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城, 他回到了玄城。
叶盏猛地清醒过来,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玄意的精神污染篡改了他的认知!
这种篡改相当隐蔽,抓住了他急于逃生的念头, 将“黑城”这个莫须有的地方植入了他的思维, 而所谓的“黑城”, 其实就是“玄城”!
玄意的真正目的是诱惑他回来, 还好他的神经足够强悍,在最后一秒清醒过来。叶盏越想越后怕,假如他到最后都没有清醒,他就会无知无觉地开进玄城, 自投罗网。被祁渊找到还算好的结局, 最可怕的是他会找到玄意, 从此成为它的傀儡, 就像那个研究员吴雨萌一样……
“咚咚咚!”有人使劲砸他的车窗玻璃,已经敲了半天了。
“你给我出来!哪里有你这样开车的!”粗噶的嗓音在外头叫唤, “再不出来别怪我动手啊!”
说着, 那人使劲地拉拽门把手, 用脚踹车门,踹出好几个坑。看这力气,显然是个Alpha。
忽然,门开了,Alpha满肚子火气,正准备破口大骂,然而张大了嘴吸足了空气,却硬是愣住了。
从车里出来的,是一个湿漉漉的年轻人。凌乱的碎发捋到脑后,黯淡的天光下,他的皮肤有着白玉一般冷硬的质地,一双眼睛漂亮得惊人,瞳色较常人更浅,随意一瞥便能摄人心魄似的。Alpha屏住了呼吸,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Omega,不由有些目眩神迷。
他的目光忍不住向下,Omega的衣服湿透了,包裹出美好的身形,贴着皮肤的地方透出些许引人遐想的颜色,Alpha咽了口口水,忽然间,他看到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从衣服里爬过,仿佛是一条条黑色的小蛇在贴肉爬行!Alpha吓得后退一步,揉了揉眼睛,那东西速度太快,他怀疑自己眼花了。
“看够了吗?”叶盏靠着车子,好整以暇地问。
“你怎么开车的,”Alpha的声调低了八度,指着自己青肿的额头道,“把我的车撞坏了,人也受伤了,你得负全责。”
叶盏朝后望去,八成是自己刹车太急,雨天路滑能见度又差,这倒霉蛋一下子就撞自己车屁股上了。
“怎么,你打算去玄城?”叶盏问。
“废话。”Alpha嘟囔了一声,“真是晦气,城门口遇到这种事……”
“要赔钱,我是没有的,”叶盏递给他一支烟,“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无价的建议:不要去玄城,有多远跑多远,现在走还来得及。”
“为什么?”Alpha问。
“没有为什么,玄城就要完蛋了。”
“哈?”Alpha看看他,又转头看看暴雨中坚不可摧的城市,不由愤愤道,“你逗我玩呢?我攒了半辈子钱,卖掉了长洛区的房子,好不容易拿到玄城的居住资格,你跟我说玄城要完蛋了?”
叶盏略一点头,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尽力了。他打开车门,准备回车里,那Alpha一把拽住了他,“别走!别以为你是Omega我就不敢对你动手!”
“要钱是吧,”叶盏啧了一声,从副驾驶座拎起一把微冲丢给他,“我车里有些武器,全给你了,多的钱不用找,麻烦你自己去报个A德班……”
“不是钱的问题,”Alpha一脸信仰被侮辱了的神色,“你凭什么说玄城就要毁灭了?!”
“啊?”
“龙野有600万人口,龙鳞常备军就有100万人,整个世界都找不到比龙野更安全的地方!玄城是龙野的心脏,是全世界最强大的城市!光是大型飞船就有11艘,还有最新型的机甲,最雄厚的研究团队……”
叶盏被他一通最最最的发言搞得头疼,“这和它要毁灭有什么关系?”
那Alpha年纪尚轻,脾气火爆,额头上青筋直跳:“你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玄城不好你就去建设它,或者干脆滚蛋,咒人死算怎么回事,你……”
“知道我们东边的岛国么?”叶盏打断他。
“啊?”
