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轻栎无声落泪。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程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拿在指尖把玩,“这叫依酮素,大量服用会造成凝血功能障碍,裴轻栎,你跟我来天台,不怕我把你推下去吗?这里是四楼,下面是瓷砖,你会被送进医院,医生会告诉大家,你需要大量输血,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你跟裴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程归,不用这样,我去告诉他们。”裴轻栎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眼睫挂不住泪珠,泪水流的满脸都是,他坚定道:“我把你的东西,都还给你。”
“我的东西?你已经占用我的家庭二十多年,现在再还给我,有什么意义吗?”
“程归,对不起。”
“裴轻栎,对不起没用。”程归叹了口气,突然抬手,把手里的药瓶使劲丢出去,“不用还给我,没有意义了,我之前是恨死了给我这一切的人,我做梦都想着,怎么把你的父母变成我的父母,怎么把你的哥哥变成我的哥哥,甚至想过怎么把你的爱人变成我的爱人,但我现在不需要了。”
“程归!”裴轻栎几乎是哭着喊出来,“我把所有都还给你,但蒋颂眠不可以给你,我只有蒋颂眠了。”
“裴轻栎,就这样吧,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继续当你的裴家小公子,其实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已经到了这一步,就这么放弃值得吗?”
“后来我想明白了,我什么都不缺,我就缺一个人对我好,所有人都在伤害我,从来没有人不求回报地对我好,除了你。”
程归不知道裴轻栎是从小生在这种家庭中被保护的太好还是本性如此,但就是裴轻栎这样的人,在知道一切之后还要替他出头,还要把所有东西都还给他。
但他已经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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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酮素是我瞎诌的嗷
第45章 梦境4
“我说我恨死你了!要不是因为你!我的儿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裴轻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手足无措站在那里,苍白着脸喊了一声。
“妈妈——”
“别叫我妈妈!”裴母一把推开裴轻栎,坐在病床上捂着脸哭。
病房里站满了人,所有人都站在程归那边,只有裴轻栎一个人孤零零躲在角落。
蒋颂眠刚走到门外,怀里还抱着裴轻栎最喜欢的红玫瑰。
裴轻栎生日会当晚从四楼跌了下来,蒋颂眠知道消息后马上赶来医院探望,却没想到看到这样一幕。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从病床上醒来,裴轻栎头顶的天都变了,他突然得知自己并非裴家亲生,而那个拉着他一起从天台跳下去的人才是这个家里亲生的孩子。
“你装什么无辜!你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裴妈妈抬起头来,歇斯底里喊道:“是你那对禽兽父母干的事!他们就该被千刀万剐!他们该下地狱!我的亲生孩子就这么被他们两个糟蹋了!都是因为你!”
裴父也站起来,朝裴轻栎道:“我不想说的太难听,你好自为之吧。”
裴轻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可后背已经抵在墙上,早已退无可退。
他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疼爱他的父母会变成这样。
裴轻栎缩在墙角,肥大的病服显得他愈发消瘦,蒋颂眠目光下移,落在裴轻栎光着的脚上。
“咔嚓!”
门被用力推开,触及墙面后甚至反弹回来,又被蒋颂眠一把按住。
他大步走到裴轻栎跟前,把自己的皮鞋脱下来,然后蹲下,一手扶着裴轻栎的手腕,一手将他的脚穿进鞋子里,而他自己只穿了一双袜子站在地上。
做完这一些,蒋颂眠站直身体,挡在裴轻栎跟前,面对裴父裴母,“伯父,伯母,发生什么事了?”
裴父重重叹了口气,朝蒋颂眠摆摆手,“小蒋,这是我们家里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蒋颂眠言简意赅:“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只跟裴轻栎正式见过三次面。
裴母哭得撕心裂肺,话也断断续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的孩子!”
