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宿坐到木桌旁,抬眼看向门口站着的人。
“过来。”
“齐王殿下,这就没意思了吧?”许羿屏住呼吸,皮笑肉不笑道。
萧宿侧过脸,轻笑出声,支着头饶有兴致地看他。
“你不必担心,这香不过是用来调节气氛,不用这么如临大敌。”
说话间他向对方走近,手撑在脑后门槛,挑着他下巴道:“这是本王一直以来的习惯,忘跟他们吩咐,你这张脸就足够挑起本王兴致。”
许羿险些控制不住面部表情,遏制着把人一脚踹开的冲动。
这香有很明显的麻痹效果,即使他刚进来时只闻到一点,也还是觉得浑身越发无力。
艹,那人要是不来他就真得晚节不保了!
腰间揽上一只手,许羿浑身顿时起了层鸡皮疙瘩,待在屋子里的时间越长,感官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逼迫别人。”
他偏开脸蹙眉,下巴绷起一道分明弧度,冷淡的神情又带着点不自然,看着像是在隐忍什么。
这莫名戳中了萧宿心底的那点隐秘小心思,看着面前宛若一笔一划镌刻出来的俊颜,他缓缓开口:“本王改注意了。”
他手上力道加大,把人带近自己,盯着他的眼睛问:“你跟皇兄在一起时也是这副样子吗?”
他声音发沉,和一直以来表现出的儒雅不符,说话时的霸道动作甚至让许羿想起某个人。
“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跟我试试如何?”
他长着副不俗的好相貌,五官优越气质矜贵,又配合药性。
这对于一个小0来说可能带着致命吸引力,但是可惜,许羿是个纯1,这让他除了不适还是不适,除了恶寒还是恶寒。
腰间的手缓慢摩挲起来,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挣脱对方钳制住他作乱的手。
“齐王殿下,”许羿幽幽地盯着人,“你对我可能有什么误会。”
本以为对方会因冒犯感到恼怒,却不曾想对面人竟然笑了,且还直直地看着他。
“你倒是越来越对我的胃口。”
许羿嘴角有些抽搐,他实在想不到明面上看人模人样的齐王背后竟是这样的。
在他眼中,对方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小孩子,不足为虑。但因那不知道是什么的香的影响,他现在看什么都有些模糊,此人跟萧寒有着三分像,未免把他当成对方做出些不可控制的事,他还是选择松开其保持距离。
谁知在力道放松的那一刻,萧宿找准机会,抓住面前人的衣领,竟把他反压到桌子上。
许羿眉毛皱成一团。
指尖在优美分明的锁骨上游走,萧宿低笑着靠近,在他脖颈处轻轻吹气。
许羿:???
屋外传来一阵刀剑声,他侧过头,透过窗子缝隙看到外面场景,松了口气后躺平,收回想要反抗的手。
窗子下一瞬就被破开,紧接而来的是一把沾血的剑,锋芒逼人,闪着幽幽寒光。
齐王“啧”了一声,直起身飞跃躲开,剑划破他的衣袖,牢牢钉在墙上,发出战栗的嗡鸣。
萧寒浑身是血,面容阴鸷,以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向他,若目光可以化作实质,萧宿现在应是被刀剐上千遍万遍。
他缓缓转头,看到那身凌乱的衣裳后最后一丝理智被点燃,面无表情地持剑向萧宿接近。
田庄外遍布的暗卫此时也闻声追了过来,上百余人,把木屋团团围住,屋前空地黑压压的,密得喘不过气。
齐王抬起手,示意手下稍安勿躁。
“说早不早说晚不晚,皇兄你就这么喜欢坏我好事?”他随意地拍起身上溅到的土,叹了口气,
“你—找—死。”萧寒喉咙压抑地挤出这三个字。
“皇兄此言差矣,”抬手挡过径直刺来的剑,萧宿还有功夫谈笑,“你留下那么多人手,若嫂嫂自己不愿意,我怎么也不能把人抢出宫。”
许羿:“……”现在知道叫嫂嫂了,这人到底什么癖好?
