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点好,余达在自己家里都被人绑了。”宋光乾瞥一眼师彦,没好气地说:“你就知道跟他赌气,小茂要不是为了顾全大局他才不必理会余达那种人。他的话你即便不扔同,也不应该因此生他的气。”
师彦红着脸坐在榻上哑口无言的看着他,宋光乾还是觉得不解气,继续数落他:“小茂是个单纯的孩子,他想什么就做什么,坦坦荡荡。骂他的人是因为不了解内请,请问小师将军,你有什么立场生他的气?”
师彦把头埋进膝盖里,瓮声瓮气地说:“我没生气……”
“嗯——?”
“我没生周茂的气。”师彦飞快改口,“我就是一时接受不了他那么说。”
他在心里叹口气,为达目的就可以不择手段吗?这是他长久以来挥之不去的心结,两辈子了仍然释怀不了。
“接受不了是你的事,小茂当时只能这么做。余达必须保,西夏二皇子只认他,他杀人偿命了,粮草的事怎么办?现在是关键时期,任何差池都不能有。”宋光乾拍拍他的背,语气软化下来,好好的劝他:“你其实也没错,天下人可能都站在你这边。可你的好兄弟为了你冒天下之大不韪,谁都能怪他,可你不行。”
师彦好像受了当头一棒,晕乎乎的站起来:“元徽你说得没错,今天是我太过分了,我现在去给他赔礼道歉。”
说完转身就要走,被宋光乾一把拉住。
“你也不看看什么天色,怕他都已经用完晚饭准备休息了。你这时候去不是拱火嘛?让他消停会儿,明早早点去府衙等他。”
师彦挺直的背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蔫儿了下来,他被宋光乾拉回椅子上坐好。
“不是饿了吗?先开饭吧。”两个都是他的好友,虽然他与师彦早在四五年前就认识,但宋光乾不得不承认,这短短的十几天里周茂就像颗种子,不断地在他心里生根发芽。这深深的羁绊好像从上辈子带来,陪他高兴,为他心疼,看不得他受一丝伤害,什么兄弟能做到这种程度?
刚才他对师彦的话说重了,那糙汉子浑然不觉地沉浸在自责中,宋光乾缓过劲来开始自我反省。反省来,反省去,他发现自己恐怕比师彦更加关心周茂的现状。要不是才制止了师彦去找周茂,他此刻必然已经动身赶去他家。
这顿晚饭两个人都食不下咽,师彦草草吃完就告辞回了军营。宋光乾独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也不嫌冷。管家把狐裘拿出来给他披上,见他心情不好,询问道:“殿下可是在为筹备之事伤神?”
宋光乾低头抚摸着柔软的毛皮,这是极难得的雪狐所制,父皇本来把它赐给太子。被太子拒绝了,他的理由是这件东西更适合纵情于山水的人,赐给宋光乾更加合适。于是同年他就被赶出了帝都,扎根苦寒之地不得返回。
他看着这件伴随他多年的狐裘说:“何伯,你说人会不会无缘无故的想对另一个人好?”
29、迷乱(一)
“殿下在宫里长大,自然知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何伯无波无澜地说:“对人好分很多种,利益之外无非就是亲情、友情、爱情了。前两者分别建立在血缘与时间的关系上,硬要与‘无缘无故’相干的,恐怕只有最后一种了。我从未见过殿下如今夜这般长吁短叹,恕老奴瞎猜,殿下可是遇上了哪家姑娘?”
何伯是跟随宋光乾多年,比亲人还牢固的忠心。他俩之间对话早没有了虚与委蛇,遮遮掩掩,他一般不说过多的话,一旦说了,都会被宋光乾珍之重之。
宋光乾闻言笑了起来:“何伯,你真是……”
他没有承认,可经何伯的点拨,宋光乾隐隐感受到抓住了什么东西。他上前去查看,才刚刚碰到蓦的就散开。宋光乾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情把一脸瞎高兴的何伯打发走了,他甚至还坏心眼地想,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指的是周茂,会不会气到吐血。
宋光乾知道自己对周茂有好感,但更多的还是停留在欣赏的层面。他怎么可能会像余达一样恶心,喜好龙阳。宋光乾不想玷污自己与周茂的情意,他俩这层朦朦胧胧的感觉他决定放下,当做从未发生过。
至此,宋光乾觉得心情舒畅多了,又不是他得罪了周茂,何必陪着师彦一起伤神。
周茂是个很懒的人,隔夜仇这种浪费体力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所以翌日他从被窝里爬起来时,心里的不痛快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晚没吃饭的他见到小三子端上来的稀粥馒头就像是看见了宝藏,也不嫌弃过于清淡乏味了,抓起馒头就大口塞进嘴巴。
小三子的独家配方馒头是皇宫里也吃不到的,又软又甜,还有着一股独特的奶香味。
“公子,慢点吃,没人抢~”小三子知道他是饿了,但这种吃法难免会噎着。
周茂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果然两个馒头下肚噎了四次,不过他甘之如饴地受着了。
擦干净嘴巴,周茂才缓过气来:“可把我饿惨了,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万万不可让肚子空着。”
小三子:“……”昨天义正言辞说‘别来烦我’的人是谁?这么快就接受教训了?!