病房门没关,走廊里人来人往,路过这里,都好奇地朝里张望。
这时裴溯终于拿了亲子鉴定报告回来,看见裴母发疯的样子,皱着眉头走到裴轻栎身边。
“这是怎么了?”他见裴轻栎哭得满脸泪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展开,一点点把泪水沾去。
“别哭了。”他安慰道。
蒋颂眠看着这一幕,手指微动,想把那块手帕拍开,换成自己的。
“裴溯!你给我滚回来!”裴母突然指着裴溯大喊。
“妈,你这是干什么?”裴溯眉头皱得愈发紧,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他看了眼紧紧抓着裴母的程归,语气并不好,“妈,有什么事等回家再说好吗?小栎他失血太多,现在需要休息。”
“他已经不是你弟弟了!他要回哪个家?这才是你亲弟弟!裴溯你分清楚!”
听到裴母的话,裴溯也愣在原地,他微微睁大眼睛,在程归跟裴母之间来回看。
“妈,你说什么呢?小栎虽然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也在我们家养了二十多年,爸,妈,就算是养个宠物也该有一份感情在吧?”
最后他指着程归道:“他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
“裴溯!”裴母打断裴溯的话,“他是你亲弟弟!你看看他啊!看看他的眼睛,看看他脖子上的伤!你就不心疼吗?”
蒋颂眠的目光也随着落在程归的眼睛上,他跟程归不是第一次见,但他实在对这个人提不起任何好感。
裴溯收回目光,“妈,别说了。”
可裴母哪里能停的下,“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他不像我们裴家的孩子,你看看他都是喜欢什么东西!骑摩托车,还有那些不务正业的歌手,一点上进心都没有!那是因为他基因里就带着他那人渣父母的劣根性!”
裴溯频频摇头,他看着如同疯子一般的母亲,突然转身看了眼裴轻栎。
裴轻栎没再掉泪,眼睛发直,一张脸木然着,他脑子里不断循环着裴母最后一句话。
是了,他喜欢的东西,都是他们不喜欢的,因为自己血液里就带着“劣根性”。
而程归呢,自学成才,获奖无数,以他的水平,按照裴母的意愿,去参加各种比赛,成为一个“大师”是很轻松的事。
程归就像是一个裴轻栎的完美复制品一般出现在裴父裴母身边,这个复制品带着一身令人怜惜的伤痕,乖巧听话,又有足以比肩裴轻栎的能力。
应该选择谁,大家闭着眼都能做出选择。
或者说,他裴轻栎才是一个劣质的复制品,是那种到大结局时会被毫不犹豫抛弃的复制品。
“小栎,先跟哥走,咱们先去休息一下。”裴溯决定冷处理这件事,等裴母冷静下来再说。
“我带他去休息。”一直站在旁边的蒋颂眠伸手拦住裴溯,他异常冷静,又说了一遍:“我带他去休息,你来处理这里的事。”
裴溯看了一眼蒋颂眠,最终选择将裴轻栎交给他。
蒋颂眠脱下西装外套,盖在裴轻栎头上,十分绅士的伸出一只手,握住裴轻栎的手腕,将他带出病房。
走廊里站满了看热闹的人,蒋颂眠目不斜视,紧紧抓住外套的领子,确保裴轻栎不会被人看到。
裴轻栎躲在留有余温的衣服下面,透过一点缝隙向外看去,那些人们带着好奇的眼神,那些目光被隔绝在外,全落在蒋颂眠身上。
他低头向下看,并不合脚的皮鞋被他穿的前后晃动,而皮鞋原本的主人则一直光脚前行。
直到坐进车里,蒋颂眠才对裴轻栎说出这次见面的第一句话。
“别哭。”
藏在西装外套下的人没回应。
蒋颂眠歪头看去,又说了一遍:“别哭。”
他并不是什么能言善语的人,尤其是在相亲那晚,跟裴轻栎有过一次失败的交流之后,在面对这种事时更加谨慎。
西装外套突然抖动了几下,蒋颂眠伸手过去,稍稍拨开那条缝隙。
他看见了裴轻栎这辈子最无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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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发现,章节名是梦境的,是以蒋颂眠视角看到的上辈子的事
这就是蒋颂眠对裴妈妈没有好脸色的原因。
第46章 那就做我的小王子
“程归,哥哥待会儿会把鉴定报告拿给……拿给他们看的,他会安排好一切,你放心。”裴轻栎把酒杯放在天台上,勉强挤出一个带着泪花的笑。
“我这个人其实胆小怕事得很,就别让我面对这些了。”
说完,裴轻栎急匆匆转身,刚拐下楼梯,被空调的凉气一吹,整个人打了个摆子。
他抓着楼梯扶手,几乎是踉跄着往下跑,在拐弯处一头撞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里。
裴轻栎抬头,鼻尖萦绕着草莓爆珠烟的味道。
“蒋颂眠。”
“嗯。”蒋颂眠直接把细长的烟掐在手边的花盆里,突然脱下外套,盖在裴轻栎头上。
他说了跟上次完全相背的话:“想哭就哭吧。”
因为在经历过一次之后,蒋颂眠更加明白,忍耐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发泄才是。
他矮下身子,将裴轻栎打横抱起,避开客厅里热闹的人群,从后院离开。
坐进车里,蒋颂眠启动车子,挂挡前问了一句:“还有什么要带走的吗?”
