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时候说好的，我怎么敢拿你的命去冒险？
戚言堂沉默了很久，僵硬的点点头，古离阙洒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近他耳边声音喑哑，一字一顿分外有力：
“下令吧，戚帅。”
戚言堂顿了顿，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顷刻间眼前晃过狼烟高扬，鼻尖漫开血腥和沙土相互裹搅的味道，战鼓声恍若震天的雷平地惊起……他垂下眼，把手放在古离阙脸颊上，揉了揉他颊边扎手的胡渣，沉声道：
“给你一天时间，必须回来！”
古离阙退了半步，挑起唇大声道：
“得令！”
戚言堂无声叹了下，看向霍陇，挑眉：
“这到底是你的安全区，你有什么话要说？”
霍陇下意识皱了皱眉，咳嗽一声：
“我听你的。”他不觉得自己比戚言堂会打仗，或者换种说法，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会打仗，尤其是在他已经下意识遵从他的指令这么久以后。
戚言堂了然的点点头，看着初景晔问：
“你那些火符能做多少？”
“那弄熟了挺容易的，一般人也能画，不过我想在安全区外绘制大型符阵，人手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原料问题。”
“有用？”霍陇怀疑的看他。
初景晔朝他龇了龇牙：
“没用，只能让他们动作慢一点，谁让人家人多势众。”
慢一点也好，打死靶怎么着也比活靶强，初景晔也是这么想的，他搓着下巴：
“这一带应该有一种红色土矿，有人管它叫赤沙，那是绘制符阵的材料，你得叫人给我弄些来。”
“我可以带队出去，你知道方位吗？”霍陇问道。
初景晔点头，弯下腰在地图上画了个小圈，然后抬头看着戚言堂：
“你确定不要一些人帮忙用点科学的法子帮你分离氢气？就算分了你还要存储。”
戚言堂瞄着他，凉凉道：
“不知道为什么，从你嘴里听到科学两个字总觉得分外讽刺。”
初景晔撇撇嘴，切了一声，道：
“你大哥应该很乐意支援你一些机器，你现在可是他们的命根子。”一个用法不明的救世主。
戚言堂耸耸肩：
“那就交给你了。”他吸了口气，看了看霍陇：
“你们区最强的人是谁？”
霍陇听了神情有些尴尬：
“不出意外，应该是我吧。”
“那么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霍陇沉吟一会儿，扫了眼其他几人，道：
“退开些。”说完，他眼神一凝，空气里的温度骤然升高，空地上蓦地燃起一团火焰，火焰燃烧了差不多两分钟，渐渐熄灭，霍陇面色有些白，看着地板上烧出的黑痕，皱起眉看着他们。
“粗糙。”初景晔不屑的撇嘴，霍陇眼皮子猛地跳了下。
古离阙盯着那片黑迹，眨了眨眼看向天：
“大概够开一个篝火晚会？”
霍陇嘴角一抽，然后又听见戚言堂叹气的声音：
“其他人是不是只能打出个火星？”
“也不是，还有很多人已经可以放出火团了……再说还有一些其他系的异能，只是火系多一些而已。”
“你们平时是怎么训练的？”
这个问题让霍陇愣住，想了想：
“元素都很暴躁，所以都是自然增长的，如果战斗人员的话就会成长快些。”合情合理，戚言堂敲了敲桌面，道：
“这样吧，我叫你们一种吐纳方法，看看能不能加快修炼的速度。”
霍陇怔了怔，不确定道：
“教……所有人？”正常逻辑有这种办法，一般都会藏着掖着吧。
戚言堂不明所以看着他：
“有问题？”
