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凡,你走吧,别让我再动摇了。”周舟望着白凡,嘴角头一次挑起了一抹浓郁的苦涩,“杨静也好,闻见也好,既然局已成此,你就别再执着了。”
白凡默默的望着他,眸中的荒凉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终于认清了事实的恍然。
事已至此,无论他怎样痛苦,也再回不到从前。
这种浅显的道理他早就明白,只是碍于郁积在心的一缕自私,便这样折磨着彼此,不肯让自己出来。
后悔无益啊。
白凡望着周舟,许久,这才缓缓的勾起了一抹灿似朝阳的微笑,它那番绚丽,逼得周舟都忍不住微微后退了身子,半眯起了眼睛。
“好,等来年开春,我就离开。”
凌厉的寒风呼啸而过,强势的冰冷让人忍不住瑟缩了脖子,可周舟居然头一次在心中悄悄祈愿着,希望这冬的步伐,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65.不要看
如果漫长冬季里的尽头有了期待,那么即便它再怎么残酷,也会在结尾的部分染上一段温情的渲染。有人说这是尾声,是迎接春的伊始。白凡拖着行李箱看着窗外的迎春花,原本苍白的脸逐渐泛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想,真是难得,在这个冬的尾声,他居然还能看到属于春的东西。
一旁叼着烟的周舟皱了皱眉头,他寻了个地方一把摁灭还带着零星火光的香烟,接着不耐的四处张望了下,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了一抹莫名的烦躁。
“怎么给你送机的人还没来?”
原本正在专注看花的白凡侧过脸,他笑着给周舟使了个眼色,“你不就是吗?”
“我是说其他人!”周舟低眸又看了看表,惯常淡定的脸色也不禁泛上了一抹急躁,“这个点还不来,他们真是作死。”
“说什么呢。”白凡委身坐在行李箱上,他双手前倾撑着自己,抬头直视周舟,一双带着笑意的眸子里是一片好看的春色,“我说了只告诉你一个人要离开的事情啊,难道你忘了吗?当时我还要你保密来着。”
周舟闻言微微一愣,等他消化完事实,理清思绪的他又忍不住低咒了几句。白凡看着他那模样只想笑,无奈接触到周舟那杀人般的眼神,只得死命的憋回即将脱口的笑声。周舟无视白凡那副隐忍的模样,颇为烦躁的看了看航班的时间表,心下的焦虑之情更甚。
“白凡,你真没告诉他?”周舟上前几步,一把按住白凡的肩,放大在白凡眼前的脸面色有些难看,“你真打算一个人这样偷偷摸摸的走?”
“我没有偷偷摸摸。”白凡抬头看着他,双目里亮着一抹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坚持,“我至少告诉你了。”
“那为什么单单把这个事情告诉我?”周舟双目灼灼,眼神里的不解翻滚得几乎要烫开白凡眼中的白雪,“跟你最要好的是邝天才对吧,再不济,你和编辑部那帮人的关系至少也要来得比你我亲密。”
白凡安静的看着他,他望着这人眸子里的那抹焦急,忍不住眯眼笑了起来。他开口,语调却在不知觉中带上了一抹翻腾在心的苦涩,“周舟,惟一一个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的,就只有你了。”
周舟仍旧看着他,眼里带着狠厉的疑问逼得白凡只得把话说下去。
“我没法把这事告诉任何人,我不想邝天担心,也不想看到同事异样的眼。我找到关于离别的最好说辞,也只是父母的想念和我另外的梦想。”白凡垂眸避开周舟的眼,扬起的嘴角第一次微微放了下来,“可是我还是不想一个人走,不想一个人背负着这些难以诉说的沉重就这样离开。”
“所以你选择了我?”周舟轻笑一声,话语里的嘲讽让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何,“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的抬举?”
