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梁宴抬起头,脸上写满了嚣张,望向我勾着唇问道:“怎么,宰辅大人有什么疑问?”
这是梁宴惯用的伎俩,他日常以激怒我为乐趣,并且故意引着我对他发泄怒火。然后在某一天我放松警惕或者过的得意的时刻,绑着我的手把我压回床上,狠狠地贯穿进我的身体,报复回来。
我咬着牙,把那口气又憋回去,把身上看着就很贵的大氅往旁边随意一扔,坐回桌前重新批阅折子。
我扫了一眼屋外的天色,估计时间快到正午了,手下写“已阅”的速度都快了两三成。我一定要赶在用午膳之前把公务处理完,不给梁宴任何借口强留我陪他吃午膳,然后堂而皇之的侵占我下午的时间,继续给他批这没完没了的请安折子。
梁宴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动作,拿着朱砂批了两本折子后,对其中一本皱了皱眉,转过身来对我道:“户部侍郎陈启,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我满脑子这个县那个乡上书的“问陛下安”,还带错别字的那种。看的正头大,听见梁宴的话愣了一会,才答道:“户部侍郎?我记得这个位置的人好像是荣安将军引荐的,是荣安将军的上门女婿,这两年政绩还不错。”
“有开国将军做岳丈,政绩当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可惜,”梁宴把那封折子扔到我手边,冷哼了一声。“胃口太大了啊,竟然敢私自向地方收税,偏远一点地方农民的课税竟然达到了七成,可进国库的账本上只有三成的税。一个小小的侍郎,胆子大到这种地步,沈宰辅,你这个百官之首觉得如何是好啊?”
我看着奏章的角落里印着专门为皇帝搜罗信息的暗阁的私印,就知道这件事已经被查证了,这个陈启难辞其咎。不过梁宴这声百官之首就有点别的意思,身为百官之首的宰辅,连这种为非作歹的害虫在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都不知道吗?
我觉得梁宴就是这个意思。
百官之首,说的好听,不就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人和事我都得方方面面给你管到呗!自己都说了人家背后有开国将军撑腰,我又不是暗阁,一天到晚闲的没事做就给你查大臣,晚个一段时间知道那不是很正常吗!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搞得跟我说杀了你就能听一样!拿一份俸禄恨不得要求我把全朝野的事都给你干了!
我在心里翻着白眼快骂翻天了,面上只是咬了咬牙,合上了那本列举了陈启罪状的奏章,道:“都听陛下的,陛下要如何处理,臣定从之。”
梁宴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拉着我的手腕突然一下子把我扯过去:“我怎么觉得你含着气劲。怎么,我让暗阁查没让你插手,宰辅大人吃味了?”
吃个鬼!
我就知道梁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开口就在我心头火上浇油,这下我真是憋不住气,也懒得管梁宴过几天会怎么报复我,抄起案牍就往他头上砸,一点力都没收。
奏章尖锐的棱角在梁宴头上留下一道白杠,又很快红成一片,在梁宴那张尊贵俊美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
梁宴沉了脸,摸了一把额头,又很快勾起唇角:“看来沈大人真的是很吃味。放心,杀人越货这种脏事,我还是会交给你干的,你永远会是帝座之下一把沾满鲜血的屠刀,没人能动摇你的地位。”
“不过……”
还没等我再抄起砚台往他脸上砸,梁宴就噙着我的手腕把我压到在地。那双眼里蕴着怒火和玩味,在空无一人的大殿里令人心惊。
“不过……沈卿,得寸进尺的代价,你可比我要清楚吧。”
第22章 阴魂不散
每当梁宴压着我而我想弄死梁宴的时候,我都在想我为什么不是一个爱戴珠翠的女人。这样我就可以直接从头上拔下金钗利落地刺进梁宴的胸口,而不需要一边踢梁宴一边伸长了手想去拿展示架上的短刀。
那短刀离我实在不太近,我费了极大的力才从梁宴手底下挣脱出来,从展示架上摸到那把短刀的鞘。而与之付出的代价就是,我外袍尽散,内衫也被梁宴那个狗东西解开了腰绳,差一点就要松垮的掉落。
但是没关系,我已经碰到了那把刀。只要给我回身的机会,我就能反杀梁宴,让那个每次都俾睨着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狗皇帝,脖颈间涌出鲜红的血。
反杀梁宴……
“大人,大人。”
我要反杀梁宴……
“大人!宰辅大人!醒一醒!”
