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还要个十来天下山疗养吧。”秦盛瞎胡诌,“这样吧,你送我们下山,我们二十天后再战?”
“也行。”胡霍安分下来,“好吧好吧,下山疗养是不是?我知道你这小人又是拖延时间……啧,爷爷奉陪到底!走!”
没等秦盛出声阻止,他已经扛起两个人,腾空而起(谁知道他这么敦实是怎么腾空而起的),而后流星一般飞驰,一路穿过树林,溪流……
“小心影卫”四个字在秦盛的心里滚来又滚去,只是被那壮汉颠得有些头疼,半天吐不出个屁来,差点儿没噎死他。
胡霍一路大笑,根本不隐藏踪迹,他脚一蹬,一颗小树瞬间变身歪脖树,上面的叶子摇晃了摇晃,掉下来个影卫。
秦盛:“……”
闻瑜:“……”
秦盛和闻瑜默契地对视一眼,在看清对方眼中相同的忧郁之后各自看向远方,对安全下山真的不抱希望了。
34、第三十四把刀
是夜。
偌大的厅堂中有一巨大的座椅,座椅上铺着层层虎皮,点点玲珑银饰嵌在虎皮中,虎皮边缘流苏坠着宝石。
忽然,起风了。
只听那些宝石叮铃铛啷地彼此亲吻,座位前的火烛瞬间点燃,燃起的竟是绿色的火焰,火焰摇曳,隐隐能窥见座椅上坐着一个人,一个花枝招展却鬼气森森的女人。
她慵懒地靠着椅,“来者何人?有事现身,不要装神弄鬼。”
厅堂静悄悄地,无人回应,她挑了挑眉,唇边诡笑加深,却是皱着眉头,一副女干邪的模样。倏然,就听“当”的一声,一个不知从哪里出现人突然出现在大厅中间,花娘敲着椅子的手指一顿,那人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下晦暗不明,道:“夏青。”
竟是个女人。
花娘脸色骤变,脸上浮起了相当复杂的表情,手背上千言茎暴起,猛地将花娘周围都铺了个遍,墙上地上天花板……那千言茎微微蠕动着,茎尖全都对准了地上那人,却又迟迟不攻过去。
“夏青,”那人又说,“我来找你了。”
“你是谁!”花娘站起身,说不出的愤怒道,“怎知我旧名!”
“我?”那人笑了,“你不认识我了吗?”
她抬头,花娘一下握紧了手,踉跄了两步又倒回座椅,她颤声道,“你是……”
那人点点头,“我是。”
花娘看着底下的人,那人抬起头,眼睛中闪过一丝绿光,她怀疑的神色突然就崩溃了。
有什么东西注入了她的大脑——那个人说得都是对的。
“哈哈,哈哈哈……”
花娘狂笑了起来,笑得气都喘不上,而后又霎地停住,低头呆呆地看着地,眼泪渐渐充盈了她漂亮的眼睛,“月娥……”
多少年了,她爱的那个人,从来都只出现在她的梦中。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触碰,然后消散——那个触摸不到的爱人。
花娘感觉自己一下子垮了,支持了自己那么多年的仇恨与嫉妒不知道为何突然被抽空,她摇着头,中了术法一般想不起来那个名唤月娥的女子早已死去。
“是我。”那人点点头,勾起了一个和画像中一般无二的笑容,“夏青,是我……夏青,你看看我。”
于是花娘便受控制一般抬起头。
底下的月娥款款靠近,终于站在花娘身边,她掏出一个银镯子,眼睛里闪过一阵怪异的绿光,声音放轻,“夏青……我好想你。”
“我也……月娥,我想你。”花娘怔怔地掉着眼泪,泪水从她玉般美丽的脸颊划过,又集中在下巴上滴落,月娥轻柔地提她把泪水拭去。
“你爱我吗?”月娥眼睛里又闪过一道绿光,“我在下面看见你为我做的那些事……你替我杀了那个负心汉,你爱我吗?”
“我爱!”花娘急急地回,想要一把抱住面前的人,却又怕她消失似的后退,“我爱你!!月娥,我爱你……”
“乖孩子。”月娥轻轻笑了,“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放了刀鬼他们?”
“我……”花娘顿住了,脸上闪过迷茫,“因为……因为他们,我觉得我错了……我不应该。”
月娥点点头,花娘抓住她的手,“你看见了吗?我在山下让那壮汉上山救他们,又把刀放在厨房……月娥,我是不是很聪明,如果他们按捺不住去伤害彼此,壮汉上来之时他们就会再无脱身之力,而如若他们好好呆着,他们就能逃出去……”
说到最后,花娘竟像个小姑娘似的脸红了起来,她低着头轻轻地笑,而后将月娥的手放到自己脸边蹭了蹭。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放了他们呢?”月娥眨了眨眼睛,“你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花娘摇摇头,“我花娘从来不会放过男人,我恨男人。我那样做就算不得放了男人了,毕竟……他们是自己有救兵。”
月娥了然地点点头,而后又皱起眉头来,“可是夏青……我不喜欢他们。”
花娘抬头看她,她委委屈屈地撅起了嘴,娇声道:“不要破例,送他们下地狱,好不好?”
