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面无表情道:“我听教官们说这次会计分,但那家伙一个字都没有动。”
这话一落,降谷零就听到诸伏景光笑了,还明知故问,“那家伙是谁?”
“……”
时间再次来到现场报告的时间上。
降谷零见榎本弘一只在最后一分钟内随便打点东西就上交了,也不知道他写了什么东西,莫名有些焦躁。给了现成答案,他难道没有抄一点吗?注意到榎本弘一离席,降谷零想了想也跟上去。可是追上去之后,降谷零又不确定要说什么。
跟他说,他的组员把他们的脑力成果到处说呢?现在很多人也许会拿高分,而他因为吹毛求疵,连报告都没有写完,可能拿很低的分数?
事实上,降谷零觉得这对榎本弘一来说不公平。这点不公平让他没办法一句话都不说,也没办法一件事都不做。可他又可以说什么呢?保不齐榎本弘一还会嘲讽他多管闲事。
在他犹豫的时候,他听到榎本弘一因为自己同组成员在台上手足无措,笑得很开心。降谷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人怎么随时都可以这么没心没肺呢?降谷零和他搭话了,结果他全程总是在笑,估计完全忘记他和自己闹不和了。
见他要上台,降谷零原本想提点他一些话,却被他一句“来警校之前,我就认识你了”给弄得愣怔,反应不过来。回过神的时候,榎本弘一已经站在台前。
“凶手是死者的女邻居,也是出现在监控底下的那名提着行李箱的人。犯人想借用黑道手法杀人,反而恰恰证明凶手担心死者一死,警察可能会把嫌疑人框定在死者的熟人范围。而死者人际关系简单,除了前妻之外,熟人除了认识的邻居们,便没有其他人。”
“熟人邻居中,要像录像里面身形瘦小的屈指可数。”
榎本弘一无视台下的杂音,慢条斯理地说着。
“事实上,我相信,警官们觉得这个案子最难的地方是,无目击证人,无明确的犯罪嫌疑人。在上访调查了那么多人里面,所有人都拥有不在场证明。而在监控里面出现的「带着行李箱的人」举动异常,却也无法断定这人是否就是犯罪嫌疑人。这个乘客更多地在做侧面证明,死者那个时间段还在做生意,还活着。”
“但是——问题来了,谁说拿着行李箱的人就是乘客了。是因为那人没有穿制服,还是因为那辆出租车的司机是挂着死者的名字?要知道,录像里面并没有拍到死者活动的痕迹。”
榎本弘一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死者死亡预测时间是凌晨两点到三点间,但是不代表他遇害的时间就是那段时间。也许我们可以调前一天也不为过。因为死者人际关系简单,没有朋友,没有人在意他什么时候消失的。而凶手则利用了这一点,开着他的车,拿着大型的行李箱故意在便利店转一圈,让人记住在那个时间段有出租车来过。便利店的停车区刚好是在收银区和主街道的视角盲区,如果了解这块地方人迹不多的话,就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混淆失踪时间,进而混淆死亡时间,制造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台下的降谷零突然豁然开朗。
他一直不理解的那个行李箱问题得到了解答。
“从林区的树坑和录像的情况来看,凶手非常了解这块地方。但护林区和警校便利店的距离至少有15公里远,想要熟悉这块地方的各种情报,除非是住在警校附近,工作在护林区,又或者住在护林区附近,工作在警校区附近,还有一种可能——凶手本身就是会到处跑的人。”
目暮警官反应过来,“出租车司机?可是死者的女邻居并不是出租车司机,她只是一名打零工补贴家里的家庭主妇。”
“如果这位女邻居在死者休息时间段借用他的出租车打零工呢?事实上,如果比照车子整洁的情况和死者屋子脏乱的情况,可以推断出这至少是两种不一致的表现。你们还可以看到车子上放着芳香剂,一般车子上放着芳香剂的都是女性…”
“这不能推断车子是由女性在负责清洁的。”
这个时候,有个声音响了起来,是松田阵平。他也不等“请说”,就继续开口。
“我们组的Hagi发现,死者房间照片里面就有芳香剂。那个芳香剂就是死者自己摆上去的,根本不能作为推断凶手是女性的证据。”
这话一落,不仅是学生群,连警官和教官们也发出惊疑不定的声音。
这得是眼睛多尖才能注意到这个东西!?
