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响起的不是枪声,而是一声声惨叫。凌景的牙齿不住打颤,口中溢满了血腥气,他认出那是乐铭的惨叫,其中不仅有痛苦,还夹杂着一些甜腻的东西,断断续续没有停下。
乐铭的信息素味道四处散逸,是酸甜的橘子味,那曾经让他无限痴迷的味道,现在混入了许多种Alpha信息素,变得浑浊不堪。
凌景在断壁后面停下,理智告诉他要冷静,等风教授派人来,不然就是送死……然而事实上他浑身麻痹没有知觉,每一缕魂都被眼前的景象盯住了,双眼几乎流出血来。
一共九个秘密警察,都是Alpha,将他的爱人按在地上,口中发出粗鄙的叫骂和笑声。
“妈的早就看这个军工厂的Omega眼馋了,真是个极品货色!就这么杀了真是可惜,要不咱偷偷把他带回去拴起来,平时也好用。”
“说什么蠢话呢,快点快点,轮到我了!”
他们在轮番享乐,却训练有素,从未放松警惕。凌景不过是抑制不住地喘息一声,其中一个刀疤脸的男人忽然抬头,“谁在那里?!”
回应他的是骤然袭来的子弹——偷袭者的枪法并不好,子弹只造成了皮肉伤,刀疤脸面露冷笑,反手一挥,地上猛然生出几根尖锐的树枝,贯穿凌景的双手,最粗大的那一根树枝像一条鞭子将他击倒在地,然后死死地将他缠在地上。
是异能者……光是对上几个普通Alpha他都没有胜算,更何况还是异能者……额头鲜血淌下,模糊了他的视线,凌景恍惚了一瞬,听到乐铭的哭喊声:
“凌景!”
他的Omega努力向他爬了几步,又被拖回去,然后他好像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丈夫的眼前被侵犯,整个人都崩溃了,捂住了自己的脸,“别看,求你……你来干什么啊……”
“谁啊这小子?”异能者揪起凌景的头发,“宰了?”
“资料上有写,乐铭的Alpha伴侣,就是这么个玩意儿,”另一个秘密警察嘿嘿笑道,“别杀,正好让他观摩观摩,学习学习哈哈哈……兄弟们给他看看,什么叫作真正的Alpha!”
“听说少将还追过这个Omega呢,结果这Omega不知好歹,连少将都看不上眼,据说就是为了这个小白脸呢!”
“的确长得好,可惜是只弱鸡。”异能者不屑地踢了凌景一脚,真的没有杀他。凌景呕出一口血来,脑袋嗡嗡直响,有四五根尖锐的树枝穿透他的身体,将他钉在地上,另一根抬起他的下巴,逼迫他看向乐铭。
他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了过去,感到世界正在剥落成一片片灰色的碎片,他又开始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就像遇见乐铭前那样——这样的残忍是真实的吗?这样的痛苦是真实的吗?他的灵魂在剧烈的悲痛和愤怒中烧成灰烬,口中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和悲鸣,然而每当他要坠向那个永世不得翻覆的梦里,乐铭的惨叫又会把他拽向现实。
乐铭还在挣扎,但这只能招来更多的折磨。
“怎么,被你老公看着,就这么欲求不满啊?”秘密警察说,“给我乖一点,要是我们开心了呢,就留你和你的小情儿一命。”
“就是,哭你妈哭,叫点好听的,你要是识趣点,让兄弟们都爽了,就放你走!”
不,别信!凌景想杀人,可是他甚至连自杀都做不到。他看到乐铭真的停止了挣扎,然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像一只羽翼残破的鸟,在坠落前最后一眼望向天空。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明明溢满泪水,凌景却在其中看到了决绝的勇气。
乐铭咬住下唇,努力收住哭声,开始主动迎合,做那些他想都不曾想过的卑贱和耻辱的事。他想要活下去,不顾一切地活下去,他要和凌景在一起,去玄城生活……他真的可以不在乎尊严,他什么都不要了,他要活下去!
因为大量失血,凌景断断续续地昏迷了一阵,身下都是自己淌出的血,都已经慢慢变凉了。他感到生命在慢慢流逝,声音在耳边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最尖锐的那几句像钉子一样钉入他的脑子里:
“妈的怎么进不去,生殖腔跟粘了胶水似的,照理说也不是处啊?”
