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摇摇晃晃地躺回床上,用打开电视,在迷糊中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其间还吃苦耐劳地为自己换盐水。吴越凌晨三点起床去上班的时候,他正处于昏沉状态。
吴越推开房门,蹑手蹑脚进入房间观察药水,见剩下不多,干脆替他把针头拔了。赵忱之醒来,按住了他的手。
吴越问:“怎么?”
赵忱之嘶哑地说:“喉咙痛。”
吴越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觉得退下去了,便说:“我下班路上给你带点儿治喉咙的药回来。”
赵忱之笑了笑,哑声说:“去吧,总经理今天请假。”
吴越去上班,紧锣密鼓地忙碌了一早晨,上午九点照例跑在天台上休整半个小时。郝江北也上了天台,仿佛心有灵犀地问:“你和赵总是来真的吧?”
吴越侧坐在一堵矮墙上,两手撑在臀后,仰头望着秋季湛蓝爽阔天空说:“嗯,一言难尽。”
郝江北说:“住口,哥不要听什么床上的细节。”
“他吐了一床。”吴越说。
“我早教育你脱衣服就脱衣服,不要搔首弄姿,你看吧人家恶心的。”
吴越跳下矮墙,笑着跑去捶了他一拳。
赵忱之前后病了三天,他还算平时锻炼得当,身体不错,所以第四天便恢复如初。可古怪的是,他明明没和吴越一道睡,也没跟他一起吃,却完美地把病毒传给了他。
吴越从赵忱之痊愈的前一天开始呕吐发烧,头痛喉咙痛关节痛,丧失部分大自理能力,只能在床上躺尸。
赵忱之排查原因,想来想去只有家里的那条狗。除了兔子,他想不到任何有效的中介传染源,然而兔子健康活泼、五脏和顺,就算在吴越病得最厉害的时候舔过他,它也没有出现任何发病的迹象。
吴越大概是由于连日早起睡眠不足,抵抗力也有所下降,他病得比赵忱之厉害一个层级,不但发烧过了38.5℃,呕吐的频率也更密集。他得脑震荡那回也吐过,但还是没有这次壮观。
赵忱之本来想把他送到正规医院去,后来想到陆军总院来的孙专家还欠人家二百万。
赵总是个深谙对敌斗争艺术的行家里手,他想孙专家虽然每次和吴越见面都要争执挤兑,但大多他挤兑吴越,而不是吴越挤兑他,这说明:
一,吴越对其比较信任;
二,吴越有犯贱倾向;
三,孙专家在吴越心目中还是有一些地位的,可以争取。
于是他再次请来了孙江东。
孙江东一进赵家的大门,就迅速把门反锁上了,就像外面有几个杀人魔联手追他似的。他不去看望吴越,而是上下打量着赵忱之,见其小病初愈,双手插兜,面容不改,清隽出尘,浑身上下充满了金钱的味道,于是扑倒在他的大腿上,恳请赵总借他二百万赎身。
赵忱之政治上比较成熟,不表态。
孙江东利落地替吴越挂好葡萄糖盐水,站在床头收了一千元现金,又问二百万的事。吴越立即病体支离地拉住赵忱之的裤腿,赵忱之低头问:“什么?”
吴越说:“组织……”
赵忱之问:“什么组织?”
吴越因为发烧而急速喘息,呻吟了片刻抬头说:“江东……脱离组织关系可以,但要走程序,你还是先……先限期改正吧!二百万什么的就算了!”
孙江东闻言,立即坐到吴越的枕头边上。他是个样貌清秀的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从外表看一点儿都不像个坏人。他伸手探了探吴越的脸,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针管,接上一次性消毒针头,然后举着抽吸空气。
赵忱之问:“孙专家,你在干什么?”
孙江东说:“哦,我抽一点儿空气注射到你老公的静脉里去。放心,他会死得毫无痛苦。”
“……”赵忱之说,“可我还在呢。”
孙江东举着针筒说:“那您先走一步?去联系殡仪馆什么的?”
这个时候,组织在赵家院子的大门外按响了喇叭,频频闪远光灯。孙江东浑身一颤,央求似的问:“我今晚能不能住在这儿?”