白凡没有说话,沉默的模样头一次让周舟看得生厌,他忍不住一把推开白凡准备转身就走,却不料那人忽然伸手抬臂,用一双不算细滑的手牢牢的拉住了他。
周舟回眸,眼睛里惊讶混上了几分莫名的羞涩。
“周舟,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是因为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白凡抬眸的神情里染上了几分不可察的委屈和乞求,他低声的喃语挠得周舟的心都有些难过,“你走了,我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我……还是想在离开的时候,能有个知道我为什么离开的人……能来送送我。”
周舟在原地呆了几秒,重复了上一次烦躁的咒骂后,他似是做了什么决定,几个大步上前猛然逼近白凡。白凡被他这阵仗吓得忍不住微微往后仰,却不料眼前人在轻喝一声后突然俯身抱住他,那紧缚的力道强得就像觅食的巨蟒,仿佛只要他松了一丝力气,眼前的猎物就会迅速逃脱,让他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
白凡愣了一下,反应过后的他真正的笑了起来,他缓缓抬手环住周舟,低语的声音里充满了感激,“谢谢你,周舟,我很高兴能认识你。”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语,在商场上滥用得几乎要让人作呕,可听到这句话的周舟还是忍不住加紧了拥抱的力道,过了许久,他才用一种混着奇异情感的声音轻喃道:“白凡,等有时间了,记得回来看看。”
白凡沉默的将脸埋入周舟的肩窝,紧抿的嘴拉成一条直线,直到最后离去,也没有回应这句话。
这是冬的末尾,寒风已不再如深冬里的强硬,温柔的春姑娘踏着柔软的步子而来,润物无声的世界里,迎春花在枝头悄悄开放。它仿佛是两季交替的使者,与冬道尽了离别,转眼便笑着招呼着春天。
这不算是来年的开春,可立春未至,大寒已过。
有人终在这一天,还未与这道尽离别,便转身离去,笑着走向无人迎接的春天。
另一边,高闻见和杨静的婚礼还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身为华盛麓峰的总编,高闻见平日虽说不上日理万机,但每日的工作也时常须得开夜班才能忙完,更何况眼下正值年关,今年未断的事物和各种需要捋顺的关系都让人耗尽了心力。虽然咱们的BOSS大人每日依旧以同样肃然的气场稳住全局,但站在一旁看着的杨静还是能察觉到这人掩藏在心底的疲惫。
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杨静虽想和心上人一道研究婚礼事项,但总归不忍看他还为此多余分神,思虑再三,她便在与中国分部的子公司协商后推迟了上任时间,以此来腾出空闲操办订婚事宜。高闻见在得知这个事情后向她表示了诚挚的歉意,杨静望着满目歉然的他,只是随意笑笑,眸中盛满的期待化开了那一丝极为轻淡的遗憾。
寒冬已过,立春方至,仿佛就在一夜之间,树梢的花骨朵娇羞的挂上了枝头,依依杨柳吐着抽新的嫩芽随风而荡。杨静望着窗外的昂然春意,嘴角勾起的微笑含满了满心的欢喜。
距离她和闻见的婚礼,只有这最后一周的时间了。
杨静低眸搅动着奶茶,她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阳光透过玻璃打下,让她整个人仿佛都沐浴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中。
“对不起,刚刚公司临时有事。”匆匆赶来的周舟一个大跨步坐下,他扯了扯系在脖颈间的领带,眉眼里透出的放松让他不禁舒展了眉头,“这年关还真不是人受的,老爷子也是,明知道这时候最忙,还一个人自在潇洒去了,啧,真是滑头。”
杨静闻言轻笑了一声,也不接话,只是叫来服务生点了些许餐点,再侧头时,发现周舟已经放松得瘫软在沙发里,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骂道:“你好歹是个CEO,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好不容易找个清静地还要被你念。”周舟嘴里嘟囔着不满,但在杨静安静的视线下,身子还是自动的乖乖立了起来,他一手撑额一手敲桌,望向杨静的眼光里透着几缕涣散,“杨静,你特意把我叫出来不会就是为了请我吃饭吧?”
