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殿下早些下去准备,时不待人,退朝。”夏亦寒想了想,又道,“丞相大人留步。”
御书房
“丞相大人可知道孤命你留下有何事。”夏亦寒顿了顿,又道,“其实这一次本应该派你去的,然而,孤却让摄政王殿下走这一遭。”
“望陛下明示。”安文轩跪下行礼,这女帝好深的心思,他,实在是猜不透,还有那位大人的心思,女帝如此待他,他却还命令所有人都保护女帝,莫非是动情了。
“冷紫苑揭竿而起不是偶然,有人向她走漏了风声。”夏亦寒沉声道,“此时,与大炎国将要登基的新帝有关。”
“天灾竟是人为?”安文轩惊道,心下生出冷汗来,怪不得需要那位大人亲自出手,女帝知晓,他定然也是知晓的。
“非也,天灾自然是天灾,只是我们恰好知道天在发生的时间,这件事,终究是帝师阁的疏漏。你是他的心腹,吾二人与帝师阁的关系,你多少也能猜到。”
“陛下,为何不阻止呢?”
“如何阻止?孤在天灾发生之前,自己都不能确定这所预言的事情是否真的会发生,又如何叫天下百姓信服?况且,不论孤怎么做,冷紫苑都已布好了局等孤入瓮,云岚城的百姓,在劫难逃,这是他们的命数。天灾尚有一丝脱险的几率,而人祸,必死无疑。”
夏亦寒点到为止,安文轩心中已经知晓了个大概,只是,他还是不知道女帝打的是什么算盘。
“孤要的是,永绝后患。”夏亦寒郑重的说出这一席话,“去云岚城的不止是摄政王,待摄政王抵达云岚城,孤便可以动身前往云岚城为百姓祈福了。”
“丞相大人应当知道孤所谓何事了吧。这一次,孤要你监国。”
“诺,臣定当竭尽全力,静候陛下清除逆贼。”
“孟之会留下帮你,有反心者,不必有所忌惮,让孟之除了便是,孤希望,孤回来之时看到的是一个干净的朝堂。”
“臣遵旨,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安文轩忙跪下,行了君臣间的大礼,此刻,他对这位女帝才是真正的臣服。
“孟之,可听清楚了。”
“诺。”方孟的身影出现在一片空旷之中,诡异的可怕,却叫安文轩定下了心神,如此高人相助,还有什么可惧呢?
“方大人,有劳了。”
“不必。”方孟冷淡以对,便离开了。
“丞相大人退下吧。”
“诺。”
安文轩觉得自己竟然如此低估了女帝的心思,若是他,怎么可能做得到如此冷静的取舍,天灾尚有一线生机,人祸却是一丝生机也不会有,两相其害取其轻。
如此天灾,若是他,此刻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对策,而女帝却能在群臣相辩之际做出决断。摄政王是咏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由他出面,比任何人都要有分量,如此严苛的圣旨,看似是在苛待摄政王,其实不然,以摄政王之力,五天?三天便能将物资运到云岚城。这一道圣旨,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他们的君王以他们为根本,这是给所有百姓一剂安神汤。
然而,她又决定在摄政王之后亲自前往云岚城,为百姓祈福,这样,被冷紫苑蛊惑的民心自然会偏向她,不战而胜。而且,这天下,再没有人比她去处理冷紫苑的事情更加合适的了。
第二十七章:云岚城
寂寞空山冷,只道是心所念之,妾所安之。
薛以墨一到云岚城,顾不上休息就开始发放物资。刚开始老百姓因为受到冷紫苑蛊惑对发放的物资拒不接受,然而没过多久,发放物资的站点就挤满了群众。原因无他,冷紫苑毕竟没有帝国的实力,她所拥有的少量物资是断然要为自己留作后路的,所以,冷紫苑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利用百姓对天灾的惶恐与愤怒,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信徒,为自己效力,民心所趋者,王也。
物资的船薛以墨亲自督送的,随后抵达的是军队,这一次灾后重建,经过他们商量之后,决定用军队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将云岚城重建。云岚城是边防重地,这几年来因为大炎国宦官当道,无暇顾及边防,而先帝年老,自己刚执掌大权,朝中大有人不服,需要他一一收拾,他先前掌管的精锐部队都被抽调回帝都稳定局势,而后来,又遇上了夏亦寒的事,一时之间分身乏术。也幸好当时大炎国内也并不安宁,先帝去世,太子回国,与宦官相斗,亦是不可开交。说来到也奇怪,那宦官虽在朝堂上臭名昭彰,却深得民心,这才有了屹立不倒之势。
不过,不知道那人是有心还是无力,渐渐在夺权之争中出的下风。他倒是更倾向于前一种解释,少年时便身居高位,如今,大约已经能够看清这乱世浮沉了吧。况且他最近倒是传闻极为宠爱一个女子,虽有些荒唐,但他也知道,这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天阉之身,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不过太子终是难成大器,大炎国不知到还能撑到几时呢?这大约是他的孩子该担忧的事情了吧。阿夏,怎么办呢,有些想你了呢。
“薛将军!是薛将军!”薛以墨站在城门口,实地考察受灾情况,回帝都之前,他一直守护在这片土地上,十万黑甲军守帝国边疆安宁,他是薛以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然而,三年前,他被人们恭敬地称为镇安将军。
“薛将军?可是镇安将军?”另一人问道,“他不是被召回帝都了吗?老头子眼神不好,可别认错了。”
“错不了,帝国只有他一人能够穿上这一身墨甲。老婆子,你莫不是连恩公的模样都不记得了?”拄杖老人喝到。
当年,他们夫妻两个不慎闯入虎山,若不是遇上镇安将军,他们怕是要葬生于虎腹之中。
“老人家,近来可好。”薛以墨也是认出了他们,他一生中救得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老头子和老婆子好得很呐。前两日领到了帝都送来的物资,这两日又有士兵过来帮我们修建新房,好呐!”老人笑道,重灾之后,还有这般豁达的心态。
薛以墨思索片刻,还是问出了口,“这几日,梓玥公主如何?”
