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岌倚着门框,冷眼看着季驰声音发颤地忏悔自己,像是要哭了。他没看过季驰演戏,但如果眼前这一幕是演出来的,这人的演技还真能当得上影帝级别。
秦青卓没开口,江岌却在他身后出声了:“怂货。”
“你说什么?”季驰抬头看向江岌,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说,”江岌吐字清晰,一字一顿,“怂货。”
“你是谁啊?”季驰拧起了眉,眼神里的悔意掺进了怒意,“谁让你站在这儿的?出去!”
江岌冷笑一声:“接着演啊,琼瑶剧不是演得挺过瘾的么?没有观众,谁来肯定你的演技啊?”
“青卓,这人是谁?”季驰看向秦青卓。
秦青卓没回答,准确地说,他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先前感觉好了一些的喉咙,这会儿又像是灌满了粗粝的砂子,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疼。
“觉得自己特深情是么?”江岌继续道,“插了别人一刀又转过头来说担心你,你不仅是个怂货,还是个虚伪的怂货。”
季驰看着江岌,脸色严肃下来,呵斥道:“你给我出去!”
“你不是好奇我是谁么?”江岌倚着门框,双臂抱胸,不为所动地看着他,“你男朋友身上穿着我的衣服,你觉得我是谁?”
季驰显然不相信,但秦青卓身上穿着的衣服又确实大了一码,且并不是他平时的风格,他难以置信,一时没说出话,几秒之后才看向秦青卓:“青卓,你哪认识的这种混混?”
秦青卓想开口结束这场闹剧,但喉咙疼得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被一个混混挖了墙角,你不觉得自己太废了么,连个混混都不如。” 江岌看着季驰凉凉道。
只有男人才知道说什么话才能让男人觉得受辱,譬如现在,江岌就很有兴致地看着季驰渐渐涨红了脸。所谓文明人,就是在被人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还得维持着基本的体面。
季驰果然被激怒,上前一步伸手揪住江岌的领口:“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江岌语气不变,“怎么?没想到在你给别人戴了绿帽子的同时,别人也能挖你的墙角?”
“你……”季驰一拳挥了过来。
江岌偏头一避,紧接着“啪”的一声打开季驰揪着自己领口的那只手,也捏着拳头挥了过去。
一对一的阵仗,他还从没输过。
他打起架来有种不要命的架势,季驰这种养尊处优的文明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季驰挨了几拳,决定不跟这混混纠缠,有些狼狈地后退几步,看着秦青卓:“青卓,让他走,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他说完,等待着秦青卓的回应。
但江岌显然还不打算作罢:“准备怎么解决?一脚把你那个助理给踹了?前几天还你侬我侬的亲着呢,”他拿出手机,翻出其中一张季驰和助理的同框照片,将屏幕转朝季驰,“仔细看看,这人长得也不错,你这么有情有义的人肯定两个都放不下,要不都公开了得了,咱们四个一起过。”
季驰显然没想到江岌手中会有自己跟袁雨的照片,再加上江岌的冷嘲热讽让他有些恼羞成怒,却又无法跟江岌撕破脸皮彻底发作,只能一脸怒意地看着江岌。
秦青卓头疼得厉害,眼看着这场闹剧告一段落,这才开口道:“季驰,你走吧。”
季驰回过头,难以相信这就是秦青卓的回应。
他显然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仍是站在原地没动。
“或者你不走也行,我走。”秦青卓说着,要推门往门外走。这会儿他是真的想自己待着。
“别,”季驰抬手拦住他,“你身体不舒服,好好休息吧。我走,等你好些我再过来。”
他说完,抬手整理了一下衣服,推开门,朝门口那辆车走过去。
门关上,屋里只剩下秦青卓和江岌两个人。
秦青卓看着江岌。江岌也看着他。
秦青卓显然面色不虞。
刚刚怼季驰那几句怼得挺爽,江岌战意正浓,还没过瘾。如果秦青卓打算为季驰说话,他不介意再发挥功力继续嘲讽秦青卓几句。
秦青卓叹了口气:“江岌,打人是不对的。”
江岌不吭声,做好了兵来将挡的打算。
秦青卓继续道:“如果你打伤了季驰,他较真起来,你不会讨到任何好处。”
江岌偏过头,“嘁”了一声。他没兴趣听秦青卓的说教。
“但是,”秦青卓顿了顿,看着他,“说实话,我总算畅快了一些。”
江岌转过脸看向他,看着秦青卓,他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从嘲讽逐渐变得有些意外。他的一侧眉梢轻轻挑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秦青卓会这样说——秦青卓这是……在肯定自己刚刚的做法?
