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鳞的眼皮子底下,他居然就用这个假冒伪劣产品,放过了无数感染者。
“嘀。”小雅和小诺很顺利地通过了检测,他们甚至都没明白排半天队是在干什么。从头到尾只有叶盏一个人在瞎紧张,带着他们钻来钻去,硬是插进了夏明焰这条队伍。
“下一个。”夏明焰揉了揉眼罩,没有再看他,“还有,照顾好自己。”
“嗯。”叶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两个小孩离开。他算是发现了,就算在这个吃屎的世界,也总是会存在惊人的善良和了不起的勇气,就像是这该死的看不到尽头的黑夜,偶尔也会孕育几颗星星。
/
“李青草真的不见了呀,那孩子很乖的,从来不迟到早退,更别说旷工了!”护士长正和士兵生气,她站在很远的地方不敢靠近,插着腰软软地骂道,“今天早上我看到他急匆匆地跑出去,然后就没有回来了,肯定是被你们胡乱抓走了,是不是啦?说句话呀!”
“小草不可能犯法的,”另一个护士帮腔说,“我们全院都可以作证的,你们不可以抓他的……”
龙鳞士兵不耐烦地瞪了她们一眼,护士们全都吓了一跳,噌噌噌往后退了几步,躲在门柱子后面看着,又不肯走。
其实关于李青草的身份,她们多少是知道点的,也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只是大家装作没发现,照常和他相处,毕竟李青草的确是很好的孩子。
关于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李青草为什么会消失不见,她们多少也能猜到。
一个医生匆匆忙忙走进大厅,护士们都涌上去,七嘴八舌地问:“吴医生,怎么样了?”
“打听到什么没有?”
“小草呢?找到小草了吗?”
吴医生开了瓶水咕嘟嘟喝下去,才在众人焦急的目光中道:“人没找到,但我知道他去哪儿了。”
“哪里?!”
“我从二院检验组那里听到的消息,你们千万别往外说啊,”吴医生小声道,“现在全城的流浪人员都被关在北城门的龙鳞军营,小草估计也在那儿。”
“那怎么办?他们抓人干什么?”
“还不是为了抓感染者,而且据说抓到不少呢!”吴医生啧啧道,“想想看,那些感染者平时就在地底下钻来钻去,换谁谁不怕?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但是抓了小草就不应该了。不用担心,不是感染者就没事,他们会被送到赤城去。”
“可小草再过半个月就要拿到工作了……”护士长有些唏嘘,她们都知道他为了这份工作有多么拼命。这么一来简直是把他的人生拦腰砍断了,想想就叫人于心不忍。
“而且赤城那个地方,条件也太差了……”
“实习工难道就不算员工了?小草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活,我们去找钱主任,让他开个证明,去龙鳞把人要回来!”大家叽叽喳喳地出着主意。
“也对,就这么办。”吴医生和几个护士找到了人事科钱主任的办公室,说明了来意。
“不行,这不合规矩!”钱主任唬了一跳,“这种证明怎么能乱开呢?到时候是要追究我的责任的!”
大家努力地劝了一通,钱主任捂着键盘,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咚咚。”有人敲了敲敞开的门,“你们有看到风主任吗?”
众人回头一看,站在门口是一个绿眼睛,戴着无框眼镜的年轻人,正是风饶。
“小风医生来得正好,你也来劝劝吧!”一个护士焦急地叫道。
“什么事?”风饶莫名其妙地问。
护士长想着多个人也是多份力,便将前因后果一口气说了。
“你是说,一个实习的护工被龙鳞误抓了?”风饶问。那个实习护工叫李青草,他并不认识。
“对对对,很年轻一个孩子,要是被送到赤城去,前途就全毁了呀。”护士长把人事档案拿出来给他看。
风饶瞧见了档案上的照片,娃娃脸,小卷毛,“啊”了一声。
原来是他,第一次在电梯间有一面之缘,第二次就是他带着两个感染者小孩,在街上乱晃……
“明白了,这件事交给我吧。”风饶快步走到钱主任面前,指节敲了敲桌子,以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开证明,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第54章 谢谢和再见(三更)
◎这是我的战场。◎
“明、明白了……”钱主任擦了把冷汗, 没有再推脱,主要在于风饶承担得起,而且也不怕承担责任。
他快速地撰写了一份公文, 以研究院的名义希望龙鳞释放他们的员工。
“但这不合规矩,李青草只是一个实习生,还有把半个月才能转正呢, 这万一查起来……”钱主任的脸皱得像个苦瓜。
风饶想了想, “这样,我记得我在研究院还挂着一个副教授的名头。”
钱主任一查:“哦, 对, 是有。”
“按照规矩, 我可以招收一个助理,而且这个助理是有正式员工编制的, 没错吧?”
“是这样, ”钱主任恍然大悟, “这样行得通!”
“好, 那就请你以我的助理的名义,为李青草办一张员工证,所有的手续等他回来后再补办。”
钱主任立刻行动,想要将李青草的大名录入系统, 然而一查之下, 他的神情呆滞了。
“怎么了怎么了, 快点呀!”护士长催促道。
“没有这个人啊, ”钱主任焦急地把屏幕转过来,“你们看看, 居民档案库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李青草他就是个黑户!”
听闻此言,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护士长忍不住叫道:“你怎么办事的?小草要是个黑户,当初是怎么进来的?”
“实习生,嗨,说白了就是临时工,本来人员流动就大,标准比较宽松……”钱主任越说声音越小,显然没少吃过贿赂,然而渐渐地他声音又大起来,“但正式员工不一样,那是要分房子的!这个绝对不能乱来!”
