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他多想,廖晓晟抓着他走进了尸体解剖室。
工作灯只照射着解剖台上面已经解剖完毕的尸体,那是江蕙。
洛毅森发现,这里的解剖环境与他所熟悉的不同。解剖台两侧都摆放着很多叫不出名字,见都没见过的仪器。这些仪器大多已经停止工作,仅有两台还亮着工作灯,发出微弱的滴滴声。
江蕙的尸体有一张白布单子盖着,只露出肩头、颈部和头部。白色单子下面有几根类似电线的东西黏在尸体上,电线的另一头则是连接着地上的仪器。
廖晓晟忽然扯着他蹲了下去。一双毫无生气的眼近在迟尺,几乎鼻尖顶着鼻尖,洛毅森下意识吞了吞口水,估算着死人脸法医到底想把自己怎么样。
“我说话,乱。你仔细听。”
大哥你早说啊!洛毅森哭的心都有了。不过,倒是没觉得有压力。廖晓晟的说话方式跟沈绍比,简直太棒了好么!妥妥无难处。
结果,俩人跟民工似的,蹲着聊。
廖晓晟拍拍一个停止运作的仪器,说:“这个,可以测到静电。”
“都死了这么久,还有静电?”
“我能测出来。”廖晓晟的话没有任何声调起伏,简单的讲述一种事实罢了。
好吧,你牛逼。然后呢?
廖晓晟拉着他,俩人像鸭子一样横挪了几步。廖晓晟指着第二台仪器,“这个,可以分析死亡前,被害人肾上腺素的分泌程度。”
洛毅森哼哼笑了,“江蕙死亡前高度紧张、肾上腺素分泌不用测也知道是超高的。你分析这个有用吗?”
面对洛毅森很不客气的提醒,廖晓晟居然没生气。继续拉着他介绍所有仪器的用途。几分钟后,彻底把洛毅森搞糊涂了,甚至误以为廖晓晟是不是准备收自己做徒弟。
“记住了吗?”廖晓晟说完,忽然凑到洛毅森面前。很执着地问,我说的这些你都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洛毅森心有余悸地回答。
看到洛毅森脸上僵硬的笑容,廖晓晟很体贴地说:“不用怕,我已经很久不解剖活人了。”
卧槽——大哥你别开玩笑了行吗?
“逗你。我开玩笑。”廖晓晟木呐呐地说着一点不可笑的笑话。其效果,自然适得其反。洛毅森面对他这张死人脸,真的找不到任何笑点。
洛毅森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晓晟,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廖晓晟指了指江蕙的尸体,“她让我的仪器全部瘫痪。”
“嗯?”闻言,洛毅森来了兴趣,“什么意思?”
“她身上有种古怪的能量,我的仪器都瘫痪了。”廖晓晟一屁股坐在地上,歪头看着解剖台上的尸体,“她就像一个能力储存器。内脏发生不明原因的萎缩现象。仪器瘫痪的时候,内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
“等一下!”洛毅森下意识抓了廖晓晟的手臂,也跟着坐在地上,“我努力理解一下你的意思。江蕙的尸体到你这里,你剖开胸腔发现内脏已经萎缩。连接上仪器后,内脏第二次萎缩,与此同时,你的仪器瘫痪。是这样吗?”
廖晓晟对着他点点头,“那种能量消失的很快。现在已经没了,我的仪器也报废了。”
洛毅森试着问:“然后?”你打算让我修理你的仪器?
廖晓晟坦言,“我想解剖姬韩斌。”
“他还活着!”
等等,什么意思?你怀疑姬韩斌的身体出了问题?廖晓晟点点头,说:“我想知道,他的内脏是否也出现了萎缩情况。”
这种事不用解剖也能知道!洛毅森郑重提醒他。
算了,多说无益。廖晓晟的脑回路显然跟别人不一样,还是顺着来吧,“我估计,你说的古怪能量跟合璧有关。但是现在你的仪器都不能用了,合璧你也没办法检查。你要是问我的意见,我只能说:等姬韩斌稳定下来,你再去检查他。至于合璧,必须有个万全的保障,你才可以检测。”
廖晓晟坐在地上点了头,说:“活的、死的都行。死的方便,活的麻烦。但是活的很好,活的会动。”
这种对话简直太糟糕了!洛毅森怀着对自己的悲悯,拍拍廖晓晟的肩膀起身告辞,廖晓晟不再拦着他,只是说道:“你们再不快点,还有人会遭殃。今天是景阳,明天可能是你。”
离去的脚步戛然而止。洛毅森回头看着廖晓晟的死人脸,终究没能说出什么。
其实,洛毅森也有这样的预感。如果不尽快抓到真凶,一科会接二连三出状况。但是,目前为止,江蕙死亡、姬韩斌发疯、葛洪下落不明。唯一称得上线索的,只有李海棠。
不行,不能继续等下去了。必须尽快行动!
