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时又哪容它逃走!只听搜搜几声轻响,和刚才相同的的物件也纷纷飞至,插入了怪物周遭两米开外的泥土,仔细看去分明是几枚方孔古钱,可是此时小小铜钱就像一道电网,牢牢困住了怪物的脚步。似乎被激怒了,那怪物猛然张嘴狂啸出声,声音犹如气浪,只听嗡的一声,铜钱崩飞了一半,可是还没等它冲出包围,从远方冲来了一道身影,势若奔雷,迅如闪电,一道白灿灿的银练从来人掌心斩落,迎空劈向怪物。
刺耳的金铁锐鸣声响起,随后是噗地一声轻响,那怪物的胸膛被剖成了两半,同时它锐利的尖爪也穿透了来人的肩胛,几滴血花溅落在地。魏阳傻傻的看着面前这如同电影定格的一幕,双手还捏着铁皮不肯放松。然而还没等他喘过一口气,异峰突起!只见那怪物长颈一伸一缩,竟然有一道黑影从腔子里窜了出来,飞也似的朝自己扑来。
这一下变故显然连来人都未曾料到,身形一闪就想上前来救,可是蹿出的东西比刚才的怪物还要快上几分,只是一个呼吸,那家伙已经跃身而起,尖尖利爪直扑魏阳的面门!
这一刻犹如兔起鹘落,魏阳真没能反应过来,在他紧缩的瞳仁中,只剩下了那只黄鼬狰狞的凶脸,可是想象中的剧痛并未到来,胸前突然有什么发出了热度,一道光华如同银星爆闪,绽出璀璨光芒,只听砰的一声,黄鼬狠狠撞在了光幕之上,非但没法寸进,还发出一阵刺鼻的灼烤味道,连身形都僵在了半空,一把利刃顺势剖开了它的颈子,带着凌冽的力道狠狠钉入了下方的泥土中。
魏阳没有眨眼,他来不及,也忘却了闭眼,白光、血色、刀刃轮番在虹膜中闪过,最后定格在了一个男人身上,一个非常年轻,也非常英俊的男人,带着杀机毕现的锋锐,也有冷若冰霜的漠然,就跟他手里握着的剑,剑下砍伤的怪物一样,透出股完全抽离这个世界的怪异和冰冷。然而,他救了我……不知为何,魏阳心头突然一松,身体晃了两晃,仰天晕倒在地。
那个男人抬手抽出了插在黄鼬身上的刀刃,站起身来。就算杀了强敌,他面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反而像是个无机制的机器一般,慢慢收敛了杀意,重新化作一块顽石。若是往常,他应该提起黄鼬回去找人,可是今天,他没有挪动脚步,反而直直看向面前晕倒在地的那个人。他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符玉。”
像是被这个词唤醒,他的眼神中有了些情绪,又踏前一步,再次说了一遍:“符玉!”
说完,那人就地坐了下来,把手中的的短剑往身前一插,守在了汽车残骸之前,就像护卫着秘藏的冰冷雕像,一动不动,坚如磐石。
11.过路阴阳
有声音从远处传来,吵杂的、尖锐的声响,像是个女人正在嘶声惨叫,魏阳的心跳快了起来,他似乎听到过这声音,那个惨叫的女人是谁?她在喊些什么?渐渐地,在那歇斯底里的叫声中,有两道身影隐约闪现,带着点朦胧和摇晃,看不太真切,像是一个人掐着另一个人的脖子,叫声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成了垂死的低吟,被掐的是那个女人吗?为什么要掐她……
魏阳觉得自己该上前阻止,可是他的双脚被死死钉在了地上,一股惧意从心底腾起,他在害怕,害怕眼前这幕,他该转身逃走才是,可是同时,他又如此的想要上前,想要去拯救那个可怜的女人。两股截然不同的情绪让他挪不开脚步,就那么直愣愣的盯着面前场面,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掐人的男人猛然抬起了头,那不是一张人类的面孔,而是条脖颈长长的黄鼬,一颗脑袋血肉模糊,猩红的瞳中泛着噬人凶光,它狞笑了起来……
“啊!”魏阳猛地从床上弹起,大口呼吸,心跳犹如擂鼓,咚咚响个不停,就连双眼都冒起了金星,过了足有半分钟,释放过度的肾上腺素才缓慢降了下来,五感也开始恢复正常,他看到了眼前雪白的墙壁,嗅到了浓重的消毒水味道,还有一点疼痛从手心传来,低头一看,只见掌心缠了几圈绷带,已经仔仔细细包扎过了,再也看不出之前划伤的痕迹。这里是医院?
