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血——鲥鱼

作者:鲥鱼  录入:11-10

“李先生,这人我暂时借过去了,放心我不会耽误他的工作。”

他的声音是与生俱来的冷漠,用的也是笃定没有商量的陈述句,李全还没说话,那边脸色极其难看还要堆笑的刘总却先开口了。

“薛老弟喜欢这个小玩意儿早说嘛,作为大哥肯定帮你搞定,何必自己亲自来这一出呢?像是大哥不够意思一样。”

又笑盈盈的朝卫加说:“薛老弟年轻有为,自是比我这个老头子要喜欢的多,挺好挺好。”

话中意思尽是你薛君不给我留情面,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薛君显然听多了这种明着套近乎,暗着捅刀子的话,他不需要在意,也不需要揣测话里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比傲慢的嚣张。

他云淡风轻的砸下两个字:“哪里。”

说完便牵着卫加穿过人群,会场里各式各样奢华的灯光一道一道打在他的脊背上,卫加有些茫然的想着这一出到底是为什么,欲言又止,竟是有些舍不得抽出自己的手。

他是来拯救自己的吗?

就像迪迦奥特曼里,那么多人类都在呼唤迪迦来拯救自己,那么他是来拯救自己的吗?

这种娘兮兮的话只是在卫加的脑海里滚一个圈,他至今都有些恍惚,看刚刚的情形,这薛君摆明了不是什么善主,可自己没有什么可以让旁人觊觎的。

薛君牵着他来到了安静的角落,那里设了一个雅座,灯光昏黄又温暖,周围无人打扰,是专为薛君准备的。

“坐吧。”薛君放开卫加的手。

卫加颇有些局促不安的在薛君对面坐下。

侍者端着盛菜的盘子施施然走过来,不一会桌子上就摆满了各类精致的菜点。

薛君脱下西装外套,他穿的是非常严谨的三件式,这下可能觉得有些热,便把马甲也脱了,递给周围的侍者,只剩下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整齐。然后他铺好餐布,用餐礼仪做的熟练,过了会他问到:“吃饭了吗?”

卫加那时只是吃了些不经饱的甜点,刚刚被吓个半死还踹了一脚,此时是真的有些饿了,便有些羞涩道:“还没有,我吃……没关系吗?”

薛君点点头:“随意吧。”

卫加有些欣喜,这时也不想那么多,举着刀叉就开始吃饭,嘴巴一鼓一鼓的。

刚刚还淡漠的薛君看到这个场景此时竟然有了些柔和,他默默的看着对方吃饭的模样,心有些发热。

那人也是这样吃饭,从不掩饰食欲,吃起饭来脸颊就一鼓一鼓的,像个仓鼠一样。

那人……

“薛先生怎么……不吃?”卫加在美食中遨游,抽空抬头就看见对方一副出神的模样。

“嗯。”薛君柔和的表情又硬了起来:“我会的。”

那不是他。

“哦……”卫加没看出这些微妙的变化,只是点头应了一声。

薛君慢条斯理的嚼着嘴里的牛肉,他的一举一动都很优雅,不是卫加这种第一次参加上流宴会的人可以模仿的过来的,然后他吃着吃着突然就问到。

“你动过头发吗?”

“啊……?”卫加不明白话题怎么转的那么快,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没有……”

薛君听到这个消息有丝满意,卫加却不知道为什么。

卫加脑子里还在捋清现在的状况,他现在应该是和一个有权有势的人中龙凤安静的……吃饭。

刚刚被那个刘总踹的时候心里就在哀嚎“苍天虐我太甚”,怎么突然就……

那个刘总想包养自己……

那,那这个人呢?

卫加忍不住偷瞄了对面男人一眼,这个人是对自己有意思吗?他也想……那什么……自己?

事实却不是。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卫加花了几年的时间领会,那个人对的一直是他身后的影子,还是不论晴雨天都会出现的影子。

或者说自己才是影子。

这个人是对我有意思吗?

这个人会对我有意思吧。

这个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喜欢我啊。

操,这个人还没忘了他啊?

哦,我认了。

一句一句,一年一年,曾经意气风发的自信如今也被磨成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薛君喜欢透着他看着另一个人,毫不掩饰也毫不解释,任性又自然,所以那层窗户纸何止是一捅就烂,而是。

早就烂的千疮百孔。

窗户纸透进来的空气和看不到的眼泪了,早就缓慢的,深刻的在卫加心里扎了根。

吃完饭后,薛君又让随从送他回去,仿佛刚刚真的只是帮他解围,然后两人份意义不明的吃了顿晚饭,其他的都没有什么。

被叫做张渊的男人将卫加之前脱掉的外套递过去,然后引着他出了会场,卫加抱着外套走出专属薛君的雅座,看着男男女女都若有若无瞥着他,这让他觉得整个鸡皮疙瘩都炸出来了。

看什么看?!