“你怼得很解气,”秦青卓看着他认真道,“谢谢你。”
从昨晚到现在,秦青卓想过与季驰见面的场景,无外乎是一些痛苦的、憋屈的、掏心置腹却又如鲠在喉的画面。但他没想到,因为江岌的在场,也因为江岌刚刚这套毫无章法的反击,他居然感觉很痛快——一种遭人背叛又大仇得报的痛快。
他感觉到郁结的情绪纾解了一些,或许自己需要的并不是季驰的解释。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感人肺腑、合情合理的解释,都不会让结果有丝毫改变。
江岌饶有兴致地看着秦青卓:“所以刚刚我揍他的时候,你也是故意不拦着?明明知道打人是不对的?”
秦青卓没说话,缓步走到客厅前的饮水机给自己接了杯水。
“明明知道如果季驰较真,我不会讨到任何好处?”江岌倚着玄关的墙,重复秦青卓刚刚的话。
温水流经喉咙,秦青卓觉得好受了一些,他放下水杯:“你替我说话,我自然也不会让你吃到苦头。”
不想与江岌继续自己的感情话题,秦青卓走到茶几旁,拿起了那两张乐谱,走过去递给江岌:“有时间的话,我想跟你聊聊这首歌。”
江岌接过乐谱,视线扫过乐谱的内容,顿了一下,他道:“我不想。”
说完,他撂下一句“走了”,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第19章
新一期节目播出前夜,施尧凑了个饭局,请秦青卓一定赴约。
按照他的说法,这顿饭一是为了感谢秦青卓能答应来做导师,帮节目组解决了燃眉之急,二是向秦青卓赔礼道歉,毕竟这期节目最后还是保留了江岌怼秦青卓的那段视频。
“夏绮跟我商量过能不能删掉那段视频,但你知道,这事儿也不是单单我能说了算的,还得看上面领导的意思……实在是对不住你,青卓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没关系,事前我也跟夏绮说过,这段视频能删掉就删掉,删不掉就算了。”秦青卓笑了笑。
他表现得挺大度,但要说心里完全不在意,那也是不太可能。
出于对节目的热度考量,施尧选择不删掉这段视频,秦青卓能理解这种做法。但将这事摆到台面上说,还冠冕堂皇地把原因推出去,就未免显得虚伪了一些。
施尧跟秦青卓同是央音校友,在秦青卓跟季驰在一起之前,施尧其实就隐晦地向他示过好,但秦青卓却始终对他不怎么感冒,原因也在于此——施尧偶尔表露出来的圆滑而世故的那一面,叫他谈不上厌烦,但总归跟喜欢沾不上边。
从餐厅出来,施尧提出要送秦青卓回家,秦青卓起先推拒,见施尧坚持,便也没再说什么,随他上了车。
“是明泰附近对吧?”施尧坐进车里,启动了车子。
“我换了地址,”坐在副驾驶上,秦青卓系上安全带,“跟原来不是一个方向,得先掉头。”
“那你连上蓝牙,我按导航走,”施尧打着方向盘掉了头,状似无意地问,“怎么会突然搬家?”
“原来那栋房子卖了。”秦青卓在导航上搜索出地址。
“季驰最近没回来?”
施尧总是这样,八成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但他偏偏不正面问,非得这样旁敲侧击。
“我们分手了。”秦青卓坦然道。
“这么突然?”施尧佯作惊讶。
“嗯。”秦青卓不想多说。
车子又往前开了一个路口,施尧开口说:“分了也好,其实之前我也听说过一些传闻,说季驰在剧组跟助理好像有点不简单……”
“嗯?”秦青卓看他一眼,“什么时候的事情?”
