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陆则轩才轻声道：“可能是你白天提到结合热的原因，我才会梦见这些。你……会不会很讨厌这种梦？”
他这句话问得小心翼翼，表情也有些忐忑，让喻然的心脏微微一软，不由安慰对方道：“梦境是没法控制的，连科学都不能解释。你不用介意，这只是个梦而已。”
陆则轩问：“你不讨厌吗？”
喻然想起梦里的画面，耳根有些发烫：“还好吧？反正我也没经历过，就觉得有点奇怪。”
两人对视一眼，又一次不好意思地挪开了视线。
共享梦境真的有点羞耻，两人现在看见对方，就会忍不住想起彼此在梦里的模样。
都有些不好意思。
陆则轩的梦太过离谱，以至于，喻然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当年在圣所学习的时候，也学过《哨兵向导生理课》，而且他记忆力出色，这些理论课的知识随便背一背就能考满分，他清楚记得哨兵和向导如何彼此标记，这是考试的重点。
但理论是理论，实战是实战。
昨晚两人都是第一次实践，虽然只是个梦，可共享梦境的结果就是……
仿佛他们亲临现场，一起配合着拍了一部亲热戏。
喻然无奈地揉揉额头——不可控的梦境，这真是精神结合最大的弊端。
假如将来，他跟陆则轩正在做梦，被人强行入侵精神世界的话，看到这些场景，他该怎么解释？就说，是自己的梦吧，毕竟陆则轩身为“傀儡”，已经失去了意识，不可能主动做梦。
喻然想好了对策，心情平静多了。
陆则轩也迅速平静下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这个小插曲，对两人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只是，不知不觉间，那种亲密的记忆在两人脑海里留下了一颗种子，每当想起的时候，都会忍不住耳朵发烫。
喻然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哨兵和向导之间，还能那样亲密。
第072章
那天去见面具人时, 背后的操控者说，让他们两天后去“基地”跟他会面, 喻然猜想, 他所说的“基地”应该是暗夜组织的实验基地之一，或许根本不在首都星。
当年，妈妈查到的实验基地, 在遥远的时钟座星域, 只是随着星辉军团的“全军覆没”，这个秘密被埋葬多年。至于那次事件后, 他们是否转移了阵地，目前也无人知晓。
如果那“基地”真的位于偏僻的荒星, 喻然和陆则轩没有任何依仗，单独前往对方的领地，相当于羊入虎穴，一旦发生不测，他们两人恐怕是性命难保。
所以, 这次的考验尤为重要。
喻然在脑海里分析道：“螳螂兄妹已经查探过我们的精神图景, 没有发现疑点, 但是，暗夜组织的那位大人物, 行事极其谨慎, 他一定会亲自试探你是不是真的被我控制了。”
陆则轩疑惑道：“会是什么试探方式呢？”
喻然猜测道：“比如，对你用刑, 看你会不会有反应？理论上, 傀儡是不会有痛觉的。”他顿了顿, 又道：“如果只是肉体上的考验, 倒是好办, 我一定会阻止他们。”
喻然不乐意自己的“傀儡”被外人伤害，就像没人希望自己的玩具被外人损坏一个道理。何况，他们已经决定扮演“互相标记过的情侣”，喻然出手去救陆则轩，也合情合理。
对陆则轩“用刑”，这种低级的考验方式，应该不会是暗夜组织的作风。
陆则轩见喻然眉头紧锁的模样，不由问道：“你在担心，不只是身体上的考验，还有精神上的？”
喻然点了点头：“嗯。精神上的考验才最为致命，当一个人面临自己的亲人被虐待，或者，他们让你杀掉你的父母……这时候，你如果沉不住气，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陆则轩沉默下来。
暗夜组织让喻然控制他，显然是有所图谋。他之前已经猜到，对方很可能会让他杀了父亲，取得猎鹰军团长的地位，然后再借他的手，控制整个猎鹰军团。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该怎样调整好情绪，面无表情地“杀掉”自己的亲人？
喻然说道：“我有一个办法，不如我们尝试一下？”
陆则轩立刻说：“好。”
喻然看向他：“你都不问是什么办法吗？”