“不会是怀孕了吧?”
“这么晦气?怪不得流那么多血。”
我要……杀了他们……
暴行终于结束,他们丢下乐铭,居然真的没有杀他。乐铭挣扎着爬了几步,爬到凌景身前,一摸他的脸,冰凉,吓得手都在抖,“凌景!凌景!你不要死啊,求你了,不要死……我们还要去玄城的啊,不要死……”
凌景努力睁开沉沉的眼皮,在崩坏的世界里看到乐铭的脸,像是灿烂的花火,点亮了灰暗的天空,他拼命地伸出手,去触碰乐铭的脸,拭掉他的眼泪,亲吻他的嘴唇。
“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死……”乐铭哭得语不成声,不停地说着抱歉,“我好害怕……抱抱我好吗……对不起……”
冥冥中有一股力量,真的让凌景支撑起身体,动作幅度过大以至于听到那些木刺滑出骨肉的噗嗤声。他抬起手臂,将乐铭抱入怀中。他们浑身是血、肮脏不堪,彼此拥抱,却像是抱住了整个世界。
“不要丢下我,对不起……凌景、凌景……”乐铭一直在叫他的名字,像是一根根飘荡在世间的游丝,将他堪堪拽住。
然后便是数声枪响,砰——砰——砰——
从后方射来的子弹,打入了乐铭的心口,他们明明还在很近的地方亲吻,凌景忽然感觉不到乐铭的呼吸了,他看到他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来。
他的花火熄灭了。
“搞定。”开枪的那个秘密警察把乐铭的尸体拎起来,虚情假意地抹着眼角,“真感动啊,我都要哭了。”
“对你们算不错了,好歹还给机会告别了呢,别人可没这待遇,”异能者看着凌景,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蠢货。”
说着,他们便把乐铭的尸体丢到了运河里。
运河的另一头,徘徊着许多食尸鬼,它们可经受不住食物的诱惑,纷纷跳下了深不见底的黑臭河水中,争抢新鲜的尸体。
凌景的表情一片空白,但有什么支撑着他站起来,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抽空了,不过很快又有什么阴冷粘稠的东西填满了他的躯体。他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一步,发出疯狂的像笑一般的哭声,那几个秘密警察连同异能者都被吓到了,全都退后好几步,惊恐地望着他背后。
有一片巨大的阴影从他背后升起,笼罩四野,它贯彻了凌景心中无穷的杀意,将九个Alpha笼罩其中。在撕心裂肺的惨叫中,凌景又支撑不住跪坐下去,他先是膝行,后来在地上爬,最后倒在了运河边上。
水面很平静,一个泡泡都没有了,在污浊的河面上,他看到了自己身后的倒影,巨大的梦魇遮蔽了天空,注视他前去赴死。
凌景很想把自己扔到河里殉情,但那片梦魇忽然降临在他身上,将他拽入无穷无尽的梦中。
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啊,太好了,你醒了,我还以为你会多昏迷几天。”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来到床边,他戴着眼镜,有着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睛,“感觉还好吗,凌景?”
凌景没有什么生气地看着他,又看到了病房里飘满了灰色的梦魇,那东西阴冷异常,里面有许多破碎的画面在流动,像是潮湿的雾气一样。在梦魇中他甚至看到了乐铭被虐杀的经过,那让他的心不堪重负地跳起来。
“你好,我是风教授的助手,我叫风饶。”绿眼睛的医生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抱歉我们来迟了,来的时候就已经……你受伤很严重,还好最后时刻觉醒成了异能者,是梦魇救了你。”
“乐铭……”凌景发出嘶哑的声音,“在河里……”
“他已经死了。”风饶并不像他长得那么良善,或者说压根没有关怀精神,很直白地告诉他,“受了致命伤,又被丢到运河里,被食尸鬼分食,应该只剩骨头沉到河底了吧。抱歉,斯人已逝,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好好活下去。”
“……”凌景支撑自己坐起来,什么也没说。他试着与那些梦魇互动,抬起手,一时间房间里飘荡的所有灰色雾气都聚拢起来,缭绕在他手边。
原来这就是力量,现在的他可以一挥手就杀死那些秘密警察,可那时候他什么都做不到——该死!
