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笑人,而是笑己人算不如天算,错一步,满盘皆输己算人也算,慢一步,万事皆空
觉察时间该近了,她收敛的思绪,恢复一贯的从容过不过几呼吸的时间,马车渐渐放缓
闻人贞鲜少来纪国公府,平日多是张月鹿去寻她仆从引着她往月鹿住的藏韵院,入了院子正有煎药的女婢端着药,她淡淡开口问道:“是闻大夫开的方子,还是?”
藏韵院女婢认得她,知道是京兆尹家的千金,二小姐的好友,不敢相瞒,连忙回答:“是闻大夫开的方子,语姑姑带回来的那位大夫,才刚刚入里不久”
闻人贞睫羽轻颤了一下,不再言语
她入了里屋,赵青君正给张月鹿喂药闻人贞隔着几人,不远不近的看着张月鹿脸色苍白,嘴唇淡无血色,眉间笼罩轻愁她心里恍惚一痛,压下其余千思万绪
张灵蕴转头见她,略微示意,闻人贞跟着她走到院里,曲折回廊下
暴雨之后,空气中格外清晰合着渐亮的天,似乎朝气蓬勃的新生即将到来
张灵蕴凝视着眼前的少女,见她微微低头躬身,听她温和清冷的声音:“世叔安好,幼果聆听教诲”
像初春枝头的寒梅
张灵蕴拢了拢身上的鹤裳,转身望向檐口滚落的雨珠,难得有一丝犹豫:“江南之行,只怕要改期等还是不等?”
闻人贞唇色褪尽,缓缓开口,依旧是清冷从容如旧:“不等去江南,只在江南等”
张灵蕴闻言转身看向她,眉梢挑起:“何必了,莫要挣一口气,人生赌不起”
闻人贞嘴角绽出一死笑意,像玉石碎裂的清冷:“世叔所言甚是故而幼果不争这一口气,也不赌这一生”
张灵蕴有些不忍,比之太极宫中那位龙子凤孙,京兆尹家的这位小姐,才算得上满则溢吧也不知瞧上自家兔崽子哪一点,招来这劫数
“你可知道......”张灵蕴意味深长的说道
闻人贞微微颌首,深邃的眸色蕴着浓墨,望着院中,却不知眼神落在何处:“极慧易伤,极傲易孤呦呦曾说难得糊涂,她若做不到,我又如何做到”
张灵蕴闻言,失笑的摇摇头,感叹道:“小狐狸啊小狐狸,你比你爹聪明,只可惜聪明太多 ”
你这样的年纪,该看不透才好啊
闻人贞到底走了,如最初计划的那样,启程往江南去
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柳道离别
每日无数人从长安这座城池离开来时踌躇满志,离时落魄黯然也有人来时一无所有,衣锦还乡归去,但终究是少数
出城的人,入城的人十六骑并行的官道,也显得有些拥挤车行缓慢,行人吵杂,闻人贞伸手揉揉眉际之末
抬起的手一空,才想起身边无人
蜷起手指,无力落下
倚在莲花靠枕上,有碧荷的馨香,及淡,却仿佛置身千顷荷塘之间如今已经第三个年头,这味却是如旧,真不知当初她花了多少心思
闻人贞手间一松,泛黄的书卷落在地上
轻薄的书签滑落,发出不同的声音那是一枚绿檀签,三寸三长,一头系着红绳,串一颗玉髓珠子签上刻着“枕书浅卧待花明”行楷字体已见风身洒落,行云流水雕刻手艺却差了些,“花”字的一角磨得有点过
那绿檀书签落在地毯,隐在阴影中也可窥见色泽光润
闻人贞看着它,蓦然想起,那时张月鹿来信说,刚刚开始学习雕刻,十分喜欢,刻刀总不离手随信而来的就是这枚书签
后来张月鹿得闲出府,来见她看案头这枚书签,拉着她到屋外檀木书签竟然在阳光下变幻成墨绿色
“这种檀木,来着极其遥远的地方,在我们华夏的对面,不,在我们脚下那里有不一样的风景,森林密布,终年云雾袅绕你看,它在慢慢变成深兰色......”张月鹿站在她面前,举着书签,眉眼间神采飞扬,笑的比阳光还耀眼
闻人贞眼底浓墨烟煴,雾气弥漫她阖眼微微仰头后靠,细嫩白皙的脖颈绷出浅青的血管
张月鹿说话时总是眉眼飞扬,到兴致高昂,则爱挥动手臂比划她口中的故事如同天外异谈一般,读万卷也不如那奇妙怪诞她的奇思妙想总叫人难以置信,又不得不认同,无法反驳
“...这一路上,车马绵延十里,只怕其中有九是往江南的”
窗外人声嘈杂,如同纷扰的世情闻人贞按按额角,不悦的蹙起蛾眉,清清淡淡的笑了笑
往江南的尽是失意人,那里烟雨笼着轻愁一人撑起二十四骨的青竹伞,走过亭台与楼阁,抬头举目,既不见日,亦不见长安
“江南啊江南,美人呀美人,美酒一杯美人儿声一曲,春光几笔春心色几个...”