“阿阳,你醒了?”
背后传来个声音,魏阳扭过头,只见孙乘风正躺在他隔壁那张病床上,脑门缠着绷带,一条腿高高吊在固定架上,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的,门牙也掉了两颗,半点仙风道骨都没了,简直落魄到让人同情。可是老神棍却没有博人同情的意思,吸溜了一下鼻子,含混不清的嘟囔道:“撞个车还能昏一整天,你也太不扛摔打了,跟我还差得远……”
听到老神棍这么欠揍的吐槽,魏阳那颗心却轻飘飘的落回了肚里,上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病号装,又打量了一眼这间豪华双人病房,他终于回过了魂儿,他们这是遭遇了车祸,已经被人送到了医院,然而之前经历的诡异一幕不由又重新浮现在脑海中,他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怪物、白光、手持利刃的神秘青年……难不成是他脑震荡时出现的幻觉吗?老神棍有没有看到这一切呢?
然而还没等他踯躅完毕,一旁的孙乘风先龇牙咧嘴的嘿嘿笑了两声:“阿阳啊,咱们这回走大运了……”
魏阳抬起头,无语的看向一身狼狈的老神棍,老神棍却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嗓子,略带炫耀的说道:“你是晕过去了不知道,这次咱们可是遇上了‘过路阴阳’啊!”
“你是说金锁玉关?”魏阳皱起眉头,在他们这行里,所谓“过路阴阳”就是指金锁玉关这个风水门派,跟峦头派、八宅派、玄空飞星派、命理派一样,是一种常见的风水流派,以先天河图、后天洛书为根基,由于金锁玉关有着简单易学,断事奇准的噱头,也是神棍们最喜爱的一派,可是这玩意跟他们遭遇的车祸又有什么关系?
“不是那个,是真正的‘过路阴阳’,当年杨公传下来的风水衔啊!”孙乘风这次是真来了精神,也不管自己断掉的肋骨,挣扎着坐了起来,“你年岁还小,可能没听过,江西形势派里是真有神人来着,过路阴阳就是指那种继承了杨公法统的大能,只在三僚村本家六姓里推选,我还以为这代已经没这种神人了,谁知道……啧!”
这话听得魏阳一愣,孙乘风所说的杨公当然就是鼎鼎大名的杨筠松杨救贫,乃是整个赣南形势派的老祖宗,着有《憾龙经》、《疑龙经》、《青囊奥语》、《玉尺经》等一系列风水大作,是个不逊于郭璞的顶级风水宗师。相传当年他在江西三僚村定居,传了曾文辿、刘江东、黄妙应、历伯绍、叶七、刘淼六位真传弟子,这些人中有些在三僚村定居,另一些却远走他乡,经过几百年的演变,让硕大的形势派有了底蕴,当代不少流派也是传自或是借自杨公的名讳,几乎都成了人人皆知的常识。
可是这个过路阴阳的说法,魏阳却从未听过,这都什么年月了,别说杨公的传承有没有真正留存,就算是有,怎么可能还有这种武林盟主似得头衔!
眼瞅魏阳不信,孙乘风呵呵一笑:“这就是你们北派的短处了,我们南派虽然骗子多,但是留下的真东西还是有的,我师父也跟我说过过路阴阳的名头,估计听说过这个的人还不少,才会有人把这个名号套到金锁玉关头上,给新派扯大旗用。然而谁能料到,竟然让我撞上了位真正的大能!”
