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花解元疑惑地感受了一下自身的变化,确实比之前感觉精神多了,至于什么气运丹田,引置发力……除了肚子里空空荡荡却不觉得饿,他真的体会不到其他的了。难道,真的失败了?
想到这,他的声音不免有些梗塞:“小研,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怎么会?”纪研惊呼,“你的脸不是已经……”
“脸?”花解元不解地重复,手不由自主地摸了上去,入手的触感确让他大吃一惊,滑得像个褪了壳的鸡蛋的,是他种了五年田饱经日晒的脸,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这……”
“算了算了,反正也不指望功效一下子显现出来,解元你好好养着,说不定哪天一个激动,你就会发现自己力大无穷、神力无比之类的。”纪研打着哈哈,试图安慰花解元。说实话,她其实一直很期待花解元会有什么变化,但是现在想来,也不是能急于一时的事了。
“养伤的话,我想现在的话并不需要了,我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气。”在床上躺久了,花解元都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自从来了南海,就好像一直在养伤、养伤、再养伤,他都快忘了有多久没有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又有多久没自在地晒在阳光下了。
“你看!”花解元撑着身子,摸索着下床,手在前面探着,抓着床沿的位置,想要自己站起来。
“小心!”明明什么也看不见,还非要逞能,镜华看不过,想要手拉他一把,却被纪研无声地拦了下来。她冲镜华摇了摇头,示意他让花解元自己来,虽然不甘心,但镜华还是撤了手,放任花解元一个人去做。
眼睛看不见了,但其他感官却好似敏锐了数倍,往日细微到不可闻的声音似乎也被无限地放大了,这一切大大超乎了花解元的预料,他不能想象,这是不是就是那种力量带来的好处之一。
一步、两步,三步……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像个孩子一样学走路,但眼前的一片黑暗让他找不到平衡的感觉,失去了重心,每下一步都会显得整个人在颤颤巍巍地摇晃,但是就算这样,每踏稳一步,就像是尝到了蜜糖的孩子一般。
很快,花解元就到了门的位置,本来不高的门槛此刻却象一座大山,牢牢地压在镜华地心上,但纪研拦住他的缘由他也不是不知道,却只能看着花解元一点点靠近那个坎不作声。
果不其然,花解元向前迈的腿并没有抬得很高,不出意外地果然栽在了那个门槛上,镜华的心随之一揪,瞬间甩开了纪研拽着他的胳膊,眨眼间闪身到花解元的身边。
只是,定住身形一看,有一只手比他更快地拉住了门框,牢牢撑住了半歪着的摇摇欲坠的身形,重新站稳身形,跨过了门槛。
近在咫尺的手无声地放了下来,他,好像不需要他的帮助了。
一转头,纪研带着早就想到会如此的揶揄笑容看着镜华,反让白白过多担心的镜华显得很是尴尬,她在他耳边低语,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话:“其实你一开始就想错了,他比你认为的要坚强的多。”
音刚落,就看到阳光下闪着光芒的花解元,他已经挪过门外的三层台阶,踩过长着青苔铺满石子的院中小路,正沐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抬着双手在空气中爱抚阳光的动作,就好像在雨中嬉戏雨点,在冬日里接落雪花,那唇角扬起的孩子气的笑容,却在白暂的面庞上赋予绝美的盛容,芳华绝代。
镜华或许想过一万种结果,但从来没有一种是这样。说不上是不是失望,但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确实实实在在地存在于他的心底,就好像他有时候真的不需要他了。
纪研在一旁戳戳他,好笑地看着他说:“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镜华早就没了开玩笑的心情,眼睛一直停留在花解元身上,但还是没好气地搭理着她:“像什么?”
“跑了小鸡的老母鸡。”纪研捂嘴直笑。
镜华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说什么,老母鸡?!纪研这老姑婆果然活的不耐烦了。
一道空灵的声音传来,让站在门口的两人同时看过去。
“镜华、小研,你们快帮我看看。”花解元觉得似乎有什么攀上了他的指尖,悄悄地驻足停留,但又轻得好像不曾存在,要不是花解元敏锐的触觉,双眼一片黑暗的情况下,他几乎不能发现。
“枯叶蝶!”镜华和纪研几乎同时惊呼。
声音太大,那小小的蝴蝶似乎被吓到了一般,颤抖了一下,然后煽动着它小小的翅膀离开了花解元的手指。
感受到它的离开,花解元咦了一声,失落地放下手指。
“刚才那个,你们说是蝴蝶?”肯定很漂亮吧,这还是第一次有这样可爱的生物主动跑来亲近他。不对,不是第一次,之前还有云毚那个小家伙呢,好久没见到它了,自从来了南海也不知道被镜华扔到哪里去了。
“那不是蝴蝶,”听起来纪研的语气有些激动,“是灵蝶!”
“灵蝶?”花解元疑惑。这灵蝶,和蝴蝶有什么区别吗?