老人沉默了许久,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一个蛇蝎女子,只叫我们出力,自己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一点物资都不分给我们,老头子实在气不过就回了这破屋子,幸好将军就把物资送了过来。”
“姓冷的都是一个样子,只知道自己享乐,全然不顾我们老百姓死活。”老妇人怒声骂道,“可怜这群人看不清现实,做着复国元勋的美梦,被骗成什么样了都不自知。将军,你可一定要把那蹄子赶走啊!”
“此次来,便是疯了陛下的圣旨而来的,待安置好民众,便将她带回帝都审理。”薛以墨许下承诺,“近日多雨,可要保重,他日若是有机会,我便带上我那未过门的妻子来看你们。”
薛以墨那些年里始终是孤身一人,当时恰好救了这对老夫妻,他们膝下无子,便将他当做亲生孩子一般对待,直到他不辞而别,回到了帝都。他自幼凉薄,倒是在老人这里感受到了几分暖意,便多了些敬重。
“报告殿下,帝都的命令,建造祭坛,陛下亲自来此祈福。”
薛以墨眉头轻蹙,这丫头,哎,罢了,这丫头向来有自己的主意。“我知道了,这几天多有雨,先做好泄洪之事,祭坛也是要建,今日大概是要辛苦弟兄们了,吩咐厨房,除一日三餐外,戌时再加一餐,务必在陛下来之前建好祭坛。”
“是。”
夏亦寒走的是官道,又存了昭告天下之意,足足用了十天才抵达云岚城,“云岚城内无须有人来迎驾。”
“诺。”离锦领命,驱散了那些官员。
所幸云岚城为边境,人口并不十分密集,如此天灾,薛以墨仅仅用了半月有余,云岚城便大致有了生机,不出半年,她相信,云岚城会超越过往,成为边境的明珠。
“路途奔波,陛下有些乏了,就不召见大家了。”浅浅柔声道,“各位大人请回吧。”
“臣等告退。”
“倾君哥哥,你还是不愿理我么。”夏亦寒柔柔道,好不可怜。
“阿夏。”薛以墨轻叹一声,将身边的女子拥进怀里,“你可知云岚城有多危险。”
“知道的。”夏亦寒感受着胸膛的温暖,坚定道,“可我知道,你在的地方,便是安宁。你我都知道,有些事情,必须我亲自处理。”夏亦寒讨好的亲了亲男人的嘴角,真好看。
是啊,他从来都不愿在他的羽翼之下享安乐,倘若不是她的这份勇敢,他又怎会为她君倾?“此行可带了便服?”
“自然,可有什么事情?”
“带你去见当年相熟的人。”薛以墨不知何时已将她的外衫中衫脱下,当冷意传来时,夏亦寒才惊觉自己被那人压在了身下。“阿夏,回去后我们成亲可好。”
“嗯。”夏亦寒娇羞着应下,无力的承受着男人愈加深刻的亲吻,整个人都在颤栗,如汪洋之中的浮木,她不敢睁眼去看,可混沌中,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男人的唇舌在一寸一寸的膜拜她的身躯,荒唐的,放纵的,只想好好的沉醉在这方温暖之中。
薛以墨近乎沉迷的看着女孩酡红的双颊,不,应该说是他的女人,他愿意用生命来守护的珍宝。阿夏,你将一切交付于我,我如何不许你安宁。“墨为君倾,许君安宁。”
夏亦寒醒来的时候,薛以墨已经穿着好,靠在一旁的软榻上处理政务,今日,他难得的穿了一身素衣,依旧是美艳不可方物。
“该起身了。”薛以墨见床上的人睁眼看着他,浅浅的笑了,“浅浅。”
门应声推开,浅浅带着衣服进来,女帝留宿在摄政王住处,到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所幸,天下之大,却没有人敢说他们的闲话。
“我们去哪里?”夏亦寒侧身问道。
“我曾经救过的一对老夫妻,就在城门附近。”薛以墨大约是在解释。
夏亦寒想,大约是给过他关怀的人吧,他素来冷清,既然让她来见,自然是在他心中有着一定地位的。这一次,她并未在龙撵之中,所以更加真切的看到了受灾的景象,心中不无悲哀,倘若当时她下令将云岚城的人都迁移出去,是否就能免了这生灵涂炭?纵然不能,也能就过更多的人的性命。
“阿夏,莫要多想,作为一个帝王,你并没有做错,你除了要保护百姓的生命,你更要维护帝国的安宁。不是每一次的天灾都会有记载,这种先例,万万不能开。”薛以墨知道夏亦寒此时心中所想,出言安慰道。“我们能做的,只有进了做好眼下的事情。”
“我知道的,只是有些心疼。”夏亦寒闷声应道,带着浓郁的哀愁。
“薛将军,这便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老夫人出声问道。
