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东西!竟是这样欺骗于他!
可是此时……谁理他呢!
炮竹炸得欢,噼里啪啦地溅出火花来,离门口较近的兔子已是早早地将耳朵捂住,眼睛亮亮地盯着交拜的二人,况且光是这般她仍觉着耳膜生疼,更不提听屋外的动静了。
于是闻人潜的那声叫唤,在被炮竹声完全淹没的情况下,丝毫无具备劳什子威慑力。
何支小家的堂照样拜,一声对拜,彼此俯首便是一生相依相伴的盟约,却更似相互的包容,天地间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将互相包容的两人心意分拆。
“礼成!新郎新娘入洞房咯!”
花花一道礼成,兔儿便将准备好的红纸碎花向着两位新人一撒,呼啦啦的一片,恰如繁花漫天。
何支心道我早等你这句了!当即大手一捞,在一片花海中将小家稳妥妥地抱在怀里,还不忘对着花花道,
“你和兔姐吃好玩好!多放几串炮仗!热热闹闹的哈!”
说罢抬脚便走,兔儿忙叫道,
“还得闹洞房呢!”
何支早是等不及了,敷衍道,
“省了吧省了吧!够喜庆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你们就饶了我们小两口子吧!走咯!”
“不行!都给我站住!竟敢背着我入洞房,休想!”(肿么傲娇了……)
这时炮竹声已息,这等呵斥声一出,一华服男子便盛气凌人地踏进屋来,衣袖一挥,霎时在地面卷起一道寒风,吹得红纸四处飘飞。
何支当场退了一步,转身将小家放下,紧紧抱住他,回头剑眉一挑,对这不速之客却也冷静道,
“多日不见,小弟的英姿更甚从前啊!今日若是贺喜的请恕愚兄我招待不周,若是来找茬的,那就请阁下喝了这杯薄酒早些离去吧!”
何支右掌一翻,朝着桌案砰地一拍,抬掌挽过几上的酒杯顺势一送,酒杯借力飞速地转向闻人潜,掌风冷冽间尽是不满之意。
闻人潜仅是薄唇微勾,出掌稳稳顺过酒杯,将掌风尽数化解后他玉指微扬,倒是一双精美无双的素手。他仰面饮尽后,洒意地一挥那宽袍大袖,流畅平和的动作下却是“砰”的一声让酒杯打了个粉碎!
兔姐和花花顿时面面相觑。何支眼角微动,双唇间已有些发怒的颤动,而蒙着喜帕的小家见不着场面,单听那一声碎裂便是浑身一颤,不觉抓紧了何支的手,凑近他,低低地唤道,
“大支?”
何支温热的掌心覆在小家手上,轻声道,
“没事,失手打碎了杯子。”
小家点了点头,抓着何支的手不敢说话。闻人潜见他们这般亲昵,眉目一撇,烦躁与不满的情愫着实使他这仙人之姿大打折扣。
他大袖一挥,不屑地哼了声,斜睨着何支,冷冷地道,
“这贺喜酒已是喝罢了,现下便将我妻子交出来,我大可饶你不死。想你一介凡人,算尽不过数十年蝼蚁寿命,我看你还是乖乖听话,本座自可饶你性命,让你离去好好过活这卑贱而短暂的大、半、生!”
这语气是满满的鄙夷与挑衅,其中的轻蔑更是教人忍无可忍。何支登时星眸一瞪,看向闻人潜的眼中已有杀意,只是他此时顾念着三人,不敢轻易起纷争。
闻人潜见他只怒不动,轻轻嗤笑了一声,大掌一张,隔空拉了张椅子来稳稳地坐好,他嘴上带笑,话里藏针,缓缓道,
“果真是卑贱的凡人,仅是这般便吓得不敢做声了。”
何支眸中一紧,轻笑一声,洒然道,
“小弟真是糊涂了,今日是我何支娶妻之日,阁下这番做客之道实是不敢苟同。况小弟又来要我交出你的妻子,哼!弟媳姓甚名谁我尚且不知,又何谈将她交出来?小弟将弟媳弄丢了倒来找为兄要,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闻人潜闻言登时作色道,
“何支!你少给我装蒜!今日我便是来找回玉凝的!你若是再敢在我眼皮底下勾引他,别怪我心狠手辣!今日这亲你是别想结成了!”