“那是个科技力量非常强大的国家,曾经是。你说的大型飞船最开始就是他们研制出来的。因为身处岛屿,这个国家有非常强烈的危机意识,早在洪荒初年,他们就提出了建立‘天空之国’的口号。耗费举国之力,他们建造了五百多艘大型飞船,足够承载20万人飞向天空。但是一天之内,这个国家就灭亡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500多艘……”Alpha难以置信地张着嘴巴,“一天之内……”
“因为发生了一场大地震。”叶盏舒服地淋着雨,悠然道,“准确来说,是深海中爆发了一场异兽大战,引起了强烈的地壳震动,于是火山爆发,海啸淹没城市,国土四分五裂,半个岛屿沉入海中,这些都发生在一天之内。一个强大的国家就这样灭亡了,现在只剩下几艘飞船在天空游荡,载着这个国家最后三千流民。”
“你说的这些和玄城有什么关系?”Alpha有点被吓到了,但仍然嘴硬,“龙野又不在海边,陆地上总没有海里的可怕生物……”
“我只是想告诉你,哪怕城墙再坚固,军队再强大,但只有人类一天生活在陆地上,就只能被这片土地左右。”叶盏摆了摆手,“你以为玄城很强大?它建立在一个可笑的基础上,它的地底是空的,等到那个怪物完全苏醒,所有人都会拖进地狱中。走吧,看样子你还是个处男,就这样死了怪可怜的。”
“你、你拿什么证明你没说谎?”
“证明?”叶盏古怪地笑了笑,忽然举起了手,变成一截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到了吗,像我这样的怪物都准备逃离玄城,你能用你脑壳里的小核桃稍微思考一下这件事的严重性吗?”
“啊,这……”Alpha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起来很像雨中的呆头鹅。
叶盏叹了口气,我佛不度憨批,他不准备再说什么了。他想拉开Alpha的手,结果那憨批Alpha不知轻重地又想擒拿住他。这一回叶盏没有客气,直接捏住他的手腕,将他扔了出去。
Alpha在空中划了道优美的弧线,然后以狗吃屎的姿势倒在了五米外的地上。
叶盏把武器一件件丢到他身上,作为撞坏车的赔礼,然后启动了车子。
那Alpha顽强不屈地爬了起来,拦在了车子前,“喂!你等等!”
叶盏面不改色,轻踩油门。
车子拱着Alpha前进几步,那个年轻的傻大个嗷嗷叫起来:“都叫你等一下!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为什么不禀告龙鳞?你跟我走,我们一起去玄城,把这件事上报给祁追远将军!”
叶盏继续踩油门,那Alpha露出悲壮的神色,大张双臂就是不肯走。叶盏心头火起,猛地踩下刹车,挂挡熄火,下了车拽住他的衣领子再次把他丢出去,“你这人什么毛病?!”
Alpha在烂泥里翻了个身,“你才有毛病!正常人知道要出事了,不都想着救人吗?那可是600万人!要真有什么怪物,现在解决它还来得及!”
“滚!我没有英雄癌,再不滚我从你身上压过去。”叶盏暴躁地踹了他一脚。
Alpha不屈不挠地叫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谁救你了?你们Alpha是不是都有些自我意识过剩?”叶盏继续把他清出车道。
“你明明、咳咳、很强,随随便便就可以把我丢开,”Alpha狼狈地撑起身子,“但你还是努力劝我走——虽然很凶就是了——说明你心肠也不坏嘛。我看你也是玄城的人吧,难道就没有一些亲戚朋友在里面……”
“你看,我们算笔账,”叶盏蹲下来,捏住Alpha的脸皮,“救你一个傻逼都很难,何况是救600万个。”
“你骂我?”Alpha非常不高兴,“你看着温温柔柔的,说话怎么那么难听,你这样的Omega将来肯定嫁不……”
叶盏扇了他一巴掌,下手不重,但足以让Alpha在巨大的震惊和委屈中闭上狗嘴。
“想要英雄?英雄现在就在玄城里,正在努力地拯救苍生呢,我给你个地址,你直接去找他,你们一起去拯救600万的傻逼去吧!小爷我呢,现在就要走了,预祝你们成功。”
叶盏回到了车里,砰地关上车门。伸手摸了摸烟盒,湿透了,点都点不起来。又摸到了装着绯流粉末的金属烟盒,触电一般,手立刻缩了回去。
“逃避也没关系,这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即使过了那么多年,凌景的话仍阴魂不散地萦绕在他耳边。然后他就回过头,不听不看不想,纵容这个地狱里爬出的复仇之鬼给世间带来劫难。
“每次看见你,你都像个逃兵。”
“那可是600万人!现在解决它还来得及!”