赵忱之摇头,把医药箱放在他怀里,然后把他推出了房门、屋门和院门,亲手交接给了组织。
组织很满意,和赵忱之亲切地握手告别。
第二十四章 副总
赵忱之回到房间,见吴越已经睡着了,于是便拿了本书躺在他边上看。吴越睡得并不安稳,每隔十几分钟就会醒一次,每次醒来都会问:“几点了?”
赵忱之笑道:“怎么,你还想去上班?”
吴越神智有点儿糊涂,说:“啊,我不知道啊。”
赵忱之说:“你在家吧,我准你的假了。明天早上我再去对老让说一声。”
吴越翻个身面朝外继续睡,赵忱之低头在他耳根吻了一下。吴越顿时抓过床头的塑料盆吐起来,吐完了说:“对不起……呃……我是不是吐的时机不对?”
赵忱之指着卫生间命令:“去漱口。”
两人折腾了半宿,终于都睡了。到了凌晨两点多,吴越习惯性地醒来,发现盐水已经挂完,于是自己拔了针头。他倒是想在血管上好好按五分钟的,奈何汹涌的睡意袭来,只用了五秒就重新睡着了,压住扎针口的棉球也因此松开。
早上六点赵忱之到吴越房间查看情况,差点儿被活活吓死,因为吴越的枕头上、床单上全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他惊恐地摇醒吴越,问:“你哪里有伤?!”然后将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摸了一遍,最后发现是只是针孔出血。
吴越揉着乱发问:“你脱我衣服干嘛?上班时间到了?”
赵忱之又生气又心痛,恨得咬牙:“我还剥你的皮呢!”
吴越病了五天,其中剧吐两天半,水米未进,所以后来孙江东又来了一次。这次他帮忙挂好盐水后,没有提借二百万的事,而是听赵忱之诉苦,说吴某人如何不知轻重,血染衣襟。
孙江东就跑到洗衣间将染血的床单拉了出来,幸灾乐祸地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
赵忱之说:“谁拉出来谁洗。”
孙江东立即丢下他,转身出门找组织去了。
在吴越休病假的最后一天,酒店高层内部有了些变动,准确来说一位管理方副总带着他的亲信出走了。
这个人倒不是赵忱之掘走的,事实上赵总自认为待他还不错,有开诚相见、同舟共济的意思。
这位副总五十多岁,前半生不太得志,牵涉经济案件坐过许多年牢,近几年因为业主方董事长的提携,际遇才略好一些。这人是老江湖了,十句话里有八句是客套,另外两句是假的,赵忱之不是很喜欢和他打交道。
欢送宴席上,副总说了几句很耐人寻味的话,隐约有嗔怪赵忱之不该空降酒店的意思。
赵忱之当时被人灌了几杯,脑子有点糊涂,没细琢磨,以为副总在埋怨他挡了自己升迁的路。酒醒之后他想起那些话,便跟人私下里打听,对方说,酒席台上的话你也信?走了就走了嘛,酒店从业者哪有不跳槽的?
赵忱之不明就里,过两天因为工作忙,就把副总离职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副总走后,没有对酒店业绩带来巨大打击,因为高端酒店业比较特殊,营销有作用但有限,最重要的资本是酒店的硬件和软件。副总或许带走了一些客户和人脉,但只要这个酒店在,硬件过硬,软件贴心,那么失去的很快就会补回来。
如今当务之急的是补一个副总,人选由赵忱之提议,董事会通过。赵忱之力排众议,把人力资源部的大姐头铁青花推上了这个岗位。
铁青花是一条响当当的女光棍。
这个“光棍”不代表她真的没有家室,实际上她有爱人有儿子,但她够能干,够泼辣,够铁腕,够雷厉风行,风风火火,一般人惹不起。
另外铁青花是吴越的死敌。
倒不是吴越有心跟她作对,而是她怎么看吴越都不顺眼。前任人力资源部总监在应聘者中录取吴越时,她虽然只是个副职,依旧据理力争,表达了坚定的不同意。
前总监问为什么?
她说那个小孩子长得太好看了。
前总监说,颜值高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