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骆迁定定瞧他,就是不动笔:“我写,有一个条件。”
北冥晏愣了:“……请讲。”
“换一个称呼,”他拿笔在空中一划,嘴角微微弯起:“随便你选。”
“好……薛公子?”
“噗——哈哈哈哈!”话音刚落就听身后萧衍大声笑了起来。
叶笑云瞧不下去了,走了过来:“阿晏,瞧你把我家萧萧笑成什么样子啦!”他无视了账台后乌云密布的薛骆迁,语重心长道:“阿晏,你叫我什么?”
“阿云……可、可是,”
萧衍学着北冥晏的神情与语气:“可是,‘昨日相识,怕是不妥’,哈哈哈……”
叶笑云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不会吧阿晏,你真是一点没变。既然下了北山,就要学着中原的规矩,你此刻在薛家的地盘,迂腐是万万不可行的!”
其实在中原,也不过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如像叶笑云这般熟络地喊萧衍为“萧萧”的,要么武功强于对方,要么换来对方一句“滚蛋!”
北冥晏神情颇为难,薛骆迁也不愿逼他,日后有的是时间:“就这个,”说完便低头在纸上认真书写起来。
北冥晏偷偷瞧了他两眼,见他神情没有不悦,才安下心来。
时间过得飞快,好像刚吃过早饭没多久,就又要吃午饭。除了做饭时叶笑云给锅里添水不小心烫到萧衍之外,一切都安然无恙。
北冥昱和北冥易下午要先赶去驿站,那里会有薛家人接应,而薛骆迁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吃过饭,众人各自收拾行囊、收拾碗筷,大堂里剩下薛骆迁还坐着,北冥晏去而又返,欲言又止。
恰在此时,白青玉带着央央走进大堂,喜气洋洋地笑道:“掌柜的!公子哥和阿云哥哥又打起来啦!”
“怎么?”北冥晏几步走到他面前:“因何事?可受伤了?”又绕过他们要走向后院,那可爱的小姑娘央央一把拉住他:“掌柜哥哥,你还是不要去啦!”
“可他们……”
“公子哥哥打不过阿云哥哥,被亲了好几口呢!”
“什么?”北冥晏怀疑自己听错了。
“央央,不应该这么说,你应该说,被轻薄了好几口。”
小姑娘乖巧听话地依样画葫芦:“哦哦,公子哥哥打不过阿云哥哥,被轻薄了好几口呢!”
“哥,那阿云哥哥为什么轻薄公子哥哥啊?”
“我也不知道……”
“……”
“不……”北冥晏忍不住笑,这两个孩子也就十五六岁,正活泼可爱的年纪,让他想起弟弟来:“也不可这样用。罢了,先不说这个,你们且说说,他们因何打起来了?”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萧衍的怒吼——
“滚!离我远点儿!”
紧接着是他那好兄弟叶笑云的声音——
“啊我知道了,你这招是不是叫欲擒故纵?不用这么麻烦……”
而后又传来一阵兵刃相接的声音,不过两三招的功夫就没了声响。
萧衍是碧落那位姑姑的传人,通晓的是暗杀、仵作之术,武功本来不弱,即使对上薛骆迁也不见得一定会输,名门正派最怕暗中动作,这也就是为何江湖上传薛家虽无敌,可也有天敌,就是北冥家。
可偏偏他遇见的是刺客层出不穷的叶家,是曾与薛骆迁齐名的叶笑云,又在昨日不慎中了这无耻厮的毒,三五日浑身内力都施展不出一半;
午饭时叶笑云又跟在他身边美曰其名帮着做饭,却差点烫伤自己,叶笑云是自幼习武闪避及时,萧衍却不疑有他被泼了个正着,种种下来,自然落不着好处。
楼上收拾行囊的人下来了,霍慎方与他们一道北上回中州连城司,北冥晏与其道别:“代我问候连城爷爷和霍伯伯。”
霍连城是中州霍家的家主,薛尧衫和他祖母北冥却岚的四弟,人老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了,现如今霍家由他的大儿子霍驹掌管。
