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高兴的。”周尧不快地说,“你要是打算跟同学去玩,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你这个年纪,无非就是和朋友偷着一起去打游戏嘛,还能有什么?”
周念嘿嘿笑两声。
周尧掏出钱包,抽出一小沓钞票给他:“喏,别乱花。玩够了记得早点回家。”
周念小嘴马上跟抹了蜜似的,忙不迭地说:“谢谢哥哥。谢谢哥哥。”
周尧一走。
小雨转大,广播通知,室外比赛项目暂停,接近十一点,所以,等到下午时间再继续。
尽管腺体位置已经涂抹了遮瑕膏,但周念还是特地把运动外套领口竖起来遮住脖子。
去食堂吃过午饭,往教室走去。
今天下午没有他的比赛项目,他打算现在就去找沈峤青,一起偷偷溜出学校去看医生。
周念撑一把伞单独走在鹅卵石铺的小路上,走着走着,被人拍了下肩膀,是他的同桌,罗鑫。
罗鑫没好气地说:“你今天够神出鬼没的啊,比赛前不见人影,一比完,又不见了,都跑哪去啊?”
周念不答反问:“干嘛?找我有事啊?”
罗鑫说:“我比赛你也不来看。你最近一直神神秘秘的,总感觉你有事瞒着我,还把不把我当朋友啊。”
周念:“朋友之间也要有适当距离啊,个人有个人的隐私,你这样不行哦,窥私欲那么重。”
“嘿。”罗鑫盯住他,直接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我们是朋友,你要是瞒着我可就不厚道了啊。”
周念不悦地说:“没有。先不说了,我哥找我,我先溜了。班主任要是问起来,记得帮我打个掩护。”
下午两点。
雨转小时,下午场的运动会比赛开始,而周念则已然不见,他一向是高调发光人物,有那么几个惦记他的注意到了。
可(1)班没有同学发现,沈峤青也不见了。
他俩都在学校后山围墙下面。
准备翻墙逃出去。
周念仰着头:“这墙得有快三米吧。怎么翻啊?我托你上去,你再把我拉上去?”
沈峤青说:“这样。你看看。”
说完,他往后退了好几步,在距离围墙五米左右的距离处开始助跑,然后跳起来,在墙角处踩着蹬了一下,整个人跟飞起来似的,双手抓住墙顶,接着一个引体向上,兔起鹘落之间,就轻轻松松地攀上去了。
周念说:“行,我也试试。”
周念本来运动神经就好,还擅长跳高,他试了两回也翻过去了。
周念跟着沈峤青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贴着墙走。
逃出学校的初时的激动消退以后,周念想起这是真的要去见那个传说中的黑市医生了。
他既期待,也害怕。
总觉得还像是在做梦,说不上是好梦还是噩梦。
今天还出了那么多意外……
“上次不是好像说发热期了的话不能做手术吗?我今天这算什么情况?应该还没正式发热吧?”
“先去面诊看看吧,听医生怎么说。”
“……嗯。”
他们搭公交车出发。
半个小时后到了。
跟周念想象的完全不同,他以为地点会在类似沈峤青家附近那样的破旧巷弄深处,黑黢黢的,光线阴暗可怕。
结果不是,黑诊所是在一个小区里。
这小区的物业是有点糟糕,大门敞开,基本不设防,路过的人可以随意进入。
但周围环境看上去还可以,不算高档,也不算脏乱差,就是一个极不起眼的普通小区。
沈峤青轻车熟路地找到其中一座楼。
上了楼,周念跟着沈峤青停在一扇老式的双层防盗门门口,门上还贴着个半新不旧的“福”字,他按了下门上的按键。
传出个男人沙粝的声音:“谁?”