所谓南北派也是风水界的惯用说法,北派就是理法派,纳入“五术”理论来推断风水,但是当年清军入关时屠戮太甚,后来又赶上破四旧,这些东西基本被扫了个干干净净,所以现今北派的骗子多传承少是不争的事实,而南派的形势派则一直天高皇帝远,根基留存比较完整,自然保持着歧视北派的脾性。
然而这时魏阳关心的可不是什么南北之争,直接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过路阴阳?他亲口告诉你的?”
“哪能啊!”老神棍立刻摇头,煞有介事的比了个口型,“我猜的……”
魏阳:“……”
“你别不信,那可是三僚曾氏嫡系啊!绝对的名门正统,咱们这次是撞上了人家拿妖,一个成了型的白毛僵,险些害了咱们的性命。这不,因为伤及无辜,人家还把咱们送到了医院,病房都是专门安排的,我觉得这次好好表现一把,说不定还能攀攀关系,跟人家学点真功夫……”
魏阳:“……”
此刻,魏阳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就算没见过僵尸,他还能没听过僵尸长什么模样吗?不管白毛、绿毛、黑毛,总该是张青面獠牙的人脸吧,怎么可能变成黄鼠狼!还过路阴阳呢,这老神棍怎么不猜人家是林正英呢!还有自己见到的那个年轻人,虽然只是一个照面,但是他却笃定那人绝不会在这事情上说谎,怎么可能给老神棍这么荒谬的答案。之前心中的忐忑顿时翻了个跟斗,变成了猜疑,实在不能不疑,对他这个小神棍而言,这味道未免也太熟悉了些!
正听着孙乘风神侃,病房的门突然被轻轻敲了两下,老神棍顿时住了嘴,鼓动一声栽了回去,一张眉飞色舞的老脸瞬间扭成了苦瓜样,哼哼唧唧口齿不清的说道:“请,请进……”
魏阳默默的转回了视线,看向那个来历不明的“救命恩人”,然而只是一眼,他就愣在了当场。进门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年过四旬的中年人,长相极为英俊,似乎岁月都无力消磨他迷人的风采,反而让时光浸染,增添了一种由内而生的成熟魅力,那双如同星子的黑眸之中,隐约闪现着神气内敛的睿智,配上挺拔的身材和不菲的服饰,顿时让他显得器宇轩昂,见之难忘。在这样的原装货前,老神棍那种仿冒的仙风道骨一下就被碾压出了原形,根本没什么可比性。
然而这么精彩的一个人物,却没能留住魏阳的眼光,因为他看到了那人身后的另一条身影,英俊、冰冷、毫无人气,就像一块顽石、一节劲松,笔直的站在那中年人身后,魏阳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他以为那人已经走了呢,怎么会还在这里,跟这个疑似神棍的人在一起……
“孙先生,今天情况好些了吗?”那个中年人率先开了口,声音中正温和,有着让人亲近的魅力。
孙神棍立刻哼唧了起来:“曾……曾大师……我哎呦……我好……好多了……哈哈哎呦,就是……店里……放心不……下哎……”
一边哼唧,他一边还摆出副强撑笑容的模样,“店里”二字更是说的铿锵有力。那中年人微微一笑,没有接茬,反而扭头对魏阳问道:“你呢,感觉怎样?”
魏阳像是闪避般挪开了视线,不再看那个年轻人,笑着答道:“看起来已经没大碍了,还要多谢曾先生的救命之恩。”
“救你的不是我。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呢?”
说话之人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但是莫名就多出一点让人不得不听从的古怪感觉,魏阳有些意外,扭头看了眼使眼色使的快抽筋的老神棍,又看了看那人平淡温和的笑容,轻轻吸了口气:“当然。”
说完,他就撑起身爬下病床,虽然不像老神棍受伤那么重,但是魏阳好歹也是个车祸幸存者,行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利索,一瘸一拐的跟在两人身后走出门去。出了病房,他才发现自己所在的是市里三甲医院的新病号楼,还是最高端的贵宾区,以往都是那些干部泡病号房时才会来烧钱,光是住几天都要万把块的坑人地方,就算是真骗子也犯不着如此兴师动众吧?
然而那位曾先生却没给他思索的机会,直接在门外拐角处的落地窗前站定,开口说道:“你是否还记得昏迷之前看到的情形?”
