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扬沉默地盯着袁骁看了好一会儿，仿佛情不自禁一样抬起左手，还未触及袁骁的眼角，指尖一颤，没有在进一步的动作。
“你没死！”袁骁一把抓住脸颊边的手指将其贴在脸上，“我就知道你没死！”
“你……”战扬皱着眉，手心的温度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下飞机见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袁骁，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缓缓抽出手指，轻巧地转动轮椅，拉开与袁骁的距离，淡定又疏离地说：“我想你认错人了，我真的不认识你。”
他是故意的，袁骁能感觉得出来。
他还未来得及绽放的笑瞬间凝固，盯着战扬沉静的眼睛，“战扬，玩失忆那是青春期小女孩儿的把戏。”
战扬看着袁骁，顿了顿，恢复往日的笑，“你改容貌，不就是为了以全新的身份示人？”
袁骁脱口而出：“可那些人不包括你！”
闻言，战扬眼神闪了闪，再看袁骁，里面情绪复杂，轻而易举勾起袁骁所有的温柔。
“你没死，为什么不跟我联系？”袁骁上前一步，看着战扬，他眼里的悲伤是战扬从未见过的。
一个人，接近你就是为了毁灭你。
等你真的一无所有，苟延残喘的时候，他却问你“没死，为什么不联系他”？
这回战扬真的笑了，他笑袁骁的自大，也笑自己不为人知的心思。
他说：“真是对不起……”
此话一出，袁骁的表情立刻明媚几分，可战扬语气一转，冷声道，“我该第一时间告诉你我没死，方便你朝我的脑袋补上一枪。”
战扬见袁骁瞬间凝固了脸上的表情，心里腾起报复的快感。
他不禁唾弃自己，不是自认为赢了这场战争，现在对一个只知道执行任务的傀儡进行报复，算什么胜利？
战扬有些无法直视这样斤斤计较的自己，在袁骁还未回过神的时候，用唯一能动的左手，驱使着轮椅狼狈离开。
他下意识用右手，没能成功，别别扭扭换成左手的这一系列动作一个不少地落在袁骁眼里。
战扬为什么会坐在轮椅里，他的右手为什么不能动……
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解释了。
袁骁艰难地将涌到喉头的酸涩咽下去，苦笑，他怎么能忘了，是他亲手将战扬一步步引向死亡，而那天，他也亲眼看着战扬从高处坠落。
袁骁该为自己鼓掌，陈司彦派了多少人都没能完成的任务，他一年就完美完成。
可是，曾在军旗下以性命为誓，绝对服从命令的袁骁却觉得，战扬身上的伤，是他的罪证！
“战扬！”
身后传来一声恸呼，战扬心脏猛地蹦了一下，疼痛沿着手臂直传到指尖，他滚动轮子的动作一顿，身后的人立刻追了上来。
袁骁想，刚才那声呼喊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情。
就在喊出那两个字的瞬间，袁骁决定抛弃曾经他看得比命还重的东西！
他追上战扬，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对方的脸，凝视他略有些诧异的眼睛，“人最可怕的是没有信仰，而比这更可怕的，是发现之前的信仰都是错的！”
袁骁眼里的东西让战扬的心一阵悸动，他本能地逃离那种危险的情绪。
“你看着我！”袁骁固执地要求他于自己对视，“战扬，你代替一个特工服从命令的本性，成为他新的本能，你赢了。”
这绕口令似的话让战扬懵了，反应了一会儿，他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袁骁，你想告诉我的什……”
剩下的话被袁骁封进唇舌里。
袁骁扣着战扬的后脑，在交易中心的大厅里旁若无人地与他拥吻。
此时，也只有这样的方式能将他心里的情绪准确地传达给对方，因为激动，他连唇都在微微颤抖。
袁骁关顾着表达自己的情绪，没注意到战扬微微弯起的嘴角，也没发现他垂下眼，全心全意接受他的亲吻的战扬有多么的动人。
大厅里忽然出现两个男人亲吻的劲爆场面，其他人都傻了。
只有一个男人，阴沉着脸，气势汹汹走到袁骁身侧，一拳将他揍开！
战扬一时没反应过来，眨眨眼，看清来人正是一脸怒气的凌啸，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袁骁眉头紧拧，用手指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偏头看对方。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打断他人生重要时刻！
来人他见过，正是之前叫他让路的那个，这人白白净净，生气的样子看起来依然很温柔。
袁骁眼神划过对方用力过猛而发抖的手， 骁痞痞一笑，“打我害得你手疼了吧，真是抱歉。”
对方身体一僵，不动声色将那只拳头藏在身后，同时侧身将战扬护在后面。
袁骁眼神在对方和战扬之间扫了几个来回，最后对战扬笑笑：“战扬，不介绍一下？”
“你是袁骁？”凌啸先开口。
“是。”