“啊,对了。王大哥这几天都在外面办差,不会回家吃饭,你就准备我们俩的就好。”想起昨晚一桌的菜没人吃,周茂就心疼。虽然现在境况好了不是一心半点,但是在张淑秀长期的教导下他已经见不得浪费粮食这种事,更不允许发生在自己家里。
小三子见怪不怪的答应了,过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阿勇出远门了?”
周茂整理好衣冠,准备出门,驻足停下来替他解答:“他这阵子做了别人的贴身保镖,正吃香的喝辣的,你就别操心了。”
昨天下午才拷问了谢庄,想必已经有人把内容告诉王勇了。周茂不想参与这个案子,全权丢给手下人去查办,他只要求一件事,就是确保余达人身的绝对安全。
怪自己多管闲事,还跟师彦发生了不愉快,估计那人没这么容易释怀,周茂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索性放任不管。
本来说今天要来道歉的师彦,没能实现愿望,此刻正被师老将军抓苦力,陪一批精英队伍进行野外特训。等他回程,已经是四天后了。
这期间余达府上风平浪静,好像谢庄的被抓起到了警示作用,王勇干的都快不耐烦了。
他偷溜出来找周茂,进门就见到他家大人咬着笔杆满脸便秘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周茂率先开口。
“我能不跟着那家伙了吗?整天陪他风花雪月,老子都快被他带歪喽。”王勇扯张椅子在周茂身旁坐下。
“捕快那还没动静?都说得这么明显了还没找到人?”周茂搁了笔,转过身面对王勇,互相摆出了个准备长聊的姿势。要是再往北去一点,他们肯定会脱鞋上炕。
“李捕头说他都快把太原城翻过来了,那家伙要不是打了老鼠洞,就是躲出了城。”王勇翘起二郎腿说:“我也不能老在他身边守着,猴年马月是个头?他这么有钱,请个护卫队都行,全指望我们算什么事。”
周茂听出了他的抱怨,也是于心不忍,自己少了个帮手做事也不方便,于是他拍板道:“你再跟完今天,今晚那捞什子西夏二皇子要办个晚宴,太原城有头有脸的人都请了。你说真是吃饱没事做,还把我给请上了。”周茂逮着机会就抒发不满之情。
“晚上人多手杂,你把他看好了,明天就放你自由。要是又让他被人带走,王大哥就准备在他家替他养老吧。”
周茂表示下了军令状就放过你。
王勇立马拍胸脯表示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说完公事,周茂又恢复一贯的懒散。
“王大哥你说我今晚穿这身衣服去成吗?换衣服太麻烦。”
王勇笑他:“你穿公服去,还让下面的人敢放开玩儿吗?!”
“有什么不敢的,”周茂撇嘴,“再说师老将军和元徽都去,我哪够瞧。”
“那你觉得师将军会穿战袍去吗!”王勇不想打击他的。
“……”唉,周茂是真心不想去应酬。
下班时间,荣光干的马车准时停在府衙门口,周茂晃晃悠悠地走出来。
周茂没看见车的主人,而是师彦从马车里露出脸来。
“上车。”师彦朝周茂伸出手。
咦?感觉奇怪,但他还是乖乖的扶着师彦的手,钻进车里。
“元徽兄呢?”
师彦不动如山地端坐着,看着周茂有些不自然的表情。
“他等下和爷爷一起过来,特意让我先来接你。”
几天没见面冲淡了师彦道歉的勇气,再次见到周茂他尴尬得说不出口,显然周茂也不想再提,大家心照不宣的避过。
“这些天你去哪了?”周茂突然好像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不方便说可以不告诉我。”
师彦其实无所谓,不过他还是想吊吊周茂胃口:“那就如你所愿。”
说完立即保持缄默。
谁知周茂根本不关心他的事,随意的‘哦’了一声就闭嘴了,车厢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师彦有些恨他不懂风情,以他们的关系追问两句让他摆摆谱,什么秘密不能告诉他。结果累他自己挖坑自己埋。
“那什么……也不是不能说。”师彦飞快看周茂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他才心满意足。
“爷爷建了支先遣队,让我训练他们,前几天我们都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训练。”
周茂点点头,看师彦的眼神略带敬意:“师老将军真是个严谨的人,这场仗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担心。”
这个马屁拍的很符合师彦的心意,他一下忘记了先前的尴尬,侃侃而谈。
“有我在你担心什么,这次出击我们势在必行,你且看着我们把大炎的疆域再向外推几千里。”
周茂笑他:“你倒是豪情壮志。”
“那当然,”师彦自得地笑,“统一天下,放马南山,难道你不想?”