霍慎方是霍家这一代单传,此次南下办完了家中吩咐的事情,见尸匠行迹路线没有按照官府既定,所以一路跟着,这才辗转到了这里。
他上次见霍慎方还是四年前,武林大会时。
临走又是一番嘱托,送走了弟弟,客栈中终是安静了下来,这几日兵荒马乱,忽然安静下来又有诸多不习惯。
白青玉做了账房先生;妹妹白玉央人看着小小,做菜却是把好手;萧衍本就是暂时行厨子一职,因除了他没人会炒菜;叶笑云为了更好的在萧衍眼前晃荡,每天就和他一起做事,以后帮着照顾客人;北冥晏自己就做甩手掌柜就行。
这些都不是事。
只是薛骆迁还是赖着不走。
磨磨蹭蹭了又一日,前几日他已拿钱叫人补了‘颜开客栈’上的金子,现在终是挂上了匾额,又叫青玉写了一副联子贴上,准备挑个良辰吉日开门迎客。
他也曾试探着问薛盟主,不怕耽搁时辰?结果薛盟主摇头答,不怕。
这几日,薛骆迁总是早晨起来在院子里练剑,他起? 迷纾职舶簿簿驳摹?br /> 起初北冥晏还不知道,有一日早晨他醒得早了些,推开窗就见薛骆迁手持逢山往回走,阳光洒在他的白衣上,显得圣洁无暇,他在三楼,模模糊糊看到薛骆迁走向了大堂。
北冥晏赶紧洗漱一番下楼去,薛骆迁早饭已经吃了一半,这个点央央还没起床,镇上的人也大都没有起床,可他已经吃上了饭。
他的发有些凌乱,细碎的额发是湿的,一缕一缕垂着,像被露水沾湿,又似出水芙蓉,剑就放在桌上,北冥晏才知道他有早起练剑的习惯。
自那日起,他便换了房间,反正客栈也不缺房间,每日早晨有免费的习剑可看,且还是武林盟主,早起又如何。
只是纵然萧衍给的那把剑被他收下,也束之高阁,他这一生都不能如薛骆迁一般举剑,仗剑天涯了。
这似乎成了他们的一种默契,每当天幕刚启,处处闻啼鸟时,一个在楼上,睡眼惺忪趴在窗前往楼下的院子里看;
一个在楼下,白衣胜雪挥剑凌厉,一炷香后各自整理自个儿,再一起吃个饭,即使沉默无声,北冥晏也觉得这样的日子不比行侠仗义差。
或许这是他一直想要的生活,又或许这是他一直在找的人。
他总是等薛骆迁吃到一半再下楼,很少与他同时,以免薛骆迁起疑,后来变得愈发早睡,早晨的精力也好了很多,看薛骆迁的一招一式也能看的津津有味,一点儿不觉得厌烦。
这是他知道的。
他不知道的是,薛骆迁自己的早饭总是多做一份。
岭南知遇
第17章 十月初十
第十七章 .十月初十
九月末,颜开客栈门前挂起了灯笼和酒帜,制备了酒水和饭食,放了两挂鞭炮,请对面朱老板一家子吃了个饭,到官府立了名目,就这么开张了,除了少有客人之外,一切如常。
中原不似外邦礼节繁重,多爽朗好客,可北冥家追溯三代乃是天下第一礼邦古蜀之民,遂到十月初十有开坛祭祖的习俗。
如今有家回不得,北冥晏便早早地准备好了东西,吃过早饭就要到百里之外的青崇山祭拜父母,他们北冥家远在中原最北之地,他的父母却偏爱岭南,跨越整个中原准备定居在此,却不想也长眠于此。
叶笑云知道他们家规矩多,什么喝水要先转动茶杯以水沾湿杯口再喝、坐着吃饭的时辰不可超过一刻钟……反正阿晏对他讲过,不过他也记不住。
总之先给备了马车,等北冥晏大包小包走出来时,萧衍不禁对其刮目相看。
青崇山不算远,以北冥晏的轻功来回一趟外加祭祖天黑之前足够回来,他以为不过带个包袱上路。
“阿晏,我本想同你一起去见干爹干娘,可是萧萧前几日一不小心吃了我的‘酒不散’,我得留下了看着他……”叶笑云睁眼说瞎话的时候,萧衍那万年懒散的双眼睁得极大:他会不晓得什么东西是药,随随便便就吃吗?!啊?!
可叶笑云回头瞥了他一眼,对他端正地笑了笑,他便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得过且过了。
北冥晏道:“无妨。天黑之前我会赶回来。”
叶笑云还是不放心,眼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哎!咱家武林盟主呢?叫他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