“不，咳……没，你说吧。”
翌日清早，霍陇作为负责人在所有人面前宣布了即将到来的丧尸潮这件事情。所有人脑袋里猛的一阵空白，然后在霍陇有条不紊的安排下渐渐回神，没有战斗力的都会被塞进防空洞，有能力的队伍被分成几波，一波跟着初景晔绘制符纸，一波跟着霍陇外出找赤沙矿，还有的等皇都调来的机器，帮着制造高温武器。
危机虽然迫在眉睫，但忙碌还是让人心安稳不少，其实对人来说，最可怕的不是死亡的那一刻，而是茫然无措的徒劳等待。霍陇最后说到戚言堂身上，戚言堂愣了愣，还是在他的示意下站上高台，不少人都认出来他是昨天在广场上帮助那个女孩的人，他居然是戚言堂——有人怔怔的盯着他，人群骚动起来。
“那是二皇子，地震时二皇子去了灾区，灾区得救了，我们也会没事的。”
“二皇子会带我们胜利的！”
“可戚家……”
“戚家怎么了，作死的是其他几家好么，二皇子呆在这还有什么更好的证据吗？”
……
“二皇子！我们会赢吗？”人群里有人高声大叫，然后广场上倏地一下出现了一片真空。
戚言堂没有沉默多久，几乎是顷刻间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广场：
“会。”这个字短促有力，整个场子都被他镇住了，戚言堂又道：
“我们会击溃尸潮，会走出安全区，总有一天再回到自己家里，我们会让你们再听到婴儿的啼哭，会让你们身边的麦地再长出青麦，会让南华的国旗再次升过头顶，会让你们再次体会到活着的幸福与骄傲。”
没人问他要怎么做到，只是听着他波澜无惊的声音，莫名的，人们就这么信了，就像那时候镜头里第一次公开露面的戚言堂说了会赢，他们就立于不败之地。
跟着戚言堂，走下去，活下去——站着的每个人此刻心里都只有这个想法。
古离阙理了理衣服，挑了几个人朝安全区大门走去，乔桑跟他说了齐哈哈城里幸存者的位置，他决定去把人救出来。这是安全区里的人第一次出这么远去救人，一开始响应的人不是很多，可看到带队的是古离阙，知道那天执意救那个姓钱的医学生的就是这人，更何况他是和戚言堂一道的……一些人压下心里的挣扎，还是鼓起勇气报了名。
古离阙心里其实欣慰着的，大力拍了拍戚言堂的肩膀，笑道：
“就这吧，霍陇把你拱了上去，你得回去坐镇才行。”
戚言堂站在墙上目送着车队远去，看着他们开出第一道防护墙，一路冲撞碾碎无数尸骨，等到连扬起的尘烟也瞧不见了，他才下了墙头。
乔桑端着托盘，上面放着水和馍馍，小心敲开戚言堂的屋门，推开就听到戚言堂一声厉喝：
“站住！”
一道凌厉的风刃在面前散开，乔桑背心爬满冷汗，咽了咽口水她看向戚言堂，见他身形有些摇晃的站起来，然后突然弯腰剧烈咳嗽着，哇的一下吐出一滩血，乔桑吓得差点把托盘扔出去，连连跑过去，急声问道：
“戚大哥，你你你受伤了？我去叫医疗队的！”说着，她把盘子往桌上一扔，拔腿就要往外跑，戚言堂一把拉住，懒懒的摆了下手，拿起盘子里的水喝了一大口，轻咳一声：
“得了，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岔气。”
睁着眼睛鬼扯，乔桑怀疑地看着他。
第50章
齐哈哈城东边一个地下车库：
灰尘的味道塞满每个角落，昏暗的空间静谧压抑，偶尔的呼吸声都被刻意压抑，似乎幻听一般，男人木然的靠着墙壁，突起的眼珠子对着门的方向，他们每个人都知道门外充斥着死状各异的尸体，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尸体没有到他们该去的地方，反而乐不此疲的和活人抢空间。
