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台，庞楚楚便抓住了蕴生，把蕴生拽进了后台外面的走廊里，那里离舞台很近，台上台下的声音很嘈杂，蕴生有些不耐烦，刚才他看见蕴傥和明汀溪一起去了右侧的准备室那个方向，蕴傥最近一直都在挑战他的底线，他这下必须把蕴傥抓回家里，不锁在浴室十天十夜蕴生都绝不原谅蕴傥的行为！
庞楚楚可悲地发现了蕴生的心不在焉，她声音里都带哭腔了，“蕴生！我才是你的舞伴，你知道你刚才做什么了吗！”
“我知道，但不关你的事。”蕴生也不想再装模作样了，他得赶快结束去找蕴傥。
“怎么不关我事了！你是我的舞伴，你没跟我商量就在中途丢下我去找倪蕴傥，你怎么能这样！”庞楚楚激动地说道。
“……”倪蕴生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难道他要说我就是看不惯倪蕴傥在明汀溪怀里那么快活，这是倪蕴生这种人会说的话？虽然蕴生不在乎蕴傥之外的所有人但是他也在乎自己的形象。
“倪蕴傥是你哥哥，他是男的，你和他又不是那种关系，你是个正常的男生，你不应该表现得这么不正常，对吗？蕴生你说对吗？你、你回答我！”庞楚楚既期待又害怕地问道。
蕴生却沉默了。
他不知道楚楚口中的“那种关系”正真指的是什么意思，他对蕴傥是那种关系才有的感觉吗？为什么他和蕴傥就不能有这种关系？
蕴生迷茫了。
蕴傥还没走进后台准备室的大门便突然双腿一软、两眼一黑，差点跌在了地上。幸好一直牵着他手的明汀溪敏锐察觉，及时搂住了蕴傥的身体，才让蕴傥免受顶礼膜拜的尴尬。可是紧贴着蕴傥的身体，明汀溪才发现蕴傥几乎全身都在发抖，呼吸也异常急促。
“怎么了！还是胃痛吗？”明汀溪有些紧张地问道。
蕴傥该说他已经疼得都呼吸不过来了吗？本以为吃过了胃药之后好歹能撑到晚会结束，没想到上台跳支舞药效就过了，确切地说，是还在跳的时候药效就过了。当蕴傥在舞台上被倪蕴生和明汀溪拽着转圈圈的时候，那简直快要了他的命。
“没、没事……只是……药效过了……而已……”一开口，蕴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轻得跟蚊子叫似的。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眼神都飘虚了，声音都那么微弱，也不等蕴傥抗议，抱起蕴傥就往医务室跑。
“别、别……我求你……我不要去医务室……你帮我揉揉就没事了……”蕴傥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拽得明汀溪的衣襟稍稍变形，声音却还是那样微弱。
明汀溪却也还是停了下来，把蕴傥轻轻放在走廊的石凳上，扶稳，“可你痛成这样……”
蕴傥把脸埋在汀溪怀里，缓慢地说道，“你陪我坐坐就没事了……阵痛过了就不痛了……”
“为什么……无论如何也不愿去医务室？”
第十五章：离开（上）
明汀溪坐在蕴傥身边，让蕴傥靠在他怀里，他则伸手像之前一样给蕴傥揉胃，“为什么不愿去医务室？”
蕴傥被揉得微微闭了眼睛，尽可能微笑着说道，“……省钱。”
“在学校医务室看病是免费的，这不是理由。”明汀溪第一次觉得蕴傥爱财爱得不可爱。
“……”蕴傥倒是忘了他还在学校呢，可真正的理由他能告诉明汀溪吗？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看见你痛苦，我难受。”明汀溪突然哑声道，他表演开始前，见到蕴傥痛成那样便一直在忍耐了，到现在，蕴傥居然还是宁愿痛着也不想去医务室，明汀溪觉得他心口在隐约发痛。
蕴傥一听，全身一震，心里觉得暖暖的，被人如此关心的感觉真好。他却只是淡淡解释道，“这是我的原罪……只要他还恨我……”
