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起来很凶吗？”钟奕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莫名其妙的问题让黎遥突然不知道怎么接口，可对方像是也不在意他的回答，侧身，按住蓝牙耳机，低声交代几句，随后对黎遥说道：“现在是中午的饭点，我让人送你去公共的食堂用餐，吃完会有人送你回B102。”
黎遥抬头惊讶地看着钟奕，反应过来后，立马道谢：“谢谢你！”
他要是被送回B102，是会有专人直接送餐到病房，根本没有出门的机会，钟奕这也是变相让他在外面多待一会了。
钟奕看着黎遥笑的眉眼弯弯，再没刚刚那副沮丧的小模样，漂亮的唇都微微扬了起来，有种纯真的可爱。
这样娇气又鲜活的人，跟冷白肃穆的精神病院格格不入。
“算了，我送你去食堂。”
钟奕不知怎么又变了主意，亲自带着黎遥。
这次两人不是一前一后，钟奕退了一步，跟黎遥微微并排，余光能清晰地看到旁边那张漂亮的脸蛋，此时翘着唇，甚至能隐隐看到嘟起来的唇珠，明显对于能去食堂吃饭这件事感到高兴。
真好哄。
他心想。
钟奕将人送到食堂之后，就离开了，他要去处理宁尘伤人的事件。
而黎遥则是跟其他病人一样，排队去打餐，中间跟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系统，你说宁尘打人是因为我，还是单纯看那个易寻不顺眼？】
【他会被怎么处罚？】
黎遥其实不怎么讨厌宁尘，如果对方是因为自己跟易寻起冲突，他总觉得不自在，私心里也不希望人受到惩罚。
【你看易寻伤了我还能好好回到活动室，宁尘在这里地位还挺高，应该也不会出事吧？】
系统听着他自说自话，颇有点好笑，【集中点精神，端好盘子，到你了。】
其实从钟奕语气就能听出来这次事件的严重性，就算宁尘再有人脉，这次也不会被轻易揭过。
不过黎遥向来心软，这些事他还是不知道的好。
黎遥打好饭找个位置坐下，看着盘里的土豆泥，分不清楚颜色的粘稠肉酱，以及颜色泛黄的米饭，没有一点胃口。
这个精神病院怎么这么怪啊？活动室里的餐食都比食堂里的好。
这些喂给猪，猪都不乐意。
可奇怪的是，他周围的人都吃的很快，偌大的食堂，只有铁勺碰到餐盘的细碎声响，大家都低头认真吃饭，没有任何交谈。
黎遥之前在跟系统说话，没觉得怪异，现在融入这里的环境，只觉得心底毛毛的。
【系统，这里吃饭不让说话？】
哪个精神病院是这个样子？
过分压抑的气氛，配合着周边人麻木进食的表情，让黎遥没有一点食欲，就想端起盘子离开，可还没等他站起身，旁边传来砰的一声，是盘子掉在地上的声响。
他不远处的一个人吃饭时不小心将餐盘带掉了，饭和菜全从盘子里撒了出去，地上一片狼藉。
黎遥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准备端起盘起身，系统却突然出声，【坐下！】
过于匆忙的语气让黎遥下意识又坐了回去。
这时，他才发现餐厅所有人目光都看向掉落盘子的那个人，目光满是惊恐。
黎遥愣了愣，这有什么好害怕的？
不过很快让他就知道了，有两个警卫从门口冲了进来，手上拿着电击棍，近乎蛮横地将那人架了起来。
“我只是不小心，我没有浪费粮食，我马上就吃！”那人声音带着浓浓的恐惧，说话都打着颤。
不知道是不是太害怕，他说完用力挣脱警卫的束缚，趴到地上，看样子竟然是准备直接用手捡起地上的饭菜往嘴里塞。
这神经质的场景骇得黎遥下意识往后退了退，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警卫没想到这人竟然敢反抗，掏出身后的电击棍，毫不犹豫朝那人身上捅，那人瞬间手脚抽搐软倒在地上，被警卫像一条狗拖出去。
就算出了这么大的事，食堂里依旧寂静无声，等两个警卫离开，才响起非常细微的讨论声。
“他是疯了吗！吃饭都这么不小心，这次是不是得被饿好几天？”
