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眉目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察觉到丈夫死因有蹊跷,刘玲主动联系了调查记者江河,拜托他调查,两人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隐情,竟然引来了上层的清洗。如果他们能找到刘玲或者江河,说不定能找到刺杀案的线索。
“是谁命令你辞退刘玲的?”祁渊问。
“电话是城委会办公室秘书打来的,究竟是哪个领导不好说,”汪子岩老老实实地回答,“别看我像是当了个什么官,其实屁也不是,上头来了命令,我就照做便是,哪里敢问东问西呢。”
“江河,关于他你有什么线索吗?”
汪子岩的眼神闪烁了两下,又是擦汗又是挠头,似乎在苦思冥想。两个活阎王一前一后紧紧盯着他,好像他今天不说出点什么来,就要将他的脑袋按进抽水马桶冲入十八层地狱。最后他总算憋出两句:“要不你们去作家楼看看?江河应该住在那儿,全城吃笔头饭的都住那栋楼。那里已经准备拆迁了,所以江河的房间估计没分给别人,你们去那里碰碰运气吧……”
看样子也问不出什么了,叶盏瞥了祁渊一眼,只见他微微一点头,站起来握了握汪子岩的手,“谢谢汪局长,您给了我们不少帮助。”
“不客气,不客气……”看汪子岩大汗淋漓的脸,他们立刻消失才是对他心脏最大的帮助。
送走两位活阎王,汪子岩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心还在咚咚直跳——都听他们说三少爷可怕,但没想到是这样的可怕法。他长得一点儿不恐怖,不,简直和老城主年轻时一般英俊,但光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好像潜伏在草丛里的豹子,随时会咬断自己的喉咙似的。
被这样盯着,他当然是一点谎都不敢讲的了。瘫坐了半晌,才掏出手机,颤颤巍巍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夫人,是我,汪子岩,粮储局的,啊,您还记得我,太荣幸了太荣幸了……对,就是刘玲那事,今天三少爷忽然找到我,我就和他讲了,应该不要紧吧?……哦哦,不要紧就好不要紧就好,我也就是放心不下,知会您一声……”
男人微微发颤的声音在汽车内回荡——叶盏用口香糖把微型窃.听器黏在了沙发底下,汪子岩讲电话的声音原原本本地传到了他的手机里,又通过车载蓝牙公放出来。
他们早就猜到汪子岩会隐瞒真正的上级,并且在他们离开后立刻向上禀报,但叫人意外的是,吩咐他做这件事的人居然是孔葭夫人!
“是她?”连叶盏都觉得有些诡异了。
祁渊正在认认真真做笔记,“不像。即使夫人命令他掩盖真相,但未必凶手就是她。”
在玄城全部有头有脸的人物中,孔葭夫人可以说是最没有行凶动机的人了。首先,她和丈夫的利益本就高度一致,城主死亡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其次,孔葭夫人和城主的感情好得举世皆知,这不是装模作样的相敬如宾,而是深深相爱了几十年,矢志不渝的那种。最后,孔葭夫人如果想动手,何必为自己制造那么多的麻烦?她完全有条件隐蔽地把丈夫做掉,而不用留下任何破绽。
那么出于什么原因,孔葭夫人会隐瞒真相呢?她甚至细致到来关心一个死去的目击证人的妻子,其中的动机耐人寻味。
“会不会是这样,其实孔葭夫人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但是她不能、不愿或不敢揭露他,甚至必须帮他隐瞒?”叶盏摸着下巴。
“你在暗示,凶手是我的哥哥姐姐们之一吗?”祁渊摇了摇头,“她对自己的几个孩子,感情都不是那么深,至少没有她对父亲深。我不认为她会放过任何胆敢伤害父亲的人。”
祁臻比孔葭大十四岁,最初认识的时候,一个是风光无限的玄城城主,年富力强还未娶妻;一个只不过是14岁的学生,刚刚分化成Omega。两人几乎是一见钟情。按照常理,祁臻完全可以立刻娶孔葭为妻,让她当上尊贵的城主夫人,28岁的他也急需一个妻子来诞下后代。
然而他没有那么做。祁臻资助孔葭一路读到了大学,送她去自由之都深造。等孔葭毕业回来两人才正式结婚,那年祁臻已经32岁了。婚后近五十年,他们的婚姻生活几乎从未出过龃龉,唯一的污点便是祁渊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私生子。
作为一个私生子,即使被保护得再好,祁渊也会在这方面格外敏感。他一直默默旁观着,比其他人更了解两人间的情感有多真挚。他曾不止一次躲在被窝里想他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妈妈,该是怎样的美丽怎样的迷人,才会吸引父亲的目光呢?他们之间也曾有过爱意吗?自己的出生曾经被期待过吗?
