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瘦高警察颧骨高高耸起,面**诈刻薄,他拿着笔,例行公事的审问着。
“姓名。”
“青池涟央。”
“性别。”
青池涟央一口气按照审讯的流程提前把答案说了出来,他受不了被拉长的审讯。
没有口罩,和人交流,对他而言每时每刻都是折磨。
“男,17岁,罪名是杀害养父,作案手法是将安眠药混进养父的啤酒里,然后等他药效发作,抓住他的头发撞击桌子让其脑干碎裂而死,动机是……”
他顿了顿。
“被长久囚/禁的反扑。”
瘦高警察抬眼,视线在少年精致的上半张脸上停留,随后嗤笑一声,眼里全是轻蔑。
“你知道自己的养父是什么人吗?”
青池涟央回答:“大作家。”
高瘦警察用钢笔帽敲了敲桌子:“所以——他那样的成功人士,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要图你……一个要身材没有身材,要性格又寡淡傲慢的小鬼?而且那位受人尊敬的先生还是有名的好心人,三十几岁还没成家,只为资助你这个孤儿长大。”
“泼脏水来获取同情减少刑期也换个理由吧,你的说法根本不成立啊。”
他拖着尖锐又难听的嗓音说。
是啊,不成立。
他以不到一米七的身高能抓得动一个一米八几的成年男子,将其杀死的话就成立了吗?
青池涟央不信眼前的警察没看见他后脑的创口。
这样的活人……为什么还能堂而皇之的坐着那个位置指点天下?
青池涟央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底毫无波澜。
从被警察押出房屋的那段时间,他观察了屋里的装潢,做出了以下判断。
这个世界的养父,除了被不知名人士残忍杀害,对‘青池涟央’做出的事情是一样的。
比起他被神明塞进了随便一具尸体体内,青池涟央更愿意将其称为重生。
那凭着他的记忆,那位作家先生做了什么?
——囚/禁,剽窃,立好好先生和大慈善家的人设。
真正的‘作家’其实是被收养的自闭症少年。
但没有人会相信。比起索然无味的真相,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想象出的有趣故事。
坐在一边的胖子警察被同僚的难听声音惊醒,他打了个哈欠,假惺惺的打圆场。
“好了,藤田,小孩子嘛,杀了人害怕到胡言乱语也是正常的,那位作家先生收养的孩子有抑……抑郁症不是吗?我想动机应该是前不久的社会新闻,作家先生和一位美女主持人传出绯闻,这孩子害怕父亲抛弃自己,于是嫉妒心作祟……”
那张香肠一样的嘴唇还在一张一合,荒诞,可笑,丑陋,有无数佳肴从这张嘴入,化作高位上的满肚肥肠。
“如果没有你,你养父现在应该也有自己的孩子了,他和你没有血缘还愿意养你,真是大好人。”
“你明明有这么好的生活,这么好的养父,为什么还会得矫情的自闭症?”
