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晨，你怎么这么傻？肖川心中无力地自责。肖川一路狂奔，此刻，他只想抱着夏雪晨，紧紧地把他抱住，再不放手。
从九四三二到男生食堂，从图书馆到女生食堂，从学校网吧到操场，从绿茵球场到男生浴室，从文学院教学楼到兰馨亭～肖川如一只失魂落魄的小兽，穿梭于Y大夏雪晨可能出现的各个角落，除了校园内外随处可见的为期末考试而紧张备考的学生，什么都没有，没有夏雪晨。
肖川一个人走在街上，心乱如麻。他的左心房与右心房在打架。
喜欢他，就告诉他，有那么难吗？
可是，我怕被拒绝。我怕再也不能陪着他，守着他，保护他。我怕他根本不喜欢我。
他不喜欢你，饿着肚子给你买吃的？他不喜欢你，每天和你一起？他不喜欢你，拼命打工为你买轮滑鞋？他不喜欢你，偷偷找雷风问英语考试范围？
可是，他心里早就有喜欢的人。如果不能得到他十分的肯定答复，我宁愿做他表面的普通朋友，陪他笑，陪他哭，以朋友的名义给他情人的呵护。
你怎么变成这样？犹犹豫豫。
真的喜欢一个人，没有人能活得潇洒。因为牵着他的手，所以走得分外小心。
为了他，你都不是你了。
走着走着，肖川停了下来，左右心房达成了一致：小晨，对不起。在你为我奔走的时候，我和别人纵酒寻欢，还是个女人。我多想告诉你，我是多么多么多么多么多么喜欢你。可是，我要赌一把。用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与你过去的那些时光赌，赌你更喜欢我。
我要暂时抽离你的生活，给你时间清醒，证明你的世界不能没有我。小晨，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是想全身心地对你好。
如是想着，肖川的心中平添一分笃定和坚决。
第十八章
此刻，夏雪晨正在忙着做家教，学生叫小雪，家长叫刘芸，一个单亲之家。
“夏老师，你是不是有心事？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阿姨，没事。这段时间忙于考试，就是没休息好。”
“夏老师，整个晚上，你除了给小雪讲解难题，剩下的时间都在纸上乱写，你看看。”说着，便拿来了夏雪晨为小雪讲课用的草稿纸，上面近三分之二的地方不是写着“肖川”，就是“肖川”二字又被涂抹的痕迹。
“我～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夏雪晨羞得直低头。
“傻孩子，我也年轻过。我都懂。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我很清楚，再疯狂的事怕也做得出来。阿姨如果不是年轻时一意孤行，现在也不会……哎，夏老师，听我一句劝，跟随自己的心，付出和祝福，便是最好。”刘芸说着说着竟红了眼眶。
夏雪晨觉得刘芸怪怪的，却说不出哪里奇怪。
在最后一班三路公交车抵达Y大公交站牌的时候，夏雪晨风尘仆仆地下车了。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将站牌方圆五百米扫视一圈，确定没有某个家伙的身影，夏雪晨心中空落落的。
夏雪晨以蜗牛的速度移动到九号楼下，佯装在楼下的宣传栏看东西，一秒，十秒，三十秒，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那个家伙没来。
夏雪晨的思想在挣扎：自作多情。有了美女相伴，才不会想起你。只有你，才会在这傻傻等待他会忽然从后面冒出来。你就是大傻瓜。说不定，他正在过来这边的路上，再等等，一分钟，一分钟就好。
三十分钟之后，夏雪晨说服自己回了九四三二。
手机震动了三次，三条短信，夏雪晨每次都急切地点开未读信息，每次都满心期待是那个家伙的。可是，三条都来自10086。
