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屋子的黑是冰凉的,因为不会有人突然热情迎接,因为她的琴匀永远活在了梦里,打开灯走进客厅,沉寂在悲伤里的秋祁看到沙发里坐着的身影,瞬时感到了窒息。
或许是被没有动静的何木吓到,秋祁呆滞的没有继续往前走,何木背对着她,香烟燃烧飘来尼.古.丁的气息。
因为琴匀而被命运紧紧相连的两人,仅仅一年的时间便已经显得分外生疏,何木灭掉烟头站起身开口说起:“我在这里等了你一天。”
“我累了,有什么话,等明天到公司里再谈吧。”
秋祁委婉的下了逐客令,何木却不为所动:“就不能好好叙叙旧?”
“你单纯的想叙旧,我们也可以把地点安排在琴匀的墓前。”
秋祁冷漠的态度让何木意识到,眼前的女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准备重新点上一支烟,秋祁踱步上前一把扯掉:“琴匀一向不喜欢我们在家里抽烟。”
“琴匀琴匀…你一口一个琴匀,你又为她做了什么?”
没了络腮胡的何木就像没了当初那股子闯荡世界的劲头,看在秋祁的眼里,明明西装革履特有派头,但更像个居心叵测的小人。
被这样质问,秋祁却不想与之争执,依旧自顾自的整理着背包里的衣物,何木还是很急躁的点上一支烟,猛的大吸一口,仿佛把怒气都撒在了烟上:“你爱搭不理的态度是在抵触我么?”
停下手上的动作,秋祁抬头,她想从何木的眼睛里找到一丝家人的温暖,可惜,除了报复的火苗,她什么都没看到。
轻笑着扔下手中的东西,秋祁斜靠在沙发边反问着:“抵触?你背着我干了什么好事,你心里不清楚?”
“当初我们辛辛苦苦策划那么多年,眼看着就能成功报复官书匀,你因为一个尤非凡前功尽弃,所有计划都成了泡影,你龟缩在意大利想要留个清净,好,这次我凭一人之力完成琴匀的夙愿,我不劳烦你也请你不要插手,不然…连你…我也不会留情面。”
何木撂下狠话便准备离开,秋祁沉默的侧头看向电视柜,上面摆着一排相框,有琴匀的独照也有他们三人的全家福,从什么时候开始,视作亲人的彼此却在没有琴匀关怀的岔路里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何木!”
“如果你想归劝我,那还是早点死心吧,在报复官书匀的这条路上,你回头了但是我永远都做不到,当初她要是答应了给琴匀做骨髓移植手术,今天坐在这个屋子里的人…就不只有我们俩。”
何木顿下脚步厉声呵斥着秋祁,正如他说的那样,在复仇大计上他没了回头路,也没办法再一次拉秋祁下水,一切就该按部就班的进行,只能这样了。
“放弃报复不是因为我遇到了尤非凡,而是在整个过程里我看到自己所做的一切不是琴匀想得到的结果,她根本就不恨官书匀,如果你的复仇让所有人都没法善终,就算官书匀死了,你也没有给琴匀好的交代。”
“你给我闭嘴!”
恨铁不成钢,何木的发作很突然,他飞身冲到秋祁的面前,扇下的耳光是毫不犹豫的,秋祁忍受着脸上火辣的疼痛,心里的哀凉透过清冷的眼眸落在何木的眼里。
何木喘着粗气,手在微微颤抖,有那么一刻他的心软了,可是冷血的复仇又很及时的拉回他的理智,秋祁用着舌头顶了顶脸颊,眼前的何木如此陌生,她好似看明白了什么,毅然决然的笑了:“不管我们以前有多要好,但是从现在起我们站在对立的立场,你要整官书匀我阻止不了,你也阻止不了我保护她,听好了,我保护的人是官琴匀在这个世上唯一活着的亲妹妹。”
秋祁不卑不亢的誓言气得何木一时间说不出话,他抬起手指指着秋祁的鼻子,脸色难堪得煞白:“好,这是你的选择。”
砰的一声,何木狠狠的甩门而去。
秋祁抬手捂着脸颊伤神片刻,走到电视柜前拿起琴匀的相框,手指轻轻婆娑着相片里那温柔善良的笑颜,憋了许久许久的热泪终于涌出,哭泣一发不可收拾。
‘我站在十五楼的办公室向下眺望,不管刮风下雨还是烈日炎炎,你总会蹲在路边给那只野猫投食,我就在想…这姑娘真善良,要是把野猫带回家那就更好了。’
‘善良?’