这个张渊是薛君的得力下属,类似于亲信的角色,年轻沉稳长得也好看,一般看见他在办事就是薛君本人的意思,这次让这个人送卫加出场,也就代表是薛君有意的亲近。

卫加不懂这些弯弯绕,他只是看着张渊问到:“那个……宴会没结束,我这样提前回去可以吗?”

张渊微微一笑:“卫先生不用担心,老板他是景娱的股东,这些小事他会解决好的。”

卫加闻言一愣,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他虽然在景娱呆了两年,但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个人物……

“老板他比较低调。”走出会场后张渊拉开车门,对于薛君的事他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解释。

“卫先生请上车吧。”

卫加坐进车里报了个地址,因伸进为夜晚偏冷,他开始穿外套,然后将手口袋里。

下一秒就摸到了一张硬硬的像名片一样的东西。

卫加连忙拿出来,看见那的确是一张名片。

一张黑色的名片,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两个飞扬的字和一串数字,简单干净,一目了然。

是薛君的。

卫加抿抿嘴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开口问到:“这张名片……”

张渊一边开车一边侧头解释:“老板的名片,卫先生您可以选择丢掉,但最好是留着。”他温和道:“毕竟老板亲自给的东西,没有人敢不收的。”

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这个薛君看起来也是一副“我对你挺感兴趣”的样子呢,可是他怎么也不敢想象为什么,自己充其量长得算好看,但是在娱乐圈最不缺好看的人,各式各样,这个薛君脑子里在想什么?

要被男人包着潜着,简直是想都不会想。

“这个我不能要。”卫加犹豫了下将名片还回去,他勉强维持笑容,一点脾气都不敢发:“薛先生的好意我……不敢承受,我……”

张渊并没有接,他只是勾了勾嘴角:“递出的名片怎么能收回呢?”

“……”

对方明显又是受惊了,惶恐的不知所措,张渊在镜子那里看着那张自认有些熟悉的脸,依旧慢条斯理的开车,长得是挺像,只是再怎么像也是两个人。

“卫先生留着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和老板打电话。”

虽然如此,但这人肯定逃不掉了。

他露出个有些诡秘的笑容:“您会用到的。”

卫加感觉手中的名片变成了千斤重,像烧红的金属,看着好看实则烫手,薛君就像只豹子,不动声色的接近,看似漫不经心,但叫人怎么忽略其中的锋利?

“到了。”张渊停好车子给卫加拉开车门。

“卫先生祝您好梦。”张渊注视着卫加走进公司。

那日晚上回到公司宿舍后,卫加就接到了改变他人生的那通电话。

他劳累的躺在简单的单人床上,公司宿舍的环境非常差,非常简单的家具,但也提供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场。

他看着天花板的日光灯,举著名片细细观察,这人的名片和他人一样冷硬,干净利落,没有什么客套的意思。

然后,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

“小加你快回来一趟吧。”母亲在那头颤抖着泣不成声:“你爸住院了。”

4、名片

卫加的父亲是个大烟鬼,又因为常常劳累导致肺部问题一直不好,两年前就常常吃药,后来又出来工作,还是忍不住偷偷抽烟,这次突然在上班时咳吐了血,被送往医院。

他们家是普通家庭,卫加这两年又是在做练习生,钱也是聊剩有无,家里的情况还是像以前一样很是辛苦。

卫加接到电话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他一听忙稳住濒临崩溃的母亲,要知道他母亲一直是要强又倔强的,家里的事也一直扛着,这次这般慌乱,一定是出了很大的事。

这么晚的时候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车,他家住在B城,而他正在A城。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飞快地重新穿好衣服,然后拿好钱包钥匙手机夺门而出。

在路上他查了一下火车时刻表,九点半还有一趟途经B城的车,票已经卖空了,卫加最后是在黄牛手里买的票,如愿坐上车,前往B城。

凌晨,他到了医院。

卫加的父亲在加护病房,脸色蜡黄睡在那里,他母亲在一边守着,看到卫加赶过来了,差点又哭出来。

卫加捏紧自己的袖口,勉强打起精神问到:“妈,爸这是怎么了?”

卫加的母亲颤抖着开口:“肺癌。”

卫加瞬间就说不出话来了。

在他印象里,癌症就相当于无法痊愈的病,他怎么都不敢想他父亲居然得了肺癌,而且看母亲的样子也不像是……

“肺癌……什么时期了。”

卫加的母亲最后还是哭了出来:“晚期了,怎么这么苦命啊,呜……怎么这么苦命啊。”

咚的一声,卫加只觉得一把锤子在不停的敲打自己的脑袋,他总觉得自己也要晕了,但晕了怎么办呢?父亲倒下了自己得撑起这个家。

冷静下来,他上前搂住瘦小的母亲,问到:“医生怎么说?适合做手术吗?”