听到这问题,魏阳一愣,不由挑起了嘴角,略带讽刺的反问道:“看你铲除白毛僵吗?”
曾静轩微微皱起眉头:“那不是僵尸,是人胄。”
说着他看了身后的年轻人一眼,解释道:“所谓人胄乃是一种邪祟,若是把惨死之人的尸身放置在凶煞之地,又尸首分离,尸身就会形成煞穴,有些成了气候的畜生会选择这种躯壳乘驾,从腔子中钻入体内,以尸身的怨气作为粮食,饲养精魂,而那些被占作巢穴的尸体也会不腐不朽,成为僵尸一样的怪物。这种人胄又分几类,其中胡黄犬柳最为凶险,你遇到的就是一只黄胄。”
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开门见山,魏阳差点忘了自己想说些什么,这可跟他预料的完全不同,若是真正的骗术,此时不该是顺着老神棍的话头打蛇上棍,颠倒事情的黑白原委吗?他怎么会这么直接,没有半点花巧的说出这番话。还有那黄胄,魏阳轻轻打了个哆嗦,也终于想了起来,最后从那死人腔子中蹿出的东西的确是只黄鼠狼,腹部有道狭长的伤口,但是头尾俱全,还隐隐有些类人的阴森感,看起来真的不像个普通动物,难不成人胄之说是真的?
似乎猜到了魏阳的想法,曾静轩轻轻叹了口气:“也难怪你不信,人胄本来就是个半人造的怪物,没那么容易成型,开国以后没了战乱,更是罕见。这次偶尔遇到了一窝,意外之下才会让小的负伤逃脱,险些伤了你们的性命。不过这些跟你们关联不大,我想问的只有一样……”
曾静轩那双精光内敛的眸子望了过来,直视着魏阳的双眼,一字一句问道:“你带的那枚符玉,是从哪里得来的?”
12.不情之请
这个转折之大,就连身经百战的小神棍也难免被晃了一下神,忍不住反问了一句:“什么符玉?”
曾静轩看起来也有些意外:“你不知道吗?挂在你脖子上那块玉牌,乃是龙虎山真传才会制作的法器,在玉上铭刻符箓,可以驱邪避凶,保护佩戴之人的安全。这次你碰上黄胄还能安然无恙,全都是靠这枚符玉保护。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魏阳这次是真有些傻了,不由抬手攥住了紧贴在胸前的玉牌,这块玉他从小戴在身上,是父母留给他的遗物,虽然玉质很是一般,雕工又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从未让玉牌离过身,也是他唯一可以寄托哀思的东西。这么一块普普通通的玉牌,怎么可能突然变成了什么龙虎山法器?然而那只成了精的黄鼬想要杀他的时候,的确有刺目白光闪现,帮他拦下了攻击……
迎上对方探究的目光,魏阳定了定神,辩解道:“这块玉是父母留给我的遗物,从没有人跟我说过什么龙虎山的事情……”
“等等,这是遗物?”曾静轩一愣,突然打断了他,“你父母是二十年前去世的?”
魏阳并未作答,而是有些防备的望了回去。曾静轩苦笑一声:“看来你确实毫不知情,就算是龙虎山本宗,会做符玉的人也不多,这块玉里蕴含的正是我姐夫张怀言的真力,他生前做得最后一块符玉本应由他的独子佩戴,但是当年我找到小齐的时候,他身上并没有符玉的影子。也就是说,在姐夫遇险亡故之前,他曾经遇到过你的父母,并把符玉交给了你,而那也恰恰是在二十年前。”
“不可能!”魏阳的脑子已经完全乱了,直觉说道,“我父母是车祸身亡,生前也不过倒卖些假货,怎么可能跟龙虎山扯上关系?!”
“车祸?”曾静轩反问了一句,“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我爷爷亲口……”魏阳突然卡壳了,在那一瞬间,他想到了一件事情,他爷爷魏长风从未跟他说过任何玄之又玄的故事,甚至言传身教让他知晓了大部分怪力乱神之说都是骗局,可是同时,老人又千叮万嘱,让他好好保护父母留下的遗物,别让玉牌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