榎本弘一也不急,似乎就等着这句话。
“可我们发现死者尸体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至少穿了两三天,脸上还有胡须。这说明什么?”
这话一落,众人突然觉得脑袋里抓住了某些东西。
萩原研二紧跟着开口说道:“如果他是一个在外保持整洁,愿意花心思打理车子的人,他外表应该也会相应的得体。但他被发现的时候,他外表有些邋遢,说明他其实被困住的时间要比想象中的长。再次说明,昨天上午出现在便利店的出租车司机不是他本人。”
“很好。”榎本弘一说道,“这以上都是我的推断,无法完全准确地还原整个案子的过程。但是我相信现在凶手应该手上还戴着证明她是凶手的证据,可以比照死者脸上出现的细痕。我记得,女邻居的证言说,她和死者虽然是邻居,但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任何来往,彼此不熟。那么——”
“我希望警官们可以问她既然昨天半夜到今早凌晨的时候,她一直都待在家里,有她的孩子做人证,那么昨天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她是否有不在场证明。以上是我们小组的报告。剩下的教官们可以点评其他小组的报告了。”
降谷零在看着榎本弘一下台前,不少学生们都带着已在风中凌乱的表情。事实上,每次榎本弘一开口说一段话,就有学生们时不时地惊叫“怎么是这种发展”。而这些惊呼都来自于听信榎本弘一在小组讨论传出去的推断的学生。事到如今,他们才知道那些推断全都是一半是对的,另一半是错的。
“……”
这人是怎么回事?
降谷零顿时意识到一件事,榎本弘一该不会就是知道柳本会把他们组的事情说给别人听,所以干脆借他们的口,把所有人的调查方向都给转了个遍吧?老实说,降谷零听到柳本坚定地说“凶手和乘客无关”的时候,他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错了。
虽然确实与乘客无关,但榎本弘一也太爱混淆视听了吧?
等再次看过去的时候,降谷零看到榎本弘一的视线朝着底下躁动的学生们扫了一眼。降谷零并没有错过榎本弘一眼里的狡黠,就像是一只狐狸正堂而皇之地摇着自己蓬松的大尾巴。
此刻,这只狐狸注意到自己在看他。
在被几个迫不及待要追问证据的警官们围上他之前,那个清隽的青年朝着自己颔了颔首,似乎在得意地问,怎么样。
降谷零失笑起来。
白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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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后续在晚自习之前,就公布给所有学生。
凶手确实是死者隔壁女邻居。身为单亲母亲的她为了补贴家里,提出在死者休息的时候,借用他的出租车继续工作。他们达成协议之后,就一直维持这种关系。直到有一天女邻居半夜出车被陌生的乘客缠上,女邻居失手打死对方,被死者发现。死者协助她分尸抛尸,甚至借他的行李箱和出租车来帮忙。
原本女邻居觉得可以相信对方,却发现死者一直留存着她杀人工具,还听到他暗地里说需要很多钱之类的话。这都让女邻居产生危机感,所以女邻居先下手为强。
因为死者一直有借贷赌马的习惯,女邻居仿造黑道杀人的手段,试图混淆杀人动机和杀人时间。行李箱上的血是她最后一次抛尸块时,不小心留下来的。她当时离开便利店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而且她也不认为自己会被查上。因为在外人眼里,她和死者没有交集。
若不是戒指上留有死者的DNA,女邻居原本想一路矢口否认他们的关系。
“……”
降谷零觉得女邻居能够做出这么些心思去杀人,最后因为戒指留有死者的DNA,也没有挣扎多少,就承认了,似乎心理防线要比自己想象中的弱一些。他还在想,从现场回警校的榎本弘一似乎看透他的疑惑,随即开了口。
“因为我对凶手说,死者喜欢她,原本打算顶替她的罪名去自首,结果却因她的误会被杀了。”
降谷零心中顿时一震。
“这样说,更容易击溃她的心理防线,可以省了我们审问她的环节。”
“……所以死者真的喜欢她,还是你故意造假的?”