袁骁点头的瞬间，凌啸想继续扑上去，袁骁勾了勾嘴角，心里笑他不自量力，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站在原地，等着对方的拳头。
“凌啸，” 战扬叫住凌啸，“住手！”
凌啸被喝止，有些不高兴，却没忤逆战扬的意思。
而这时候，袁骁的脸色也不好看了，除了战魁，他可没见过战扬护着其他人！
他打量了这个叫做凌啸的两眼，皮笑肉不笑道：“战扬，这是你新物色的床伴？”
凌啸脸皮一红，怒道：“你说话嘴巴放干净点！”
袁骁嗤笑一声，看凌啸的眼神火光四溅：“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战扬一听袁骁这句话就知道他误会了，他还没解释呢，凌啸微微笑道，“是啊，不过战扬说我的更好听。”
袁骁的脸瞬间黑了，握着拳头，将目光转向战扬，希望从他嘴里听到句解释。
“行了！”战扬不知道怎么的有点心虚，头疼地皱起眉，“别错过竞拍，我们走吧，凌啸……医生。”
袁骁铁青的脸色在听到最后两个字后好看不少，可当他看见那个叫做凌啸的轻车熟路推着战扬走的时候，他的脸又瞬间阴沉下去。
他满脸阴霾地盯着凌啸满面笑容的脸，腹诽，战扬什么性格他还不清楚？怎么可能跟别人有说有笑？要在他面前炫耀跟战扬关系好也应该换一个方式！
但即便知道对方是刻意装给他看的，袁骁也心堵！
“战扬！”他追上去用蛮力制止了轮椅往前走，“我电话换了，你电话给我，给你添新的上去。”说完，他不等战扬回答，直接伸手去右边的裤兜拿。
触碰到坚硬的手机壳，袁骁瞟了战扬一眼，那眼神里的含义战扬懒得去解读。
凌啸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顿时百味陈杂。
他是战扬的主治医生，对于战扬身上伤的来由，听战魁说过一些。
而且，无论是战魁、管家还是张子娟，在他们口中“袁骁”这个名字，出现的次数无意是最高的。
凌啸曾猜想过他和战扬的关系，比如是恋人。
可前几天他才知道，袁骁正是害得战扬险些丧命的罪魁祸首。
他以为他们是仇人，可目前看起来，战扬对袁骁的感情绝对不是“恨”这么简单……
袁骁早就感觉到凌啸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的眼神，他故意磨磨唧唧，反正战扬脾气“好”，不会生气！
互换了电话，袁骁心情大好。
趁换手机的时候在战扬脸颊边蹭了蹭，听到凌啸差点冲口而出的骂声之后，他更是得意地哼了哼，皮笑肉不笑朝他们挥手，“你们先进去，我等人！”
躲在一边的李子谦见那个人终于走了，才蹭到袁骁身边，小心翼翼地开口：“袁总……”
“嗯？”袁骁想抑制住嘴角上扬的笑，可是失败了。
“……”李子谦看着袁骁喜上眉梢的样儿，犹豫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要把刚得到的消息告诉他。
“袁总，刚刚接到唐总的电话，那个人……”他用眼神示意袁骁，他说的就是刚进去的战扬，“他是最大的……”
剩下的话，李子谦凑在袁骁耳边说了。
听完，袁骁眉头又皱起来，“我知道了，待会儿你见机行事！”
李子谦忽然被委于重任，一时有点激动：“好、好的！”
袁骁表情没明媚多长时间又再次被乌云笼罩，刚才李子谦跟他说的没别的内容，只是告诉他，这一次，他又不得不和战扬对着干了！
进了会场，竞拍已经开始，正进行到介绍竞拍项目的阶段。
袁骁环视会场一圈，在角落看见单手撑着下巴的战扬。
他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简讯过去：打算卷土重来？
发完他盯着战扬，见对方明显知道电话响了，却不看。
袁骁又发了一条：“这里结束之后，我们谈谈！”
他看见，战扬并没有看简讯，却侧头过来对着他点了点头。
袁骁不知道战扬是怎么知道自己简讯的内容，却对他们之间“心有灵犀”似的感觉非常受用。
真正的竞拍开始，有礼仪小姐穿梭在席位之间，将各种通讯工具收好。
袁骁将自己的电话关机交给自己面前的礼仪小姐，转头专心地面对今天的竞拍。
第七十五章： 粉色白色的浪漫
这次竞拍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之前被人看好的宏龙金融竟然成了哑巴，一次叫价都没听到。
袁骁淡定地接受来自各方审视和不解的目光，从容地走出交易中心。
李子谦垂头丧气跟在他身后，对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半天，最后实在忍不住，问：“袁总，按照预定计划，这块地我们必须拿下。”
“是嘛！”袁骁心不在焉地回答。
“您这样……我们该怎么跟唐总交代？”李子谦有些生气，他刚才可是亲眼见着袁骁和那个轮椅上的人亲吻，而这次竞拍的赢家恰好就是那个人，这叫人不想歪都不行。
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袁骁的态度，他似乎根本没打算隐瞒自己放水的事情，对着一脸不满的李子谦说：“这件事我会处理，要是唐总问起来，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再怎么说袁骁也是李子谦的直属上司，听他这句不客气的话，李子谦忙向袁骁表忠心：“袁总，我没别的意思，我……”