当然想,周茂点头,但那前提是要有一个好君主来领导。
“别忘了我们要借这次机会把元徽送回帝都,不然没有人愿意支持你的理想。”周茂毫不客气的点破师彦的空想,他们要面对的现实太严峻了。
师彦把手搭在周茂肩膀上,郑重地向他保证:“我们一定会赢的,你要相信元徽,他一定有能力走回去。”
“嗯。”周茂心安的接受了师彦的保证,那种依赖的感觉好像又加深了。
“等下晚宴你坐在我旁边。”师彦突然转变话题命令道。
周茂不理解他这样做的原因,疑惑的回望他。
师彦从宋光乾那了解了不少余达和西夏二皇子的荒氵壬无度,他不好意思告诉周茂,他是担心余达又像上次一样扑倒他。
“人多,怕你被拐走了。”师彦随口胡诌道。
“……”放你的屁!周茂觉得这家伙就是上天来克自己的?
二皇子出面办的酒宴自然是场面宏达的,各路达官显贵纷纷到齐。衣着妖娆的舞娘随处可见,她们像美酒一样任人品尝。
师彦很不习惯这种场面,脸色越来越黑。当他知道师礼和宋光乾有事来不了,他成了唯一的代表,想跑也跑不掉时,郁闷达到了顶峰。
旁边的周茂也看出来了,替他倒了杯酒,安慰道:“大将军,在官场混不能只是打仗,还要学会应酬的。当年我也非常讨厌,还不是日复一日的参加,时间久了就会麻木了。”
今天的酒格外爽口,也不上头,应该是西域特产的美酒。周茂一杯接一杯,喝的不亦乐乎。他的举动感染了师彦,于是他们自成一派,成为宴会上唯一认真品酒的人。
余达终于抽出空来招呼周茂,他手里拿着一盏银色的酒壶,笑眯眯的跑来献宝。
“二位大人光临寒舍,草民招呼不周,请大人勿怪。”他用手里的酒壶替他们斟满酒,压低声音说:“为了赔罪,我拿来了二皇子私藏的贡酒,二位慢饮。”
余达是来做好事的,周茂正在兴头上非常乐意的领了他的情。
“来,师将军,预祝你旗开得胜,干杯。”周茂脸颊微红,笑起来就像一朵盛开的桃花,印在师彦心里,怎么也割舍不掉。
不过此时的他还没意识到,只是觉得双方都有些醉意,难得开怀,他没管那么多,一口气干了。
30、迷乱(二)
不同以往的香甜美酒,光是酒香就让周茂醉意上涌。他昏昏沉沉的拿起酒壶想再倒一杯时被人牢牢抓住了手。
他仿佛听见有人让他别再喝了,心里不满的想,真是多管闲事,老子离醉还远着呢。
刚想挣开那只讨厌的手,整个身体都被人一把搂住。
“达老板,周大人喝醉了,请给他安排个地方休息一下。”师彦抱起不老实的周茂,他也感觉自己酒意上头,不过比周茂好很多,必须在两个人都醉倒之前先找个舒服的地方。赶回去是来不及了,大半夜的也不想弄得周茂家鸡飞狗跳。
余达被二皇子拖着喝酒,实在走不开。他不敢怠慢周茂,匆忙中吩咐下人把他们安排在自己的卧房。
师彦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抱起周茂跟着就去了。
穿过五六道回廊,周茂突然清醒了一些。
“你带我去哪儿?”
师彦看着怀里软绵绵的人,本想笑话他,又想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只好发善心的告诉他:“带你去休息,睡醒了咱们再回家。”
周茂乖巧的像只小猫,迷糊的点点头。
其实他心里一点也不迷糊,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感觉非常不好意思,于是他决定破罐子破摔,装醉到底。
余达的卧房很大,层层叠叠的围幔不透一丝冷风。他房里的碳火一刻不断地燃着,时刻保持温暖。
一进门师彦就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对香不甚了解的他没有在意。让下人打来洗脸的水,就不让任何人来打扰了。
“我们今晚睡这?”周茂在被师彦粗鲁的擦了把脸后无奈地醒来。
师彦重重的倒下来,合衣睡在周茂旁边。他的醉意比周茂来得迟,也来得更汹涌,翻过身揽住周茂的腰就不动了。他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周茂,本将军喝醉了。
周茂无奈,趁着酒意也闭眼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周茂感觉周身向着了火一样的热。昏沉之中感觉到身边的人在不安的扭来扭去,他费力转头看师彦。
只见他满头大汗的撕扯着自己的衣服,看来觉得热的不止周茂一个。
周茂下意识的学着师彦脱衣服,直到只剩最后一件亵衣,周茂并没有觉得好一点,看见师彦脱得精光的上半身,他反而觉得更热了。
周茂用软绵绵的手去拍他:“喂!”
“嗯……”师彦被这细滑的触感激得一弹,他醉眼迷蒙的看向周茂。
少年半侧着身,单薄的亵衣敞开大半,露出白皙又泛着粉色的胸膛。他双目含春的望着自己,饱满的唇瓣微微张开。师彦脑中‘哄’地一声炸开,他想要,不论是谁,眼前这个人他就是想要。
师彦来不及思考,顺着本能翻身一把捉住周茂的脸,对着湿润的双唇深深地吻下去。
周茂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被人压倒的一天,更加没想到被压倒的感觉如此之好。即便残存的意识告诉自己不能放任这场荒唐继续下去,但身体的需求告诉他,一切都还不够,不够……差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