降谷零说完之际,想到了死者脏乱的房间里面,好好地放着一排用了好几瓶的芳香剂,车子干净得一尘不染,似乎追到了答案,又不确定那个答案是不是正确的。
榎本弘一微微笑了笑,食指抵在唇边,“只可意会,不可言说。”
后续的后续——
榎本弘一靠着报告的一句话,拿到全校第一。
第12章 幕间(一)
日子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就是多了两条尾巴——柳本和南川。
我到现在都没记他们的名字,他们也不计较。他们跟着我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之前做案件分析报告,他们两个在打探消息,连累一大批学生都拿了低分,基本把百分之六十的警校生都给得罪了。跟我撇清关系会被那百分之六十的人欺负,不跟我撇清关系会被我欺负。横竖都是死,他们就干脆跑过来当我专属小弟。
他们日常工作就是夸我,被我骂,给我跑腿,帮我写作业。我对他们唯一的不满就是,他们经常听不懂我在说什么,逼我从拐弯抹角的伪善者变成了一个直球的暴躁BOY。
这次周末遇到公共假日,警校临时给我们放了假。柳本和南川都是东京本地人。他们也不知道在哪里打听到我老家是关西三重县,以为我对东京市不熟,说要带我到处玩,逛游戏厅,去酒吧泡东京的漂亮妹纸,他们负责给我撑场面。
难怪他们两个人都是笨蛋,脑袋里面都是这些玩意,不知道会影响自己的脑力吗?
周末,我跟鬼塚教官要了训练场的钥匙,我打算自己一个人待在学校。
我家里面的家具基本上全部清出去了,一些卖不动的东西则扔到垃圾回收场里面当废品贱价处理。我回去连张床都没得睡。二手回收家具店的老板给我凑了个整,汇了80万日元,大概就是6000多美金。确定我没有其他反应后,我发现他把我的电话号码设置成黑名单了,打也打不通。
真是无情。
我把手机扔在一边之后,就开始做枪击练习。我十八岁的时候考过持枪证,不过因为持枪证的年检费有点贵,第二年就没有续下去。我那张证就相当于作废了。这次回警校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命中率还是没有提高多少。
话说,有毛利大叔这个神枪手在前,我命中率就算到了99%也没有用。
手机铃声响了四、五遍之后,我才注意到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电话上面显示了一长串电话号码。我向来不录别人的名字进我的手机,只记电话号码。这是小时候没有移动通讯养成的习惯。就算自己有手机了,还是觉得记电话号码容易一点。
“小弘,听说你进警校了,你今天有时间吗?我带你吃一顿。”说这话的便是我之前说的毛利大叔。
毛利大叔全名,毛利小五郎,三年前还是东京警视厅的刑事,听说是与逃跑的歹徒发生冲突,击伤人质,被上级批评后就辞职当侦探了。一离开警视厅之后,大叔的消息也少了不少,弄得跟没有此人似的。我好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
“我去哪里找你?”
毛利大叔转头问他女儿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小兰要吃什么?刚赌马赚了一笔大的,什么都可以吃。”
我这边听不清他家女儿的声音,但我们最后决定去浅草吃河豚火锅。约好时间之后,我就开始收拾好枪支装备,准备离开学校。放假时间,学校教学楼内部是不允许留任何学生的,但学生宿舍还是供学生自由出入。
我回到宿舍换衣服的时候,刚好碰上诸伏景光。
我自从身边有两条小尾巴之后,就很少有其他人来找我说话。不过,警校生活也差不多有大半个月,大部分学生都有固定的朋友圈,学生关系也定型定性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现在对我来说,就是说过几句话的同学而已。
我和他视线对上之后,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结果他开口说道:“榎本同学,这次假日也是待在学校不回家吗?”
我动了动眼瞳,开门见山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