这粗狂的腔调,让迤逦的小曲也带着北地边塞的风霜砂砾像荒野戈壁石缝里冒出的嫩芽,在风中瑟瑟,又毅然不倒
墙里秋千墙外道,北地的边客向往南方的风情,也是人之常情
那...她了?闻人贞恍惚睁开眼,看见车角挂着的机巧木偶呦呦的想法,自己的设计,五娘的手艺转动尾巴的角度,小动物的嘴会开合,表情会变,十分可爱有趣.....
“...待来年踏平靺鞨......”
闻人贞隐约听见靺鞨二字,心念电闪间联系蛛丝马迹,将前因后果想清楚几分她伸手撩起车帘,往声音方向望去
“...一身功勋着征衣,不往长安往江南”
骏马轻甲的女将军,英姿凌厉,剑眉飞鬓扬鞭挥斥,含笑傲睨
谢家,谢良玉
闻人贞瞥眸望去,正对上谢良玉锐利的眼
松手,帘落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五一放假可以安心写文,我真是太天真了.....
☆、第 97 章
寻常百姓出门在外,除了无可奈何之下幕天席地夜间过宿,多是邸店或寺院歇脚,实在穷乡僻壤也多借宿农家驿站不是普通人可以住的
天下设驿站千余所,传递文书兼招待官员住驿站需要驿券,在京城由门下省发放,在外由诸军州发放按照官员级别不同,驿站提供不同的食宿待遇
建朝之初,驿站使用条例严格
军务紧急报告、在京诸司须用、诸州急速大事须汇报、国事各州奉表祝贺、诸道租庸调附送驿务、举子进京应考、朝廷大员过往迎送、官员因公去世家口还乡照顾等十三种情况下,才能够动用或住宿驿站
且,提供食宿不得超过三日
瑞德年间,孝宗仁爱,怜惜老病还乡的官吏,特许用驿站待到明宗朝,官员因私出差住驿站,已成惯例但只管住宿,不管伙食
等到前朝神宗年间,先是外戚,再到官员家眷...凡是能开出公文凭证,不论身份,驿站都是接待
闻人贞一行握着文书,出长安,过洛阳,沿官道,住驿站,行程从容,旅途顺畅
官驿虽比客栈好些,终不如家中,闻人贞纵不挑剔,但难免不适何况宋城地偏,驿站品级略低
夜深还未能入眠,辗转反侧之间,闻人贞听见外面马蹄急促她连忙坐起,拥着外衣疾步走到窗口欲推开,扶着窗棂的手却猛然停顿
外头急匆匆的呼喊声,换马补给,然后又是马蹄声起,渐渐远去
虽未开窗,却似乎有寒风透进来闻人贞站在窗边,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外衣良久抬手推开窗,天际灰蓝,人声渐起她低声叹笑:“路遥不见音讯,天长空余泪痕”
她知张月鹿,胜过张月鹿自己依着张月鹿的性子,就是伤重不能成行,也必定是一份份书信马不停蹄的递送来等了这些日子,不过是自己心有痴念
她拢了拢衣衫,靠在床边听着隔壁侍女们低声细语,起床穿衣洗漱时,铜盆磕碰的声音拧手帕,水珠滴落
推开门,蹑手蹑脚走到自己房前,轻声扣门:“小姐?小姐,可醒过来?”