随着父亲的昏迷,这些从未问出口的问题,也许永远不会有答案了。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这几天肝完了八千字的论文,还写了超多更新,我膨胀了!(河豚鼓气.gif
八月份打算挑战自我,准备每周末万更!(八月居然足足有十天是周末)
咳咳,总之先把豪言壮志丢在这里,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第43章 雨水的气息
◎还好有你在。◎
最不可能的人成了最有嫌疑的人, 叶盏反而感觉棘手。
毕竟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走进汪子岩家,但不可能押着孔葭夫人逼她说出真相。
两人没有耽搁,径直找到了传说中的作家楼, 果然见瞧见一栋年久失修的筒子楼。夜色已深,只有少数几间屋子亮着死气沉沉的灯,大多数房间早就人去楼空。夜风吹过, 破旧的窗棂里传出呜呜的回响, 倒是很适合闹鬼。
房门上都有标注姓名,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江河的房间。上了年头的大门紧锁着, 祁渊刚想伸手敲门, 只见叶盏对着门锁就是一拳, 直接将锁锤断了。
祁渊:“……”
“进来吧。”叶盏推开门,大步走进去, 被灰尘呛得咳嗽起来。
入眼是一间40平米左右的一居室, 前后通透, 一眼扫过去就能窥知全貌。地方虽不大, 东西倒是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地上铺着米色地毯,桌上铺着格纹桌布,一整面墙都是书柜, 书柜旁搁着一把舒服的躺椅。
所有的这些, 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房子没通电, 叶盏只能用手电筒照过去。靠近窗户是一张大书桌,桌上放着一只打开的保温杯, 和一支没有盖上笔帽的钢笔。
明明是很干燥凉爽的季节, 最近几天也没下过雨, 房间里却莫名有种雨水的气味,这让他联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你闻到了吗?”他转过身问。
祁渊看他像只找骨头的小狗一样四处嗅来嗅去,不由微笑,“什么?”
“你鼻子这么灵,闻不出来吗?”叶盏皱了皱眉头,“反正我是不会忘的,这是报丧鸟的味道。”
“确实。”祁渊四处转了转,同意他的观点。
“味道是从哪里传来的?”
“四面八方,”祁渊说,“这个房子里到处都是同样的气味。”
“等等,报丧鸟来过这里?!”叶盏觉得难以理解,自踏入玄城以来,一直困扰他们的明明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案件。
第一,是五年前的城主刺杀案。靠着风饶和刘理的帮助,他们从研究院窃取了内部情报,并发现有人在刻意隐瞒案情,于是一路从公墓查到粮储局,再从粮储局局长口中问出了调查记者江河。
第二,是夏明焰委托他们调查未知的感染者X-39,这个体内长出触手的女孩被龙寅追杀,却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身份,监控也没有拍出她的行踪。后来,叶盏试图从地道逃跑的时候,先是碰到了地下鼠族,又在研究院的地道内碰到了报丧鸟。最后,他和祁渊通过地下鼠族找到了地道上的诡异壁画,发现这一切似乎与玄城传说中的怪物有关。X-39,报丧鸟,以及传说中的地底怪物,都具有相似的特征,所以叶盏一直将他们看作互相关联的线索。
然而现在,明明不相干的两件事,忽然交汇到一起:报丧鸟身上的雨水气味,居然出现在了调查记者江河的故居里!