男人牙关间歇性的打颤，腥味和腐臭乘着风从门缝间挤进来，他们已经没水没粮两天了，就是不出去被外面那些玩意儿咬死，也会在这活活饿死，听说只要死了就会变成外面那些东西，就像那时候和他们一起出去搜集物资的女人一样。他不知道是第几次想起那个女人了，他们想活着，可他很愧疚，愧疚和恐惧一样撕扯着他，还有她那年幼的孩子，是不是早已经得到解脱，从这见鬼的世界去了另一个没有苦难的地方。
狭小的空间里间或响起一两声咒骂和呻吟，全都有气无力，男人盯着铁门，似乎那可以熔出一个洞来，耳边的呼吸声和咒骂声似乎被隔进另一个世界，饥饿、疲惫、恐慌充斥着身体每个角落，他觉得灵魂越来越轻，身体越来越重，他没发现自己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弧度，嘴里发出吃吃的笑声，谁也没在意。
如果死亡光临有前奏，那一定是这样的……
咚！可死神光临不该夹着光，就像希望一样，应该是幽冷的，但又安稳，平静的就像回家……男人迟钝的眨了眨眼皮，耳边的混沌被一声粗哑的吼骂驱散：
“嘿嘿嘿！赶紧抬起你们软不拉几的手和脚，咱得在外面再被围住之前冲出去！”有人用力敲着铁门，哐哐哐的巨响，男人有点傻，他不知道临死前的幻觉原来这样充满生机。
“喂，小子！傻了，还坐在这干嘛？”眼帘里印出一双绿眼睛，隐隐的关切和混杂着安慰以及嘲讽的笑意让那双眼睛散发出飞扬的神采。
男人呢喃了一声：god……
头被狠狠拍了下，绿眼上帝粗声啐道：
“小奶娃，没有上帝，跟着队员们走，别指望神迹，想活命的把你吃奶的力用在逃命上！”
尘土眯了眼睛，他踉跄着跟着幸存者被半推半踹着推出这个地下车库，地面上仍是一片狼藉，废墟碎石，只有阳光，没有神迹。
他浑浑噩噩被塞进汽车，发动机轰鸣的声音让他隐隐找回神智，他嘴唇发抖：
“有人……来救我们？”
司机专心盯着前方，随口嗯了一声，车里塞的几个人和他一个反应，满脸难以置信，随即就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他们都只是平头百姓，把所有力气花在逃命身上，他们甚至没办法弄到一辆汽车，一开始他们有二十来人，后来一点点减少，死亡夺去他们所有的勇气，不敢拯救同伴，不敢拿起武器——没人会来救他们，就像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救别人。
“跟着阙爷的车！跟紧了！”车子的收音机突然传出男人的大吼，司机眯着眼盯着前方的军车，也粗声吼回去：
“妈了个巴子，还用你提醒，跟紧的！”
所有车都开得很快，首车最大，一路势不可挡，碾过所有挡路的尸体，窗外景色风驰电掣般闪过，幸存者脑袋里没反应出那个“阙爷”是谁就被高速行使的车辆晃昏了头，等他们踩着虚软的脚下了车，马上有人给他们送来了清水和饼，然后他们才看清了那个从最前面的吉普车上下来的男人。
他面色冷峻，朗目星眉，丰润的唇瓣紧紧抿着，眼神锐利的扫视着周围，然后看向围坐着的幸存者，男人有双绿色的眸子，阳光下似乎带了抹淡金色，他勾起嘴角，锋锐的神情软化不少，他道：
“赶紧吃，我们只停留半个小时，然后就赶往安全区。”
人们本能遵从，火急火燎的把干巴巴的面饼塞进嘴里，灌水，塞饼……然后有的人还能用迟钝的脑神经想想，似乎以前在哪见过这双绿眼睛。
加油加水，车队又开始上路，行程总的来说是沉默的，但比起蜷缩在地下室朝不保夕来说，这种沉默等价于天堂的声音。终于靠近安全区的外围，接应的人到了城墙上，异能者抡出窗外，然后令人眼花缭乱的能量轨迹甩出，勉强阻挠了一下城墙外的尸群。