风饶听了这出乱剧,只觉得荒谬至极。那个娃娃脸的年轻人,一定满心期待着半个月后转正吧,但他根本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成为正式员工的资格,拿钱贿赂也没用,跪下来恳求也没用。他的人生早就被判了死刑,而他还那样充满希望地挣扎过,努力过。
他看不得这样的人落难,稍有良心的人看到雏鸟掉到地上,快要被车压死,都会忍不住捡起来捧在手心里。
风饶深吸一口气,看向钱主任:“我说过,一切责任我来承担。”
“这里所有的同事都可以作为见证,”他转向室内所有的医生护士,“我想要李青草成为我的助理,和他的身份无关,更和他的户口无关。我们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不能被死的规矩框死。”
“是的呀,小草很认真很勤奋的,干得比很多正式员工好。”
“给小草的乔迁礼我都买好了,不能让他就这样去赤城……钱主任,您帮帮忙吧!”
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钱主任脸上汗如雨下,这个从来谨小慎微的男人一咬牙,“好,我做!”
他关掉了系统,直接套用了模板,给李青草做了一张假员工证,用硬板纸打印下来,剪出卡片的形状,未等油墨干透就塑封,交给风饶。
风饶接过还带着温度的证件,步履匆忙地出门,“我去军营看看,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你们不要担心。”
“小风医生加油!”
“找不到人也没关系,平安最重要,千万别和他们起冲突啊!”大家连声给他打气。
吴医生开了私家车,把他送到城门口。风饶一路沉默地盯着窗外,外面一切平静如常,如果不是他恰好听说这件事,甚至不会知道玄城正发生着什么样的惨案。
他从兜里拿出了另一个手机——他一共有两个手机,在家用一个工作用另一个,因为害怕监听,在研究院他向来关掉工作手机。一开机,逐荒内部的无数条信息便涌了进来,在他手中嗡嗡发颤,风饶越看越触目惊心,连什么时候到了都没注意。
吴医生停下车,道了声:“保重。”
风饶如梦初醒,道过谢后下了车。
门口的守卫立刻端起枪,“什么人?”
风饶拿出医院的证明,“我代表龙野研究院来……”
谁知卫兵看也不看,直接打断了他:“今天军营严禁生人入内,不管你有什么事,请回吧!”
他们态度坚决,不近人情。风饶咬了咬牙,也不知道搬出他导师的身份,能不能起作用。
“哎?这不是风师兄吗?你终于来啦!”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快快快快进来,我们都要忙死了!”
伴随着这道声音,一只胳膊亲热地搭在他肩膀上,风饶转头一看,“夏明焰?”
他在给风澄当助教的时候,管过几个班,夏明焰就在其中一个班里。风澄是远近闻名的女魔头,开的课都要掉一层皮才能过,偏偏她的每门课都是必修。那一届多亏风饶来当助教,接住了女魔头的大多数炮火,挽救了大家的挂科率,搞得那段时间谁见了风饶都得喊一声亲爸爸。
夏明焰是班上尤其活泛的一个,长得很有特色名字也很醒目,所以隔了那么多年,风饶还记得他。
“谁?”守卫问。
“风饶,你居然不认识?孔院长的得意门生啊,说出来吓死你,三个博士,副教授!”夏明焰勾着风饶就往门里走,“是我叫风前辈来帮忙的,不然你看我们检验组几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夏明焰身后一众检验员们都疯狂点头,面有菜色。
“但是……”守卫有些犹豫。
“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只是个小小的守卫吗?”夏明焰痛心疾首道,“因为你不晓得变通!你叫什么名字?等回头风医生见了孔院长……”
不懂变通的守卫一脸黑线,还是放他们进去了。
“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里?”风饶问。
“说来话长,今天早上我还在做梦呢,忽然一个电话把我拎起来,真要命,”夏明焰揉着脑袋,“早饭也没吃,全组都被拉到这个地方来,高强度工作三小时,狗做完都死了。”
刚才老于低血糖,光荣地趴倒在工作岗位上,龙鳞这才放他们出来吃了顿热乎饭。正巧吃完回来,就看到风饶在门口被守卫为难,夏明焰顺手就把他捎进来了,暗戳戳指望风饶真的能大发慈悲,帮他们分担点活。
“前辈呢,有什么事吗?”夏明焰问。
风饶将前前后后的事儿说了,夏明焰拳头一敲掌心,“材料都齐全?这好办,等休息时间结束了,我带你去找黄上校,别担心,级别越高越好说话,个个都是人精。”
夏明焰一边说,一边摘下了海盗眼罩,攥在手心里一拧,湿透的眼罩滴下几滴水来。再看他通红的右眼,像是哭了三天三夜,肿成了鱼泡。
“你的眼睛怎么了?”风饶关切地问。
“唉,老毛病了,你懂的吧,每次我一说谎就忍不住流眼泪。”夏明焰用开水泡了条热毛巾,敷在眼睛上,“从早上开始就高强度说谎,我哪里遭得住啊。”
检验组的人都心有戚戚,“船长,下次做这种事,千万别叫我了,我的腿现在还在抖……”
“就算我们这么做有什么用?等到了赤城,还会有检查,他们逃不过的,根本逃不过的!”有人红着眼圈靠在椅背上,声音哽咽。
“就算知道这样,你忍心吗?上一秒查出来,下一秒拖去枪毙,就好像……就好像我们亲手杀了他们一样!”年轻的女检测员死死地握着杯子,“就算船长不下令,你们就忍心看那些人死在面前?反正我看不下去!”
也有人在和稀泥:“哎呀,好事做到底嘛,咱谁也不能半途反悔,万一事情暴露了,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幸亏检测仪是高科技,那帮兵蛋子看不懂……”低血糖的老于病恹恹地趴在桌子上,“要了命了,我都五十好几了,还跟你们这帮小年轻作死。到时候事情败露了,我就说我是被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