“我等你回来……”
那些话语纠缠不休地在他耳边响起,叶盏看到那个傻大个Alpha爬起来,从报废的车子里抗出一大包行李,又从地上捡起武器别在裤腰带上,就这么一瘸一拐地走向玄城。他烦躁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车子发出不堪重负的警报声。
“傻逼!”
“你又骂人!”那Alpha挥了挥拳头,扯着嗓子吼了回来,“我好A不和O计较,但你这样将来肯定没人要的!”
“滚,没骂你!”叶盏咬牙切齿道,“骂我自己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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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ss!帮帮忙,帮我找找这孩子的妈妈在不在车上。”风饶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看到房间内没开灯,还愣了一下。
祁渊站在黑暗的屏幕前,不知道已经这样站了多久。他默默地回过头,目光落在李青草的脸上。
“咳咳,这是我新招的助理,大名叫李青草,”风饶给他们相互介绍,“小草,这是我们boss,祁渊。”
“啊,你不就是那天……”李青草吃了一惊,小声打招呼,“boss好。”
祁渊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他妈妈怎么了?”
风饶解释道:“他妈妈叫李琼玉,人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你爸爸呢?”祁渊问。
“已经去世了。”李青草感到奇怪,但仍老老实实地回答。
“什么时候?”
“三年前……”李青草越说越局促。
祁渊走近了,直接叫出了他的真名:“赵芜青。”
“!”李青草吓得后退一步,躲在了风饶身后。
“你妈妈叫刘玲,你爸爸叫赵一苇,五年前城主刺杀案的唯一目击者,死在三年前的佣兵任务中,对不对?”
“Boss你在说什么啊?”风饶一脸迷惑。
“做得不错。”祁渊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把他拨开,直视李青草的眼睛,“你父亲是被人害死的,也许是同样一拨人,曾打算谋杀我的父亲。如果你想为父亲找回公道的话,就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李青草面色煞白,不安地看了风饶一眼。风饶朝他点点头:“没问题,boss可以信赖,你知道什么就尽管说出来。”
“好,”李青草整理思绪,声音有些发颤,“我爸爸是被人谋杀的!
“爸爸曾经是非常开朗的人,他喜欢打猎,会做木工,见谁都是带笑的……但刺杀案过后,一切都变了。因为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他被审问了半个月都没有回家。后来他终于回来了,就完全变了个人,都瘦得脱相了!爸爸还很年轻,忽然就长了很多白头发,背也驼了……
“我和妈妈问他什么他都不肯说,一遍遍地说必须保密,一天能重复一百遍,就像疯了一样。他变得不爱说话了,目光呆滞,见人都畏畏缩缩的,一直一直抽烟,要么非常焦躁要么就很难过,有时呆呆坐着就开始流眼泪……”说到这里,李青草也抹了下红通通的眼睛。
“有点像双相情感障碍,”风饶道,“可能是精神压力过大,或者遭遇了极大的精神震动造成的。”
“后来爸爸去了佣兵队,不经常在家,但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他开始有被迫害妄想症,觉得谁都要害他,在枕头底下藏菜刀,一遍遍检查门锁……他还说梦话,但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我不说!’‘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