翻来覆去，翻来覆去，翻来覆去。
黑黑的夜，夏雪晨的意识一点一点清醒。他在想：肖川那个家伙不知道是不是也如我一般，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如是想着，夏雪晨想起了那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晨：在吗？
在你身边：候着呢。
晨：近来可好？
在你身边：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晨：好的。
在你身边：参加一个比赛，名次还可以，证明了自己。
晨：恭喜，恭喜。坏的？
在你身边：我惹那个人伤心了。
晨：无法挽回吗？
在你身边：不知道。别说我了。你呢？
晨：那个人有了女朋友，我没戏了。以前每次闹矛盾，他都会当天找我，把事情说清楚。每次都是误会。这次我终于失去了他。他有女朋友了。
在你身边：他不是喜欢你吗？
晨：是呀，但那只是梦话。他从没亲口对我说。幸亏没问，否则会被他当成变态的。想来，是我太自私了。只一心想着自己，却不曾发现，他其实需要女孩。我忘了，他是一个男人，一个喜欢女人的男人。我不能因为自己喜欢男人，而逼迫他也如我一样。
在你身边：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你想想就会清楚，说出口的未必就是真的。暂时离开他，未尝不可。你可以好好想想，你的那个哥哥和他，哪个才是你要的。
晨：谢谢你。每次和你聊天，心里面都暖暖的。有时候，甚至会觉得，你就在我身边。
在你身边：和你聊天，我也很开心。睡吧。不要胡思乱想。
晨：晚安。
在你身边：晚安。
之后的几天，仍然是苦逼的考试煎熬阶段，不过，一天仍旧是二十四小时，一小时仍旧是六十分钟，一分钟仍旧是六十秒。
二〇〇八年一月七日的下午，在到处弥漫着挂科、吊销学位证、重修等重重阴霾气息的灰色时刻，林远打来了电话，这无疑是一个美好的信息。
“小晨，我到车上了。明天下午到你们学校。好好复习，明天见。”
这个寒假，林远与夏雪晨约定一起回家。
夏雪晨复习得更加刻苦，他希望趁早把剩下的两门课程准备好，剩下的时间全部交给林远。
林远，林远，林远，林远，脑子里面全是林远，夏雪晨根本静不下心来。
他强迫自己背出声来，可是背来背去只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小说是文学体裁四分法中的一大样式。小说是文学体裁四分法中的一大样式。小说是文学体裁四分法中的一大样式。小说是文学体裁四分法中的一大样式。小说是……”
不得已，他只好强迫自己把小说的定义写在纸上，以达到识记目的，几分钟之后，他的草稿纸上面赫然写着：“小说是文学体裁四分法中的一大样式。肖川？林远？”
烦恼不已，夏雪晨走出自习室，拿着复习资料走到窗前。
第十九章
窗外，人们都忙着备考，脸上写满焦急和惶恐。不远处的一对情侣不合时宜地惹人注目。
渐渐地，情侣近了，近了。是时，夏雪晨在注意到，他们不是别人，肖川和陈妍。
看着他们活跃在自己的视线，牵着手，走入逸夫楼大门，夏雪晨紧紧抓着窗户的扶手，不由得心生怒火。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动怒，是因为肖川的不忠，是因为陈妍的轻佻，还是因为嫉妒？
嫉妒？这一个词语在夏雪晨心头闪现的时候，他狠狠地被自己吓了一跳，脑袋无意识地摇摆进行否定。
“小晨，原来真的是你！”夏雪晨转身，肖川牵着陈妍的手甜蜜地出现在眼前。
“在楼下隔着窗户我一直和你打招呼，你一点反应都没有，还以为认错人了。”肖川满面春风，春风得意，得意洋洋。
“是吗？抱歉。”夏雪晨毫无还手之力气。
“陈妍约我复习。”肖川一脸的自豪和理所当然。
“啊～张开嘴嘴。”忽略夏雪晨的存在，肖川说着亲昵地将一块去皮的甜橙送入陈妍嘴前。