我在被人摇晃中倏地睁开眼。
手里的拳因为糟糕的回忆而捏的紧绷,指甲在掌心肉上留下数道深印,足以见我没能反杀梁宴的怨念。
意识稍微回笼,我才发现摇晃自己的其实并不是人,而是姜湘那个女小鬼,她头上还戴着我在梦里心心念念想当武器却没有的金步摇。徐楚那个奶团子蹲在一旁,见我睁开眼,又一颠一颠地跑上来扯我的衣带子。
我照着姜湘的脑门轻敲了一下,假意责怪她:“喊醒我干什么?没看我睡得正好,我梦里正猎杀野猪呢,你一喊我,那猪嗷地一声就跑了。”
“您这梦做的……真独特。”姜湘一脸复杂地望着我,见我笑开才反应过来,哼了一声道:“您又唬我!我想起来了,鬼是不能做梦的,您都是宰辅大人了还编谎话忽悠小孩子,不害臊!”
“还不是你个小丫头先吵醒了我,说吧,喊醒我什么事?”我揉了揉徐楚的头,顺带跟徐楚说道:“对了,跟你哥说一声,他要我托的梦我可给他托完了。他那什么烧魂术什么的东西,什么时候能给我指明那盏灯在哪啊?”
“阿哥在这里,他听得见。”徐楚先指了指自己的身体,又偏了偏脑袋,好像在听身体里徐生那个沉寂的灵魂说话,过了一会,他回答我道:“阿哥说随你,不在皇宫里的时候都可以。”
徐楚说完,打了个哈欠又抱住我的腰,黏黏糊糊地往上靠:“兔子哥哥,我好困,公主姐姐非要拉着我来看皇帝哥哥。”
徐楚的哥哥姐姐实在太多,我理了一下,才弄清他说的意思,转头看向姜湘,挑了下眉,意思很明显——“你怎么又欺负小孩子?”
“我一个人无聊嘛。”姜湘撇着嘴在原地晃来晃去,眨巴着眼睛看着地面。“再说,昨晚回来的只有这小团子一只鬼,我总得带着他来找找你吧。顺路,顺路看了一下俊俏的皇帝陛下。”
“呵。”我对姜湘这个顺路表示十足的怀疑。
“对了对了,大人,你认识这个讨人厌的老家伙吗?我早上跟着他飘过来的,他在路上骂了一路陛下,气得我真想把他推到河里去。”姜湘凑过来,指了指我身后。她说完,估计又想起来我讨厌梁宴的态度,生怕我不能与她同仇敌忾,又补充道:“他也骂您了!”
我转过头去,身后是一块巨大的屏风,罩着帏帐,隐隐约约能看到屏风后面的大殿里站满了人。我一惊,昨晚太过乏累只想着赶快找个地方休息,倒没注意自己竟然睡到了朝会大殿的后面。
那我岂不是睡在了昔日太后垂帘听政的地方?
我就说,怎么睡着睡着觉得外面人声嘈杂,睡个觉都睡不安稳。
等等,既然是早朝时间的话,那我现在身后坐着的人岂不是……岂不是梁宴?!
我砰地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把睡得迷迷糊糊差点从我怀里滚落的徐楚接住,轻手轻脚地放在椅子上,然后在姜湘迷惑不解的眼神里狠狠拍了拍后背可能触碰到梁宴的衣物。
晦气死了!做个梦梦到就算了,没能反杀他也就算了,怎么睁开眼还他妈遇到这个狗东西,真是阴魂不散!
按照传统来说,是的我才是那个可以阴魂不散的鬼。但是鬼怎么了,是鬼也不妨碍我骂梁宴那个狗东西阴魂不散!
我气冲冲地叉着腰绕过屏风,憋着一口气顺着姜湘指的方向,去看她口中那个有胆子骂当朝陛下和前任宰辅的“老家伙”。
这一看不要紧,看的我又是一惊。
场上不知道刚经历了什么,官员们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殿里极其安静,这也是我醒来之后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身在早朝的原因。而场面上唯一一个梗着脖子气势汹汹的老大臣,正是我梦中回忆里那个贪赃枉法的户部侍郎背后的大靠山——随着太上皇征战过沙场的、历经三朝的荣安将军。
前户部侍郎陈启的老丈人不愧是开国老将,年近九十了还精神矍铄,在一众不敢直视皇帝的大臣面前,挺直了腰看着梁宴,挑衅着皇帝的威视。
“陛下,老臣刚才问,虎符何在?沈弃那小儿仗着扶持过年幼的陛下,已经把持着虎符十几载了,如今老天长眼,让他遭了报应,死了。那虎符究竟是在陛下手里,还是被那奸臣带进了土里?陛下总得要给武将们一个交代罢!”
