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个孩子视若珍宝的样子,他无论如何都收不回来。
沉静的夜里,安于渊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站了很久……最后终于安静地坐到了床边。
——右手中握着宁夏初的左手。
第五十五章
等到宁夏初醒转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他迷迷糊糊的的张开眼睛,还来不及探查为什么自己身处的地方这样熟悉又陌生,就先被自己左手中温热的触感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因为触手实在是顺滑的很,犹如上好的美玉般令人爱不释手,他甚至不自觉的摩挲了几下——当然,这个举动在他终于迟钝地把目光从自己的手上移到身边的那个人后就立刻停了下来,宁夏初甚至惊的一个机灵,什么困意全都飞了。
他刚才究竟是做了什么啊!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的调戏自家的狮虎虎嘛!
简、简直其心可诛!
宁夏初觉得自己的胆子已经肥到他自己都已经不认识它了……谁家的肥胆掉了,还不赶快捡走啊喂!
——但尽管如此,他的手还是违背了自己的意愿一样,仍然牢牢的黏着师父的手不愿意撤回来,哪怕明知下一秒或许就会被直接甩开也是一样。
他对于师父……实在是太渴望了。于是哪怕是任何一点点温情,他都不愿放过。
但是出乎宁夏初意料的是,师父这次什么也没有说,并没有任何斥责向他抛来,师父面色平淡的甚至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生气……在宁夏初做梦一样的表情下,安于渊只是静静的将自己的手抽回了而已,寻常的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宁夏初恍然间还以为自己是在白日做梦,于是才会出现这样不合理的一幕。
——可是明明温润的质感还回荡在指尖。
宁夏初不自觉的握紧了手,将手指蜷缩起来,就像是要将之前的那份触感紧紧地留在手心一样。也就是这时,他才终于有精力环顾四周起来……睡去之前的一切记忆潮水般回归了他的脑海。
他记得自己最后终于撑不住失去意识之前,姿势远没有如此舒适,也记得自己的身上并没有任何遮盖……这一切都是师父后来替自己做的吗?宁夏初心中情不自禁的愉悦起来,甚至难以遮掩自己扬起的眼角。
嗷嗷嗷,好想这样每天醒来都能这样立刻就看见师父俊美的容颜啊!
叫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他这样猫崽偷腥般狡黠的样子实在是表露的太过明显,由不得安于渊不去注意……于是那种酸涩的心情再次将他包围,让他站在宁夏初的身边,竟然差点迈不动步子。
若不是亲眼看到,他确实很难以置信,这世上原来真的有人,那么轻易满足……明明他所做和自己所做连百分之一都并不对等。
——若是在查看功法之前,他能够早知道宁夏初这孩子打的是这个主意,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安于渊性子本就并不坚硬,更是习惯了若是别人对他一分好,他便还以十分好……唯独对着宁夏初,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叫好了……或许他倾尽全力,也只不过堪堪能将那一份还上,哪里还能多出其他呢?
——恐怕这样继续下去迟早有一天真的就要“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了……
虽然他立刻就把这个令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荒唐想法给扔出脑海,但许是心中有愧,安于渊一时之间对于宁夏初竟然有些无可奈何,张口的时候声音都不自觉的比往常更柔软些:“你身体和真气的损耗实在太大,现在不要乱动,就呆在我的房间好好躺着休息,还有,多吃些回复丹罢。”
说着,安于渊亲手给宁夏初倒了杯水,将他虚软的身子揽起,又亲自从玉瓶里取出了回复丹一起温和地递给宁夏初,示意他吃下去。
享受了一把总统级投喂待遇的宁夏初晕晕乎乎的简直难以相信这会是现实,几乎以为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在人间,而是漂浮在云端了。
这么快,他就已经能够在师父的房间登堂入室了吗?……咳咳,说不定傍晚还能同床共枕?
然后,下一步他该追求的就该是……生猴子了?!啊不,是做生猴子的事了,他没有这个功能的。宁夏初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白泽期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他乖乖巧巧的顺着安于渊的意思把东西吃掉后,又温温顺顺的躺了回去,用柔软的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大蚕蛹,就剩下一个头还露在外边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特大号的哈士奇一样傻傻呆呆的散发着蠢萌的气息。
看到宁夏初这样听话,安于渊放下心来,安置好宁夏初以后,这才迈出房门——从一回到行云教以后,他就和宁夏初回到居所闭门不出,再不出去瞧瞧外面的情况如何,他担心待会就该有人要忍不住破门而入了。
果不其然,安于渊走出洞府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已经暗戳戳的藏了好几个熊孩子的脑袋晃来晃去……一看到他终于出来,哗啦啦的一下子围了过来。
“安前辈,你没事吧?乔无念那个家伙没有对你做什么吧?你们怎么一谈话就是两天那么久呢。”林玉墨的表情是最紧张的,简直像极了害怕自家养的水灵灵的大白菜被野猪拱了的守园人。
她是最知道乔无念心事的,生怕他们独处的这段时间里安前辈就被乔无念那个狗皮膏药死缠烂打着把什么该做的什么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嘤嘤嘤安前辈的清白不容玷污!至于乔无念那家伙的清白……咳咳,那东西他有过吗?