“你真坏。”陈妍欲拒还迎，眯起双眼，一脸甜蜜蜜。
“噢，那你们快去找座位吧。”非得这样吗？非得当着面做这些吗？夏雪晨嘴上依然客套。
“走喽！”肖川拉着陈妍的手，扬长而去。
停留原地，扶着窗栏，夏雪晨听到关节一寸一寸断裂的声音，他感觉自己中了传说中的化骨绵掌。
夏雪晨，傻了吧？他根本就不喜欢你，大笨蛋。你真蠢。夏雪晨在心底抓狂，嘶喊，终于把自己拧巴成一滩烂泥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对林远的期许现在已经不足以令夏雪晨分神，因为更大、更现实、更直接的刺激和损害已经在他瘦弱的身躯上面发生。
连夏雪晨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肖川总是能够让他的无名火骤然升级。面对肖川，夏雪晨像是哑巴吃了黄连，受贿的官员赃款被盗。
他是个男人，他喜欢女人。他认识你，他在你面前做情侣应该做的事情。无可厚非，合乎常理。有什么资格生气？有什么理由生气？扪心自问，苦闷压得夏雪晨喘不过起来。
“列车晚点，不知道啥时候到。好好考试。”听着林远的声音，夏雪晨还是感受到久违的亲切和温暖。
基础写作老师是一位平时上课了无生趣、学生鼾声连天、考试之前认真勾画重点的好老师，深得广大学子的爱戴和尊崇。在期末的优秀教师考评中，大家一致评选她为最优教师。
这样的课程，考试的时候，学生大笔如飞，恨不得马上将自己所背下来的答案全部写上去。教室里面回响着“沙沙沙”的写字声音，就连偏爱挟带小抄的宿舍党也在目不斜视地下笔如飞，院系领导和学校领导视察考场的时候一致对大家予以肯定和赞扬。
基础写作的考试，可谓皆大欢喜。
“小晨，我在Y大门口。”来自林远。
虽然心中苦闷，但还是小小兴奋了一下。那个从小就一直保护自己、守卫自己的卫士现在来了。
“不是晚点了吗？”夏雪晨气喘吁吁赶快到Y大门口，卫士就在眼前。
“傻孩子，骗你的。不高兴？”熟悉的称谓，熟悉的语气。
夏雪晨心中确实高兴，但只持续了一小会。
是的，就一小会，小于等于四分之一分钟。
曾经，夏雪晨以为再次相见，会忍不住蹦起来抱住他，告诉他，想他，想他，想他。
现在他就在身边，夏雪晨却感到莫名的生分。
卫士的身边还有一个女孩。这更令夏雪晨感到寒气逼人。
“好久不见。”面对蓝枫，夏雪晨选择了最符合社交礼仪的问候方式。
“小晨，几个月不见，越来越帅了。”一如小的时候，林远宠溺地抓抓夏雪晨的头发，触觉依然，柔软，丝滑。
“累吗？”夏雪晨有意避开林远的手，问道。
“不累，都安排好了。”感觉到某人的不情愿，林远牵起蓝枫的手。
见此，夏雪晨心中又一阵伤感，眼眶微红，被肖川骗，还被林远嫌弃。他觉得自己从来是多余的。
“叫肖川一起吃饭吧，你整天向我提他。”林远建议。
“怕他没时间。”夏雪晨没好气地说。
“打电话问问，要忙就算了。”林远继续建议。
十分钟后，肖川到了，还带着一个女孩，艾因。
“你们？”大色狼，又是陈妍，又是艾因。错看你了。夏雪晨心中谩骂，食指久久地停留在艾因脸旁。
“我们顺路。”肖川简短作答。
“蓝枫？还以为把我忘了。”艾氏语调，柔声细语。
“哪有～”说着，蓝枫与艾因抱成团，互诉衷肠。
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女人在一起自然也不会消停。
一路上，艾因和蓝枫在前面开路，说不完的糗事，讲不完的笑话，拉不完的家常，聊不完的时尚，爆不完的猛料，时而嘻嘻哈哈，时而打打闹闹，时而勾肩搭背，时而小手拉大手。
肖川和林远聊得也极其投机。
一时之间，夏雪晨变得多余而冷清。
多余。冷而干脆的字眼。
某饭馆。
拿到菜谱，夏雪晨直接勾了红烧茄子，无意识的举动。和某人吃饭，每次都是这样。
“小晨，你从不吃茄子的。”林远困惑地问道。
“现在～觉得还行。”夏雪晨支支吾吾，脸也红了。
这些琐细的改变，夏雪晨竟从未发觉。
