点压抑不住的心情，嘴角却控制不住的往上挑。他想，白哥哥果然是世间最温柔的人，他最容易心软，也最是心疼自己。
他可以为了自己而许诺，可以为了自己而跟叔叔对峙，可以为了自己而答应他一切的任性要求。
这么好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不爱？
可沉浸在欢喜中的团子没有注意到，他的白哥哥，没有如往常一般对他微笑。
高闻见站在一头，静静的看着白凡带着团子一步步的接近自己。不知为何，他总感觉白凡周身有些异样，与他往常不同，可却给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直到白凡将团子交到他手里，淡淡的说了句麻烦高总编，他才恍然。
那种感觉，一如他自己。
冷漠，疏离，仿佛要与世界隔开关系。
团子心下有些异样，小孩子最为敏感，看到白哥哥转身要走，他急忙抓住了他的衣摆。
白凡回头，一双眼里不带温度，内里却有种一种极深的嘲讽。
团子一惊，但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是有些慌乱的追问道：“白哥哥，下次你还会带我出来玩吗？”
白凡闻言，忽然笑了，笑容里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团子笑眯眯的回望过去。
“高安冉，你的事，与我何干？”
团子愣住了，挑起的嘴角还来不及放下，就僵硬在了那里。他的眸子里是一片慌张，他感觉有什么不对，他感觉自己就快要失去什么了，可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不会……不会的，他只是说明了一下自己的心思，那样小，那样小的心思，白哥哥怎么可能因为这个而生气呢？
殊不知，而今越是漠然，便越是代表了曾经有多上心。
因为在乎，所以忍不住掏心掏肺，所以即便想到自己是个外人也没有关系。
——因为有人只想对你好。
可这种感情里，最掺不得半点虚假。
因为他在费尽心力，而你享有着这一切，却在任意挥霍，无情利用。哪怕是极小极小的心思，在那人把你捧上心后，也是显得万分的痛苦和难过。
这仿佛在嘲讽他自以为是的付出。
你说，这让人如何忍受？
白凡转身，继续往前走，他钻进出租车，对着还愣在一旁的大叔道：“师傅，到桔园恒大雅苑。”
司机大叔也愣住了，他望着那边一脸慌张得都不知道要哭，顾不得害怕只会死死攒着他叔叔衣袖喊求求你的孩子，不晓得如何是好。
团子在那边急得直跺脚，他手忙脚乱的想跑过去，却不留神摔了一跤。粗糙的地面摩擦着小水军裸露在外的细嫩皮肤，立马浮现出内里的丝丝血痕。团子顾不得痛，站起来继续往前跑，可来不及平衡的身子带着一路的颠簸又摔了一跤狠的。他咬牙，用泛着点点血迹的小手继续撑起身子，不管不顾的就一路往白凡的方向跑去。
团子磨破了的膝盖混着砂砾，关节处都是一片青紫，慌乱的小水军因为着急总是频频摔倒，可他每一次都迅速的站起来，顾不得疼痛。
他边跑边喊我错了，泪水止不住的流。急促的抽泣声实在忍不住，就死死的压着，决不让糊开自己双眼的泪水挡住看着那人的路。
白凡坐在车内，通过后视镜看到了一切。
他的脸上出现些微的波动，想立马下车，却是生生忍住了。
他把头转开，像是没发现这一切，牙齿却死死的咬着下唇，不知道在忍耐着什么。
“开车吧，师傅。”
站在一旁的司机大叔不忍心，眼前的局面跟他设想的不同，他想劝一劝，却忽然想起自己是个外人。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己只是个司机，他们的事，还是随着他们来为好。
司机大叔瞥眼，几步上前钻进了车。
正在这时，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高闻见忽然动了。
他几步上前抄起团子，却没想团子以为他叔叔要带他离开，一双拳头乱舞，小腿也踢得欢快，原本止血的伤口因为团子卖力的动作也挣裂开来。
高闻见身前的白衬衫染上点点血迹。
坐在车里的白凡心下一动，按耐不住的把手放在了开关处，想了想，却还是颤抖着放下了。
他闭了闭眼，把那种鼻腔的酸意压了下去，低声道：“走吧，师傅。”
司机大叔愣了下，沉重的应了一声。
白凡闭眼，把头靠在了靠垫上。
正在这时，司机大叔还来不及上锁的驾驶室突然被打开，等他反应过来，只能与同样站在车外，一身狼狈的团子大眼瞪小眼。
团子被突然发生的情况吓得忘记了哭泣。
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叔叔坐在驾驶室，他白哥哥坐在副驾驶室，车周身的门窗都关了也上了锁。司机大叔拿着车钥匙，傻傻的看着同样愣住的团子。
15.我想看得见
白凡在高闻见钻进来的那一瞬就想逃，哪怕自己现在占着理。可他还是不愿与高闻见独处，因为这会让他心下感到压抑和一丝说不出的异动。
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心情随着别人而变化的自己。
总编大人的身手也不是盖的，在落座之后，他干净利落的在驾驶室上了总锁。开门无果的白凡僵硬着身体，侧身对着高闻见，一双似乎看不出情绪的眼望着车外的风景。
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
白凡有些尴尬的动了动身子，他眼角的红色还来不及消散，方才鼻间的酸意也还来不及退下，于是清了清嗓的他仍然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哭腔努力漠然道：
“高闻见，我要回家。”
冷静的声线在尾音带上了颤音，配合着那几分似乎在努力压抑的泪意，让人心下一疼。
高闻见没有说话，他目视前方，没有看白凡，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仿佛只是想在车内单纯的欣赏一会车外的风景。
白凡也不说话，陪着他坐着。
车内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车外的团子眨巴着眼，睫毛上的泪还来不及滚落，要落未落的模样衬得他眸子越发的灵动，那死死忍住的楚楚可怜之感，只会让人的心都猛然揪在一起。
司机大叔叹了口气，拍了拍团子的小脑袋，安慰道：
“放心，你叔叔出马，肯定搞得定的，我看得出你哥哥只是在气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