想到这里,洛毅森给苏洁了打电话。
苏女王开口便骂了一串脏话,最后才说:“居然跟丢了!那混蛋甩了我的人,在第一高中附近又没影了。你别急,我还在找。就这样挂了。”
洛毅森看着黑屏的电话,忽然发现:从头到尾,他都没机会说半个字……
好吧,最好不要再打扰苏洁,等她主动联系才是王道!但是,洛毅森没打算就这么干等下去,打开手机里的地图,查看第一高中附近的情况。片刻后,咧着嘴,嘶了一声。
第一高中以南相隔两条街,就是金穗大厦。葛洪在金穗大厦附近出现,绝对不是巧合!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洛毅森紧皱着眉头,边走边想,走到一楼大办公区门口,随手推开门。
恰好,公孙锦刚刚回来。也因此,打断了思路。
“公孙,景阳怎么样了?”洛毅森急着知道情况,直接跑到公孙锦身边。
公孙锦沉着脸,说:“没大事,昏迷几天就能醒。关键是姬韩斌。”
“真疯了?”洛毅森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的。然而,看到公孙锦点了头之后,彻底死心了。
这时,公孙锦从包里拿出一只录音笔,交给蒋兵,“这是在景阳衣服里找到的。我听过,里面什么都得没有。很可能是被删除了,你试着恢复一下里面的所有文件。”
待蒋兵拿走了录音笔,公孙锦才对洛毅森说:“你们之前的讨论结果,蒋兵已经告诉我了。毅森,景阳的昏迷不是问题,问题是造成他流血的原因。如果这种原因不是来自姬韩斌,那就是一股外力。那么,我们一科就不再是安全的。现在,不能等证据齐了再抓人。我们必须在他们行动之前把李海棠控制起来。”
“哪怕抓错了?”洛毅森笑问。
“对,哪怕抓错人。”
不知怎的。洛毅森觉得公孙锦急了,且心情极度不爽——为了蓝景阳吗?
公孙锦发飙是不动声色的。既不吵嚷,也不动怒。他只是把苗安和洛毅森叫到办公室,说起一个很有趣的计划。
公孙锦赞同褚铮的看法,对付李海棠不能使用寻常手段。必须来狠的,一步到位!那么,如果李海棠是无辜的,他就不会上当;如果他是做贼心虚,一定会中招。
“老大,你这算是下命令吗?”苗安吸溜着鼻涕,略有些兴奋地说:“既然叫我来了,肯定要弄掉小森森,是吧?”
弄掉?什么意思?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公孙锦,正眼看着不知所以的洛毅森,“知道小安的能力吗?”
“不是造型师吗?”洛毅森狐疑地问。
一旁的苗安终于笑了,戳戳洛毅森的胳膊,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易容师哦。就是说:我可以把你变成另外一个。”
在洛毅森瞠目结舌的当口,公孙锦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今晚,你就是他。”
洛毅森垂眼一看,顿时傻了眼。
晚上十点左右,本该准备休息的沈绍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他的心里烦躁不安,手心脚心不停的冒着潮乎乎的汗水。将烟蒂丢进烟灰缸,又有再抽一根的念头。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是反常的。而这样的情况一年前也发生过。那时候他也像现在这样,如热锅上的蚂蚁。等到安静下来,得到了家人死亡的消息。
沈绍起了身,把值得放在心里的人来来回回过了一遍。好在人数不多,几乎在数秒内就想遍了。
拿起电话第一个联系了秦白羽。对方似乎也没睡,说话的声音格外清醒。沈绍没有废话,直接问他,“最近,你身边有什么不对吗?”
“没。”秦白羽说,“你怎么了?大半夜的问这个干什么?”
“‘他’没发现你?”
电话那边的秦白羽沉默片刻。再度开口时,口气中充满了疲惫,“不会的。你的能力我没有必要怀疑。”
沈绍直接挂了电话,心急火燎地拨打洛毅森的号码。
与此同时。
苗安还在擦着手上的染料,忽见洛毅森交给自己的电话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沈土豪”三个字。
“老大,沈绍给小森森打电话了,怎么办?”
公孙锦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焦躁,直接拿过洛毅森的电话接听,“他在执行任务,手机放我这。”
“在哪?”沈绍意简言骇。
公孙锦不轻不重地咂咂舌,“沈绍,别问这么多。我保证他没事。”
“在哪?”
“这是我们的任务,你不该问。”
“在哪!?”
猛然之间,公孙锦的神经绷了起来,“你,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了?”
这一次,沈绍彻底失去了耐性,“最后一次,他在哪!?”
这都多少年了,沈绍还是一点没变。公孙锦无奈地叹息,“金穗大厦。”
22:10
河海路上,基本都是写字楼和商铺。到了这个时间,大多关门歇业。只有少数几家店面还亮着灯。处于中间地段的金穗大厦一片漆黑,数不清的窗户中只有一扇亮着微弱的灯光。
李海棠坐在值班室里,把台灯移动到收音机前面,调了频道,听着沙沙声。
很快,声音清晰了起来,女主播甜美的嗓音让他满意地靠回椅子上,端起布满了茶锈的杯子,一口一口抿着,享受地闭上眼睛,听起老早年的流行歌曲。歌声在值班室里飘飘荡荡。
美酒加咖啡,我只想喝一杯,想起那过去,又喝了第二杯。明知道爱情像流水,管他去爱谁,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再一杯……
他跟着甜美的歌声哼唱着,唱出来的却变了味儿,走了调儿,活像被掐了脖子的老鸭。不知怎的,台灯忽明忽暗,把他的脸照的好像是癞皮狗身上的秃斑,片黑片黄。
他正听的兴起,被闹着故障的台灯搞的心烦意乱,起了身拍了两巴掌,可怜巴巴的老旧台灯闪了闪,彻底熄灭。值班室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美酒加咖啡,我只要喝一杯,想起了过去,又喝了第二杯……
在歌声中,他的冷汗顺着脖子流下来,因为他看到窗外也没了灯光,对面大厦都停电了,但是,手边的收音机为什么还在唱?
