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体质给他带来过无数痛苦。
应珣还记得某晚少年用小心翼翼的语气求他留下来，当时他什么也不知道就欣然同意了，结果当晚他完全被他承受疼痛时的凄楚模样惊住。为了能让少年缓和些，他们将里衣脱掉共同缩在几床被子的荫庇下，紧紧相拥以汲取彼此的温度，当时他告诉他痛的话就叫出来，结果对方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没关系。”
“只要你抱着我，我就不痛。”
此后每逢寒日他们便这样相拥入眠。
在璇玑国，赏月宴向来是女子争奇斗艳的战场，女子吟诗比拼，男子只负责欣赏，几位小姐已经吟诵完毕，现在正好轮到上官如烟。
她优雅起身，环视了眼在座众人，气定神闲地开口，少女的嗓音柔和婉转，字字句句被她缓缓念出，显得旷远悠长：“江南月，清夜晚西楼。云落开时冰吐鉴，浪花深处玉沉钩，圆缺几时休……星汉迥，风露入新秋。丹桂不知摇落恨，素娥应信别离愁，天上共悠悠。”
一词终了，众人仍沉浸在如梦似幻的境界里久久不能自拔，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叫一声“好”，众人方如梦初醒，纷纷鼓起掌来。
上官如烟被包围在一片赞美与掌声中，浅浅的笑意里充满了傲气。
“一首《望江南》。如烟才疏学浅，见笑了。”
“蓝田生玉，诚不虚也，战神应珣，才女如烟，都在他上官家。”
“还都是美人。”
“孺子可教。”
同一个作者，笔下人物的知识储备都是一样的。
女主能引用的诗词，换做才女如烟，给她足够的时间，也会想出来。
这一点，在他看到上官如烟书法的时候，就已经肯定，所以他鞭策她让她精益求精，终于把这篇本应由女主吟诵的《望江南》刷了出来，不同的是女主是直接利用，如烟却是把自己关在房里想了无数天才创作出来的。
应珣瞥了一眼洛芷。
女主大人，你打算怎么办呢？
洛芷不慌不忙地起身冲众人微笑：“我所做的词，名为《水调歌头》。”
“啊……最最经典的《水调歌头》，苏东坡的作品在这种世界总会被拉出来溜溜。”
“明月几时有？……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竟是唱出来的！
声音清丽悠远，没有伴奏，应珣却听见琴瑟萧竹之声乘风踏水而来，萦绕在耳畔，久久不散。
“我太低估女主了，看来，我家如烟终是要沦为陪衬。”
“你的杀毒软件彻底坏掉了？”
“这洛小姐怎么做这种事啊……”
“像个戏子也就算了，竟然剽窃诗词，真是……”
“没想到云琛公子竟然有这样的妹妹……”
洛芷听见座中人的议论，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应珣摩拳擦掌准备华丽登场，一直沉默的洛倾忽然起身。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
鸦雀无声。
第25章 曾慕多情应笑我
默然无声间，应珣放下茶盏起身，茶盏与桌面碰撞发出轻轻的响声，所有人闻声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他，眼底带着揶揄的笑意，毕竟他们的上官将军可要英雄救美了，待会不拍手叫好可不行。
“月色至美，我有首诗文琢磨甚久却未能做完，今日特邀洛小姐，不知可否赏光?”