说罢便是飞身而上,右掌成爪便要扼住何支的咽喉,是杀招不假!
何支见状立时将小家推至兔儿怀中,返身接掌,花花则矮身逃到一侧。小家闻声便要将帕子扯下,被兔儿一把拉住,只听她叫道,
“不要看!太危险了!”
小家才不管她一把扯下了帕子。
何支毕竟是凡夫俗子,不及闻人潜天赋异禀,速度与力量更是落后大半。何支掌掌落空,应接不暇,掌心已是传来阵阵钝痛。
他见闻人潜游刃有余且杀机毕现,心下已是有些发慌,此刻却见对方下盘露出破绽,何支反应极快,横扫一腿,不想闻人潜一掌抵在他肩上翻身而过。
何支即刻回身双臂一斩锁住闻人潜双脚,闻人潜见势双足发力,在空中一个巧劲,旋身而动,何支的困势顿破,他便趁势飞起一脚,正踢在何支心口,脚风极狠,登时将何支踢倒在地。
何支在此番攻势下快速落败,倒地后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心口生疼,眼前星光阵阵。小家见他倒地顿时惊叫道,
“大支!”
何支生怕他磕着碰着,抬手阻止道,
“不要过来!”
闻人潜见他仍在挣动,手中结印,使了招困术将何支缚住。何支双手被缚,又倒回地上,他啐了口血沫,气势不输,恶狠狠地瞪着闻人潜,骂道,
“你若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定教你死无全尸!”
闻人潜冷笑道,
“这话说得有意思,我爱他不及,又怎会伤他?”
说罢他的目光便移向小家,小家和兔子双双背后一凉,兔子护着小家叫道,
“你、你别过来啊!你过来、过来小心我踹死你!”
闻人潜才是没有心思理她,只是看着小家,继而温温一笑,风采万千,他几乎是用一种诱惑的语气道,
“你过来,和我回去,我便放了他。”
这绝不是一个能简单拒绝的要求!
小家看了看闻人潜,又回眸看着何支,深深的一眼,温情毕现。
闻人潜最是见不得这般,他目光一紧,手掌紧紧一缩,何支顿觉束缚在身上的无形绳索似被一股力量狠狠拽紧,浑身皮肉都霎时刀割般疼痛起来。
小家见何支面色顿时狰狞起来,急急叫道,
“不要!不要动他!我、我跟你走……”
他挣开兔儿的怀抱,兔儿只能急道,
“不要啊小家!你不能和他走!”
小家扭头盯着何支,眼见他嘴角流血,面色疼得发青,虽见他不停地对自己摇首,小家眼眶一红,生生憋住泪来,仍是挣开兔儿,对她道,
“兔兔你、乖!帮、帮我照顾大支。”
兔儿拽住他的手,拉扯着不肯松了,眼泪唰唰地流下,哭道,
“不要啊小家……你别和那坏蛋走啊……”
小家拍了拍她的手,算做抚慰,却又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又快速抹去了。他挣开兔儿的手,抱着肚子极为不情愿地走到闻人潜身边,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即刻便扭头盯着何支,看见何支还躺在地上,不禁有些生气地握了握拳头。
小家转头瞪着闻人潜,愤愤地道,
“你骗人!你快放了大支相公!”
闻人潜一听顿时美目一紧,压着怒意,狠声道,
“你唤他什么!”
小家怕极了这家伙,声音一噎,但又心疼何支,便卯足了劲,大声道,
“我、我们成了亲,他、他就是小家相公!我没有说错!你快放了我相公!”
闻人潜眸光一闪,迫近小家面前,瞪着他湿气蒙蒙的眼睛,恶声道,
“以后不准唤他相公!你是本座的妻子!上辈子便已然注定我们的姻缘!他何支算个什么东西?要杀要剐不过是本座的意念之间!”