‘嗯~人要有一颗至善至美的心,若不是你善良,你怎么会遇见我呢?你给那只野猫投食是因,得到我便是果,命运从来不会亏待善良的人。’
如果说琴匀是秋祁的爱人,她更像是人生的导师,从生至死都在引导着她,可是这么美好的人却被命运不公,秋祁用额头抵着相框反复的追问着:“求求你告诉我…我的选择是对…是对的…”
一路奔波满身疲惫,秋祁却在沙发里坐了整整一夜,回忆里的这间房子是彩色的。
为了重新翻修装潢,秋祁坐在三角梯上设计壁画,琴匀会提着饮料担忧她的安全。
一日三餐里,不善厨艺的琴匀会举着锅铲撒娇求助,在夜深人静时会依偎在沙发里看电影。
琴匀偶尔会在阳台上做秋祁的模特,画的第一幅图,她便买了最贵的框架装裱挂在卧室里。
甚至在除夕夜等何木归来,三人围在桌前吃上一顿热乎的水饺好好团员。
当每一个快乐平静的瞬间凝固在过往,这个充满爱的空间在秋祁的眼里便成了黑白。
她煎熬的抬手捂住脸颊,琴匀回不来了,何木也变了,唯独她还痴痴傻傻的困在这个怪圈里,日复一日的孤独着,忍受着每一个没有琴匀陪伴的黑夜,没有尽头没有天明。
……
当黎明东升时,秋祁用冰凉的水拂面,她清醒了许多,虽然没有倒时差,但是今天会有一场跟何木的恶战,她必须迎难而上。
化上漂亮的淡妆,换了一身职业裙装,走进公司大堂的那一刻,琴匀仿似就在她的身后,贴在她的耳边絮叨着:‘抬头挺胸步伐自信,你是这里的主人,走过的每一步都要让他们看见,你有能力征服所有质疑。’
此刻的秋祁不再是那个穿着筒靴在牧场里放羊的人,高跟鞋声铿锵有力,走进何木秘书的办公室,她轻敲着房门安排道:“通知所有高层,二十分钟后开会。”
秘书愣了一下,当看清是秋总时,她迟疑着点头又慌忙给何木打了电话。
秋祁坐在会议室的主位上,各个部门的老总陆续走进,一年半载的没有见到秋总,今天突然出现似乎感觉要变天,最后走进的人是何木,他单手揣在西裤裤兜里,看着秋祁坐在自己平时坐的位置上,他便侧头瞪着秘书。
秋祁没有跟任何高层寒暄,原本闭目小憩,听到动静才缓缓睁开眼随口说起:“何木,坐我旁边吧。”
秋祁这样的举动已经在向众人宣告,谁才是这个公司真正能做主的人。
一下子成了公司二把手,何木忍耐着脾气拉开椅子坐定,开口询问:“秋总突然开会,是有什么重要安排么?”
“我长期待在国外,对公司的管理都是全权交给何总安排,既然现在我回来了,当然要视察一下各个部门的工作,也是我的职责所在嘛。当然,你们也不要紧张,我就是查查公司的账目,追一追大小项目的进度,还有一些人事上的筛查,这些不难吧?”
秋祁突然侧头看向何木,笑容诡异语调轻松,明面上把自己的工作计划说得清清楚楚,实则是在挑衅何木在公司里的主权,她的安排惹来众说纷纭,一时间会议室里叽喳不停,扰得何木心烦意乱。
何木一巴掌拍在桌上怒声呵斥:“会议室是菜市场嘛,吵什么吵?”
待到恢复平静,秋祁一副征求意见的样子说道:“何总,毕竟我长期不在,视察工作期间肯定会有很多问题,我需要你留在公司每天协助我,便于制定更好的公司管理条例,你觉得怎么样?”