萧寒转头看向他,目光冷的刺骨。
“但皇兄你也不能全怪嫂嫂。”萧宿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眼中毫无笑意,出口的话宛若毒蛇,缠得人牢牢喘不过气。
“一个将死之人,凭什么让人留在身边?”
他咬牙一字一句说着,眼底是深藏的浓郁恨意,“萧寒,你早该死。”
从小到大,不管父皇多么宠爱自己,周围人提起他时,都不由地提到冷宫失势的那位。
“我到底哪里不如你?!”
他每次认认真真地完成功课,都不能从夫子脸上看到真心实意的满意,对方会经常对他笑,但他能看出,那笑容背后藏着的是对别的什么人的惋惜和怀念。
母后从小跟他讲,让他一定不能输给对方,正是因此,在不知道的地方,他把萧寒当了十几年的敌人,这次他抢了他的人,终于如愿以偿地从对方脸上看到这种所有物被染指的恨。
也终于让他尝到自己当年的滋味。
满屋子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淡淡的声音突然插进。
“不要伤到许公子。”
他要在这人面前,彻底让他看见所爱被人夺取。
这句话传到许羿耳朵里,他面前黑衣人的刀顿了一下。
对方的人源源不断,他向萧寒那个方向看去,萧寒武功出神入化,这些人伤不到他,但因人数太多,一时间也脱不开身。
空当中没向他这个方向看一眼,即使刚刚刀锋至他眼前砍出了血,他也没从那人眼中看到一点担忧。
这回是真把人惹生气了。
许羿叹了口气。
见齐王的决定对他来讲是场豪赌,赌齐王这么多年的心结,赌他想在对方临死前搞把大的。
他赌赢了。
还有就是赌萧寒对他的感情。
他也赌赢了……
他望着那人的目光逐渐柔和下来,想着等这劫过去,他得好好哄哄。
没过多久,萧寒破出了包围圈,踹开最后一个碍事的人,他飞身来到许羿面前,脸色不善地抓过他的手。
“那个,”被他眼神怵了一下,许羿摸了摸鼻子,讪笑着,“我可以解…….”
对方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攥着他往屋外跑。
他们从偏室的窗户离开,萧宿不慌不忙地看着二人背影,开口道:“召令所有周围的人,不得让他们离开这座山。”
“若实在抓不到活的……”他侧过脸,陷于阳光下的神情竟阴恻恻的,“就地格杀。”
丛林茂密,是刺客最好的掩体,空中的信号弹爆开,十几里内不约而同出现黑影,树叶簌簌下落。
许羿一开始的感觉没错,齐王不是会乱来的人,敢约他来此必是做好充足后手。
前方是一条分岔路,他拽住前面的人——这人从离开木屋起就一直不说话,他能感觉到,对方应是在全力克制心里的火。
“走这边。”许羿指向另一个方向。
萧寒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确定?”那边是悬崖。
“确定。”
追兵马上就要逼近,比之前的人更多,对方没打算留活路,经不起犹豫,萧寒阴沉着脸调转方向。
他们自己走到绝路上,悬崖顶大风呼啸,凛冽透骨,底下深不见底,深渊万劫不复。
萧寒站在崖边回头,俊美的侧脸沾着几道血痕,眼神洋溢戾气,危险又邪魅。
“你绕这么大圈子,就是想和我一起死?”
许羿微微一顿,“我说了,你只要不抛下我。”就算真一起死了又何妨?