“所谓灵蝶,由灵力幻化,被灵力吸引,以灵力为食,”镜华细心地在一旁解释,“不过,它也会受喂养者所控,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家伙。但它们对灵力的精纯度要求太高,带有浑浊之气的灵力只会使它日益衰竭,漂亮通透的翅膀也会一点点染上难看的烟灰色,再也伸展不开,所以它们宁可高贵地饿死,也不愿屈服在拥有不纯灵力的人之下。”
花解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那枯叶蝶呢?”他刚才分明听到他们喊它枯叶蝶。
镜华没有丝毫的不耐,继续解释:“外形酷似枯叶罢了,不过不像普通的枯叶枯黄衰颓,他们的翅膀就像染了五彩的颜色,嗯,很闪眼。”
他说话时,看到花解元蒙上的眼睛,闪躲着双眼,本能的,镜华不想告诉他这枯叶蝶有多么漂亮。
被灵力吸引,那是不是说……
花解元突然明白了镜华和纪研为什么这么激动:“纪研、纪研!是不是、是不是说我有灵力了!啊——!!!我有灵力了!!!”
花解元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了,明明上一秒还以为自己没救了,这辈子就这样了,可一只小小的灵蝶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改变了一切。他终于——不是一个废物了!以后,他也可以保护他自己了。
“对啊。”纪研迟来的肯定还是让花解元的心脏狠狠地激荡了一把,“你有灵力了。”
花解元捂住自己蒙着纱布的眼睛,几乎要哭出来,但是断了经脉的眼睛早已流不出眼泪了,但想哭地心情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镜华、镜华!”花解元反应过来,喊着他的名字,朝他的方向伸出双手,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地上的石子坑坑洼洼,并不平坦,镜华自是不可能让他这么乱跑,他看不见,万一跌伤了还是很危险的。
他快步上前,拉住他胡乱摸索的手,温热厚重的掌心紧紧握住冰凉纤细的手,牢牢扣住,告诉他,他就在,也一直在他身边。
花解元抬起头,却找不到镜华的脸,只能哽咽着不停重复:“镜华!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我有灵力了,我有灵力了!!!”
也许,这种时刻再多的话都是累赘,只一句“我都知道”已是满满的足够了。
只是,已经数千年未现身的灵蝶,而且是珍贵的枯叶灵蝶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它的到来,又意味着什么呢?这或许就是沉浸在喜悦里的人们最容易忽略的吧。
44.一场空欢喜
接下来的时间里,花解元都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而之所以这般兴奋,究其原因,除了灵力的意外获得以外,和云毚的归来也有一定的关系。
自从这小家伙消失这些天以来,花解元虽不常提及,但心里总归是念着的,可又不知道它跑哪里去了,南海如此之大,在这茫茫仙岛上,想找一个小不点,可谓是极其困难的,而且花解元当时也没这么大的经历,也只能随它去了。
所幸,灵蝶现身的第二天,这家伙也终于冒出它神秘的踪迹了。照镜华的说法,云毚这家伙当初偷渡了他不少仙气,却始终没来得及好好消化一番,南海这样一个灵力充沛的地方,自是修炼的不二择选之地,看它这样,离化人形也不远了。
花解元则是摸了摸它大了不少的脑袋,任凭它在手掌心磨蹭着,虽然看不见云毚那些可爱搞怪的表情,但摸着它毛茸茸肉乎乎的身体,也有回到以前的感觉,很安心。
而镜华看来,云毚这家伙一趟确实肥了不少,只不过不爽的是不知道有多少脂肪是他提供的。
而作为最无辜的云毚,眨着泪汪汪的蓝眼睛,撇着一张可以挂油壶的小嘴,眼睁睁的看着镜华欺负自己却手无缚鸡之力。
它真的很不明白,为什么短短的时间里,花解元的腿好了,眼睛却看不见了。自己现在真的很弱势啊,本来镜华一个也就算了,现在加上一个纪研,整一个把它当球,揉来捏去,时不时端来一碗臭臭的东西,强行按着它的脑袋喝,一边直呼“好乖好乖”。
拜托!不带这么整兽的好不好!花花啊,你什么时候睁开眼看看啊,它真的好命苦啊!
结果就是让它一天跑上数趟茅坑,纪研还在后面叨念着,不对啊,这药方我给人吃了没事啊。它不是人好不好!连人形还不能化出来呢!!!云毚幽幽地吐了口气,它真的离人形越行越远了,如果被纪研继续这么喂下去。
什么?你问它为什么去茅坑?
它可是一只很有素质的神兽,怎么可以忍受随地大小便呢?
……
小屋里,纪研皱着眉在给花解元把脉。经过几日的药油外敷,花解元脸上的绷带已经拆了,纤长的睫毛微微煽动,如同飞鸟展开了羽翼,漆黑的眼眸缓缓睁开,印出散发着光亮的瞳孔,只是如果细看,那瞳孔几乎不会收缩转动,让原本水灵的眸子略显僵硬。
纪研早已探了千百遍他的脉,可是每一次都一样,就是如此,她依旧执拗着不愿放弃,她怎么也不能相信,难道枯叶灵蝶的出现真的只是偶然?