何木面色铁青,沉思片刻迎上笑脸:“秋总如此信赖我,我当然乐意协助你完成工作安排。”
秋祁拍拍手表示很满意:“有何总这句话就够了,那咱们就先从近三年的账目审核开始吧。”
何木自然明白秋祁的心思,从财务到市场再到行政,如果真要按照她安排的一步一步视察工作,就算是干到明年,自己都没有脱身去Z城的机会,想用公司管理牵制住他的动向,秋祁算是有点儿谋略。
……
第55章
会后,秋祁直接去了琴匀以前的办公室。
这间屋子里的摆设从来没人动过,只有窗台前的绿植一直在更替,以前琴匀就喜欢站在这里一边喝咖啡一边给绿植浇水,也是站在这里看见了在楼下喂猫的秋祁。
她走到窗边抬手摸了摸眼前生机盎然的绿萝,身后响起的声音也没有引起她的回应。
“请你滚回意大利。”
秋祁的注意力慢慢挪到窗外楼下的道路上,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嗤笑:“以前的何木不会这么粗鲁。”
“是你逼我的。”
听到打火机的声响,秋祁紧皱眉头:“看来我要让行政部的人添加一条公司规定——办公区禁止吸烟。”
“少跟我来这一套,你以为你在会议室里装模作样的安排任务,他们就会听之任之吗…别忘了,每个部门任用的主管,都是我一手提拔的。”
“何总的意思是,你想挑战这家公司最大股权人的权利?”
“对,琴匀给了你所有股权,你当然可以在公司里一手遮天,但是手底下的人听不听话,你完全可以试试。还有…用这种本方法遏制我对官书匀出手,你把我想得还真是简单了点。
你在琴匀那里只学会了怎么做好人,可惜的是,她没有教你怎么当好一个决策者,更没有教你怎么不择手段,跟我斗,你还是回娘胎重塑一次比较好。”
何木负气离去,秋祁依旧抚摸着绿萝的叶子,的确,琴匀把所有装饰生活美好的一面都给了她,在商场立足打下一片天是如何不择手段的,那黑暗的一面留作成谜题,秋祁已经不得而知。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看着屏幕上一大串数字下标示着电话来源于德国,她便猜到是谁打来的。
“喂?慕多然?”
“安全回国了吗?”
“我已经在公司里了。”
“要是我算得准的话,你应该已经跟何木撕破脸皮了吧?”
“这难道不是早晚的事实么,找我有什么事?”
“给你一天休息的时间,然后去一趟Z城跟Phoebe汇合,你需要做两件事。”
“拜托,不要用安排员工的语气跟我说话。”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刻,时间紧迫。”
“Z城那边那么多人手,有什么事儿是非要我去办的?”
“因为只有你没有跟赵泰安打过交道,另外,我离开牧场时给过你一把钥匙,这把钥匙很重要。”
“开个门还要打个飞机,随便找一个开锁匠不就行了?好吧好吧,说吧,具体要我做什么?”
“第一,到了Z城,非凡会带你去我以前跟赵泰安在一起时住的房子,书房里有一个保险柜,我给你的钥匙是保险柜开锁用的,里面有一封信,拿到这封信去一趟监狱。第二,找到赵泰安告诉他,假释期一定要安分守己,不要听信任何人的谗言,好好改造,等到刑期满了,我会安顿好他的余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秋祁深呼吸:“为什么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得我去做,余枭啊简语梦啊不都可以办到吗?”
“她们也有自己的麻烦事,你去一趟Z城还能是跟非凡她们叙叙旧,Phoebe会安排好一切。”
“我现在严重怀疑,你突然跑到牧场完全就是为了让我回国,接着替你们办一系列的事情,早有预谋的吧?”
“不,度假和看望你都是真的…你要赶在赵泰安出狱前行动,他可能随时都会出来,时间已经不多了…”
……
秋老虎一过,Z城便迎来了初秋的雨季,隔三差五的下着绵绵细雨,一场凉过一场。
周日一大早,尤非凡来不及做早餐,靠在睡意朦胧的Phoebe身旁留下淡淡的吻,便驱车朝机场驶去:“秋无名也真是的,订晚一点儿的飞机又不会死人,这么早的航班,是赶着喝早茶的吧。”
掐着时间点赶到,尤非凡站在出机口最显眼的地方眺望了好一阵,没一会儿便找到了秋祁的身影,她激动的挥舞着胳膊:“秋无名!秋无名!”
早班机的乘客不多,冷清的机场回荡着尤非凡的呼唤,秋祁脖子上戴着围枕,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挥了挥:“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