小家何尝见过这般凶恶的人物,况且他此刻身上戾气颇重,眉眼间都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恨意,在这张光鲜隽秀的脸上沉淀出异样的阴戾。
他步步逼近,小家便步步后退,只听他道,
“我待你这样好,你竟将我困了百年独自一人去投胎,这一世也将我忘得一干二净!我辛辛苦苦寻来雪莲甘泉只求你再陪我一世,你便是这样待我!当着我的面口口声声唤他人相公!玉凝,我为你成魔成狂万般无悔,你就是这样报答于我!”
小家被他逼得只得退步,听他语中的哀苦凶狠之意,到了最后一句小家登时一个哆嗦,一脚踩在喜服的后摆之上,他立时身子失衡,惊叫一声,惊慌失措间只知先护着自己的肚子,笨重的身子一倾一斜,便是要狠狠地摔在地上!
“小家!”“小家!”
何支见状顿时瞳人紧缩,双目圆睁,叫着小家的名字,在地面拼命地挣扎起来。兔儿双腿一软,堪堪退了几步便瘫坐在地,随即指着闻人潜尖叫起来,
“妖怪啊!妖怪啊——”
所幸的是小家没有摔在地上,他悬空着身子,一只手紧紧地掐住了他的脖子,那双精致无双的素手上隐隐显出红色的光亮。
“呃、放、放开、”
小家被他掐住了脖子,张大嘴竭力地喘息着,那双素手微微捏紧,却霎时迸出红光,待得光芒稍稍渐弱,原本隐藏在手下的血管瞬时出现在了手背手臂上,同时散出一阵红金交加的耀眼光芒。
伍六章:福祸两相存
妖怪?对了,就是妖怪。
琥珀色的瞳仁转为瑰红,额上出现了一道呈火焰状的符印,指甲开始快速地生长,手臂上凸显出条条清晰的血管纹路。
幻化为妖,堕落妖道不过一念,他这是彻彻底底地入障了!
闻人潜掐住他的脖颈,指尖渐渐收紧,锋利的指甲已经割破小家的皮肤,微微渗出血来。闻人潜盯着他发紫的脸,稍稍低首,先是几不可闻的声调冷笑着,继续他缓缓仰起头,放声大笑,其中尽是轻蔑与愤怒,可又掺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悲凉。
何支晃晃悠悠地自地面挣扎起来,眼见小家被他掐着,顿时红了双眼,大叫一声朝着已妖化的闻人潜冲去。可惜还未近身,便被闻人潜反手一掌隔空打倒在地。
兔儿见状颤巍巍地爬起来,冲上前去抓住闻人潜的手,又拍又打又是大叫道,
“你放了他!你给我松手!松手!”
闻人潜只是微微皱眉,掐住小家的手是纹丝不动,他转眸盯着兔儿,眼眸微动,兔儿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身子被人向后猛地一扯,立时腾空而起,继而摔在地上。
她正摔得五脏剧疼,身上又是一紧,又被牢牢锁住,兔儿顿时挣扎起来,不幸跌在桌边,砰地一下撞在了桌腿上,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何支不甘心,又是要挣扎爬起,忽地颈部被一股蛮力强行压下。他顿时被摁倒在地,拼命扑腾着双脚却被那股无形之力压得动弹不得。
小家艰难地侧过目来,见何支倒地不起,只张了张嘴,一双眼紧紧地盯住他。
“小家……小家……”
何支眼看他被掐着脖子,涨红了脸,只是张嘴连声音都不曾有了,他一时悲从心起,视线一阵模糊,声音里已有凄惨呜咽之意,
“小家……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既而又对着闻人潜悲愤道,
“妖怪!你杀了我吧!只要你放了他!你快杀了我吧!”
小家闻言紧紧地捂住肚子,眼角流下泪来,张了张嘴依稀说道,
“不要……”
闻人潜不为所动,只是抓紧了小家,将他提至面前,微眯双眼,冷冷地道,
“你背叛我,这便是下场!”