知道对方是帮自己解围，洛芷垂下头，声音由于羞耻而低若呢喃：“承蒙将军抬爱。”
应珣轻轻颔首，嗓音如夹着碎冰的泉水从山间流下，清冷而冰澈，带着丝丝的草木清香：“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只念了一句，应珣便停住，在外人看来这是比较简单的开篇，无论她接什么，或叙事或抒情，都说得过去，而在他看来这就更是小菜一碟，《望江南》和《水调歌头》都会背，《春江花月夜》自然表示不服。
然而洛芷却一直垂眸不语。
座中宾客暗暗摇头，这洛小姐到底是欠些火候。
摇了摇折扇，已经有人存了看戏的心思，准备瞧瞧如今要怎样收场。
“潋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一束清光自洛芷眸底掠过，似惊鸿于水面蹁跹，留下美丽的影。
应珣也弯了眼角：“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上官如烟低头抿了口茉莉龙珠，看来所有人都很惊讶，他们似乎忘了，他不仅是令外族闻风丧胆的不败战神，亦是璇玑最年轻的文状元呢。
不过这少女倒是意外地有才华。
可惜却心术不正剽窃诗词，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倒也不是不能原谅。
她瞥了眼远处沉默不语的帝王，对方没什么表情，淡然地饮着茶。
目光落在他泛白的指尖上，她轻轻挑起了嘴角。
几乎是要被尘封的记忆了。
小时候他与他相伴的时候，哥哥身边总要带她这么个小团子，每当她开始哭闹，无论在做什么，哥哥都会停下来哄她。这个时候被晾在边上的少年便会垂下眼睫，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抛弃的小动物模样。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应珣轻声咳了一下：“此时相望不相闻……”
洛芷望向应珣，缓缓绽开了一个笑容。
像一朵莲花在清澈无波的湖面上缓缓绽放，清纯又惊艳，应珣瞬间怔住，短暂的沉默间，洛芷轻轻低下头：“愿逐月华……流照君。”
再没了下文，众人却仍沉浸在如梦似幻的境界里久久不能自拔，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叫一声“好”，他们方如梦初醒，纷纷鼓起掌来。
“真是美呢。”
上官如烟支起下巴，她起身她走到洛芷身旁，挽起她的手用动作证明她的立场：“《水调歌头》是当初我和洛小姐共同创作的词，不过洛小姐向来心性淡泊，以是编撰诗集的时候并未写上她的名字，还请各位不要对此事多作议论，我不愿洛小姐的清誉因为这首词受到影响。”
信你才怪。
不过看这架势，上官家兄妹是护定这位洛小姐了，众人见状也就不再多言，他们当然不会把他们的举动归结在洛芷的个人魅力上，于是纷纷开始暗自揣测将军与国师的关系来。
998表示，亲们真是想太多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经历了那样惊艳的感动，其他的诗文便如同失了水分的花，虽美却也干巴巴，最后毫无疑问，赏月宴最出色的女子依旧是他家如烟，按照习俗，理应由帝王为她簪花，这一直被璇玑国女子视为最高荣誉。
刺客那支箭很快就要射出来了，应珣整颗心悬在半空，目光在宴会上徘徊流连。
应珣下意识就望了身边美人一眼。
闻人轩也正在看他，目光相触，他狭长美丽的眼睛微微眯起，桌底下白皙的手悄悄覆在应珣的手掌上，指尖挑逗似地轻轻挠了挠，应珣想往旁边挪却被抓得更紧，最后变成十指紧紧相扣的境地。
再挣扎的话动作肯定会引起洛倾和饮冰的注意，应珣恶狠狠地磨了磨牙，用力收紧手指——老子偏不让你好过！
闻人轩嘴角的笑意更浓了，眼睛弯弯，明月般的亮。
“闭嘴。”
国花牡丹用铺了绸缎的玉盘托着，呈至闻人轩面前，他只懒懒瞧了眼便笑着看向身边的少女：“兜兜转转，每年都是我与你。”
上官如烟笑而不答。
两人走上大理石堆砌的圆台，少女轻轻低下头来，闻人轩执起艳丽的牡丹花，温柔地插.在她发间：“说起来，如烟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呢。”
“我才与哥哥重聚，这么快就赶我走了?”
“折玉哥哥，当年我们两个同命相怜的时候你是怎么承诺我的？”
闻人轩抚平了鲜红的花瓣，娇娆的花朵映着少女明亮的眼眸，灼烈如火。
“你呀。”
好般配。
他们之间有股自然而然的亲昵，洛芷远远望着那对璧人，忽然就不可抑制地羡慕起来，目光落在少女的脸庞上，她微微怔住。真美的人啊，只这张清丽无双的脸孔就足以让人想把她永远娇宠在手中，是青年最疼爱的妹妹吗，上官家果然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