夜路走多了难免会遇到鬼。“做贼心虚”是贪婪者避也避不开的情绪。他哆哆嗦嗦地往桌子下面摸去,那里面有个工具箱,可以找到锤子、板子或者是大号的螺丝刀。当他的手摸到一样东西的时候,外面传来缓慢而清晰的脚步声。
哒哒、哒哒……
双眼在黑暗中瞪得浑圆!一滴冷汗流过吞咽唾沫而耸动的喉结。
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值班室外面。
房门,被打开时发出的吱嘎声格外明显,一束昏暗的光顺着门缝爬了进来,他张张嘴,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下意识打开了手电筒,一束强光照在门外那个人的脸上,他先是惊讶,再是安心。长长吐了口气,埋怨着:“你想吓死老子?”
对方不说话,慢慢地走了进来。他也撑着桌面站起身,不耐烦地白了对方一眼,问:“你来干什么?”
对方还是不言语,这时候,他本能的察觉到从未有过的恐怖感。下意识地朝着门口那边蹭,并挤出一个难看到极点的笑容来,说:“这么晚了你有事啊?我正要上厕所呢,今天吃坏肚子了一直拉稀。那什么,你等我一会。”
不等说完,他冲过对方就要跑出去。谁料,忽然被抓住了衣服猛地向后倒去。他也不是吃素的主儿,使劲朝着后面的人踹过去一脚,趁着对方闪躲的时候拼命往外边跑!才刚踏出去一只脚,冰冷的匕首紧紧贴在他的脖子上。
李海棠故作镇定。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下意识吞咽了唾沫,壮起胆子,试着说:“葛洪,你这是干什么?”
“你出卖我!”忽然出现在金穗大厦的葛洪,显然非常狼狈。使劲将李海棠推到墙上,恶狠狠地说:“今天,那些人发现我了。幸亏我跑得快。知道我在那里的人只剩下你。你出卖我!”
“没没没。”李海棠一口气说了三个“没”,生怕下一秒就被匕首割断喉咙,“葛洪,你别开这种玩笑。我,我怎么可能出卖你?我都不知道你在哪里。”
“放屁!”葛洪低吼一声,“姬韩斌被抓了,江蕙死了,知道我在哪的只有你!”
“不,你真的误会了。”李海棠慌乱地举起双手,放在墙面上,“江蕙告诉我你离开之后,我就不知道你去了哪。你想想看,以我的这点地位,江蕙会告诉我你的去向吗?我就是个跑腿的啊。”
“我不管这些!”葛洪的声音在发抖,“他们都出了事,我像过街老鼠一样到处躲藏,你却高枕无忧的在这里享受。你他妈的,不是你出卖我们,会是谁?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似乎,葛洪的神经已经绷了很久,一门心思认定就是李海棠出卖了他。不管李海棠怎么解释,他都不信。最后,李海棠也快被逼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杀我灭口?我警告你姓葛的,你们的把柄可都在我手里。你敢动我,我让你全家不得好死!”
“你说什么!?”
随着葛洪一声暴怒的吼声,李海棠的脖子流下了鲜血。
第45章
脖子上的刺痛让李海棠冷静了些,忙说:“有话好说。真不是我出卖你,但是我只知道一些事。啊!不要杀我,真的,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少他妈胡扯!”
“不不不,真的。江蕙临走前交给我的。”
压在脖子上的匕首顿了一下。葛洪气喘吁吁地问:“说,她给你什么了?”
李海棠忙不迭地回答:“她给我一个邮包,让我帮忙保管。说是回来后找我要。”
“邮包在哪!?”葛洪急切起来,手里的匕首不受控制,险些刺进李海棠的脖子。
生命受到威胁,李海棠只好乖乖交代邮包就在更衣箱里,更衣箱的钥匙在抽屉里。
葛洪扭头看了看桌子,随即再一次威胁李海棠,“过去拿钥匙,把柜子打开。我警告你别耍花样,否则,我切了你的脑袋。”
李海棠再三表示绝对老实听话,只要你拿了东西马上离开,以后再也不要回来。葛洪不耐烦地骂了两句,逼着他快去拿钥匙开柜子门。
按照葛洪的要求,李海棠的双手举过头顶,身体慢慢离开墙壁。葛洪一直在他身后站着,两个人一同朝着桌子那边走。
桌子有一大二小三个抽屉,李海棠打开右边小抽屉,露出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葛洪焦急的催促着,快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