“月娥……”
“好不好?”月娥打断花娘的话,又掏出一个银镯子在花娘面前晃了晃,眼睛早已绿得诡异,花娘呆呆地顿住,然后点了点头,“好。”
接着便抱住了月娥,她咯咯地笑了,泪水从眼睛中流出,一点一点地沾湿了月娥的衣服,她能感觉到头上轻柔的抚摸,最后月娥的手长久地放在她头上,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不久,血红色的液体也从衣服里面渗出。花娘长长地抱着月娥,笑得疯狂,千万茎尖沾着血液从月娥的胸口缓缓地抽出,收回到花娘的手背。
那个“月娥”早就死透了,连一声呻吟也没来得及发出。
“玉花宫……”花娘脸上还有残泪,表情却渐渐地回复冷静,“谢谢你们给我看的这么一出好戏。”
她又看向倒在地上那死不瞑目的人,“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那人表情错愕,端是无尽的不甘,花娘轻轻地将她的双眼蒙上,“闭上眼睛……就因为你这幅伪装的皮囊,也不能做出死不瞑目的表情。”
月娥……她是自杀的,自愿被那男人剥皮吃肉,而那男人痛不欲生,直到最后也没有动发妻一根指头。
“她不会叫那个男人负心汉,”花娘又哭了,“从来不会。”
什么怨恨那个男人……说着这些连冠冕堂皇都算不上的话,掩盖着最下面的漆黑的嫉妒。
她只是嫉妒全天下的男人罢了。
当秦盛摸到牡丹花城的大门时,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有惊无险地从花娘的后山谷逃出来,一路上竟是一个挡道的也没有。勉强找了个被人遗弃的破房子,花了几天把身上压制内力的毒都给清理干净,秦盛以为终于脱离险境,不想闻瑜却突然昏了过去。
秦盛定睛一看,只见闻瑜双颊潮红,气息微弱,刚想去探查一二,闻瑜便闭着眼起身,刹时无数毒针飞出,秦盛尚可躲闪一二,那胡霍本来该死得不能再死了,却幸运地打了个趔趄,躲过了所有的针。
35、第三十五把刀
“美人儿!”秦盛跳着躲开那些毒针,闻瑜没追他,只直直地朝着胡霍跑去。胡霍没有准备,被这一架势吓了个屁滚尿流,“做什么!!做什么跟着爷爷!!”
秦盛去拉闻瑜,闻瑜扭身给了秦盛一拳,秦盛堪堪躲过,然后一把拽住闻瑜的手腕。闻瑜也不躲闪,直接头锤上阵。
“你疯了!!”秦盛慌忙躲开,手下一松,“闻瑜!!”
胡霍终于得以喘息一会儿,他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道,“好家伙,这大姑娘似的人怎么地了?合着要跟爷爷我比试比试?”
“谁知道!!”秦盛和闻瑜缠斗在了一起,他小心地控制着闻瑜生怕伤了他,可又因为担心而节节败退。闻瑜把他逼到墙角,秦盛几乎要惨叫了,“美人儿!!闻瑜!!你醒醒啊!!”
闻瑜一根针回应过去,秦盛把头扭开,刚刚好躲过那绿莹莹的毒针,而后刚抽出匕首,闻瑜便死死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这也太热情了……”秦盛喘着粗气,“哎呦,美人儿,你太热情了,消受不住啊……我操!”
狼狈地躲过闻瑜膝下一个重击,秦盛从闻瑜压着的空隙中翻滚出去,闻瑜扭头,仍是闭着眼睛,秦盛百思不得其解——怎么闭着眼睛就还能追着他?
呔!这闻瑜往哪儿踹呢,难不成要废了他?
——可见这闻瑜意识全无了仍不忘将那四处留情的孽根好生折磨,也许这就是他心底的期盼……?
一边的胡霍看闻瑜一脸冷峻,又看他双颊灿若桃花,一拍大腿,“娘亲的!莫不是走火入魔了吧?!”
“什……我操!!”
被逼着连爆了两次粗口,秦盛平时那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已经消失殆尽。他头发在打斗中散落了下来,邋邋遢遢地垂在他的肩上,衣服也被闻瑜扯得开了襟口。闻瑜还要袭来,他在地上一滚,原先呆的地方瞬间“笃笃笃”地插上三根毒针。
“什么走火入魔……他走火入魔?!”秦盛扭头便见胡霍在那里暗叹好险好险,一时气急攻心,朝着他怒吼,“你倒是来帮忙啊!”