沈峤青说:“川叔,是我,我带我朋友过来了。”
门打开,来人投下一篇灰黑影子。
周念深吸一口气,手心全是汗。
他从沈峤青背后走出来,跨一步,自己走进影子里。
他在心里给自己鼓起勇气,对自己说:周念,是你自己要来的。
第19章 优越感19
医生是个身材魁梧的像熊一样的男人,手也像蒲扇一样大,周念毫不怀疑他能像拎小鸡一样把自己提起来。
他没穿白大褂,而是一身日常款的卡其色工装服,露出的脖子和手上面有黑色的纹身,延伸进衣领里面。
不像医生,像个木工。
他面相憨厚,还笑眯眯的,却给人以一种很不好惹的气场。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朋友啊。”医生大叔说,“你居然还有这种朋友,一看就是个小少爷羔子。”
这人打量着他,看看他的名牌球鞋,又看看他手上戴的昂贵手表。
周念总有种已经变成案板上的鱼肉的错觉,对方的眼神像在掂量他价值几何。
周念万万不想被人看轻,掩藏起自己的害怕,站得笔直,黑着脸说:“我是来找你看病的,你话那么多?”
周念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强硬一些,再更强硬一些,他痛恨被人小看。
明明是来做omega手术的,他却抱着一种alpha般的高傲姿态。
医生大叔意味深长地说:“omega吗……”
周念脸一红,心想,他这样一看就很优秀的富家子弟,任谁第一眼看他都猜不到他是omega吧?
医生大叔说:“你这样的omega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周念:“……”
周念羞恼得涨红脸。
周念低声跟沈峤青抱怨:“你介绍的什么破医生。”
沈峤青小心翼翼地说:“川叔这人,说话不太客气,但医术是很好的。”
这来都来了。
又是黑市医生,能指望对方多有礼貌和素质啊?周念自我安慰,在他设想中的情况,其实要比现在更黑暗多了。
进了诊室。
医生大叔把挂在墙上的白大褂取下来穿上,说:“坐在诊断床上,我先看看你的腺体。”
周念一直没松开沈峤青的手,还握得更牢了。
他这样子,像是紧紧拽着牵狗绳一样。
医生大叔看了一眼,也没让他松手,只递给沈峤青个眼神,叫人往边上让让别碍事。
“你这涂了遮瑕膏?”
“嗯,没有卸妆水。”
“我先给你擦干净。”
周念侧过脖子,任由医生用棉花蘸取某种液体,把掩盖在腺体上的遮瑕膏揩拭干净。
这下,终于又把omega腺体的位置暴露了出来。
他感觉到医生用手指摸寻位置,还按捏了一下。
又痒又奇怪。
不过没早上那会儿沈峤青一摸到,他就跟细微触电似的感觉了。
周念认真地说:“医生,我今天早上好像快分化了,能稍微闻到信息素的气味了,别人也能闻到我的,但我及时打了抑制剂,没有真的发热。”
“——我这应该是没有发热吧?”
“之前好像说发热期不可以做手术,那我这样子,还能进行手术吗?”
发热期不能做手术是一件生活常识。
所以周念很不确定,又不死心。
医生大叔斩钉截铁地说:“可以啊。”
周念一个高兴,还没接着问,又听对方笑面虎地说:“假如你想死在手术台上的话。”
周念一下子心梗了。
沈峤青忽地说:“那等发热期完全过去应该就可以了吗?”
医生大叔说:“道理是这个道理。你们既然知道,怎么还急吼吼地跑过来,今天不可能给你安排手术的。明知道会出事的手术,我不做,不能砸我招牌。”
周念固执任性地说:“可是,我这应该也不算完全发热吧?”
医生大叔笑了起来,他毫不客气地说:“你知道什么是‘完全发热’吗?omega小朋友。学术上还真有这个词。‘完全发热’是发热期的一种极端状态,陷入‘完全发热’的omega会像一只母狗一样请求alpha侵犯他。”
周念脸色骤变,难以置信。
医生大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也不用这么怕,这是极小概率出现的情况。”
“但你的腺体现在就在充血发肿,这正是发热期的状态。”
他轻飘飘地说:“小朋友,恭喜你分化成omega。”
屋外正在下大雨。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杂乱无序。
周念如脑袋遭一锤重击,耳边仿佛嗡嗡作响。
他震惊羞耻到恨不得逃离这个世界,且在某一瞬间,神魄仿佛是飞出身体去了。
周念犹自不肯相信,急赤白脸地说:“怎么、怎么会呢?分化了的话不应该症状再明显些吗?”