“还能怎么说?我问了别人都说不适合做手术,医生也说主要就是就是吃药化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卫加母亲忧伤的说:“家里也没什么钱了,这化疗一次就上万,还有什么疗程,那些药又是个个顶贵,马上就吃不起了,怎么办呀,不能就这样看着你爸死啊。”

“而且医生说你爸造血功能也出了问题,现在一个星期得输好几次血,这都是钱啊,我也去指定给他献了血,还是不够。”

卫加越听越觉得绝望,他咬紧颤抖的嘴唇勉力说:“妈你别怕,我们去借钱,爸会好起来的。”

第二日,卫加没去公司,公司的打电话过来却意外的好说话,废话,昨天薛君牵着他护着他的事已经在圈里传开了,就算卫加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但是这薛君却擅长一根手指碾死人。

所以电话那头在那里客气的说:“没事没事,我帮你请假,卫加你好好陪着父母哈,就这样,我挂了。”

卫加挂掉电话就在清算家里的存款,存折里的数字很不可观,之前父亲就大病一次,家里有些存款都还人了,就剩几万块钱,都是留着的救命钱,他突然就后悔当初去景娱了,不仅没有出人头地还任人宰割,甚至在这种时候都凑不出钱来。

问亲戚借钱也借遍了,大家生活都不好过,亲一点的就借的多一些,远一点的就象征性给了些,这肺癌又不是小病,毕竟还的清还不清都是问题,最后也就是凑了个十来万。

十来万在医院花的飞快,化疗钱,药钱,住院钱,还有输血的各种费用,全都吞噬着卫加的脑子,这样根本撑不住多久。

他在圈子里没什么朋友,偶尔几个关系好的也都和他处境差不多,都是苦苦训练的练习生,哪有钱借出来,这借钱的短短几天,卫加只觉得过了好几年。

卫加给公司请了长假,他现在已经没心思再唱歌,每日便是钱钱钱,病病病,母亲都像是老了好几岁,苍白,疲倦。

“爸,你觉得好些了没有?”

刚做完化疗,卫加坐在病床旁边问到,他爸脸都浮肿了起来,嘴唇灰暗没有血色。

医生说每四天来化疗一次,三次一个疗程,满六次,可化疗一次钱就得要上万不等,普通的就是万把子元,虽然好的差的作用都差不多,但是带来的毒副作用却很有差异,在延长生命的同时又痛苦着。还说配合什么生物治疗为了减少毒副作用。医生说的每句话都在救命也在丢钱,钱越来越少,花的越来越快。

“你和……你妈辛苦了……”卫加父亲断断续续的说到,他嗫喏的嘴唇:“治……不好就……别治了,咱们……回家。”

谁不想多活一点呢?但是拖累妻儿是他最不想看见的。

“没事的爸。”卫加露出安慰的笑容,他掩饰自己红红的眼眶:“你肯定没事的,我们扛得住,你还没看见我出人头地呢。”

卫加父亲不再说话,在那里喘着气。卫加将药碗端过来喂他爸吃药,他们买的是中药,卫加父亲因为化疗导致胃肠道的副作用越来越明显,险些就吐出来。

做完最后一次化疗后,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但是这种救命的时候他可不敢耽误一分,肺癌的疗程还没做完,而他已经近一个月没去过公司了,公司那边也越来越恼火,可他身上没有钱,借钱都借遍了,现在只觉得疲累和茫然无措。

卫加的母亲和姑姑在照顾父亲,他出来透口气,自嘲的想自己实在是太没有出息,看给自己生命的人的生命一点点的流失,他却无能为力。

他的口袋里还留着薛君的名片,纯黑色的一张,像一把漆黑的刀片。

他根本不敢和薛君打电话,薛君自那次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他的世界了,他不是没想过向薛君借钱,但是薛君之于他只是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而且这种权贵他是能靠边站就靠边站,不想也不敢去招惹。

卫加在想着怎么弄到钱,在想要不要干脆把家里的房子卖了……或者去银行贷款……

贷款这一方法最后还是失败了,银行方面称他家信誉度不够,无法做担保,拒绝给予贷款,他心如死灰的从银行走出来,在考虑房子现在能卖多少钱,还清贷款还剩多少。

回到医院,母亲和姑姑在床边守着熟睡的父亲,看到卫加来了眼睛里满是期冀,卫加张张嘴巴,说不出话来,只是摇摇头:“妈,银行说我们家不仅房贷没还清,还有其他的贷款根本没还,两三万呢,这是……怎么回事。”

“你……舅。”卫加母亲眼神有些躲闪:“你舅去年赌钱赌输了……我……”

卫加不再多说了,他妈妈什么都好,就是太宠自己的赌瘾舅舅,连借钱都是她借。

卫加母亲眼睛里噙着泪就把头转过去了。

他疲累的坐在椅子上,现在手中就剩下一面之缘的薛君,好像变成了他最后的方法,可是卫加不想用,像是用了就会有凶狠的陷阱等他跳。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上网搜了搜,近晚期的肺癌几乎是无法痊愈的,但是做完化疗疗程后再配合中药的治疗,和自身调养还是能够活的下来的,卫加想着想着就有些想哭,父亲一直待他很好,他总觉得自己长大了,可以扛起家了,但是在现实的打击中全都碎成一块一块的玻璃。但是不能哭啊,哭了家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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