闻人贞听她在外面轻唤,觉得那声音离自己极远,仿佛是叫的旁人她静坐良久,才应了一声
起身开门
两名侍女照顾她多年,知她不喜人多话饶舌也不相问,端着瓷杯铜盆入里,伺候她洗漱更衣主仆三人安安静静,无人开口
闻人贞坐在案前,由侍女替她绾发望着铜镜中,乌发分股,结鬟于顶,因无托拄自然垂下束结燕尾,垂于肩上,便成了简约清丽的垂鬟分肖髻
侍女打量一番,见自家小姐云鬓乌发,清丽可人正要退下,就听她问道——
“我可是无趣?”
声音极轻,侍女不曾听清怔楞时候,闻人贞已经起身,推门而出
这驿站中,并无他人,都是闻人家主仆,一路有人问好请安,闻人贞微微颌首,步入大堂
管事年方四十有余,沉稳周全,迎上去问:“小姐怎出来了?早食已经准备好,可让他们送去屋里?”
“不必了”闻人贞捡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随意吃些,我们早些动身”
管事知道自家小姐脾气,只得说是
这小驿站自然没什么精致的食材但白夫人家传的厨艺,妹妹现任殿中省尚食她由胜妹妹一筹,安排随行的厨子,手艺那也自然不在话下
黍米粥浓稠绵软,配了红糖小方,松子紫蕨两道小食另有玉梁糕和蒸饼
闻人贞主仆正用着餐点,就听外面马蹄嘶鸣驿役闻声奔出,见着高头骏马,上面坐着一名带帷帽的娘子白色暗花上襦,间色长裙从马上翩跹而下,那红白间色裙在空中铺展开,宛如孔雀开屏晃的小驿役登时脸色通红
她下了马,径直往里走
驿丞正陪着闻人家管事,一同吃着早食,见进来一名女子,瞧着气度不凡,怕是官宦家眷,不敢怠慢,连忙站起身来
那女子边往里走,边伸手取下帷帽露出一张俏丽的小脸,原来是名小娘子,不过十二三岁年纪不笑时眉角眼梢尽是灵气一笑露出雪白细牙,则娇憨可人:“竟有位姐姐在!可也是来定婚店求姻缘的?”
驿丞见着是位小女娃,生的讨人喜欢又听她说定婚店,顿时笑起来:“某是此间驿丞,敢为小娘子令尊哪位?”
“便知道你要问”那小娘子口中埋怨,面上却无不悦,低头从腰间的锦囊中取出叠好的文书,递给驿丞
凡要在驿站食宿,皆需凭证如在京中,由尚书省兵部下属的驾部郎中颁发在地方,则要从州郡的司兵参军手里领取
驿丞双手接过,展开一看黑字朱印,却是无误
“原来是龙城楚县令调任,恭喜恭喜”驿丞躬身道喜,龙城县南蛮偏地,民风彪悍,瘴气骇人历任官员多是被贬下放,或是不得志进士前往赴任,往往是抱必死之心
然若能从那儿调回来,那就另当别论不是朝中有人,就是真有本事或是天子惦记,那就更不得了了
“这劵怎和我的不同?”