肖川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一人消灭掉五分之四的红烧茄子。就差啃盘子了。
几杯小酒下肚，大家开始变得活跃起来。
原来，艾因和肖川是一个班的。
两人一句一泪地诉说着某位变态老师罄竹难书的滔天罪行，不外乎是百分之八十的考试重点都没有考，还强制要求按照学号入座，每年都要挂十几个人之类的话语。
蓝枫不胜酒力，靠着茶水醒酒，依偎着林远。
夏雪晨成了白炽灯，照亮了别人，燃烧了自己。
整整两个小时，肖川没和夏雪晨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正视一眼，尽管夏雪晨已经很努力地尝试加入他和艾因的谈话，尽管肖川的额头快被夏雪晨的眼光戳出一个洞。
不知过去多久，夏雪晨看到，林远从蓝枫的包包里面拿出钱包结了账。
夏雪晨如临大赦，终于解放了。
第二十章
“小晨，你在哪？”安顿好蓝枫，林远独自走在街上。
“小远哥，我在外面瞎转悠呢。”
“小晨，在你们校门口等我一下。”
晚上十点，林远出现在夏雪晨面前。
“随便转转。”林远提议。
“好呀！”笑笑。
“小晨？”抓抓夏雪晨的头发。
“嗯？”没有躲开。
“蓝枫现在是我的女朋友。”陈述语气。
“嗯～”我看得到，我听得到，我都知道。
“小晨，从小到大，哥一直都很喜欢你。只是我一直把你当成是弟弟，一直是，以后也会是。”林远努力平复呼吸。
“小远哥～”我又何尝不知？
“听我说，小晨。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快乐，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哥要你快乐。”林远扳过夏雪晨的脸，对着他的眼睛。
“小远哥～”真的无所谓吗？如果是，你为何不要我？
“小晨，我从小没有兄弟姐妹，陈芳严苛，是你让我的生命变得充盈，是你让我感受到有玩伴的快乐，是你让我懂得喜欢一个人的艰辛和无奈，但更是你让我体会到付出的满足和欣慰。”林远眼眶热热的，声音微微发抖。
“小远哥～”你给我的更多，更多。
“小晨，对不起。我是一个胆小鬼，我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我从来没有真正正视自己的感情，是我害了你。”
“小远哥，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不要再听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小晨，看着我。看着我，小晨。看着我，宝宝。宝宝。”林远的双眼通红，泪在里面翻滚，打转。
“宝宝，我喜欢你，我爱你。宝宝。”
“我不想听，求求你～求求你～”小远哥，我宁愿相信你真的只是把我当弟弟，我不愿意你承受像我一样的苦恼和煎熬，那样的苦，我一个人就够了。夏雪晨哭喊着，哀求着，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耳朵。
夏雪晨的眼泪在飞，身子在风中显得更加瘦削单薄。
林远紧紧地抱着夏雪晨，似乎要将他揉进自己的每一寸皮肤，自己的每一处血液。林远哽咽着，生平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流泪，生平第一次觉得生命是如此的温暖，生平第一次放下矜持，抛却杂念，真实地将自己的最爱捧在怀里。第一次贴着他的心，第一次挨着他的脸，第一次亲密无间地感受他的惶恐和快乐。
他们炽热的双唇疯狂地交结、吸允、撕咬，直到分不清是谁的唾液、谁的血液穿过牙齿，经过口腔，滑过自己的喉咙，融入自己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