杨静好笑的越过桌子给了他一记粉拳,直把周舟打得深陷在沙发里安静的做着尸体。她无奈笑笑,转身从挎包里拿出了一张精致的请帖。周舟浑身猛地一震,立马翻身坐起,一脸郑重的接过了那张订婚请帖。
“可惜你不能来当我的伴娘。”杨静的眼里闪动着一缕明亮的光,她的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好看的弧角,“周大总裁,不知你是否有兴趣赏脸在下的婚礼啊?”
“难道没兴趣就不来了?啐,你们知不知道这种虐狗行为是不道德的?”
周舟赖在沙发上挪揶着杨静,他看着眼前人眸中止不住的笑意,心下头一次觉得挂起的微笑有些僵硬。不知怎的,原本应该为朋友庆祝的他在看到那张请柬后,心脏深处忽然掠过了一丝极为强烈的感伤。窗外的迎春花已开到绚丽,可他眼中看到的,却依旧是那天刚绽放出花骨朵的迎春;他还记得,那天天气晴朗,是冬日里难得的暖阳,那人笑着挥手远去,带着空余的悔恨和抑郁在心的悲伤,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座还未开春的城市。
不知那个伤心人,现在到了哪里。
“周舟?”杨静看着周舟神色中难得掺上了一缕感伤的复杂,心下微微有些异动,她开口将周舟的注意力给叫了回来,只得那人有些尴尬的笑笑。那种恍然的神情,似是从曾经的什么地方回到了现在,叫人以为那些发生的过往仅为南柯一梦。
周舟忽然站起身来,他微微低头,嘴角边又是往常那抹愉悦,“人有三急,不好意思,我先去下洗手间。”
杨静笑着点头,挥手让他快去,周舟得令后笑着离开,杨静不忍看他这副嘚瑟的模样,转眼避开,却下意识的看到这人的手机遗忘在了餐桌上。
丢三落四。
杨静无奈的正准备收好周舟的手机,许是巧合,品位颇为魔性的周舟设定的信息提示音突然响起,诡异的音乐和奇异的歌调在不大的咖啡厅里迅速蔓延。那种几乎可以媲美精神折磨的强大武器惹得他人纷纷侧目,情急之下,杨静只得快速的解锁下滑菜单,干净利落的直接选择了读取信息。
舒了一口气的杨静有些尴尬的对众人笑笑,她在心中暗骂着周舟的奇葩,心里盘算着等会要好好说教一下这人才是,却不料在扫眼的下一瞬间,原本还挂在嘴角的微笑就在僵硬中粉碎了优雅的弧度。
来信的那个人,是白凡。
杨静在刹那间慌了神,她不知道周舟为什么会和白凡有联系,也分不清这其中的纠葛是什么,虽然她对白凡这个人没什么感觉,可女性对于情敌的先天第七感总是在时刻释放着戒备的警告。真正说起来,闻见自始至终爱上的人就只有这么一个,如果一定要按照情感推论,她倒是成了那个死缠烂打、揪着主人公不放的恶毒小三。
杨静咬了咬唇,精致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愤恨的不甘。明明她都已快要和闻见订婚,按理说这种事情放在以前她做梦都会笑醒。可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她现如今得到了闻见的人,便更想得到他的心。
杨静侧目瞄了眼洗手间的方向,再次仔细的观望了一番后,终是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好奇。她默默在心中对周舟告了个歉,便轻皱眉头,极为快速的触碰了一下屏幕。
指令发出,信息自动读取,来自于白凡的那封邮件正在缓缓展开。
……
等周舟整理好心绪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个场景。杨静失魂落魄的用手撑着额头,眉目间的隐忍带着些许难以忘却的不可置信,周舟心下一急,暗道不好,仔细望去便发现自己的手机恰巧忘在了餐桌上。他匆忙几步上前,快速的滑动解锁,果不其然,主屏幕弹出的那份来自白凡的邮件显示的正是已读状态。
周舟有些错愕的朝杨静望去,一双眼里满是被戳破秘密的尴尬和慌张。
66.大难不死
“周舟,白凡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杨静僵硬的望向周舟,眸中的复杂冷得有些可怕,“他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
周舟暗暗吞咽了一下,他有些慌张的跨坐到沙发上,脸上虽还挂着一抹微笑,但神情仍旧有些微的不自然,“杨静,你想多了,白凡他就是出去散散心,没什么别的意思。”
“散心?这个时候散心?”杨静控制不住的冷笑一声,她慢慢攒紧自己的手,压抑在眸中的担忧终于在今天溢了出来,那种发自心底的恐惧猛然被放出,让人根本无法阻止这股情感的蔓延,“他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走,以为自己在成人之美吗?呵,明明是自己没勇气放手的,还作出这副矫情的模样给谁看?对了,他是不是想再出点事逼着闻见重新回去找他啊!”