“那当然，你见过谁浪费粮食能不被罚的？我上次实在没胃口，只剩了几个小米粒，就被抓住饿了一整天，只准喝水，我当时恨不得将衣服塞进嘴里吃了。”
“一天还算好的，之前有个人新来的，一口没动，被抓住饿了四天，最后出来的时候已经晕了过去，差点被活活饿死。”
“我还听说过有人饿的神志不清，直接将手塞进嘴里啃的，五根手指头全被自己咬断了，伤口边缘布满密密麻麻的牙印，吓死个人！”
将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的黎遥：……
这次不需要系统提醒，他拿起手中的勺子，挖了一大勺土豆泥塞进口里。
他不想被饿得只能吃自己的肉……
等将这些东西强硬塞进嘴里吃完，黎遥只觉得自己快吐了，他缓了缓，压下那股呕吐的欲望，跟系统说道：【我之前以为这里只是比较严苛的精神病院，看起来像监狱，可现在我觉得自己高估它了。】
【这就是个疯人院，纯粹虐待人的。】
再正常的人，在这种极端压抑的环境下，不疯也得疯。
他只是来了一趟食堂，就发现了这种规矩，可想而知，这个精神病院背后到底多恐怖。
黎遥将饭吃的干干净净，放了餐盘，就被警卫往回领。
出了餐厅，黎遥心底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至少能在人多的餐厅打听点什么情报，没想到这精神病院潜在规矩这么多，吓得他根本不敢说话，生怕不小心中了招。
等电梯的时候，黎遥低着头，后知后觉发现前面押送的两个警卫一直在看他。
“这就是之前在活动室跟易寻起冲突的那个？长的的确标志很多，难怪宁尘急了，规矩都不管。”
“这次院长都不好保他。”
两人的谈话并没有压低音量，像是并不在意会被黎遥听到。
黎遥被他们直白的目光刺的很不舒服，只能尽量低着头，不去跟人对视。
“啧，看，这小玩意还害羞了？”其中一个黄毛轻佻地想摸黎遥的下巴，被黎遥偏头躲开，对方的指尖只堪堪碰到他的皮肤。
黄毛脸色一下冷了，“还敢躲？”
恰巧此时叮的一声，电梯到了，那人哼了一声，迈腿进去。
可在电梯里这人也手脚不安分。
黎遥缩在角落，偏头，紧皱着眉，可他却不知道自己这幅抗拒的姿态更吸引人，小脸白皙，生涩的样子一看就没怎么被人碰过。
“皮肤真滑。”黄毛邪笑一声。
黎遥甚至能闻到对方手上那股令人作呕的劣质烟味，他本来就吃多了，现在更是想吐。
要是对方真敢动他，他就直接吐这人身上。
眼见就要碰到，那人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借着，整条手臂不可自控地抽动起来。
偏偏他的同伴见怪不怪，拍了拍他的肩，“还没摸到就兴奋成这样？行不行啊你！”
“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动这个人，他毕竟是B102的。”
说完颇为忌惮地看了黎遥一眼，像是在提防着他会动手。
黄毛的抽动好像只是暂时的，现在也好了，他甩了甩手，也失了兴致，“怕什么，不就是宁尘搞来给自己方便的？之前还清高的要命，易寻送上门来都瞧不上，感情藏了个好的。”
“说实话，易寻技术还不错，那小嘴，的确有点东西。”
两人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在黎遥面前说着浑话，黄毛还时不时将眼神落在黎遥的唇上，明显在意淫什么肮脏的东西。
黎遥垂下眼，极为认真地询问系统，【我可以兑换道具在这里弄死这两个人吗？】
黎遥自认脾气算是好的，可这两人真的让他觉得恶心。
系统顿了顿，【可以是可以，不过后续不好处理。】
很多人都看到是这两个警卫带黎遥走的，要真的出事，黎遥根本逃不了干系。
所幸两人转移了话题。
“不过易寻脸上那么长一条口子，会毁容吧？我怕之后看着那张脸都没了兴致。”黄毛靠在电梯壁上，“苏祈那边不知道什么毛病，说是没档期，不治苏祈，不然那张脸可能还有救。”
苏祈是这里公认的医术最好的医生，易寻在他手里，那张脸还能补救一下，要是换了人，那九成是要留疤的。
黎遥不期然听到熟悉的名字，怔了怔。
那个苏祈不会是为了他才不治疗易寻的吧？