怎么样?一抬头,就看见镜华用眼神无声地询问。
颓然地摇了摇头,纪研一脸挫败,看来还是不行。
让我来,示意纪研起开,镜华重新搭上花解元的脉。
一样,安静得除了心跳,还是什么都没有,输进去的仙力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应。
镜华的脸色也从一开始的焦急,变得看不出情绪,没有灵力,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什么破灵蝶,不偏不倚偏偏那种时候出现,现在倒好,消失得无影无踪,要他找谁来负责?
该死的,他一开始,就不该给花解元希望,现在,如何让他承受失望的打击!
像是有所察觉,花解元反手握住搭在他腕上的那只手,那火热的温度,一经触碰,就让他知道来者何人。
“镜华?”他轻轻地开口,眼神的焦距却集中不了,看着那美丽的眼睛,镜华竟觉得心痛。
另一只手一点点摸索着,爬上他的脸,然后是高挺得鼻梁,途经那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眸,到达了他紧锁的眉头。
那指腹软得像团棉花,却能轻轻巧巧地抚平上面的皱褶,安定他焦躁烦闷的心。
“你在愁些什么呢?”花解元轻轻地叹气,不似哀伤,更多的是平静缓和,“如果是为了我,那我更希望你是开心的,而不是现在这样。”他的眼睛是看不见,但是这样的他,却比别人更能看清一个人的心。
镜华忘不了,忘不了花解元在知道自己拥有灵力的时候是多么开心,现在让他把那种假象撕开,他真的……
“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还是你在顾虑什么?”花解元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的真诚,“告诉我吧,你知道的,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纪研在一旁冲他示意,迟早要告诉花解元的。
虽然知道花解元看不见,但是镜华还是躲避着他的眼神,咬咬牙,他声音喑哑,每一个字都仿佛千斤重:“没有……灵力。”
花解元嘴角的笑容微不可闻地僵了一下,但依旧保持着那种弧度既没有上扬也没有下垂,连镜华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太低,以至于他没听清了。
安静、宁静、寂静……就像是在预示一场暴风雨的到来,而它的前奏总像锣鼓一般,一声声敲击在人们的心上,惴惴不安。
直到——
“嗯。”花解元轻声的答应,就像来自另一个时空,辽远而空旷,悠悠而来,才浇熄了这场无声地锣鼓盛乐。
镜华几乎不能相信,他就这样接受了他的答案。从花解元平和的面容里,镜华看不见他的内心,那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极度的哀恸亦或歇斯底里的挣扎?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或许这就是纪研所说的独属于花解元的坚强吧,可他宁可不要看他这么坚强。
扯了扯镜华,纪研侧侧头,接到后者会意的点头,纪研赶忙道:“那解元,你好好休息,我和镜华去煎药了啊。”理由虽然蹩脚,但是目的只是想给花解元一个单独的空间,在他们面前强撑下去的话,一定会被憋坏的。
果然,他们一出门,花解元就把整张脸埋进了被子里,柔软的被子并没有软化他此刻故作坚强的内心,一个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人,内心的苦就像一碗熬糊了的中药,个中滋味也只有真正咽下去的人才能知晓。
抓紧被子一角的手很用力很用力,但是软软的被子又怎么懂得主人的情绪呢?
明明知道镜华和纪研就在门外,说不定自己一个声响他们就会冲进来查看自己如何有人说不定,是怕他想不开吧,可是就算活着再辛苦,他也决定了不放手的坚持下去呀。老天爷你究竟要怎么玩我啊,一个夜残还不够吗?为什么连灵力这种事都要跟他开玩笑呢?
随意扯过一团被子咬在嘴里,死死地咬紧,那种被堵住无法呼吸,无法哽咽的感觉好像是他最后一丝慰藉了,这样他们几听不见他来自心底最深处的吼叫和嘶喊了。
直到用尽最后一分气力,颓然地倒回床上时,眼前的黑暗终于让他能些许冷静一些了,他不该怨天尤人的,这才是他的选择啊。
瞎子……就算是瞎子,也不是不能有所为啊!
只是,一只小小的灵蝶啊,我是该谢谢你给了我短暂的喜悦,还是埋怨你让我受这大喜大悲的罪呢?
……
“我不认为这灵蝶出现只是偶然。”一出门,镜华就挑明了自己的观点。
纪研很认真地看着他:“是,我承认灵蝶是稀有,可是你我你看过了,他的身体里根本就没有灵力波动,换了别人这么说我也不相信,可我们俩一个是医仙,一个是上仙,如果我们俩的诊断都有失误,而且是同时失误,你扪心自问,觉得有可能吗?”
镜华偏过头去,不理会她,但是其实心底已经默认了纪研的说法,如果不是自己亲自看过,是绝对不会亲口告诉花解元的。
纪研也知道他只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关,也不逼他,她能看出来,依镜华对花解元的态度,他恐怕不会比花解元这个当事人更容易接受这样的结果。
时间就像随时石缝里流淌过的光,短暂却漫长,可无论屋里屋外,却都保持着同步调的沉默,就像是风雨欲来时压在天际的那一朵阴云,厚重无比。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镜华,他看着南海难得出现的阴天,幽幽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个话题,声音仿佛也来自遥远的天际:“纪研,我要去极北之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