我看着荣安将军说的唾沫横飞,开始怀疑我做了那场梦也是因为睡觉的时候听见了他在朝堂上大喊大叫。
对了,他那胃口不小叫陈启的上门女婿如何了?
我拄着下巴想了一会。
哦,想起来了,他被我杀了。
梁宴说让我处理这件事,我就让人寻了一根麻绳,让暗卫在他准备逃跑的那天晚上,勒死了他。
人被勒死的时候是很痛苦的,尤其是被活活勒死。
当时我坐在陈家的窗边喝着茶,看着陈启被勒的舌头都伸出来,一脸狰狞的无力地去扯他脖子上的那根绳子,端着茶勾了勾唇。窗外的夜色很皎洁,落在庭院里就像撒了一层的霜,既凄凉又有意境。
杀人越货的好天气。
我这样想着,又品了一口茶。陈启不愧贪墨钱款贪墨了那么多年,府上的茶都是新进贡的蒙顶甘露,拿山泉水一泡,茶香扑鼻。我喝的心情甚好,干脆沏了一杯新茶,端着茶站起身,对着陈启因为气竭而被迫张大的嘴一倒,笑道:
“陈大人,本官也不是什么没有人情味的铁面判官。您瞧,上好的山顶茶,送您上路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滚烫的水浇在陈启的口鼻上,烫的他龇牙咧嘴却无法反抗,只能伸长了手想拽我下身的衣摆,眼里写满了哀求。
我伸出一根手指,漫不经心的冲暗卫点了点,拉着麻绳勒陈启的两名暗卫立刻反应过来,更加用力的往两边一扯,陈启想拽我的手当即就放了下去,颤巍地去抓自己脖上的绳子。
只是可惜他抓的再用力,都挽回不了他即将要死掉的事实。
我拿着空茶杯在陈启面前踱了几步消食,在陈启快要受不住窒息死过去的时候又冲暗卫点点手,暗卫依照我的指令松了松手,把陈启从濒死的边缘拉了回来。陈启捂着自己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干咳,那声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像一头快要被屠宰的家畜发出的求救。
我皱了皱眉,一脸嫌弃地摆了摆手,暗卫很快又走上来重新勒住陈启的脖子,让他发不出声响。我就像从中获得了乐趣般,反反复复的折磨陈启,让他想死死不掉,想活活不成,最后只能涕泗横流的匍匐在我脚下,求我给他个痛快。
“这才哪到哪呢,陈大人。那些被你索取大笔大笔赋税供你享乐的农户,很多人还没来得及求饶,就已经被饿死了,你难道不应该为此付出些代价吗?”我笑起来,坐回窗边斟了杯茶,吹了吹上面的浮叶。“按理说像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死了是要下十八层地狱,处以极刑的。但陈大人福气向来不错,又是荣安将军的爱婿,又碰巧遇上我这么个心软的人来处理你。我可是最见不得血的,自然不会让昔日同僚在我面前落得个血肉横飞的下场。无论怎么样,陈大人都可放心,看在同朝为官的面子上,我也会让你走的体面些。”
有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掠动桌案上的红烛,光影在墙上左右摇晃,映照出我的影子。我读了十年圣贤书,一路从文官走上来,身上的书生气向来很重,在外人面前更是一副清廉高洁又斯文儒雅的读书人形象。可那天我面对陈启,就像一条阴狠毒辣的蛇,吐着信子淬满了毒液。
我冷漠的眼神扫过陈启痛苦的脸,就像在看轻易可以碾死的蝼蚁。窗外的夜色依旧很美,各种名贵的花草树木在陈府的院子里随处可见,我看了眼窗外的风景,残忍地勾起唇角。
“月色真好啊。”
我感叹道。
“那就给陈大人留个全尸吧。”
第23章 毒蛇
没过几天,户部侍郎身亡的消息就传了出来,碍及荣安老将军的面子,朝廷只是对外宣称陈启因为贪污纳贿负罪潜逃,在路上不幸意外身亡了。
而我作为读书人的典范,当然要秉持着尊老爱幼的优良传统。勒死陈启的第二天,我就把他的尸体完完整整地扔在了将军府门口,老将军欣慰的差点没喘过气来,靠着一碗老山参堪堪吊着气没去见阎王。而他病好之后的第二天早朝,就在朝堂上参我滥用私刑,目无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