“杨静!你冷静点!”周舟忍不住拍案而起,眸中燃烧的是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愤懑,“他不是这种人。”
“他不是这种人?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这种人!”压抑在心的旧疾在如今猛的炸裂开来,本就在患得患失的杨静头一次被周舟说了重话,心下不禁有些难受。她不明白,明明她做了这么多,好不容易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为什么就突然杀出了个白凡阻碍了她通往终点的道路。闻见也好周舟也罢,曾经一个个只对她和颜欢笑的人什么时候都被这个人给拐了去!
“明明我们才是相扶走过这么多年的朋友,明明是我在闻见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可是……”杨静紧紧咬唇,等待多年的怨念再难以掩埋于心底,她眼里透着一抹几近崩溃的委屈,神情里的痛苦扭曲得让人难过,“为什么他要突然出现?抢走了闻见还不算,就连你都在替他说话!明明……明明我们才是……”
“杨静……”周舟颇为愧疚的看着她,不管怎样,他都不得不承认杨静说的的确是实话。他们才是相伴多年的朋友,她和闻见也该是最理想中的一对,可白凡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忽然打破了她的全部预想,让她只能隐忍着吞下所有的不甘,抬眼迎人时,还要勾起唇角微笑,保持她一贯的气度和风范。
杨静不可能像白凡一样退缩,她是那样的强大且自傲的存在,为了闻见低头只能说是一场预料之中的意外,这样的人有着她该有的胸怀和气量,可即便如此,又有哪个人能忍受一个人根本比不上她的人,夺走了她的爱人,还让一贯护着她的朋友为他说话?
为什么他要抢走自己的一切?明明他什么都比不上她。
即便杨静可以划到强者的范围,可她归根到底只是个普通人,她和所有那些即将得到自己心中所求的人一样,有着势在必得的心态,却依旧无法阻止心底那抹消不去的患得患失。
周舟望着满目委屈的杨静,看着她眼里的不甘和怨念,心下不禁幽幽长叹一口气。他迟疑了一下,低低说了句抱歉,却只换得杨静偏过去的半张脸。周舟看到杨静难得对他赌气,忍不住无奈的笑了一声,他不顾杨静的反对俯过身给了她一个暴栗,逼得杨静瞪着眼望他,这才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你还说我没形象,看看,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周舟后仰在沙发上,双眸里的笑意带上来些微的苦涩,“你还在这里计较着什么?最终和闻见在一起的是你不是他,都已经是这样了,你还在乎白凡这个人做什么?”
“可是还是在意。”杨静紧紧握住双手,漂亮的指甲划过肌肤,给她的手心里留下几道浅浅的印痕,“毕竟闻见亲口对我说爱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得以让闻见最后选择了我,但是白凡挑着这个时候离开,的确容易让人误会。”
“你要相信闻见,他答应的事从来不会反悔。”周舟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虽说公务繁杂,但他倒还知道如何处理;可面对这纷乱的情感,他真的要算上是束手无策。“离你们订婚只剩这最后一个礼拜了,事已至此,你也别再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