“半年前?我也记不清了。”
见秦青卓没说话,施尧又说:“不过艺人和助理的关系本来就比较亲密,不能用平常人的眼光来看,我没亲眼见过,就没当真,所以也没跟你提过这事儿。”
秦青卓笑了笑:“确实。”
心道到底是没当真还是不想惹事,怕是只有施尧自己才知道。
不过,既然看了这么久自己的笑话,为什么又在这个当口提起这件事,是想通过给季驰罪加一等来博取自己的好感么?可惜他非但没有对施尧增加好感,反而觉得有些厌烦。
餐厅距离秦青卓的住处不算太远,车子停至秦青卓的别墅门口,施尧侧过脸看他:“我车上刚好有朋友今天送的一瓶木桐,要不要一起喝点?”
“木桐?”秦青卓解了安全带,“好酒啊。”
“是,年份也很好,我正愁这么好的酒没人一起分享。”
“怎么会呢,”秦青卓笑了笑,“不过,酒是好酒,但木桐我喝过,还真是有点喝不来。而且……”
所谓的“朋友刚好送了一瓶木桐”这种说辞,应该纯属子虚乌有,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刚好”的事?顿了顿,秦青卓继续说,“我也没什么喝酒的心情,所以师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酒我就不陪你喝了。”
“这样啊,”施尧也笑了笑,成年人之间的这种事情讲究点到为止,所以他也没多劝,“行,那等你哪天有了喝酒的心情,我随时奉陪。”
“好啊,”秦青卓应着,“那我就先下车了。”
从车上走下来,秦青卓朝施尧道了别,然后转身朝别墅走过去。
施尧是什么意思他心里清楚得很,但他确实对施尧没什么想法。他想到昨天在会议室门口无意间听到的施尧说过的话:“陈嘉你上次带人拍的那些内容根本不行,观众喜欢看的是江岌和秦青卓之间的冲突,你拍那些一团和气的画面给谁看啊?抓紧时间再采些镜头……”
走上台阶,秦青卓用指纹解了锁,推门走进家里。
昨天才算完全搬过来,新家空空荡荡,还有些不适应。
在玄关处换鞋时,他习惯性地拿过手机打开微信,却在一瞬间又反应过来,他跟季驰已经分手了。
他皱了皱眉,按熄了手机屏幕,心道习惯真挺可怕的。
他走过去,坐到沙发上,觉得有些疲惫。这些天一直忙于搬家,都没顾得上歇口气。
搬家着实是件累身又累心的事情,尤其是分手之后的搬家。
因为得把两人的东西一件一件分开,这事儿连阿姨都插不上手,只能秦青卓自己来做。
越收拾,便越觉得心灰意冷。觉得感情这事儿实在是没劲透了,苦心经营一场,到头来居然落得这样的结果。还不如周围那些只玩暧昧不走心的朋友来得洒脱。
昨天谢程昀帮他搬家时两人还聊了几句,程昀笑他当时就不该答应季驰,“当年是谁自诩洒脱来着,怎么就想不开落入感情的陷阱了,你说你玩玩也就得了,走什么心啊……”
谢程昀是个坚定的独身主义者,秉持绝对的爱情悲观论,以前听他聊起感情观的时候秦青卓听过笑笑就完事了,到如今,才觉得那些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你把你最柔软的肚皮和最危险的大动脉都向对方敞露了,然后对方拿起刀捅向了你,你怪对方怎么能伤害你,要我说,你最该怪的是你自己,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呢?”
“你们这些人怎么会相信爱情呢,人是会变的啊,在被自己经历的每一件事所改变,人的感情当然也在不断地改变,为什么你们会相信一个随时在变的东西呢?”
或许程昀说的是对的,秦青卓想到前几天搬家时,自己蹲在地上,一件一件分着两人东西时的狼狈,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