“那根本不是你的错……”明汀溪是知道蕴傥家的事，也猜到蕴傥口中那个“他”指的是谁，可是他不能理解蕴傥承受恨意所采取的极端方式，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明汀溪才突然想到，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只怕那正是蕴傥摆脱那份悔恨与痛苦的时候。一想到这一点，明汀溪便忍不住把怀里的蕴傥收得更紧了。
他一直觉得，人的生死，是早就注定好的人生过程。只要出生了，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向死亡靠近。从前的明汀溪没有执念，并不看重生死，但也不热爱生活。可他只认识了蕴傥一个多月，却突然重新对痛苦以及死亡产生了畏惧。一旦动了心思，有了喜恶的区分，就再也无法不在乎对方的苦乐与消长。这样的感觉很麻烦，可是明汀溪却偏偏无法让自己脱离这种状态。
起初明汀溪只是觉得蕴傥有意思，想擒住蕴傥的心，现在看来，他是把自己也陷进去了。
“但我有责任……”蕴傥仍旧那么说道。
明汀溪用力地抱紧了蕴傥，许久，才轻声说道，“我只能陪着你受罪。”
“不，你没有必要陪我……”
没让蕴傥说完，明汀溪又重复了一遍，“我会陪着你受罪。”
蕴傥只觉心里有一根紧绷的弦，突然之间，“砰”地断了，余音却还一阵又一阵回荡在脑海里。
等蕴傥稍稍恢复回后台卸妆更衣，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蕴傥刚来到后台就撞见一脸愠怒的楚霄，“老、老板，你怎么来了？”
楚霄把卸妆的工具一把塞进蕴傥手里，面无表情地说道，“快把你的妆卸了，然后收拾东西，准备转校。”
“！”蕴傥和明汀溪都愣住了，蕴傥断断续续地问道，“为、为什么？卸妆我明白，但转校，我、我，怎么这么突然？”
“别问那么多，快动手卸妆！汀溪你到课室把倪蕴傥还留在学校的东西都拿回来，我今晚就给你办好转校手续，学校我都已经联系好了，倪蕴傥你没有拒绝的理由，签了约之后你就不应该随便答应上台反串，现在整个学校都知道你了。”
“知道就知道，为、为什么我不能让人知道我啊？只是反串而已……”
“你到底有没有半点自知之明？你写了这么多篇广告策划书，钱也拿到了，就没留意最近行内的动向？如果你今天没有女装上台表演，你就只不过是平面模特界里的一个神话，只有九霄知道你的底细，九霄要保护你的隐私你的安全根本不困难，毕竟你平时的样子和在摄影棚的样子、气质等方面差别巨大。但你今天偏偏还穿着女装上台了，全世界都知道那个模特原来是男生，并且还是艺南学园的高中生了！然后全世界的广告公司娱乐公司都会找上门，九霄的竞争对手如果不能把你挖到手，你和你弟弟还想安安静静地生活？别开玩笑了！”
蕴傥简直愣住了，他的影响力有这么大么？“可，可今晚就转学什么的，我的兼职、还有我弟弟……”
“这些你不用担心，我会叫人帮你处理好，去了新的城市新的学校，你也没机会找其他兼职了。”楚霄见蕴傥卸了半天都没卸好，干脆自己动手，把蕴傥的脸都弄红了。
楚霆在一旁瞪着蕴傥，居然和他的楚霄这么亲密接触，他都嫉妒了。
“我弟弟……”
“我会找人跟他说明，反正他这么大的人，这个月你不在他身边不也还活得好好的？关于你现在的走红，等你在新学校安定下来，公司会派人跟你签订新的合同，薪金方面也会有较大提高，钱的方面你不用担心。”
蕴傥这时倒想说他其实没考虑钱的问题。他的弟弟倪蕴生如果知道他没跟他说就转学了可怎么办呀？会不会考虑把自己锁在浴室里关上一辈子？实在有点太恐怖了，“那个老板，我能找我弟弟亲口跟他说一下吗？”