“可明明我身边也有个alpha——沈峤青就在,我并没有因为他的信息素而怎样啊!他也没有闻到我的信息素就有强烈的反应!这跟书上写得不一样。”
“这不正应该是说明我们还没有完全分化好吗?”
“你只是摸了摸,你都没用什么专业的医疗设备检查!这不算,你再仔细些检查!”
所有医生都烦听不进话的病人,尤其是不肯承认自己得病,还要拿自己在书上、网上看到的只言片语来挑战医生的专业权威这一类!
他没好气地说:“你是医生还我是医生?”
“不信拉倒,要么你自己去大医院挂个abo内科,随便找一个医生,都会告诉你相同的答案。”
自周念确诊为omega以后,唯一知情的沈峤青怕刺激到他一直小心翼翼。
在这如针般锐利的语言之下,终于戳破了周念最后一层无谓的保护隔膜,浸润下去,酸蚀他的自尊心。
周念气得失去了理智,昏了头地说:“就真的不能今天做手术吗?”
“我加钱行不行?你要多少钱?我不缺钱!”
“你不是收钱就帮人做手术的医生吗?把我身上多余的腺体给摘掉。”
医生大叔说:“我是医生,不是杀人犯。明摆着会死人的手术我才不做。”
周念崩溃了,不知是在跟谁对骂:“我不想要这个东西!妈的!为什么老天爷要跟我开这种玩笑呢?为什么偏偏是我呢?我管他妈会不会死,我就要你给我做手术!死了也没关系!”
医生大叔一脸冷漠:“不可能。”
“你非要做的话,还是另请高明吧。”
周念跟个生气的小牛犊子似的,从诊疗床上蹦下来,眼眶发红,颐指气使地说:“那你再给我找个医生!愿意收钱给我做手术的!”
沈峤青一脸为难。
周念发脾气:“没用的东西。”
沈峤青说:“不行的,周念,太危险了,我们今天还是别做手术了,忍几天不行吗?”
他想安抚周念,反而更刺激到周念了。
周念甩开他的手,暴跳如雷地说:“你说得轻巧!你是分化成alpha,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就要今天做手术!我又不想分化成omega!!”
周念的情绪完全失控了。
沈峤青别无他法,试图贴上去抱住他,几次被推开,还是锲而不舍地缠上去,终于还是搂住了周念。
周念气得打他、咬他,他也不放开。
沈峤青抚摸他的后背给他:“别气了,周念,你生气的话就打我好了,你不用憋着,发泄出来就行了。”
他们从八岁相识起到今天,别说打架了,吵架都没吵过。
这还是周念头一回打人,打沈峤青。
周念真是无语了,沈峤青的肩膀上都被他咬出血了,愣是一动不动,他气到笑了,又哭又笑地说:“你还说你什么都会为我做呢,你说可以帮我不分化成omega的,结果你就是这么帮我的吗?一点用都没有!
现在怎么办?你说还能怎么办?”
“你先吃抑制药。等一等,行吗?”沈峤青卑微耐心地哄他,“只要等发热期过去了,就可以做手术摘除腺体啊。”
周念崩溃地说:“但我现在已经分化成omega了啊!”
沈峤青说:“别人又不知道,我们一起瞒住别人,不让人知道。等到时候再摘除腺体,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
道理周念都懂。
但他还是觉得,在分化前就直接摘掉腺体阻断分化,跟分化之后再摘是不一样的。
这时,医生大叔忽然煞风景地说:“不,以后你有什么事需要报交详细体检时,是可能会被人查出身体里有子宫的。摘除腺体只是让你不会散发出信息素,你想完全不被人发现呢,之后你还得找机会摘掉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