水清浅却对林玉墨的担忧觉得简直莫名其妙,忍不住开口道:“就以乔无念那个修为,能对安于渊做什么?还不是挥挥袖就会被安于渊扫出去远远的……而且他不是很爱戴安于渊的吗,怎么会对他不利呢?”她神经大条,完全不明白林玉墨紧张个什么。
林玉墨简直无语凝噎……就是因为乔无念对于安前辈实在是太“爱戴”了她才会担心好吗?然而面对水清浅那纯洁的小眼神,林玉墨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也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烦恼啊。
余向木的反应倒是最正常的那一个,他在询问安于渊是否安好得到肯定的答案以后,顺理成章的转而询问起大师兄的状况来,实在是个好师弟。而说起这个,安于渊难免有些愧疚:“他为了助我提升修为,消耗实在过大,现在恐怕需要好生休息几天……”
林玉墨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提升修为?!不是她想的那样吧……难不成安前辈真的和乔无念那家伙双修了!守了那么久的大白菜还是被啃了?!
还是水清浅立刻就抓住了关键,好奇的问道:“提升了修为?”毕竟安于渊的修为要高于她不少,这次又没有突破什么关卡,她感知起来实在是没有那么灵敏。
安于渊点点头,并不避讳,把自己已经出窍期前期圆满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一时间众人皆是赞叹羡慕不已,更是纷纷祝贺安于渊。安于渊却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能够接受他们的恭喜,还是直白的把一切的功劳都归给了宁夏初。
在叮嘱了他们这几天先不要去打扰宁夏初以后,安于渊就让林玉墨和水清浅她们都回去了,只留下余向木陪着自己在行云教中走一圈,观察一下教中事务有无异常……
毕竟他此去花去时间不少,不久后等宁夏初缓过劲来又要闭关入定,若是此时再不刷一下存在感,惹得教内人心浮动就不好了。
第五十六章
宁夏初这几天在安于渊的居所里呆的很是快活。简直乐不思蜀。
每天舒舒服服的卧在榻上什么都不用做,还有自家狮虎虎这个美人相伴什么的,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有滋有味哦……身体虚弱点算什么,宁夏初觉得自己简直都不想好起来了好嘛!
——当然,他也只敢想想罢了。
看着自家师父纯净的眼神,宁夏初每次都为自己心中藏着的小龌龊感到心虚不已。咳咳,所以还是快些好起来,让他安心才是。
而这几天,安于渊除了抽空进一步深化着自己从“朱雀血境”中得来的感悟以外,其余的时间也几乎全都花在宁夏初的身上了。
这并不单单是指行为上的照顾,更是指安于渊心中的想法一直在围绕着宁夏初打转……秘境中和传递功法时的种种不断浮现,那些压不下去的疑惑和感慨在他的心中来回冲撞着,痕迹越留越深,直到最后不得不找一个借口宣泄而出。
安于渊觉得若仅仅只是他自己在思考的话,恐怕再过多久他都不会真的释怀。
“……夏初,你对于为师便从来没有过一丝怨言吗?”宁静的午后,有大片阳光从窗台倾泻而下。在宁夏初斜斜靠着垫背坐着闲适的几乎要睡着的时候,安于渊轻轻发问道。
他的声音很轻,话中蕴含的语气也很淡,甚至平和的并不像是一个疑问句,这句话就像是一朵蓬松的蒲公英,悄悄的融在环境中,微微的一阵风就能将它彻底吹散。
然而,好在被吹散前,它到底还是漏出了一点动静,让懒懒散散的宁夏初有所察觉。
他尚且还有些睡意朦胧,然而口中的话却毫不迟疑:“我为什么要埋怨师父呢?”他声音还闷闷的并不如往日清朗,然而其中理所当然的语气却毫不掩饰。毫无疑问,他确实就是这样想的,这就是他最真实的反应……
“我夺你功法……”安于渊眸中神色有些复杂,接着说道。
“师父那怎么是夺呢……明明是我双手奉上的。”说到这里宁夏初也彻底清醒过来了,他睁开眼睛,又立刻被温暖的阳光逼的不得不闭上,于是只好闭着眼睛摇摇了脑袋,笑眯眯的反驳道。
然后他在心中也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师父这或许是从那场幻境的影响中走出来了?因为得到了迷障执着的东西,所以那个由幻境引出的暂时的负面的心结被打开了吗?