陆则轩摸了摸鼻子，道：“你比我聪明，你想出来的办法，肯定有用。”
喻然并不否认陆则轩的评价。考虑片刻后，他才接着说道：“我们可以在精神世界里共享五感，等到达基地之后，你所看见的画面、听见的声音，会自动传输到精神图景内被我知道，我会第一时间处理这些信息，将不利于你的信息直接屏蔽掉，不让你的大脑做出反应。”
正常情况下，人类的眼睛看到一件事、信号传输到大脑、大脑做出反应、再反馈到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信息传输的速度是非常快的，而大脑本能的反应，在很多情况下没法骗人。
但是现在，他们两人精神结合。喻然相当于以旁观者的身份，切断了信息传输的过程。
比如，陆则轩看到父亲去世，信号刚传递到大脑的那一刻，喻然就会立即将这个信息屏蔽掉，那么，陆则轩就不会做出痛苦的反应。
听懂喻然的意思后，陆则轩赞道：“好办法。这样一来，我就看不见那些对我不利的画面了。表情、行为，自然就不会露馅。”
喻然不知道暗夜组织留给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考验”。
这个组织丧心病狂，说不定真能干出把陆则轩的亲人抓过去杀掉，让陆则轩亲眼旁观这样的“精神酷刑”。不管陆则轩演得多像，到那个时候，肯定做不到毫无破绽。
除非……喻然在精神世界里，屏蔽掉外界对他的干扰。
这样一来，陆则轩就可以心无旁骛地演戏。而他的大脑能接收到的信息，会经过喻然的过滤之后再传递给他，喻然快速删除掉对陆则轩不利的信息，陆则轩自然就不会受到影响。
喻然看向他道：“先试一下吧，从现在开始，我们共享五感。你去卧室，我去卫生间。”
陆则轩点了点头，转身去卧室，喻然来到卫生间。
在共享五感建立的那一刻，陆则轩神奇地看到了卫生间内的画面，而喻然也看到了卧室里的场景，两人的大脑里，像是分成了两个屏幕，能看到对方所看到的一切。
喻然道：“我让九尾狐，屏蔽掉卧室里的衣柜。”
话音刚落，陆则轩眼前的衣柜就消失不见了。
陆则轩感慨道：“向导的精神干预作用，真是神奇。”
明明他的眼睛正对着衣柜，可他的大脑里，却没有了衣柜的存在。
喻然在精神世界快速处理信息，他是双精神体，精神力有S级向导的双倍，处理这些信息轻而易举。但他也知道，一旦两人深入虎穴，他自己要应付暗夜组织的人，同时还要帮陆则轩处理信息，精神力的消耗将会成倍增长，能不能撑得住，还是个未知数。
喻然切断了五感共享，走出卫生间，来到陆则轩面前，道：“我们能不能活着回来，打入组织内部，了解到暗夜组织的真相，就看这次了。”
他的表情无比严肃，目光冷静，对即将面对的危险虽然担忧，却毫无畏惧。
陆则轩道：“我会做好准备，全力配合你。”
喻然沉默片刻，突然问：“如果我们回不来的话，你还要什么，没有完成的心愿吗？”
他知道，出发之前不应该乌鸦嘴说这些。但是，一旦他们真的暴露了，被组织处死，如果还有心愿没能完成，岂不是很遗憾吗？
陆则轩听到喻然这句话，眉梢微微一动，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神色。片刻后，他才看着喻然，低声说道：“没有完成的心愿……我很喜欢一个人，可还没来得及跟他告白。”
当年，莫尔和兄长明明互相爱慕，却没来得及告诉对方，结果天人永隔，留下了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这次，他跟喻然去组织基地见最高领袖，生死未卜。万一真的回不来的话，他那句藏在心里的话，或许永远都没法说出口，他可不想将这份感情带进墓碑里。
对上陆则轩深邃的眼眸，喻然的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很喜欢一个人？
这段时间，跟他相处最久的、关系最亲密的人，他在梦里梦见的那个人，是谁还用问吗？
喻然怔怔地看着陆则轩，下一刻，就听陆则轩轻声说道：“我和那个人很小的时候就见过面，只是，当时我没有在意，后来在舞会上擦肩而过，我只记住了他的向导素。时隔多年，我们又在一次任务的途中相遇，我还凑巧救了他——你说，这是不是一种缘分？”
喻然沉默片刻，才红着耳朵点了点头：“是挺有缘的。”