萧寒捂脸笑出声,时至今日他也不知该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我不值得。”
轻得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消散在风里,萧寒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看着他——是似曾相识,不再压抑感情的那种目光。
他不值得拥有这么好的人……
破开屋子的一刹那,他真的有想过,这人是不是要背叛自己,是不是要把自己的计划部署全部托出。
他为那一瞬间的念头感到可耻。
回想过去发生的种种,自己对他一点儿都不好,甚至可以用粗暴形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反复无常。
对方的出现是个意外,是他从未想过的意外,他克制着向往着,逼自己走回自己该有的道。
二十几年的执念,维持他走到今天这步,但在落下最后一棋时,他竟然后悔了。
他不想死,他还想多点日子,待这人好……
现在想来,这一切就跟笑话一样。
他抬起头,笑声越来越大,笑到最后甚至有些癫狂的地步,萧宿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他抬手示意身后人勿动。
披头散发形容狼狈的人一步步后退,所有人都以为这是行至绝路的绝望,但只有许羿看到,那笑声中一闪而过的泪光。
看出他在想什么,许羿心跳停了一瞬,朝他接近,“这不怪你。”
本以为对方会继续后退,却不料这人竟是上前一步,把他抱了个满怀,胳膊紧紧禁锢着。
下一瞬间,脖子就被咬了一口,他只听对方恨恨道:“但这一切是你自己选的,惹上我,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开。”
语气低沉又凶狠,怀抱如牢笼一般,使人无法逃离。
“萧宿在这儿,我不能把你让给他,你只能跟我在一起。”
不知从何时起,他早已放不开对方。
“萧寒,你信我吗?”许羿反抱住他,试图安抚这炸毛的人。
奈何对方根本听不进他说的,只知断断续续地一味重复:“你是我的……不能把你让给别人……我忍不了……哪怕是一起死。”
随后他浑浑噩噩地露出笑容,竟直接抱着人往悬崖下跌。
失重的感觉和凛冽的风接踵而来,许羿瞳孔一缩。
山谷间的风空洞幽灵,天空慢慢变成一条狭缝,下坠时的剧烈气流足以把人冲昏,脑中一阵剧痛,他意识渐渐模糊。
他眼皮微阖地看着眼前人,嘴巴一张一合:你他妈……才是疯子……
众目睽睽下,二人一同倒进了那漆黑无底的深渊,这一切发生在瞬息间,萧宿愣了下,连忙向崖边跑。
然而视野里只来得及存留一片衣角,他什么也没有抓到。
“都给本王下去,”他直起身咬牙,眼眸一片暗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92章
齐王率人在山底寻找了大半天,把整座山都翻了个遍,找到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山谷地势险峻,最底下是天然湍流,水浅石多,脸被划成这样也不是没可能。
身份只能靠衣服辨认,萧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个人”,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若是可以,他希望对方能活着。
但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他吩咐手下把人埋葬好,叹了口气离开。
圣上在秋猎中无故离去,比试到底也没进行下去,费云初抱剑站在树上,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想起对方当时那架势,连她都不禁打了个寒颤,不顾百官劝阻,把众人扔在这儿大半天,看这些人表情也知道极其不满。
也不知后续能不能顺利进行。
远处传来大片马蹄声,她遥遥望去,见是一个和对方很像的人,后面还跟着大批军队。
“皇兄遇陈国刺客,与贵妃娘娘双双身亡。”
齐王跳下马,面带悲痛,“本王追敌十五里,却还是被对方逃掉。”
“皇兄临终前留有口谕,寄皇位托于本王。”
此话一出,在场人无不轰动。
魏谦眼底震惊,指着他颤颤巍巍道:“圣上武功盖世,怎会轻易丧命宵小之手,你……”
“魏大人,”萧宿打断他的话,看向身后,“灵柩就在队尾,我还会诓你们不成?”
说话间他眼神轻轻扫向文晟,后者立马会意。
“臣等恭迎新主。”文相带头拜礼,声音穿透整个猎场。
魏谦还想说些什么,被身旁人拽住,毕竟四周一大批军队镇在那儿,谁人不知这是来逼宫的。
变故发生的突然,有再多疑问他也只能打碎了往肚子里咽,底下有几个不怕死的要求开棺验尸,话音未落就被萧宿斩于马下。
“皇兄的尸身,岂是容你们放肆?!”
鲜血扬出数道弧度,众人哗变。
“萧宿,你可是要造反?!”
“殿前军怎会在你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