“无病呻吟,想引起大人的关注而已,小孩子哪有那么多烦恼啊。”
青池涟央安静的听着,听着从脑海里,脑海外响起的音色各异的声音。
它们一言一语,最后总和为胖警察的絮絮叨叨,少年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平静的像是置身事外。
直到伟大的演讲家结束自己的推理,白发少年才点点头,声音冷淡低哑。
“判决书给我吧,我认罪。”
愚昧至极又自以为是。
活人大多如此。
作者有话说:
本文背景为战后横滨,青池来自万千书的平行世界之一,穿越前22岁,和宰同龄。
青池不是小白花,性格傲慢又冷漠,不用可怜他()。
本文是个双向救赎文。
第3章
判决书上已经签字,下一步应该是将犯人移交法务部,彻底在他们的档案上烙下不可更改的耻辱罪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何时能结束,握着那只象征着正义和审判的红章的,竟是蠢货和自私者。
青池涟央冷眼看着胖警察满脸得意的将判决书装进牛皮纸袋,计算着奖金。
看着瘦高警察谄媚的笑着恭维,警局外的年轻警察怜悯又无可奈何的投来视线,拄着胳膊昏昏欲睡的执勤警察,然后被套上黑色的头套,一切落入黑暗,被推到押送车中。
他并不觉得这一切可笑。
因为大环境如何,从来不是渺小的个体该感同身受的,愤怒毫无作用,个体弱者能做的有且只有明哲保身和麻木。这种道理,青池涟央早就懂了——在警察先生死后。
少年闭着眼,安静的靠在铁皮的车厢上休憩。能看出的只有冷漠。
车子行驶,加速,拐弯,刹车,再开动。坐在车上的人和车一起晃动。
一切流畅的就像精密机器齿轮环环相扣般紧密。外层铁漆闪亮,内里核心已经腐朽。
‘轰隆’
车外突然响起剧烈的爆炸声,刺耳的火药味钻进车厢,车子一个急刹,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青池涟央头狠狠的撞在车厢上,他闷哼一声,从桌椅上跌下来,倒在地上,又是一次撞击,有粘稠的液体流过脸颊,在地上蔓延开。
车厢被人从外面暴力破开,光争先恐后的挤了进来,站在外面的却是一群穿着黑西装的人。
青池涟央听见有人在说话。
他费力的睁开眼,身体在血泊中因为疼痛而蜷缩挣扎,纤细的手腕也被磨出红痕,藏在黑色头套下的瞳底却一片清明。
来的比想象的要快。
但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很快,青池涟央就冷静不起来了。
他听见有人恭恭敬敬的喊:“广津先生。”
“这就是boss要请的人?”
光来的猝不及防,在黑暗中浸泡久了的眼睛视物还不清晰,头部的疼痛让青池涟央脑袋闷痛,瞳孔失焦。
他模糊的看见一名戴着金色单边眼镜的绅士,对方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周身散发着黑手党的戾气和冷漠。
“确定没搞错吗?”
广津柳浪皱起眉,他开始怀疑是不是部下弄错了情报。
“boss的原话可是‘只要他想,他就能轻易杀死任何人’。”
而眼前这个可怜兮兮的少年,怎么看都不像boss描述的拥有强大异能的‘王牌’。
再说,押送异能者怎么会只派两个普通人警察来?
要不是广津柳浪确信这座城市的警察还没情报精确到能预测黑手党的行动,他就要怀疑青池涟央是不是警察愚弄黑手党的替身了。
部下被这话吓得浑身发抖,又仔细确认了一遍,哭丧着脸:“没错,广津先生,白发,绿瞳,年纪也对的上。”
这就是首领指名要救的人。
青池涟央眼神涣散,睫毛颤动几下后无力的闭上眼,心里却掀起惊涛波澜。
什么叫,boss要的人?
他的能力确实可以轻易杀死任何人。
但这个年纪的他,应该从未使用过能力,怎么可能被黑手党首领注意到。
广津柳浪挥挥手:“先带回去把他洗干净,然后等醒了,送去boss那里。”
黑手党的动作比警察要轻很多,大概是因为他们的首领用了‘请’这个字。
有两个人轻手轻脚的把青池涟央扶起来,然后帮他拆掉手铐。
在这段救治发生的时间段,青池涟央装作被惊醒,瞳中蹭着厌恶。
“别碰我。”
他冷漠的盯着近在咫尺的黑手党成员,肩膀却微微发颤。配着额头上的伤,看起来像是走投无路,硬撑着的可怜幼兽。
但实际上,青池涟央并非在伪装弱小,他的反应源自真情实感。在被人触碰的情况下,能忍耐到手铐解开,已经是青池涟央的极限了。
“性格也对上了。”
广津柳浪单手扶着眼镜,原来他一直在看青池涟央。从对方被部下碰到时下意识的躲避,和即将被抱起时的惊醒。
“别吓到他啦,他很讨厌和人接触。”那位隐藏在黑暗中的先生用轻佻的语气说:“把他逼急了,我就该派人到警察局去把你们的尸体领回来了。”
戴着金丝单边眼镜的年迈绅士挥手让部下退下,行了一礼,用低沉优雅的声音说。
“非常抱歉惊扰了您,我们boss想见您,能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吗?”