驿丞刚要将手中的文书递回去,就听一旁的闻人贞开口问道听她询问,驿丞连忙转身,细细解释道:“回闻人小姐话,这驿站里头常见驿牒有四种,第一种叫银牌,由门下省统一发给,约莫着这么大小的银制牌子,上有写着敕走马银牌”说着,他比划了一下
“第二种叫角符,菱形中间有个小孔,听说将密令文书卷成圆柱行塞入孔中,然后用绳子穿着嘿,小的也只是听说,听说听说各地方角符材质不同,用以区分出处不过咱这小地方,我就见过一种,牛角骨的
闻人小姐你那个叫券,楚小姐这个叫传符都是纸写的,上面写着谁谁,什么人,干什么的”
说着,驿丞将手中的文书递过去:“这个就是传符,传符大半是调令上头写着某处官员从何处来,到何处上任,或者是回京叙职”
闻人贞从侍女手中接过传符,那纸质厚硬,不似寻常人家用的纸张上面字迹清晰,粗狂有力朱印“柳州司兵参军”,篆书印文,笔画精细,屈曲回旋或是因磨损,四角不够清晰,略显圆润
闻人贞细细看了一遍,递给侍女抬头对那楚小娘子道:“闲暇时观书,听闻龙城四景,各有奇绝”
楚小娘子接过文书,走到她桌前做下,托着腮帮笑道:“姐姐居然知道龙城四景?我当外面人都不知道了,毕竟是小地方南潭鱼跃最是有趣,却不是时刻能见到,需得夏季傍晚不得有风,那谭中鱼儿便从水里一跃而起,最远的能飞一两丈远从水中跃起溅起水花,落下又是一片,十分热闹若是时间恰巧,夕阳照在鱼鳞上,璀璨晶莹,那情景真仿佛天上仙界”
她说的栩栩如生,不但驿丞和闻人家管事仆从听的入神,连门外驿役都探着脑袋往里看
“至于,笔峰耸翠、鹅山飞瀑、东台返照美则美,不过我瞧着却觉得寻常”楚小娘子说完吐舌一笑,娇憨俏丽惹人喜爱
闻人贞抿唇浅笑,一双墨色清眸望着她,自报家门道:“鄙姓闻人,家父任京兆尹我此番是往江南置业”
闻人家管事婢女听她此言,都是吃惊自家小姐一贯清傲冷秀,除了纪国公府张小姐,在京中鲜少和同龄人来往这龙城来的县令家小姐,看着伶俐娇憨,到是投了小姐的缘
“原来是闻人姐姐!”龙城县令家小姐歪头一笑,“阿爹阿娘都叫我哉儿,闻人姐姐也可这么唤我”
闻人家侍女盛了一碗黍米粥,楚哉也不客气,接过喝了一口,问道:“闻人姐姐来宋州,也是去定婚店的吗?”
“定婚店是甚么?”闻人贞捏着调羹轻轻搅动
楚哉瞪圆了眼睛,诧异惊呼:“闻人姐姐你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才女,怎么不知道定婚店?我不信,定是逗我!”说完鼓鼓腮帮,示意不满
一旁驿丞见她这般娇憨耍宝,也逗乐了,又恐她惹京兆尹家千金不悦,便开口道:“闻人小姐是大家闺秀,读的都是四书五经,哪知道这闲话某是宋城人,便让我说于小姐听”
闻人贞微微颌首
世人都知道月老,却不在这月老由来
前朝韦固是孤儿,少年时就想娶妻生子,以广胤嗣多方求娶,都不遂意
他前往清河游历途中,住在宋城南面的旅店有位父母故人听说他还未成亲,便要为他做媒,女方是以前的清河司马潘昉的女儿
故人和韦固相约,明日一早在旅店西侧,龙兴寺门前相见韦固求亲心切,辗转难眠,天未亮,明月高悬他便出了门
到了龙兴寺门前,就见有一位老者坐在台阶上,依着布囊,借着月光在看书韦固不由好奇,上前察看,见那书上的字,不是篆书又不是梵文便问老者:“老先生手中是何书?我从小苦读,甚是自负,天竺梵文也能看懂一二可此书上的字,闻所未闻,还望赐教”
老者笑道:“此非世间之书,君因何得见?”
韦固不解,老者又道:“此是鸳鸯谱,天下人之婚牍囊中赤绳,系夫妻之足”
韦固大喜过望,求问姻缘老者告知,他此番婚事定不能成他妻子如今刚刚三岁,待到年方十六,才会嫁给他韦固自不甘心,又问那女子姓名住处,老者一一告知此女身在店北卖菜陈婆之家
韦固前往见陈婆丑陋,越想越恼恨,心中万般不愿意甚至叫仆从前往,要杀那幼女,最后失败不了了之
推书 20234-09-30 :《《俘获于你的猎物》:谢息垣是一个表面上是个公司的小职员,实际上私下经营管理着一个并不正规的酒吧。某次发现周声的男友原来是自己手底生意的常客,周声是谢息垣的上司,为此谢息垣不自觉地去走近她两人才有了交集。周声一直当谢息垣是个比自己小得多的后辈,而谢息垣当周声只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