楚霄盯着蕴傥的眼睛看了足足三秒，才不耐烦地答应了。
可当蕴傥跑到外廊那里找到倪蕴生，正好撞见庞楚楚踮起脚尖亲吻倪蕴生那一幕。
蕴傥只觉顿时心脏一窒，都快呼吸不过来了。他的脚掌抽搐，当即就想冲上去推开庞楚楚，可他又站住了，心想他有什么资格阻止自己的弟弟喜欢别人，和女生谈恋爱接吻？他该做的不是去干涉弟弟的恋情，而是想尽办法去弥补弟弟的劣势，让弟弟能毫无顾忌地和喜欢的人相恋。想着想着，蕴傥便放弃了，胸口和胃部都痛得麻木了，转校也好，蕴生再也不用面对他这张讨人厌的脸了。转校的消息还是让楚霄告诉蕴生吧！
蕴傥才刚离开，蕴生便猛地把庞楚楚推开了，还非常不给面子地用袖子擦了擦嘴唇，眉头紧皱，看样子是极度的不满。
“蕴生，你对我就没一点感觉？”庞楚楚哭着问道。
“……对不起，没有。”
“那对倪蕴傥呢？对他就有了吗！”
“……”他不知道那种感觉叫什么。
这时，几个还待在外廊的同学兴奋地冲回场内了，还大叫着“诶，你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个简流光表白了！”
“他向谁表白了？”
“里面还在继续呢，快去看看！”
简流光正是蕴生他们班的，一听到这一消息，蕴生和庞楚楚都自觉地立马赶回场内。
一进去，只见简流光已经弹唱完了，正拿着麦克风站在舞台中央，目光坚定地继续说着：“贝一逵，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已经喜欢了整整十年！每天看见你我都会心情愉快；每次看见你和别人近距离站在一起，我都会觉得心里无比难受；每次看见你为别人的事操心我都会觉得心疼至极；每次发现你又在为我的事费心，我都会既心疼又偷偷感到甜蜜……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为什么躲着我，你早就知晓我的心意，只不过怕我当众出柜会受伤，但我一点也不怕，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贝一逵你敢不敢给我一个明白的答复？有本事你别再躲着我！”
台下已经哗然。
蕴生的大脑也“轰”一声，把他整个人都震住了！他终于知道他对蕴傥那种感觉叫什么了，“喜欢”！他喜欢蕴傥，他喜欢蕴傥，他喜欢蕴傥！为什么他总会质疑这种感情，不正是因为他喜欢上了蕴傥吗？所以才会在意蕴傥，想要把蕴傥禁锢在自己身边，才会想要把蕴傥的所有注意力都绑在自己身上，才会敌视蕴傥和其他人亲近，才会不能容忍蕴傥远离自己……他喜欢蕴傥！
不行，他必须亲口告诉蕴傥他喜欢他！蕴傥知道后一定会回到他身边的！
第十五章：离开（下）
蕴生当场便冲出了会场，跑到后台找蕴傥，可是没有！蕴生找遍了整个后台准备室都没看到蕴傥的影子，问同学都说没看见。蕴生打蕴傥的号码，却是已关机的女音提示，他极度不爽地向老师要到明汀溪的电话，拨过去也是已关机。
他找上了柳东枭家里，蕴傥却没有回来，便问道，“倪蕴傥呢？他去哪里了！”
柳东枭看完了蕴傥他们表演的节目就离开会场了。刚回到家没多久，蕴生就找上门来，本想拉着蕴生聊聊他们表演的事，但蕴生开口就问蕴傥在哪，让柳东枭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道，“不知道呢，他还没回来，没有和你们一起吗？”
“他行李呢？带走了吗？”
“我看看……他人都没回来过，怎么把行李带走呢？”柳东枭发现蕴傥的行李还好好地放在衣柜里呢。