对方所有人都在避免与他对视……
青池涟央抿了抿唇。
那位首领,到底知道他的多少东西。
心里思绪万千,青池涟央面上却始终如一,他带着一身血腥,冷若冰霜,扶着墙站了起来。
“走吧。”
车上,青池涟央被安排一个人坐在后排,广津柳浪和司机坐在前面。
青池涟央看着遮在前后排之间的黑布,眼底涌现出疑惑,他摸摸口袋。
身上没有笔,也没有尖锐的东西。
青池涟央正想着,突然有只长条盒子透过黑布被递到他面前,那是一只包装精美的钢笔盒子。
坐在副驾驶的广津柳浪说:“这是boss送给您的见面礼。”
青池涟央一颗心沉了下去。
他打开盒子,里面的笔并没有充墨,盒子里也没墨水。这只钢笔的笔尖还被人为的剪断了,无法使用。
事态好像和预测有点出入……
青池涟央抓起那只笔,将其抵在手肘刻过字的地方,隔着衣服,用被损坏的笔尖在上面虚写下一个个小字。
被剪刀剪掉一块的笔尖很尖,胳膊上被划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他冷静了点。
没有墨水没有关系,因为能书写的东西还有很多。断裂的笔尖对他来说就是很趁手的武器。
对方只知道他能写东西。
却不知道详细。
车很快就开到了目的地。
在车子减速时,青池涟央收起那只笔,说出了见面后的第二句话。
“可以给我一个口罩吗?”
广津柳浪闭目养神,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抱歉,车里没有,不过您可以等到总部后,去后勤部申请。”
禁止给对方任何能遮挡脸部的东西,这是boss的吩咐。
青池涟央什么也没说,瞳中漂浮着冷漠。
他已经恢复了理智。
车子直接停在了一栋参天高的办公楼前,台阶足以几十层,每隔一层,两边都站着一名正装的黑手党。
青池涟央走出车门,站在台阶下,看着眼前的场面,微微皱眉。
探究、好奇、惊艳、轻蔑、惊愕、恐惧、厌恶,重重复杂的目光打在他身上。
下马威吗?
青池涟央心里更有底了。
因为重度社交恐惧症、自闭症、抑郁症等,都是作家先生为他打的标签,为的是名正言顺的将他与大众隔开。
——到此为止,对方对付他的手段,都是些容易调查的表面情报。
青池涟央和寻常社交恐惧症患者不同。
他的孤僻避世,对他人视线和触碰产生的恶心和排斥,源自内心的厌恶——对活人的窒息。
简单来讲,那就是青池涟央是个反社会人格。但他又不是传统的危险分子,因为他对毁灭世界和反人类毫无兴趣。
活人在他眼中,不过是浮萍蚂蚁似的存在。
他是个极傲慢又自我的人。
对这些视线只会觉得厌恶,想将他们全部抹除,而非恐惧不自在。
那位首领用错计谋了。
“广津先生,您辛苦了!”
广津柳浪被吓了一跳。
他扫了一眼这比平常要隆重十几倍的阵仗,神色复杂。
阅历丰富的武斗派头领实在想不明白boss为何要这么布置。
且不就算是普通人看经过这阵仗也会浑身不自在,别提调查中患有严重自闭症和社交恐惧症的青池涟央。
单从这白发少年若真的是强大的异能者这一点来看,这般大张旗鼓,岂不是把自家新增的手牌明晃晃的暴露还得罪了。
广津柳浪晃了晃脑袋,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boss的想法,岂是他能揣摩的。
那个年纪甚至不能被称为男人的年轻首领,智多近乎妖,难以揣摩,若试图探究,就一定会陷入对方迷宫一样的思维深渊。
每走一步,那些人就鞠躬喊一句:‘广津先生,您辛苦了’。
青池涟央被吵的耳朵疼,他不悦的皱皱眉,神情淡漠,加快了步子。
若他真是个社交恐惧症患者,相比现在应该已经被这场面吓的慌不择路,丑态尽显了。
这条不算长的楼梯在他眼中早不是楼梯,而是铺满了碎玻璃和垃圾的地狱泥潭。
就算端着理智凭本能驱动双腿,现在大脑也该一片空白,一走到无人的地方就会瘫软如泥,别人说什么都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