之前还说欢迎自己去他诊室来着，不像是没有档期的样子。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他们到了负一楼。
负一楼门前有个铁栅栏，由里面保安亭的人来控制，其中一个警卫前去交涉。
黄毛看着黎遥白生生的小脸，总有些不甘心，“宁尘给你什么好处？我也能给。”
宁尘跟黎遥待在一个病房，长夜漫漫，他想象就觉得口干舌燥。
他目光看向黎遥的腰，就算穿着厚重的病服，也能透出一点诱人的弧度，他忍不住又凑近了些，“跟我，能有很多好处的，明天再来活动室，你跟我走一趟，让我来一次，我保证……”
可还没说完，黄毛的衣领就被人猛地往后扯去，他猝不及防，身子一下歪了，头撞到旁边的墙上，砰地一声脆响，连黎遥都觉得疼。
黄毛脸都撞歪了，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黎遥一阵暗爽，嘴角的弧度都没压下去。
黄毛见黎遥还在嘲笑他，火气一下起来了，正准备发飙，看清是谁后，一下哑了声，“奕哥……”
来人正是钟奕，眼里一片冷意，指了指黄毛跟另外一个警卫，“你们，未来一周上岗不许带电棍，负一楼的伙食由你们负责。”
两人听完脸色一下白了。
不带电棍在负一楼，他们能有好果子吃？不就相当于送上门给人当肉靶子揍吗？
黄毛嗫喏道：“我们只是普通病房区的警卫，院长规定了，不许我们插手负一楼的事。”
黎遥皱了皱眉，他还以为所有警卫都跟钟奕一样能处理很多事，没想到划分这么严格，负一楼就像禁区，没警卫喜欢这里。
钟奕听了黄毛的话，神色更冷，“那你们就去医院未开发的废弃区监工，同样不许带电棍。”
这处置显然没有壁之前的好多少，黄毛还想说什么，却被同伴立马拉走，“你什么时候见奕哥改过主意，这次是看在院长的面子上，你再说下去，可能会更糟！”
两人离开后，钟奕看了黎遥一眼，淡声道：“我带你回去。”
负一楼的走廊很长，B102在最深处，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幽静的长廊，谁也没有先说话。
黎遥不开口是因为刚刚的事让他对这里的警卫的观感非常不好，这些人就像地痞流氓，行事张扬恶劣，黎遥甚至觉得，应该把这些人关进病房折磨一下才好。
他心底知道钟奕是无辜的，可一抬头，看着他们身上一模一样的制服，黎遥还是没办法若无其事，甚至下意识跟钟奕拉开了距离。
两人渐渐离远了。
负一楼常年不见阳光，整个走廊都有一股湿冷的气息，头顶的白炽灯落下来，跟周围白色的墙面形成映照，更添一份冷意。
就在黎遥走神的时候，左侧一个病房的送饭窗口突然动了动，铁片撞击，发出轻微的响动。
黎遥下意识看过去，却发现窗口被人推开，一只眼睛突兀地出现，牢牢贴在窗口边，眼睛瞪大，眼白多的吓人，黑漆漆的眼珠子直勾勾看着他，声音嘶哑渗人，“是你，是你……”
边说还妄图大力地往外挤，眼眶深陷，眼球凸出，周围的肉都被铁窗勒出深深的印子，像是想试图将头从这个狭窄的四方格里挤出来。
黎遥吓得后退一步。
锋利的铁窗边缘一下将那人的脸划破，鲜血缓缓流下来，就算流进眼睛，那人也没眨一下眼，反倒是鲜血刺激得他更加癫狂，嘴里一直重复着：“我认得你，我认得你……”
这骇人的场景让黎遥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症状这么典型的精神病患者，眼神都不似正常人清明，似乎完全失去理智，嘴里说着意义不明的呓语。
认识他？可他刚来这里，从来没见过这人啊？
还没等他细看，就被人用手蒙住了眼睛，耳边传来钟奕镇定沉稳的声音，“注意，B107病房的病人犯病了。”
很快，走廊就传来了其他脚步声，铁门被打开，里面的人被其他警卫拖了出来，看样子应该是要送往诊疗室？
黎遥看不见，只能凭借声音猜测。
等盖在他眼睛上的手拿开，B107的房门已经恢复了原样，只剩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