活人，面前有很多活人，都是陌生的面孔——幸存者们这才终于有了回到人间的真实感，有人带着哭腔骂了句：
“妈的，我们还活着！”
“嘿，还能活的更久咧！”前座的司机没有嘲笑他们，只是咧着嘴笑的狂妄。
最前面的吉普车突然打了个弯，绕到车队最后，狠狠将一只紧追不舍的丧尸撞了出去，古离阙的声音隔着老远传来：
“你们先走，我断后！”
几辆车的司机默契的踩下油门。等看见车全部进了城墙，古离阙才踩下刹车，推开车门，一脚把一只丧尸踹飞，拍了拍手，他皱着眉盯着面前围过来却没有再进一步的尸群。
那天的感觉……他眯着眼努力回想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唇瓣，他眉心纠结——好像是把什么东西放出去……他心里喃喃自语。
他抬起头盯着离他最近的那只丧尸，盯紧他死寂的眼球，那双眼睛里似乎瞳孔都是僵硬的，看着那双暮气沉沉的眼睛，古离阙双眼蓦地睁圆，下一瞬刷的闭眼，耳膜咚的一下，紧接着脑仁一疼，他倏地睁眼，咬着牙暴喝道：
“退开！”
丧尸的动作迟缓，但听见他的话竟真的慢慢退开去……一只，两只，三只……
古离阙头晕的不行，可嘴边却弯出喜悦的笑容，居然真的能行！
如果他勤加练习的话，以后是不是就能控制一支丧尸大军，这个想法让他心神一松，紧接着令人恶心的眩晕感袭上头颅，他忙抓着车门，深吸一口气，苦笑一声，心里默默警告自己：多加练习，多加练习……
“阙爷！”有人壮着胆子折返回来接他，然后撞见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古离阙心里一沉，揉着发昏的头，缴着迟钝的脑汁想借口，还没想出什么来，就听面前人激动的声音：
“您难道，是精神系的异能者？”他一脸喜难自抑的样子，似乎有精神异能的是他自己。
古离阙抽了抽嘴角，点头，心里松了口气，他总不能说他跟这些东西没有语言障碍……其实那也是精神异能的一种吧，只是这么些日子还没听说有五行以外的异能者出现，他就勉为其难当个先驱。
“嘿！赶紧告诉戚二少，对了，他们正在后广场实验呢！”男人傻傻的咧着嘴，声音里满是与有荣焉的嘚瑟。
“什么实验？”古离阙觉得头还有点昏，眨了眨眼睛问道。
“就是那个火焰武器的实验，二少真厉害。”那人感慨着。
……
没人怀疑戚言堂的本事，就算深知这其间困难的的异能者，也只是在戚言堂真的完成了对水汽的分离后表达了赞叹，虽然嘴里嚷着不可思议，心底却仍旧觉得理所当然。
后广场虽然称为广场，但比起前广场这只能用荒凉萧瑟来形容，现在这里挤满了人，人群围在戚言堂身后，越过他笔挺的背影盯着面前流动的水雾，秉着呼吸，人尽管很多，却没有一点声音。
水雾的流速突然间加快了，所有人瞪圆了眼，生怕错过一丝一毫，戚言堂声音冷硬，喝着：
“再退后一点！”
然后他五指空握，指尖的空气被扭曲，一道气浪打进面前的水雾，可什么声音也没有……戚言堂闭着眼，眉间的纹路宛若刀凿，脸色越来越白……气流和气流摩擦的声音在耳畔里清晰的不可思议，他蓦地睁开眼，众人只觉得这一瞬间空气变得干燥，站的离戚言堂稍近的人更是觉得呼吸变得费力，情不自禁退后了几步。
“现在！”他手指痉挛了一下，皱着眉厉喝道。
初景晔眼疾手快，蹭一下甩出一道火符，面前陡然燃起一道苍蓝的火焰……
火焰颜色很冷，包围着它的是空气扭曲的纹路，它越燃越旺，无声无息的移到空地中心，焰身柔软的扭动着，似乎带着几分妖娆和姽艳……戚言堂飞速低了个眼神给似乎给满脸滞涩的霍陇，他吞了口津液，扔出手里准备好的死鸡尸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