也许所有的秘密都是同一个秘密,叶盏越想越脊背发寒,看似平行的两条线,其实是相互交织的经纬,织成了一张隐秘的大网,将他们死死地缠绕其中。
“真是环环相扣啊……”祁渊的神色也变得凝重,显然是和他想到了同样的蹊跷,他走到书桌边,拿起一叠书理了理,“不过既然已经入局,那么我们就该继续查下去,把那些躲在黑暗里的东西全部抓出来。”
“你说会不会报丧鸟就在这里?”叶盏左顾右盼,那股气味让他坐立难安,连这个布置温馨的房间看起来都变得阴森恐怖。
“别怕,就算真的在这里,”祁渊道,“该担心的也是他,而不是我们。”
叶盏蓦地回头看他,窗边的男人正翻动着手上的报纸,夜色中他的五官看不清晰,唯有窗外微暗的月光描摹出隐约的轮廓,他仿佛是比黑暗更深的东西,却又让人感到如此安心。
“怎么了?”祁渊平和地问。
“没什么。”叶盏收回了视线。
“你在想我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对不对?”祁渊微笑道,“我曾见过世上最可怕的怪物——就是照镜子的时候。我看到自己一点一点变成怪物,害怕到只想要自杀,然而就算我把刀扎进喉咙里,把龙鳞一片片撕下来,愈合的速度都超过了我自残的速度——那之后,我就不会再害怕任何怪物了,毕竟不管怎么说,我自己才是那个最可怕的。”
“……”叶盏没吭声,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如果当初他能保护他,所有的噩梦都不会发生。
祁渊翻到某一页报纸,忽然停住了,“过来,看看这个。”
叶盏走过去,用手电光照亮他手中的报纸,只见头版有一行夸张的大字:
《江河独家揭秘:怪物的诞生》
“江河的笔记被人翻过,有价值的内容应该已经被拿走销毁了,不过我还是找到了有意思的东西。怪物系列是江河做的一系列独家报道,连着两周在报纸上刊登,”祁渊拿起另外几张报纸,哗啦啦地翻过去,“虽然关于地底怪物的传闻很多,但他做的比任何人都详细。你看这里写的,江河曾经进入地道,找到了该怪物的踪迹,甚至给出了怪物的外形描述,比如说‘触手’和‘黑影’。”
“外形描述和我们见到的差不多,看来江河的确见过那个怪物。”叶盏感到思路一下子通了,“也就是说这个江河,不仅仅被刘玲拜托调查城主刺杀案,而且正好也调查过地底的怪物。他就是将两起事件联系在一起的枢纽!”
“仅仅是调查过吗?”祁渊沉吟道,“或者他还做了别的什么?”
如果江河真的见到了地底怪物,他一个普通人是怎样全身而退的?如果他仅仅是调查,那为什么报丧鸟的气味会出现在他家里,在他失踪三年以后?
“那怪物拥有智商,会引诱人,搞不好已经和江河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叶盏猜测道,“会不会这个江河,其实从来没有失踪过,就像李青草一样,他也藏在玄城的某个角落里……”
“找到这个江河,就是破局的关键。”祁渊颔首,“我们先从这间房子找起,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
两人分头行动,祁渊继续翻江河桌上的书和笔记,不用手电光他在黑暗中也能看得很清楚。叶盏则继续扒拉抽屉柜子。江河的生活用品比较少,摆放整齐,显示出一个单身男性的良好生活习惯。唯一有些特殊的是几副墨镜,似乎和主人的穿衣风格不那么搭调。
“咦,”很快叶盏又翻出了一盒信息素抑制贴,“这个记者好像是个Omega。”
“这是有可能的,玄城的Omega歧视没那么严重,不少Omega有自己的职业。”祁渊说。
叶盏打开衣柜,衣服很少,只有寥寥几件,恰好可以涵盖四季,大多是一些简单素净的款式。从这些衣服来看,江河比他瘦小一些,符合Omega的特征。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陈旧衣料和樟脑的味道中,雨水气息似乎更浓了。
叶盏忽然有了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然而环顾四周,却根本找不到那诡异感的来源。他下意识转头看了眼祁渊,看到他的手上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正在往口袋里塞。
刚想叫他时,忽然后颈一凉,有一滴冰凉而粘稠的液体落了下来,顺着他的脊背往下淌,像是一条饱含恶意的舌头,轻轻蘸过他的皮肤。
叶盏惊得汗毛倒竖,袖子里藏着的小刀滑入手心。他猛地抬头向上看去,头顶上空空荡荡,天花板没有任何漏水的痕迹——那么这滴水是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