“喂……”风饶的脸上滑下冷汗,“你想干什么?”
凌景的手握成拳,将梦魇凝聚起来,猛地插向自己的胸口。这个没有乐铭的、恶心透顶的世界,他一刻都不想再活下去。
他自戕的动作如此迅速,仿佛随手丢掉垃圾一样处置自己的生命,然而有什么东西像闪电一样窜到他跟前,及时地缠住了他的手。那是一条墨绿色的大蛇,鳞片流光溢彩,它缠上凌景的身体,吐出暗红的信子,将梦魇一口吞噬。
凌景的动作被阻断,那条蛇便很快消失,像一闪而逝的鬼火。眼前这人显然是个老练的异能者,可是在他发力之前却完全让人感受不到威胁。
凌景并不恐惧,只是颇为不耐地抬眼看向风饶。年轻男人摘下眼镜,翡翠色的眼睛闪烁冷光,尖锐地看了他一眼,但又很快笑了,“你别吓我,怎么一言不合就自杀啊,幸亏你还不会用异能,不然我可拦不下来。”
凌景嘶声道:“碍事。”
梦魇重新汇聚,这一次他明显熟练多了。风饶举起双手,无奈道:“喂,你就这么自杀了,难道就不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暴露吗?”
“我说,难道你就,”风饶凑近了,翠绿的眼睛深深地望着他,一直望进他扭曲灵魂的深处,“不想复仇吗?”
第91章 一路向西
◎暗黑版小精灵叶盏。◎
风饶的话击中了他, 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带着无限的屈辱和愤怒,看这个世道恶人无限风光, 坏事做尽却得不到任何惩罚;而像他和乐铭这样的普通人,只不过是想要维系自己普普通通的生活而已,却被这样随意地碾碎了。
凭什么?
他止不住地去想乐铭, 想象构成了他的一切:微笑和眼泪, 走过的路与看过的风景,倚在床头看书的侧脸, 冬天早晨缩在被窝里的小声抱怨, 还有他敏捷的思维和丰富的学识, 鲜活的生命和善良的心,被这样粗暴地毁坏, 从此不会再有了。
他恨得要死, 想要杀人, 可是他已经杀死那九个秘密警察了, 然后呢?循着仇恨的链条爬上去,杀死他们的上级,毁掉旧土,或者颠覆这个该死的世界?这样就能换回乐铭吗?凌景找不到答案, 想要大吼大叫地发泄, 可喉咙里只有空洞的回响。
病房门被推开,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哟, 哭着呢?还挺精神的。”
“妈,”风饶不满地叫了一声, 重新戴上眼镜, “你别招人家, 他已经够痛苦的了。”
“痛苦?痛苦好啊,越痛苦他就越是强大。”女人浑不在意,望见房中飘浮的淡色阴影,如飘散的青烟,“你看,他的梦魇都已经具象化了,连我这个普通人都能看到一些轮廓,不得不说真漂亮啊。”
凌景抬起头,看到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浑身上下一副对任何事都很轻慢的态度,是他熟悉的那个风澄教授。
“我们为什么会暴露?”他质问道。
他和乐铭制定了严密的计划,做事足够小心,明明已经撑到了最后一天,为什么会暴露?如果不是他们自己的原因,那只能是负责接应他们的风教授……自己成功觉醒了异能,她该满意了吧!
“不要那么凶狠地瞪着我,小朋友,”风澄迎着他那凛冽的眼刀在床边坐下,翘起二郎腿,“要怪就怪你的Omega吧,是他那边出了问题。”
凌景怔了一瞬,紧接着怒气涌上心头,“他都已经死了!你以为你能够污蔑……”
“他出卖了神州铁卫,”风澄轻笑一声,摊开手心,“嗯,至于怎么出卖的,你看看这个。”
她的手中,躺着一块黑色的材料,吸光性很好,在白炽灯下几乎是纯黑的。凌景接过来,感受到它的轻盈、光滑和坚韧——只是块原材料,没有被制作成任何东西,却有种近乎完美的质感。
“这是什么?”凌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