他就知道,等师父彻底回过味来以后,对于这件事,肯定会有些自责和芥蒂的,毕竟他的师父,可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可是他又怎么会舍得师父如此呢。
幸好幸好,之前他做的还算是周全,现在强词夺理一下还是勉强能够圆的回来的,当然,圆不回来也没关系,他总会让它自动闭合的……总之,他希望能够把师父心中的负疚感淡化些再淡化些。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安于渊一时竟然被宁夏初的瞎掰说的有些哑口无言,完全不知道这孩子怎么能闭着眼睛说瞎话把事情扭曲成这样。他张了好几次口才终于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反驳道:“……明明是为师向你强行索要的。”
宁夏初却眼睛也不眨的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接着开口:“啊哈哈,难道那不是因为师父早就知道徒儿想把这份功法给您,但是又脸皮薄的不好意思开口,纠结来纠结去,所以才主动帮徒儿打破困境的吗?”他说着谁也不会信的玩笑,笑嘻嘻的插科打诨着不愿意让气氛沉凝下去,终于睁开的眸子里清清亮亮,半点也没有说谎的自觉,简直要让人以为他说的都是问心无愧的话,就是语气炫耀到让人觉得他欠揍罢了。
然而,安于渊却是最清楚内情的人,他心中情绪万千,绝不可能会愿意让宁夏初就这样嬉闹着就混过去……看着这样的宁夏初,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疑惑。
他这样的表现,难道就真的出自本性吗?若是回答说是的话,那恐怕才是在说笑吧。能若无其事的一边微笑着一边颠倒黑白这也是无意就可以做到的吗?世上绝对没有这种天赋存在的。
安于渊愿意相信小时候的宁夏初是真的时时刻刻不在蠢萌,但是却不愿意相信在他成长了之后,尤其是在他接受了传承按理说知识面和阅历也突飞猛进的现在,他的这些表现依旧完全是出于本色。
一个人,若是“傻气”全都用在了无关紧要的日常上,却在关键时刻有所担当,能做到这一点,他的本性便不是痴傻的。
这样想着,安于渊并没有去接宁夏初的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宁夏初,一直看到他脸上的笑也有些挂不住,不自觉渐渐的收起来了……安于渊这才又开口问道:“夏初,告诉我,你为什么总是要故意这样表现呢?”
“师父您是在说什么啊?什么叫故意这样表现呢?我怎么听不懂。”宁夏初的脸上却又重新挂上了微笑,傻兮兮的,他甚至还应景似的挠了挠头。
“不,你知道的。”然而这次安于渊是决意不愿让事情就这样含糊这过去了。所以不管宁夏初的心理素质再好,在安于渊沉静又专注的注视下,也有些受不住。那双漂亮的眼睛的凝视这个时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幸福的感受,反倒像是一种煎熬。
明明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平静无波,然而宁夏初却总是会觉得其中明明隐藏着什么委屈一样……以至于他觉得自己如果不能按照师父的要求来的话,自己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有些人你可能一辈子都对他无法产生抵抗力。
“师父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宁夏初的声音再次沉闷起来,只不过这次不是因为睡意,而是因为心情,“明明不要问就好了。”
这却是变相承认了一样。
“因为我想知道。”安于渊的声音并不大,然而却字字清晰的钉进宁夏初的耳朵里,“这很重要。”
重要到……总是在动摇着他的心。他对自己的认知从没有像这几天这样动摇不止。
“……因为我喜欢看师父对我真心的笑。”停顿了一下,宁夏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含任何戒备的。我不想师父有时候对我的表情会蒙上一层纱,让我看不真切,心中惶恐。”
安于渊一怔,他不明白这居然和自己扯上了关系。
宁夏初当然看出了安于渊眼中的疑惑,于是他接着说道:“师父您大概不知道……我很久以前就发现了,您……大概潜意识里就对我有些戒备。我若是时常犯些蠢还好,我若是时时清明,您看我的眼神便总是带些若有所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不由得带上了一点苦涩。
“我以前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却明白我不想看到您对我流露出这样的神情……那样我的心里会很难受,是真的很难受。”宁夏初的声音哑了哑,“索性我本来性子就有些不着调,于是很多时候我便会顺其自然……果然,您对我的笑便真切多了。”
“后来我终于知道了师父您在忌讳些什么,您卜算出了我和您之间有些事情不能相合,必然会产生碰撞……我原本不信的,但是现在通过经历我知道了这是事实。”
很残酷的事实。
预言这种东西,是不是只要产生了就很难逃脱出去?
“可是就算如此,那又怎么样呢?不论是出自本性半推半就的也好,还是刻意表现的也好,我只是希望能够让师父感受到,无论未来出现什么样的状况,我都永远还是那个初见师父就满心仰慕的徒弟,我的心就在这里,爱慕着您,并且永远不会对师父产生任何威胁。”
“师父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
宁夏初说的并不是表白的话,然而却比当初的所谓告白要更震撼安于渊的心。
就像是一次史无前例的地震,震得他心墙破碎,化为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