“知道了！”袁骁打断他的话，眼睛盯着出现在交易大厅门口的某人，然后敷衍地对李子谦说，“你先回去，我还有事儿！”
说完径直朝刚出门的战扬走去。
战扬看见他过来了，对身后脸色非常不好看的凌啸说：“凌医生，你先回去，我办完事儿会让李龙过来接我。”
凌啸还想说什么，最终妥协地叹口气，轻轻捏了一下战扬的手指，语气满是呵护的味道：“那你小心，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他离开之前，皱眉看了走近的袁骁一眼。
“嘿！那小白脸想干什么？”袁骁立即本性暴露，那凌啸在他看来就是一只小白兔，小白兔对大灰狼示威，你说这事儿新不新鲜？
“战扬，别跟我说你真要跟那种人在一起。”
“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战扬淡淡道。
袁骁闻言笑了一下，没接话，而是握着轮椅的把手，将战扬推到自己的车前。
上车的时候，袁骁犹豫了一下，俯身轻轻将战扬抱起来放进副驾驶室，又在战扬的指导下将轮椅折叠起来，塞进后备箱。
车子平缓地朝城郊驶去，袁骁忽然变得异常沉默，战扬觉得自己能猜到原因，但他不想主动解释。
良久，袁骁瞟了战扬一眼，开口问：“右手……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这个问题袁骁一直想问，却觉得自己是最没有资格问这句话的人。
一个曾经拳脚功夫傲视群雄的人，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惯用的右手还残疾了，不难想象，战扬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战扬似乎没有听见袁骁的话，他偏着头，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一言不发。
他的沉默对于袁骁来说，是一种折磨，那是对他无声的控诉。
一想到曾经那么骄傲的人变成今天这幅模样，袁骁真正体会到心如刀绞的滋味儿。
“还在康复中，之后会做复健训练。”就在车里的气氛压抑到最低点的时候，战扬终于开口。
他转头回来，盯着袁骁的侧脸，“觉得对我有所亏欠？”
袁骁没说话。
“用不着！”战扬平视前方，语气和神态有种说不出的傲气，“如果不想我看不起你，袁骁，收起你泛滥的同情心。”
袁骁还是没说话，他拐进右边的小道，将车停下，探身过去擒住战扬的薄唇，勾着对方的舌尖，来了一个绵长激烈的深吻。
一吻结束，两人气息都不均匀。
袁骁凝视战扬的双眼，哑声道：“你知不知道……算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他重新发动车辆，两人再次上路。
战扬靠在椅背上，看着前方出神。
袁骁载着战扬来到山顶，下车，一阵带着花香的微风扑面而来。
“你在这儿等等。”袁骁将战扬放回轮椅上，转身朝不远处的小木屋走去。
战扬四处打量，在身后看见了花香的来源——白色栅栏边有一簇怒放的粉色花朵。
“看什么？”袁骁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把银色的欧式钥匙。
“这是什么？”战扬问。
袁骁走到白色栅栏前，将钥匙插进去，打开小巧的门，朝战扬招呼：“进来。”
进入栅栏，首先看到的是藤编的长椅，举目四望，见四周是生长良好的不知名灌木。
“这地方不错。”战扬道。
袁骁脸色有瞬间不自然，他刚想说什么，服务员出现在栅栏门口。
“先生，特级情侣套餐给您送来了。”笑容甜美的服务员将装满东西的巨大篮子放在门口，礼貌地离开了。
战扬挑眉，“情侣？”
“咳……”袁骁借拎篮子的动作避开战扬业揶揄的眼神，“来看看，想吃什么？”
他将晚餐在桌上一字排开，战扬随手拿了个牛角面包。
“你就吃这个？”
袁骁从篮子里拿了瓶牛奶，又把牛排放在战扬跟前，手脚麻利地切成小块儿，“吃完这个，要把这个喝了！”
他语气生硬，一听就知道袁骁没照顾过人。
战扬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开始晚餐。
袁骁知道对方笑他笨手笨脚，色厉内荏瞪了战扬一眼，拎着红酒，坐在一边等战扬用餐。
这个地方三面是一人多高的灌木，另一边从悬崖伸出去，微风吹来，空气中自有树木的清香。
以前为了讨别人欢心，战扬经常出入这样的场所。而今天却是第一次被邀请，他心情有些微妙。
其实，看到那粉色的花和白色栅栏战扬就知道袁骁在打的什么主意。
为难了只会打架的袁骁能想到这种地方，不过，比起白色栅栏粉色小花儿，战扬觉得沙袋和枪更适合袁骁。
“笑什么？”
袁骁恼怒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战扬放下叉子，手指在盛牛奶的杯子边缘滑动，“有一土语想说给你听听——土狗放洋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