小家回眸只微微瞥了他一眼,复又看向何支,轻轻阖上眼去。
“不要啊小家!不要啊……”
“成了!”
角落里忽地光芒大盛,一道幽蓝的光冲天而出,瞬时洒满了整个小屋。
“闻人潜!这才是玉凝主人!你快看清了!”
闻人潜闻声看去,正见那蓝光背后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来,果真是他!闻人潜顿时双目一亮,正欲松手却忽然掐紧,看向一旁大汗淋漓的花花,冷冷道,
“我怎知是不是幻象!”
花花几乎灵力耗尽,只堪堪扶住椅子,勉强冷静道,
“你一看便知真伪!”
闻人潜立刻回眸盯着蓝光中那个与小家面容分毫不差的人,将灵力灌注于双眼以辨真伪,定睛细看,元神不假!他顿时欣喜若狂,松手丢下小家,便朝着那道蓝光跑去。
他冲到那人身前,血红的眼眸里泛着光芒,看着那人沉睡的脸,闻人潜忍不住伸出手去,指尖堪堪触及那人的脸庞便生出一道冰霜,继而冰霜快速蔓延,以迅雷之势遍布闻人潜的身体。
可惜他那句等了百年的“玉凝”,此刻只得冻在唇齿间。
小家身子一软,便直直冲着地上倒去,这时何支忽地身上一松,大叫着小家的名字,发足便奔,冲上前去恰是让小家摔在自己身上。何支立时胸口剧痛,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眼前黑了一阵,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此时正是危急,他深知自己绝不能昏,使劲掐了自己两把,这才清醒了些,勉力翻转过身子,将小家抱在怀里。何支先是探了探他的气息,瞬时背后一凉,心口剧痛。他立即掐住小家的人中,使了狠劲掐下去,却不见小家有何反应。
何支捧着他的脸,叫道,
“小家?小家?”
没有回应。
他复又狠心掐住他的人中,却不想双手都在颤抖,何支死死搂住他的身子,声音是止不住的发颤,
“小家很疼是不是?疼就叫出来!快喊疼啊!快啊……”
小家没有反应,何支便使劲搓着他本就冰冷的身子,握着小家的手拼命给他呵气,连眼泪都不知何时流满了面庞,只是叫道,
“大支给你呵暖了就醒过来好不好?嗯?快点醒过来啊!小家还要做我的新娘子,我们还要入洞房的……快点醒过来啊!小家不要丢下我啊!大支最怕一个人了!小家快点醒过来啊!”
他疯狂地吻着小家的鬓角,搓着他冰冷的手,可怀里的人些微动静也不曾有,双双满身红,踽踽独人行。
何支听他没有回应,看他没有反应,忽地将头埋在小家胸口放声痛哭,继而又仰起头来,慌乱地拉过小家的手放在依旧隆起的肚子上,何支呜咽道,
“小家还要给我生宝宝!小家不能不要宝宝,小家不能丢下我啊……我求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一旁被冰霜冻住的闻人潜砰地一声倒在地上,他身上的冰霜开始渐渐消失,却不是化解,而是深深地凝入血脉之中,封住他的肉体与灵力。
花花强撑着一口气,挪到何支身边,何支顿时一把抓住他,发疯般叫道,
“花花!你救救他!你快救救他!没有他我活不下去了!我要去杀了那畜生!我要替小家报仇!你救救小家……求求你救救小家……没有他我活不下去……”
花花方才耗尽灵力,将其尽数输入珍珠之中,眼下已是体力透支,被何支一摇一晃险些昏厥。
他深知闻人潜的厉害,正面交锋定是斗他不过,唯一的法子便是固冰咒。他方才躲在一边,已是暗自偷袭了多次,怎奈闻人潜当时灵力充盈,全神贯注,浑身上下竟无一处松懈。
花花屡次不成,便想着分散他的注意力,教他的防备瓦解,但一时想不出主意。这时他瞥见一旁的花盆,想到其中藏有眼泪的元神,便想着造出一个假像来,但又想闻人潜的那双眼犀利非常,若是假像定能一眼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