“乖乖……”胡霍嘟囔了一声,也出动了,他见闻瑜专门盯着秦盛下手,便悄悄绕到他身后去,举起那宽厚的大掌打算一计手刀劈下去——还没等下手呢,闻瑜转过头来了。
胡霍吓得一惊,那闻瑜眼皮抖动,眼看着要睁开双眼,而后却身子一顿,软软地倒了下去。
秦盛坐在地上,手还维持着射出刀的模样,胡霍粗喘几口气,反应过来后便大惊失色,“你把他砍了?!你……你!果然是卑鄙小人!!为了自己的安全连朋友都……”
“你给我闭嘴。”秦盛没好气的打断胡霍,慢腾腾地起身捡起地上的匕首,“我用的刀柄,白痴。”
再附赠胡霍两只大大的白眼。
这闻瑜……发的什么疯。
秦盛将他架起,而后坐到他身后,双掌虚虚地扶在他的背后,凝神静气,内力猛地灌入闻瑜的身体。他这可是花了血本儿,一身内力尽集中在手掌,收工之后怕是就算不用修养几日也得脱力半天。哪知,那么雄厚的内力灌入闻瑜单薄的身子,还没来得及探查一二,就被一股强劲的内气给弹了出来。
秦盛一个不防,被那内气直接倒灌进了身体,他的耳朵瞬间嗡鸣了起来,像是听见了闻瑜在他耳边低声地笑。
“秦盛……”那个幻音勾引似的拖长了尾音,“我来伺候你……秦盛,我来……”
一时间只觉得被那声音控制了心神,秦盛哪里知道闻瑜还有这等法术,当时只顾着纠结着“不能意(hexie)氵壬兄弟”这件事,眼睛一闭,全身内力收回,齐齐抵抗那魅惑的魔音,竟冷不丁咳出了血。
而此时,闻瑜睁开眼睛,眸中一片碧绿。
他表情冰冷地看向胡霍,胡霍见那妖异的双眼顿时一呆,而后抽出刀就朝秦盛砍去。
“这叫什么事儿啊……”秦盛忙着躲开,就发现闻瑜挣开双眼看着他,一双手也被牢牢地握着,秦盛不由自主地后背发凉,哂笑道:“闻瑜……”
接着脖子上便感觉一片冰凉——胡霍将刀架在秦盛的脖颈上,威胁似的压了压。
秦盛忍不住在心里泪流满面。
先是在旪城被狐媚打得四处逃窜,又被花娘整得半死不活,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自己兄弟不知为何对着他双眼泛绿光……
倒霉催的,愁不愁人。
他看着闻瑜越靠越近,一张勾魂芙蓉面都快贴到自己脸上了,又看闻瑜笑得隐晦,不知打得什么主意,顿觉欲哭无泪,只得一咬牙,拼着伤了自己的危险往后一撞,再趁着胡霍脱力一把把刀抢过来,不看身后一个手刀将胡霍放倒了,刀也架在闻瑜脖颈上。
“别动。”秦盛冷声道,“如果你不想知道是你的动作快还是我的刀快的话。”
闻瑜听话地停下了,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看向秦盛,一双碧绿的眸子盛满了盈盈水光,秦盛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知这狐媚子一般的男人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秦盛……”闻瑜轻咬下唇,“把刀……放下来。放下,我怕。”
声音婉转地在秦盛耳边挠了一挠,秦盛从来不知道闻瑜还有这般勾人的风情,即便心中警铃大作,还是当即半个身子都酥了。闻瑜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往旁边撇了撇,秦盛被他牵引,就感觉一阵香气扑来——原来是闻瑜软软地扑在他身上了。
秦盛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受不住诱惑对自家兄弟禽兽一把,而后又闭着眼睛把刀法在心里过上个几十遍,这才冷静下来。
“闻瑜……?”他试着摇了摇闻瑜,“闻瑜?”
闻瑜没给他回应,只埋头在他胸膛,似乎是睡着了。
秦盛:“……”
打那以后,闻瑜便昏睡不醒,即便是偶然醒来意识也不清明,对着秦盛狂性大发。
36、第三十六把刀
胡霍成了闻瑜一等一的帮手,次次把秦盛追得上窜下跳,偏偏还甩不掉——用胡霍的话说就是,我还没赢过你呢!你凭啥甩了我!
“我输了!”秦盛差点哀嚎,勉强维持着自己的人模狗样,“我说胡大侠,我输了还不行吗?”
胡霍却不依不饶,“小人!你分明未出全力!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想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不出全力让我赢的,这样大家就会觉得你让我,你依然是真正的刀鬼……奶奶的,好险恶的居心!”
秦盛:“……”
这还能不能相处了!
于是某天夜里,于胡霍呼呼大睡之时,秦盛背着闻瑜出逃了。
一路逃一路走,闻瑜再怎么漂亮像姑娘,也是个实打实的汉子,身子骨压称,沉的很,秦盛背着他也背不久,强撑着走回他们被花娘抓走之前的山洞便力竭了。
小心地把闻瑜放下,秦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感叹道:“真是太带劲儿了。”
闻瑜呼呼大睡,连一个白眼也不稀罕给他。
秦盛却是享受这难得的安静,这几天的闹腾快把他折腾出毛病来了,不是前一段时间被闻瑜那些娇气毛病闹得那种烦躁,而是天天都处于丧命边缘的担忧。
闻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醒来内力都更上一层楼,有几次甚至让秦盛不得不拔刀相向,打了个酣畅淋漓,再在秦盛差一点伤着他时转头大睡秦盛煞不住车,一身内力只能硬生生的尽灌回自己体内,每每让他身体疼痛不已——内伤倒是不至于,憋屈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