“正是。”薛以墨含笑看着身边的女子,应道。
“老人家,小女姓夏,名九念,唤我阿夏便好。”夏亦寒笑道,这老妇人确实是个良善的人,看着亲切的很。
“真是个好丫头。老婆子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枚平安符伴我夫妻二人多年,现下送给你们,图个吉利。”老妇人递出一个有些年月的平安符。
“这可怎么使得?”夏亦寒婉拒。
“只是一份心意,怎么会受不起呢?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莫不是看不起老婆子?”老妇人佯怒道。
“阿夏,收下便是。莫要拂了她一份心意。”
“谢谢老人家。”夏亦寒接过老妇人递过来的平安符,小心的收起来,足以表示她对这份礼物的珍重。
“今日倒是不曾见到您家当家的。”薛以墨问道。
“他啊,出去打柴去了。”老妇人回答道。
“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回到云岚城。”薛以墨拿出一对暖玉,“吾二人也没神魔东西相赠,这对暖玉您就收下吧,年纪大了,多当心身子。”
“这玉太贵重了。”
“本该请您到婚宴上吃酒的,可帝都一行,终是太过劳累,这玉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既然收下了您的护身符,玉,传言可辟邪养生,也不知真假,也只是我们的一份心意罢了,您就收下吧。”夏亦寒劝道。
这两块暖玉确实不凡,然而,他们都心照不宣的不说。
“那老婆子就收下了。”
“我们先告辞了。”
“好好好。”老妇人笑着目送着两人远去,抚摸着手上的暖玉,何其有幸啊!
第二十八章:祈福
灵秀上眉头,浩气存胸口,人世多愁,自当高歌相候。
夏亦寒带着沉重的发冠,安静地跪在祭坛的正中,嘴里念着古老的梵文,面对着洛水,少女的脸上写满了庄严,眼里是怜悯,对云岚百姓的怜悯。
薛以墨站在祭台下首,负手而立,凝神望着祭台上那一抹纤细的身影,等待着。
“洛神庇佑,我咏川长盛不衰!”夏亦寒朗声道。
“洛神庇佑,我咏川长盛不衰!”回应她的,是所有人的祈愿,“洛神庇佑,我咏川长盛不衰!洛神庇佑,我咏川长盛不衰!”一声盖过一声,经久不衰。
“杀!”一声令下,隐藏在在暗处的一行人奋起,“取下夏亦寒首级,复我冷氏王朝!”女子声音凌厉,巾帼不让须眉。
“冷氏叛逆,忤逆洛神,以血祭!”夏亦寒下达命令。
“黑甲军听令,诛杀叛逆!”薛以墨拔剑下令。原来几台之下的民众都是黑甲军所扮,薛以墨一声令下,纷纷拔剑出击,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
“降者不杀。”这是夏亦寒下的第二道命令。冷紫苑带来的这一批人之中虽然不乏她原本培养的亲信,但也有不少是云岚城的百姓,罪不至死。
先前夏亦寒登上祭坛时就开始下的雨,此时,又加大了不少,一时之间祭坛之下一片血海。
冷紫苑的功夫倒是极为厉害,对付杀红了眼的黑甲军竟然还有些游刃有余,只是眼中那浓烈的愤怒与不甘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这大概是她所有的实力了吧。十几年的经营,毁于一旦,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多么的可笑。为此,她放弃了所有美好的生活,她放弃了身为一个女子搜该拥有的美好韶光,她出卖了肉体,她出卖了灵魂,换来的,不过是一场失败。
摄魂之术,传说将灵魂卖给恶魔,死后成为恶魔的奴隶,终日受地火灼炎,直至魂飞魄散,生时的罪孽有多重,死后的惩罚就有多重。
冷紫苑的双目之中再无光彩,手上的动作却更加凌厉起来,她已然失了心智,“夏亦寒,萧九念,不管你是谁,我都要你死!”
雨更大了,打在夏亦寒的脸上,隐隐作痛。离她最近的地方,薛以墨持剑而立,等待着冷紫苑的到来。
洛溟,薛以墨的佩剑,咏川的定国之剑,好杀,出鞘必见血,然而它此时正在雨中透着阴冷的光。
倾君,我要你平安。夏亦寒在心中默念。
薛以墨的剑招很快,夏亦寒看得并不分明,只是看见地上越来越多的血水落下,但愿,不是他的。夏亦寒只觉得时间过得很慢,雨打在身上,很冷,她站在祭台上,风雨飘摇,她已经很累了,只是她知道,她不能倒下,她要见证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