陆则轩轻轻伸出双臂，将喻然抱进怀里。脑海里响起的声音无比轻柔，也无比诚恳：“一开始，我对那个装成无辜小向导的人动了心，没想到，那都是他演出来的，他一直在利用我，我当时非常生气和难过。可是后来，我知道了真相之后，我一点也不气他了，反而控制不住地喜欢上了他。”
“喜欢上了最真实的他。”
“我心疼他……也敬佩他。”
“更想成为他的哨兵，一生一世都守护他。”
陆则轩收紧了怀抱，将下巴搁在喻然的肩膀上，声音低沉温柔：“燃燃，我很喜欢你。我想说出来让你知道，哪怕这次我们没法活着回来，你也要知道，有一个喜欢你的人……愿意和你同生共死。”
他的怀抱很温暖，也很用力，像是要将喻然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喻然被他整个抱住，听着他诚恳的告白，眼眶一时竟有些发热。
在没有遇到陆则轩之前，喻然独自一人在红蛛星逃亡，独自和蜘蛛女王生活了三年，又一个人历经艰辛回到首都星，接受特殊的训练，成为特派卧底，潜入暗夜组织。
这些年，他始终是一个人。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暴露了，或许会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默默无闻地死掉，连谢燃的身份都无法恢复。
可是现在，陆则轩说……他喜欢他，愿意跟他同生共死。
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份情谊。
这些年来，喻然的容貌被重塑、断臂被再生、身份被捏造，他就像孤狼一样，独自行走在漫漫长夜，随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当初做出决定的时候，他从没想过，居然会有一个哨兵，愿意和他并肩同行。
甚至同生共死。
仿佛漆黑的寒夜里，终于有了一点暖光。
喻然眼睛湿润，情不自禁地轻轻回抱住陆则轩，他将脸贴在哨兵胸前，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声，认真说道：“陆则轩，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没考虑过这些。但是……真的很谢谢你，愿意陪我同生共死，我很开心能认识你。”
陆则轩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谢什么？我是你的哨兵，这是我应该做的。”
喻然恍惚间想起当时在红蛛星上的梦境，他回到多年前暴雨如注的那一夜，他被藤蔓戳瞎了眼睛、撕裂了手臂，痛得全身都在发抖。在那绝望的梦境里，陆则轩也是这样紧紧地抱着他，说，我是你的哨兵。
——你的哨兵。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蕴含着浓烈的情谊。
陆则轩是个情绪内敛的人，若不是这次去敌方大本营，生死未卜，他或许都不会跟喻然说这些。
喻然深吸口气，看向面前英俊的男人，他犹豫片刻，才道：“希望这次，我们能活着回来。到时候，我再给你一个答复？我现在还理不清对你是什么感觉，也没多余的精神力去思考这些。”
陆则轩道：“我明白。我只是告诉你，我很喜欢你，并没有要你给我回应，你不用有心理压力。”
如今他们身处险境，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解决了这些阴沟里的老鼠，他们才能光明正大、毫无后顾之忧地在一起。陆则轩分得清轻重。
他放开喻然，柔声道：“睡吧，好好休息，我们都养足精神，应对明天的那位‘大人物’。”
第073章
次日早晨睡醒后, 陆则轩用父亲给他的令牌叫来了一个人——精神体为银狼的哨兵，这位特工目前在联邦侦查科工作, 周末正好轮岗放假, 在白塔宿舍休息。
银狼去餐厅吃早饭，“恰好”遇到了陆则轩和喻然。
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刻，陆则轩以闪电般的速度给他手里塞了张字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