蕴生推开柳东枭亲自翻看蕴傥的衣柜。他清楚地知道蕴傥到底带了什么样的衣服去柳东枭家借住。现在衣柜里就少了一套衣服，应该是蕴傥今天穿的，那是一件普通T恤以及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T恤上的图案是蕴傥自己拿丙烯颜料手绘的。有一段时间蕴傥做过卖手绘T的生意，可惜被自己撞见，以蕴傥没资格再拿起画笔为由，把蕴傥所有的颜料工具都毁了，已经画好的T恤也被他剪烂扔掉。蕴傥仅剩的那件是漏网之鱼，但在自己面前，蕴傥一直没敢穿。
那条牛仔裤是倪妈妈买给他的十三岁生日礼物，因为想到蕴傥正处在快速生长发育期，那条裤子买大了不止一个码数。车祸之后蕴傥都没舍得穿，后来因为实在没适合的裤子，又舍不得买新的，蕴傥才拿出来穿。穿了这么多年的裤子，早被洗得发白；裤头、膝盖和裤跟等部位也都磨出了白边，细看还有些地方打了细密的补丁。
这一切蕴生都看在眼里，却从没放在心上。现在细想，蕴傥对自身的衣食住行总是苛刻以致残酷的，但对蕴生，却是大方以至放纵的。
“不过班长啊，你和蕴傥很熟？”柳东枭觉得很奇怪。且不说倪蕴生一来到他家就问蕴傥在哪，查看行李蕴生居然也毫不避讳，甚至把自己推开，柳东枭不相信一个不熟的人会做到这个地步。
“他是我哥……”蕴生有些失落地回答道。蕴傥没有回来这里，那蕴傥到底去了哪里？如果蕴傥真的因为忍受不了自己的折磨而撂担子了，那该怎么办？而倪蕴生根本想不起他今天到底做了什么会让蕴傥忍心从自己面前消失的事。
柳东枭很惊讶，“蕴傥说的那个相依为命的弟弟就是你呀！都认识你一个月了，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呢！”见蕴生似乎很是着急，柳东枭安慰道，“你放心吧，蕴傥是个很有责任感的大哥，既然你还在这个世界上，蕴傥就算躺着也会爬回来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蕴生听得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心里好受些，反而更难受了。他当然知道蕴傥有责任感，确切地说，应该是有愧疚感才对。如果不是因为蕴傥的缘故直接导致父母的去世，蕴傥还会像现在一样爱护自己吗？蕴傥那么恃才傲物的一个人，能容忍自己作践他的才能吗？
“我哥跟你说了我的事？”
“没详说，你看我也是你今天说出来，才知道你就是他口中那个‘弟弟’的，蕴傥提到过你，说必须赚钱养你。不过说真的，你和蕴傥体型甚至相貌差别都挺大的，我一直以为蕴傥的弟弟是那种又瘦又小只的小男孩，想不到居然是你这样牛高马大型的，还是班里最受欢迎的班长。你也挺争气的，蕴傥一定为你感到自豪。”柳东枭替蕴傥欣慰道。
这话在蕴生听来却像是讽刺，不知道内情的人会自动把他们的之间的故事往好的方面脑补。实际上蕴傥才应该是那个最受欢迎的人，只不过蕴傥因为愧疚而拼命弥补自己，把所有能争取的资源都让给了他罢了。蕴生扯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蕴傥的手机打不通，我能在这里等他回来吗？”
“当然可以，我家还有很多空房间。”
“这间是蕴傥睡的房间吗？我睡这间就好。”
可惜直到第二天，蕴傥也没有回来。
蕴生第二天出现在校门口的时候，阿皮找上了他。
“你就是倪蕴傥的弟弟倪蕴生对吧？”
“你是谁？你知道蕴傥在哪里吗！”蕴生一夜没睡，现在满脸都有些憔悴。
“我是九霄广告公司董事长的助手，你可以像蕴傥一样叫我阿皮哥。蕴傥是我们公司的签约平面模特。顺带一提，坐在蕴傥旁边的明汀溪也是。由于一些商业上的原因，蕴傥在昨晚已经被转去其他学校了，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可能回来。”阿皮淡淡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