外套下传出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你今晚送我的玫瑰花。”
蒋颂眠利落地挂挡踩油门,“家里还有很多,今晚的,就留在那里吧。”
裴轻栎钻出外套,用力擦去脸颊的泪水。
蒋颂眠说的对,今晚的,就留在那里吧,权当是他把过去的自己留在那个住了二十多年的家。
车子驶上高架,车内两个人没再交谈,可裴轻栎知道,蒋颂眠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裴轻栎也无法想象,如果没有蒋颂眠,他该怎么办,他甚至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在脱离裴家之后,在头上的皇冠跌落后,他什么都不是。
车子没回别墅,而是开去了画室附近的小区。
“我在这里买了个小叠墅,两个人住刚刚好,一共三层,最上面的天台种玫瑰花,从这里去画室有一条小路,十分钟就可以走到。”
蒋颂眠注视着裴轻栎的眼睛,里头一片柔情。
“我们还可以养只猫或者养只狗,但我建议养猫,狗可能会吃掉我的玫瑰。”
裴轻栎跟蒋颂眠对视片刻,突然问道:“蒋颂眠,你说,爸爸妈妈还愿不愿意要我?”
蒋颂眠没有正面回答,避开了裴轻栎的问题,握着裴轻栎的手腕在上面亲了一口。
“你是我的,我不想给他们。”
裴轻栎明白蒋颂眠的答案是什么,他抿起嘴角,一颗心脏怦怦跳。
“哥哥现在应该已经告诉他们了吧,他们应该很生气,他们看见程归一定很激动……”
但这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了。
“是他们养大了我,我……我长这么大,好像都没做什么回报他们的事,我应该见一见他们的,就算他们要打我要骂我,我也不该就这么偷偷离开……但我真的怕。”
“不要回去。”蒋颂眠几乎是警告:“可以去见裴溯,但不可以再见他们。”
他不想让裴轻栎再经历一遍那段最无助的时刻。
裴轻栎蜷着身子靠在副驾驶的车门上,感觉浑身发冷。
“我好像发烧了。”他道。
蒋颂眠反应很快,绕到副驾那边打开车门,依旧是打横抱起,稳步走进电梯。
裴轻栎瞅着蒋颂眠微带青色的下巴,上手摸了摸。
蒋颂眠觉得痒,用力往裴轻栎指尖蹭了几下。
“蒋颂眠,我不是小王子了,以后还会有玫瑰吗?”
“怎么不是?”蒋颂眠双臂用力,把裴轻栎往上托了一下,脸埋进裴轻栎颈窝,深深吸了一口,“你就是小王子,做不成裴家的小王子,那就来做我的小王子,我做你的红玫瑰。”
当天晚上,裴轻栎果然发起高烧,蒋颂眠早有准备,从抽屉里取出一组针管,动作熟练地给床上的人打进一管退烧药。
守到后半夜,烧终于退了下去,蒋颂眠松了口气,慢慢抬动蜷到麻木的腿,正要下床去洗把脸,却听到裴轻栎在小声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